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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磊0502[钟磊] 钟磊0502作品集 三品按察使 (天,你是斑竹吧?)
注册时间: 2005-10-22 帖子: 9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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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五 十一月 14, 2014 6:51 am 发表主题: 长卷:《圣灵之灵》(修订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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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卷:《圣灵之灵》
写在《圣灵之灵》文本之上的几点索引:
1. 灵魂乃是众神之王万物之主。
2. 真理在还原时间。
3. 世界不等于灵魂。
4.心是命中草药。
5.万类归灵。
圣灵之灵之红卷
序语:早晨,从梦中醒来,我盘坐在梦的巢穴之上描摹自己:昨夜,我与灵魂相约,突破了时空的屏障,勾勒出灵魂的形状,穿梭在我和世界之间,我看见我的灵魂叠加在一部书卷之中。
《灵书》
看不见的灵魂像鬼魂敲响一口棺椁,
洞开的声音没有形状,连接一种心跳,跳过时空,
像一个人在说:“你不是你,你是我。我也不是我,我是你。”
这不是雄辩,也不是饶舌,
在说话间我们一口吞掉人的影子,
所以我说:“我的身体是无数灵魂组成。”
所以你听,听见庄子蝴蝶飞翔的声音传过五千年,生生不息。
所以一个夜晚电视机里的影子,
像影子叠加着影子叠加在玻璃的背面,
陷入荧屏,隐去替身,先知不及未知。
乞灵抄注:
庄子说:“你的灵魂在敲打天地之间的铁皮鼓,声音没有形状,却连接天地,天地包裹着你,你分辨不出你,你只有用诗歌诠释自己存在的要义。”
我说:“我的身体是无数灵魂组成。”而诗歌写作是灵与肉的一种危险平衡。而灵魂的存在是一个多层的思想漩涡,无法在灵魂中还原。忽然之间,庄子的蝴蝶飞来,我发现我的灵魂或许可以和庄子的灵魂擦肩而过,或许可以和庄子的灵魂相向而来,由此得知肉体永远是灵魂的假象。
《灵书副本》
庄子说:“吾丧我。”
我却和吾在时空中一起展示,展示无我。
我在春秋之际,非春,也非秋,我说:“春秋只是我灵魂的一个小片段。”
我知道,任何人的思想都不可靠,
庄子不在此在,无法经验我生命的血,
他的血不是一只红蝴蝶,
不会飞出时空的坟墓,不在春秋之上遗世独立。
我把我复原成我,庄子睡在我的灵魂一侧,
睡得很酣,推也推不醒,
我发觉我在亲在于我。吾不丧我。
《二度灵》
苏格拉底在死亡的嘴巴中还原时间。
孔子在说:“朝闻道,夕可死。”
孔子走遍了书卷中的路,却觉得世间的事哪一件都不是闲事。
乞灵抄注:
我在语言信箱中给苏格拉底和孔子留言:“你们懂得,今天,你们相约,突破了时空的屏障,在灵魂的自由中享受着穿越时空的自由。”
苏格拉底和孔子穿梭在时空之上,在俯瞰我,我在时空之下准备穿越时空。
苏格拉底说:“我在古希腊的建筑群里等你,你何时能来?”
我说:“任何时候。”我到达了先秦,在和孔子说:“时光在我身体上打击出一个孔洞。”
于是,时空倒流,在我的身体中迢迢周流,灌溉于血脉之中,我的血像一个青铜的意象,遍布在梦想之上,像每一个突兀的早晨。2014年10月9日星期四的太阳如血,我守候住内心的火焰,这是我们的约定。
今日一见,惊叹他们在一个毫无希望的世界,以七尺之躯保留下生命的意义,而在生命本身不再产生意义之时,使意义仍旧存在意义。
《二度灵副本》
我把孔子的孔堵死,苏格拉底就是塞子。
孔子是苏格拉底吗?
孔子不是孔子,苏格拉底也不是苏格拉底,他们是鬼魂的世界。
我知道道成肉身,孔子乃是句号,
我不是诗之忌讳,余生不读论语。
《时间的秘密》
穿行在圣灵之间,让伟大变得渺小,
等于我的小,变成时间的一点儿,滴落在时间的表盘上,
小于罗马帝国,小于大唐帝国。
而小我在时间中虚构时间一词,让时间承载我的灵魂,
用血给灵魂加油,稀释掉世界的每一天,
就像是玛雅人看见世俗的堕落,
在石膏模具上涂抹金色,把一只老虎带回家,
从老虎的斑纹中扯出一种预言,弹出巨大浮力出现在二十一世纪。
我在时间里写下寓言,警世的秘密,
在说:“所有的此在喧嚣都是彼在的静止,
像生与死的起伏,在误会时间的线索,在点数着自己的三倍数,
像清晨、正午、傍晚,在修改我的硬度。”
我在用时间给我上私刑,向时间借来午夜当铺,典当我,
在一个小砧板上把我打成三根针,
让我小于时间的面积,让我学会把自己交还给时间的一种方法,
穿过时光的偶然性,去接纳世间万物,
成长为第二自我,得到同一时间的庇护。
乞灵抄注:
这是我的老生常谈,正如爱米莉•狄金森诗人所说:“说出全部真理,要斜斜地说。”在偶像群中我以渺小之身重述一种事实:没有人不为活在尘世而付出代价。我的生命如水直立在时光中央,让灵魂笼罩在奇异的光辉中,让小我斜斜地飞在时间的光芒之中。
我在时间之中,妄想完成一场我与灵魂的对弈,而时间就是空间,我在一个狭隘的空间中默守着自我存在,记录下微小生命的消失,相当于写给大自然的一次通知。在2014年10月3日,在中国东北的某城市,我蜷缩在一幢红瓦房中写下《时间的秘密》,模拟着时空的蜉蝣生物,在空气中亲近一次生命的非逻辑,渴望在时空中保存下生命存在的迹象。
《时间的秘密副本》
思无邪,肯定不是时间的乱音,
思也不是语言的碎片,它是一根针,穿透了真理。
而时光的五色不变,允许真理展示自身,
时间向世界献出自身。
而我却躺倒在时间的斜坡上,
伸出手来,推开时间的虚假之门,
让时光照亮我的手臂,我看见八角形的屋顶,
停在了天空的一角,
又溜进另一个城市,卷走时间中的三个懦夫,
像我头顶的石头和草。
我开始变得鲁莽起来,冒险地违背人的人名、声誉、事件和出生地,
揪起自己的头发,把自己揪出谎言的荒郊野外,
遗忘掉没完没了的命运,
让命运变成白发,露出我的一百年破绽,
让我走进时间的糖果店。
《人像时间的肉身》
是的,人像时间的肉身,
在时间之上生长或腐烂,在时间的顶端追问自己,
人出身何处?人生如此壮丽,世界如此壮丽,
我们因此而无知,无知似是无名灌木。
灌木在空气中无序生长,大地无名,
有人在说:“生命中不能承受的,不是存在,而是不能其为自我。”
我们在时间之上挂起心形吊袋,
吊起自我,自我在空气中迁徙,经过前后五千年,
我们依旧不是时间的舍利子,
像布袋佛,像人心上的黑痣,包孕着苦难的底色。
底色中有多少黑暗,在向未知逃亡?
我们的四肢在厌恶单调的时辰,在抖落含铅的沙粒,在下沉,
或许可以苟活,可以看见人的倒影,
人的倒影在市井当中沉浮,我们在焦虑什么?
我们像一只鹌鹑落在家国的门槛上,在灶房里生火造饭,
后来,在人间的烟火中睡着了,
又在第二天早晨,和窗前的灌木丛一起飞走了,
在一个星期之后也没有回来。
我们发觉时间在静止,像我们和一只鹌鹑、一丛灌木,
在天空的乌有道路上迁徙,
在摊开我们的宿命。
《在命里,我总想借庄子的蝴蝶一用》
这两天,我总想在命里尖叫几声,
让死掉的我复活一次,活在春天的一朵桃花里,
把灵魂当做衣裳,用桃花包藏住一只蝴蝶,经过一个浩大的春天,
像地平线一样扁平,挤过春天的门缝。
而我却在门缝中藏不住手指,抠去指甲缝里的尘垢,又在无意中捡起,
该死的执意不死,我拿它们没有办法,
我也藏不住脚趾,脚趾顶破了鞋尖,
我的活路很长,无法在命里脱身。
我在冒充一位古人,经过春秋战国,经过老子,庄子,
又站在杜甫的《登高》诗上一望,
看着一个杯盏盛载我,我在一滴酒中潦倒过多次,
却总在想借庄子的蝴蝶一用。
我总是在每天早晨六点钟,从伊曼努尔•康德的钟声里走出来,
走得苦难的肉身在渐渐泛白,
在变成黑暗的瑕疵。
乞灵抄注:
生命的来去是一次大自然的通知,现在的我不是我。所有的生命在永恒的时间中遭受蒙难在所难免,世界不会因为生命的幸与不幸而失重?灵魂这个词不等于我。先秦时代的老子、庄子从短命的身体上脱身,闯入我的身体,在我的心灵之上安排一把椅子,在这把椅子上拥坐着两个灵魂。
杜甫在《登高》诗上用干瘦的一双手摸索出诗歌的声音,像秋风中纤细的茅草划过虚无的天空,飞向外界。
今天,我模仿着伊曼努尔•康德戴上小红帽,从早晨六点的钟声中走过来,我不知我是谁?我问谁在荒废时间,妄想逃向哪里?我的十指抓不住现实,像庄子的蝴蝶在天空上渐渐变白,万物皆在我之外。
《在我体内有一个活着的屈原》
两千多年了,我还在流亡中写诗,
在北大荒之北,在秋天的霜白中拉开门栓,查看一下楚怀王的动静,
等待黑暗中的一个信号,从寂静出发和屈原一起,
走上一条通往离骚和天问之路,
走过两个国家,直奔大地上一个黑点去消隐。
离骚和天问的诗句经历两次背叛,
从一轮弯月上摩擦出另一种亮,
像一颗星星站在零点之上获得鼓励,
走上黑夜的斜坡上,经过北平、金陵、长安、洛邑、汴梁、
在临安停下来,捡起一块骨头,
还给时间一个肉身,还给时间一张嘴唇,还给时间一双眼睛,
还给时间一对耳朵,还给时间一双脚板和两个地址,
喊回一个五千年不死的灵魂。
我和屈原像一个隐形人在读楚辞补注,在说:“谁在隐瞒我的前生?”
汩罗江畔走船的渔夫在唱:“抑志而弭节兮,神高驰之邈邈。”
有人告诉屈原说:“你在这里,在这里。”
我和屈原跟着他的所指在看,
在说:“陟升皇之赫戏兮,忽临睨夫旧乡。”
我们怎么看都没有用,在说:“看不见我们的国家。”
乞灵抄注:
首先说我是世界主义者,但是,我还是要借助流亡一词书写灵魂,因为我必定是活在流亡一词中,我想扔掉这个卖点,可是,我必定要死于其中,这是我的宿命。
屈原说:“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我说:“天色灰沉沉,流亡有一个时代的苦味。”
屈原说:“水下两千米处,有我的骨骼。”
我说:“一滴水在为你迁坟。”
此时,在一个帝国的版图上行走着两个爱国主义信徒,其中一个走在文物和古迹当中,还有一个信徒,步履蹒跚地走在蛮荒的精神沙漠中,在金色的诗歌中制定金色宝典。
屈原说:“我们是一对双胞胎。”
我说:“我在把符号学改写。”
《重构自己》
窗外的冷雨打湿了国庆节,
又溅了我一身,冷雨和我发生了关系,让我的鼻息升起白雾,
像刚刚从我身体上离开的时间,
在替换我,让我变成一种不在场的遗物。
而我不想占用国家空气,
只想把我和我拆开,让自己和自己的灵魂对等,躲过时代之恶。
我带着我的折痕和苦笑念及一场无辜,
收藏起一种活下去的秘密,
在禁欲主义的旗帜下矮下去,
去完成一场一个人的对话,一路嘀咕,一路赶去。
我突然拐进一个里弄,在身体上数着自己的肋骨,
拨弄起五线谱,演奏起一场音乐。
这让我的十指布满修辞,去写诗,
去记录2014年10月1日星期三的空茫小雨,
让冷硬的天空像窗玻璃一样隔断我的思想,删除大好山河。
我受制于两个人:我和我,
他们在时间里一直在解决我的居住问题,
在教我练习穿墙术,在说:“凿壁偷光。”
我来到了君子不欲的隔壁,
我竟然在时光中活过两次。
乞灵抄注:
人的情怀是存在哲学的惊讶,而情怀和存在不一定都是存在的确定之物,把人的情怀归于存在是肤浅的,如果情怀不是惊讶者的存在,是惊讶者的情绪的迸发,那么存在又是什么?如果终极情怀和宇宙、自然联系起来共生,那么情怀会不会从存在之存在那里退回去,而存在又是什么?
勒内•笛卡尔指出了存在并不是存在的不确定性,而是指其所是中的那个存在者的固定界限,这里的存在是以另一种方式衡量的,于是变成了存在者之为存在者的确定。
马丁•海德格尔在《人,诗意地栖居》一文中也说到一种存在,说:“因为人在经受维度之际存在,所以人之本质始终必须得到测度。”而这个测度又是什么?马丁•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说:“一切存在论的问题的中心提法都是植根于正确看出了的和正确解说了的时间现象以及它如何植根于这种时间想象。”我倾向于马丁•海德格尔的说法。
我知道,因为写诗才使得半百的生命获得了存在的意义,而我是在永恒的时间中呈现出来的,像是经过亚洲大陆边缘的一朵浮云,从微红的晨曦中穿过,穿过深陷在国际边境线的模糊之中,而我的灵魂尚未在飘零之中停下来。我的灵魂从全景式的地图板块上切入中国长春的一条大街,我像一个细小的蚂蚁漫步在宽阔的人民大街上,悄然行走在行人其间,令行人瞠目结舌。
《重构自己副本》
我在诗歌之外流亡,狭隘的诗歌妄想容纳我,
我坐在床上对着李白的月光苦笑,
笑得月牙喊疼,我说:“月亮像一匹死马。”
我看见李白的月亮在变弯曲,
像人的生命在死亡中咆哮,狂怒,狂笑。
李白的月光并不是诗歌昂贵的证据,
神仙们让我相信李白也难免一死,
就像是迷失的灵魂,觉得停止在唐朝也是一个奇迹,
如此,臆想也不会再生。
李白的本质不是诗歌的一个象征,
失去象征的世界仍旧是一捧土,一捧土使人生的三种颜色疲惫不堪,
停留在没有弹性的地平线上,
像一切沉思的人,为了幸运或惩罚,
而忧心于人世的各种无常。
我在诗歌之外流亡,我知道死亡的属性于我是心灵的一块锈迹,
不曾否定灵魂的魔法会获得什么,
就像是在街巷的顶端,总是留着一片天空,
总是比盛世的妓院明亮,总会挤进黑暗的门缝。
我挤在十平米的房间里炫耀月光,
仍旧是像李白一样一脸稚气,抱住月光在虚构自己,
月光中却没有爱,也没有我。
《诗歌的太阳并不知道我曾到来》
普希金被雕塑成俄罗斯文学之父,
俄罗斯人却把铜像藏在皇村的回忆中,像藏起一个诗歌骑士,
又把骑士的弓弦弄丢了,丢在了铜像的阴影中,
让阴影重十吨,像太阳一样沉没了。
我说:“俄罗斯冬天的树林光秃着,带着寒冷包围着皇村。”
皇村的小木屋却不想和一场暴风雪和解,
在诗歌里坚持一点儿也不晃动,
比一块墓碑还重,压倒一粒蝉鸣,比蝉鸣高贵。
普希金坐在炉火旁用鹅毛笔写信,写下《鲍里斯戈都诺夫》历史剧,
写得有些走神,忘记了流亡的时间,
在反刍俄罗斯的夜色,用两排牙齿磨出一片细碎的月光,
有人误会地说:“你是诗歌的太阳。”
还有人称妙,尤其是高尔基在假意说:“普希金是诗歌的胜利。”
我走进一堆无人问津的档案,
看见普希金的脸在两次流放中被寒冷冻得通红,
身体被咳嗽声拆散,在匿名的一场大风雪中决斗,丢了性命。
我走在死绝的林荫道上,像钻进一个棺材,
无法到达皇村,被一条无法穿越的国境线隔开,我只看见火车窜进了树林,
普希金混淆于天空,我在和太阳谈普希金,
因此也提到与普希金不相干的另外一些人……”
乞灵抄注:
皇村改名为普希金村,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普希金用诗歌语言把人们的心灵点亮。
我在长白山的北侧,站在一丛岳桦林下想起谎言与真理在此没有什么两样,或许,真理就是罪孽,或许,灵魂更珍惜腐朽,或许,每一个人的偏执都会把人生灰烬散入黑暗。
我感到社会冰凉,世界冰凉,我知道死亡是轻松的,生活也是轻松的,我也知道痛苦的原因是什么,我渴望在太阳的火焰中站起来,像诗歌的灌木燃烧掉罪孽性和腐朽性。
《诗歌的太阳并不知道我曾到来副本》
我感到社会冰凉,世界冰凉,
凉透了我的心,而我的灵魂却是金黄一团,
在诗歌的太阳外圈颤栗,在死亡中汲取营养。
今天是2015年春节,我早起写诗,把春节的第一天写进诗,
让诗歌在现实之外飘飞,
把现实当成我的流亡地,
让诗歌证明我是解开阳光发辫的第一人,
解开黑暗中睡眠的世界之谜,
在说:“皇村不是皇上居住的地方,是诗人居住的地方。”
我看见虚无的世界在我的目光中溺毙,
我断定上帝和皇帝都是诗歌的深渊。
而我发觉,我的脸也在诗歌之光上凋敝,并没有先知的面具,
我仿佛栖居在一个妇人的脸上,
在遗弃历史的珍珠和贝壳,
在说:“我不是世界之父。”
我开始逃离,在超越生命,在变成光线的一个胎记,
在变成一根勒死世界的绳子,勒住世界的喉咙,
在世界寂静之后,
十分惬意地用思想异端点燃火焰之径,
烧毁鬼魂一般的世界。
《冰冷的诗歌》
我知道诗歌总是使人受伤,在诗歌里没有一个人为我鼓掌,
我像马雅•可夫斯基一样在自命不凡,
还是写诗,写诗,写得昏天黑地,
却让我的灵魂生出一茎白发,晃动在时阴时晴的天空。
假如我不写诗,我拿命会有什么办法?
我深陷在畸形的冰雪王国,冻得战战兢兢,
在冰天雪地上留下一串冰鞋或脚印,
十二月的冷疯狂仍在肆虐。
我想用冰钎子凿穿冰,想在冰窟窿里抓住诗歌的鱼,
想揪住它的尾巴,它却游向另外一个祖国,
飞出俄罗斯斜睨的目光。
我大声叫喊:“我要强奸俄罗斯的绿色春天。”
我高举着中国的北方岳桦对着太阳咆哮,用灵魂还魂,
在哈尔滨沿着中央大街奔走,
走进圣索菲亚大教堂中,用受难的心安慰麻木不仁的十字架。
就像是耶稣基督的老大哥,在把死亡交给先知,
就在这时,教堂的窗户突然被打开,
向我显示教义所遭受的伤口,
在说:“最高意志也无法庇护灵魂。”
乞灵抄注:
马雅•可夫斯基说:“我是穿裤子的云吗?”
我回答说:“是的。”
苏联隐瞒了一个先知被杀害的夜晚,用红色改变了俄罗斯帝国的颜色。而彼得堡留下的最后童话是我和马雅•可夫斯基谈诗,谈斯大林,谈苏联护照,谈起中国照会。紧接着,再次谈起每个时代的距离都不远,因此,不幸的人总会想办法逃离黑暗的时代。
《冰冷的诗歌副本》
诗歌的背后有一条犯罪的路,我走上了这条路,
走上犯罪之路我就不是诗人了吗?
我所犯之罪是乌有之罪,是不幸之后的欲加之罪。
我说:“此生,我不谋食而在谋道,
是他们逼迫我越过诗歌的底线去犯罪,只有犯罪才能穿过罪恶的现实玻璃,
才能放下孤掌难鸣的悲愤,
我冷却在诗歌的一汪水中,抛下功利的诗歌水性,
结成冰,把诗歌的鱼封在冰里,
我肯定不是一朵穿裤子的云。”
请原谅我的无为而治,请原谅我的激越和莽撞,
我在讨厌鬼魂一般的世界,
讨厌畸形的国中之国,我在独自享受北方诗歌的寒冷,
冷在一座监狱中,是谁囚禁了我?
我在冒犯一个鬼国的墙壁,在一根思想的电线上灭掉灯,
融化在黑夜中,融化掉了窃国之君的黑背心。
我肯定不是一个国家的主人了,
我在诗歌里面犯罪,打破了诗歌的花瓶,
在把未来揪出来,指认出满街的人都不是同志,
同志,似乎是在对着一块石头喊了三声诗歌的小名,
其中有两声是假的,一声是半真半假的,
在心里说:“你是我们的敌人。”
《我苏醒于一座坟墓》
这个冬天,葬礼不断,死亡在不断凝滞,
不再观看停在天空一半的天空,像一枚荒诞不经的纸钱。
如果说谎言在窃笑,那么谎言好像是你,
好像是你在无动于衷地哀悼,
从一朵雪花的中央目睹一座坟墓开始,
在一瓣瓣剥落,在随着一层又一层谜团似的寒光下沉,
过渡到来生,让来生陷入僵局。
赫列勃尼科夫在说:“谁在地下嗑瓜子,在喝水?”
我听见了一个跳蚤在哀告,像一个心怀叵测的女人在朗诵临终说辞,
穿过了黑白两色,不是寄生虫的对手,
却像一个遭人诅咒的窃贼。
在你的身体上,每一个孔隙都塞着一块红布,
再次迈过黑暗的门槛,
随着一个白色的影子在晃动,像寄生虫在吊死鬼的嘴巴上,
去追赶苍蝇,去签署别人的死,
又把时间悄悄叠起。
我目睹了这样的细节,苏醒于一座坟墓,
从一座坟墓中伸出手,抓住你的手,
你在叫喊:“他的灵魂之手,掏空了天空。”
乞灵抄注:
赫列勃尼科夫给社会趣味一记耳光,在说未来是自由的新童话。弗拉基米尔•弗拉基米罗维奇•马雅可夫斯基说未来的舞台不是普通的镜子,而是放大镜。
我说:“现在和未来无法界定。”
《安静点,灵魂》
我说:“安静点,灵魂。”
灵魂却在俄罗斯的白火盆中沸腾起来,从冬天的窗口奔涌而出,
落在雪地上,踩出一串小脚印。
只有波普拉夫斯基扛着自己的肩火,
站在柴门口说:“齐声唱,向前走。”
在黑色的夜幕下,波普拉夫斯基的红色肩火在燃烧,
烧毁了商店的橱窗,烧毁了模特的衣裳,
照亮了在死亡中站立的快乐死人。
波普拉夫斯基说:“俄罗斯萎缩成一个黑点,在我的肩火上隐退。”
我想和他谈一谈雪花的沉默,
说我在中国的北方不再年轻,闷死在一列火车上,
像火车的紧急制动,理解着冬天的静止。
波普拉夫斯基说:“安静点,灵魂。”
我扛着自己的肩火,在灌木丛中又走出七步,
幻化成黑夜的反光,在应和黑色的玄奥,
在说:“安静是两条弧线。”
我仿佛看见两条弧线在夜空上旋转,封闭成一个小圆点,
在半空沉浮,像灌木丛中的一枚果实,
像再造自我一样清晰。
我开始在荒僻的小路上跑动,又像一颗星星摔倒在地,
碎裂在灵魂中间,像是在世界中央闪烁。
乞灵抄注:
波普拉夫斯基说:“我的旗帜是一个寡妇。”
我说:“寡妇像非主流。”
俄罗斯后白银时代露出了鱼肚白,天边的鱼肚白是诗歌的唯一避难所。波普拉夫斯基在写《黑色的圣母》,在漂白自己,像一个打水漂的人,在水面上用一块小石头打出一个小水圈。
《安静点,灵魂副本》
这个春节的黄昏没有太阳经过,
只有灶台上的铁锅在沸腾,在涌出生活的沸水,
芹菜在沸水中裸出肩膀,在跳舞,
在舞动心中绿色的火焰,灵魂在芹菜的手心中闪烁。
波普拉夫斯基在说:“地狱里有一个春天。”
我惊讶,我把灵魂包在饺子里,
芹菜在饺子皮里叫喊,孤独,憋闷!
而黑夜里的电视机在新闻联播之前歌唱,歌唱一个好日子,
我却感到死去的岁月,并没有从床榻上站起来,
携带着一张旧船票,站在出海的船舷上呕吐,
呕吐出表弟离婚的消息,消息在红色的波涛上飞翔,
在说:“死亡的玫瑰走掉了。”
我劝说自己,让灵魂安静点,再安静点,
去看火龙果在一个活棺材中的燃烧,
烧得节日在天空的蓝色反光中,躲在超市的橱窗里,
在鼠头鼠脑地张望着虚荣的风。
虚荣的风在刮动,刮得这个春节的黄昏没有太阳经过,
在波普拉夫斯基的诗集里没有记载,
只有我记下现实生活的喧嚣,
冲出冬天的命运,在隐蔽的黄昏中发觉刽子手在撒谎,
在屠杀温顺的人,逆来顺受的人。
我知道,呼喊求救没有什么用,春天仍在沉默,
沉默在一个不吃饭,不点灯的夜晚。
让一个黑锅底的夜晚压在我的舌根上,
压住一个无法张口说话的灵魂,
让它小声说:“这是太阳独自娱乐的世界。”
《时光旅行者的自白》
我来了,一个经过幻觉的人。
像杜甫,把三吏、三别掰成六瓣,时光碎了。
杜甫用诗歌默写我的灵,我的灵在茅草房顶被秋风刮走,
刮走我的皮肤,黄色颜色的皮肤。
杜甫来了,写下杜甫兄,我是你的前世今生,
每个字都是我的疼,
在用疼痛的骨头看月亮,月亮是一千八百多年酷吏的朋党,
让每一块骨头都是现实的冷。
我很冷,在诗歌里哼着歌谣,哼着唐王朝垂垂老矣,
把唐王朝交给睡眠这个词,
在浣溪边淘洗掉,又勒紧秋风的舌头,
舌头又陷入一双草鞋子,在追赶我们的影子,
我和杜甫用灵魂挥霍掉我们,
走出前世今生,而今,我像杜甫一样在唐朝籍籍无名,
在感叹新王朝不可逆转的命运。
乞灵抄注:
灵魂的游荡是漫无边际的,可以抵达一千三百年前的大唐王朝,可以重写安史之乱,描摹杜甫草堂,可以沉浸在孤独的冥想中,在思绪的韵律上轻滑而过,在意象的冷光中凝结成诗意的水晶体。
可以在生命的内省中完成精神与现实生活摩擦出的孤独感,让孤独感有着冰一般的音色和蓝灰色的人情调子。也可以用身体的诗学说明一个荒诞时代对诗歌的吝啬和残酷。可以在个我的自由和开放的遣怀中使个我与历史和现实时空相连,使生命本身经验着诗歌本身的成色。
《致单单成为豪放词的苏东坡》
喝一壶东坡酒,也解除不了心中的寒冷,
人间的冷在一个酒杯中把我抱紧,
让我碎裂成泥,在遭受天罚,天罚把祭坛布满平面的身体,
让死亡在现实中徘徊,不许诗意拯救。
我开始借着诗意逃亡,逃进南北宋朝,借一蓑烟雨论马,
时间之马在重复着我的疲惫,
在说:“在存在现场,我们诗意地活着。”
我们继续在空中举杯邀月,
《明月几时有》并不拯救灵魂,
灵魂不等于绝对悬念的白,再次发明时间,
用我们的一根肋骨拨弄时间的发条,
去摩擦牙齿,去温习午夜孤独,想睡,却演绎出诗意的奔跑。
东坡肉很腻,并不适合饮酒,
豪放词也不靠谱,像流放中落魄的运命,
像肠胃蠕动着死者的累累伤痕,让死替代耻辱,
让怀念流血,让死观看着活的方式,让酒肉膨胀起诗歌,
让诗歌爬上身体的陡坡,
不管是东坡还是西坡,总是错把苍穹当酒杯,
总是说一个人的苦难算个屁。
乞灵抄注:
苏轼说:“我有一肚皮不入时宜。”
我说:“我也是。”
刘辰翁说:“词至东坡,倾荡磊落,如诗,如文,如天地奇观。”
苏轼说:“我书造意本无法。”
我说:“书法自然。”
文与可说:“苏轼画墨竹。”
我说:“我诗书画皆为一帧。”
陆游说:“公不以一身祸福,易其忧国之心,千载之下,生气凛然。”
我们相互叩首,各自离去。他们返回自己的年代,我走进了盛世中国在独自怅然。苏轼一生宦海浮沉,奔走四方。我半生幽居东北一隅,在以诗书画作为在死去的时间中复活的证据,以隐微式的生活神游天下。
《青玉案•元夕》
玉壶背倚着蓝色的中国茶具,
在以绿茶说起正月十五的事:凤萧声动,一夜流星雨。
忽然,天空被完颜亮打破,盛不下一杯茶水,
辛弃疾在说:“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宋朝在朝廷上问茶浓茶淡,
害得辛弃疾在过长过累的赋闲中扣问门前五柳,
五棵柳树在摇头说:“愁滋味,刚下眉头又上心头。”
我突然想起怨无大小,生于所爱,物无美恶,过则为灾,
恍惚间,辛弃疾便死在了谶语中。
玉壶仍旧在背倚着蓝色的中国茶具沏茶,
破碎的中国天空还是不肯说出自己的愧意,
宋朝忘记了辛弃疾的补天裂,
元朝也忘记了把中国蓝加浓,忘记了把蓝色注入在一个青色茶具中,
明朝不明,借用玉壶唱:“事无两样心有别。”
我站在月光下凄然落泪,在感叹被罚生的诗人,
被乌有的月亮否定了才华。
乞灵抄注:
辛弃疾说:“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杜甫说:“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苏轼说:“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我说:“我不想作豪放词,我只想打碎一个月亮,情与貌,不相似。我的灵魂和我说起一件古怪的事,君如无我,问君怀抱向谁开?”
此时,中国的月亮在变红,在变黑,之后变蓝,然后又开始变白。
《我还是想说我的》
我说:“十个手指相加是手指的重复。”
重复加大了苦难的重量,攒下半辈子,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的手指在现代工业的机床上被齿轮的牙齿咬去一根,
疼得我扎心,疼大于心脏的半径。
我说:“在诗歌里说出苦难也是幸福的。”
被人偷换掉的幸福在纠缠着我,像把我捆绑在一把空椅子上,
又在我的前方摆放着一把椅子,
这把椅子也是空的,空在我的意念中,
空出我内心的年轮,占去我写诗的时间,把我折叠成纸钱,
在一把火里塞给死去的人。
而时间却像隔世的门缝一样险隘,怎么挤也挤不过去,
把我挤在时间的门缝,时间是我的刑具,
我还是想说我的,我居住在三间破旧的楼房里,
趴在书桌上让自己活成木头,钻进木头的迷宫,
向庄子学习,或许可以在宋词里拐一个弯,踩出一段文字的小脚印,
像穿行在密林中的土匪喊着黑话,
在说:“没有灵魂的人都已经死了。”
我知道李清照是一个女人,我想在诗歌里把她抓起来,
规劝她做我的压寨夫人,她说:“我真想被你带走,再次返回人间,
在时间的监狱中重新演绎一场逃亡。”
我递给她九根手指,她仅仅用一根手指就牢牢地勾住我,
让我俩连接在一起,在密林中奔跑,
跑乱了许多小脚印,许多树叶的影子。
乞灵抄注:
我说:“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李清照说:“我们在一千年以后相识,奔跑在诗歌里很惬意。”
我说:“我们的背景全是树。”
李清照说:“不知道我们奔跑的脚印,有多大尺寸?”
我说:“君如我,我如君。”
《莫名是无名的惆怅》
在不惑之年写诗,诗在悠悠秋水上起伏,
似在随风起舞,在进行一场演出,在演绎无忧的童年。
童年在课堂上练习遣词造句,
在说:“唐诗宋词经过了唐宋的戏台。”
而今,我在郑燮的窗棂上唱皮影戏,
让我背诵一首竹枝词,让竹枝和竹叶在空气中晃动,
晃动得很猛烈,像剃须刀在剔除现代生活,
在难得糊涂中泛滥成灾,泛滥在甲午,
甲午在打捞水底的光芒,光芒在回避一些人的名字,
像古老的流水,不保留诗人的样子,也不保留国家的风光。
此时,中国的戏台很空,在莫名地漂移,
从长春、北京、上海、广州、多伦多、伦敦、埃及一路招摇而过,
眨眼间,已经凋落无名,
无名在老去的课本上描摹不出零乱的肉身,
肉身又破败成无韵的竹笛,
在随风呼喊:“莫名是无名的惆怅。”
乞灵抄注:
难得糊涂,像一个怪怪的葫芦盛满醉酒,醉得我隐逸在一个帝国的大野之上,像郑板桥一样用率真从官场上抽身,以“怪”入诗,在“怪”中包藏真诚、幽默、酸辣,以此警醒自己。在自得与安逸中“齐物”,像一个乍兴乍灭的萤火虫,从天地的夹缝中穿过。
《空了》
打开红楼梦,我们能够看见什么?
你们看见了大观园,我却看见了梦。
挪开我们的双手,红楼梦便在一张白纸上飞起来,
红楼梦三个字,只留下岁暮百草零的一瞬儿,
一瞬间在时光的银箔片上剖析虚无,
虚无让红楼梦中的人物变得枯黄了,空出主角的九条命,
在梦里打坐,修行,
让一宗寺院把乱飞的梦收留下来,
把红月亮抛弃在大千世界之外。
乞灵抄注:
曹雪芹说:“我把红楼梦预伏在太虚的幻境中,在归大荒。”
我说:“红楼梦的后四十回是你未改定的原稿。”
曹雪芹说:“兰墅阅过是谁的猜测?”
我说:“无需争论。抛开红楼梦文本,我们都坐在一个寺院中,把梦称为觉本。”
《空了副本》
清朝是不清楚的,被曹雪芹写在梦里,
一块命运之石从空中飘过来,满怀忧国忧民之情,
字字皆是血,字字皆是泪。
我知道他在小说中也养过蟋蟀,总是轻声地唧唧不已,
于是写下几首诗,把红楼梦写成黄色,
留在了我这儿边,用林黛玉的血手帕揩拭我的额头,
变成石头的姊妹,三块石头。
一枚无花果在养育三块石头,引领我走向诗歌,
我在细数着时间,时间却像石头一样瞎,看不见我的灵魂,
我的灵魂在珍藏元知。
而我并非是时代的过客,我走路的声音很干净,
胜于我所经过的每一个时代,从静止的水面上反弹出来,
虽然没有人听见,但是还是掷出最后一根骨头,
让最后一根骨头说出自己的心不在焉。
也许时间可以倒退,可以让一只蟑螂爬在林黛玉的床下窸窸窣窣,
让这个忧郁的女孩拥抱我,
让我的身体活力复活,再次震颤出信念的速度,
可是,我不想和清朝不清不楚。
我反倒像一个在天安门前自焚的孩子,给灵魂安装上真理的车轮,
和遥远的祖国打过一个招呼,
从焚化的灰烬中拾起一枚智齿,
在咬紧牙根说:“我用小心思耗尽了一辈子,
我知道我的来路不明,去国不同。”
《悲剧剧场》
坐在办公室里,绞痛的头颅,
难以忍受垂死文化的宣教,涂在灰色的脸上,
像灰白瓷器,孵化着灰暗的组织,
像是一碰即碎的豆荚在秋天中炸裂,像在纪念碑上溅落的血。
办公室的门像张开的一张嘴,吃掉了我,
又被十平方米囚禁我,
我佝偻着四肢,在拥抱自己,在爱着自己,
可我不是鲜活的字眼,皱褶成晚年。
在皱褶之间夹带着异想天开,
我为幽灵所伤,共产主义幽灵从我的脸上散失或脱落,
穿过了法国的凯旋门,从德国转到波兰,
遭遇了米沃什的童年,我带着一本诗集坐上了约瑟夫•布罗茨基被流放的小火车,
从海参崴登陆在中国东北,旋即进入我的头颅,
幽灵把我按在一个木质座椅当中,
让我呆坐在办公室里,在头颅中构建一座历史的剧场,
放映一场幽灵的电影,像莹光雨碎落了一地,
碎裂成一树朽木,认不清前世。
乞灵抄注:
题记——徐志摩二十年代在莫斯科参观列宁遗体后,写下《欧游漫录》,评苏俄主义:“他们相信天堂是有的,可以实现的,但在现世界与那天堂的中间隔着一座海,一座血污海,人类泅得过这血海,才能登彼岸,他们决定先实现血海。”
马克思说:“共产主义幽灵。”
我说:“我认不清前世。”
鲍里斯•帕斯捷尔纳克说:(在法西斯和共产国际斗争期间)“相继出现的这两种社会模式有共性:让世界变得更糟。”
今天,我坐在一个木质的座椅中,回顾共产主义学说传播了一个多世纪,记忆经过了列宁时代,经过了斯大林时代,在二战的硝烟中反身进入欧洲,又反身闯入西西伯利亚的寒冷地带,像约瑟夫•布罗茨基一样劈柴,猛嚼一口干面包说:“一个警官走过来。”
约瑟夫•布罗茨基说:“这个警察像一个恶棍。”
我说:“嗯。”又猛嚼一口土豆。
警察说:“偷吃烤土豆,不怕噎死?”
我咬咬牙,低声说:“你这个恶棍,逍遥在国家的利益之上。”
警察瞪着眼睛对我猛吼:“我会让一颗子弹穿过你的身体,你不会有疼痛感吗?”
约瑟夫•布罗茨基说:“警察,请不要浪费一颗国家子弹。”
我说:“子弹,不值一毛钱。”
约瑟夫•布罗茨基说:“为什么?”
我说:“你猜?”
约瑟夫•布罗茨基说:“你的生命已经受到威胁,你还在搞恶作剧。”
我说:“你帮助我会有危险。林昭,睡在一毛钱的纸币上。”
警察说:“你必须预付一百块钱。”
我说:“为什么?”
警察说:“子弹涨价了。”
我仰面苦笑,我想起读过的《马克思青年时代》,用厚厚地一本书抵押给我的青春。我曾在朝气蓬勃的年代,步行三公里泥泞的土路,到达松花江边坐上客轮去哈尔滨,在道外区某书店买来《共产党宣言》,站在柜台前猛嚼共产主义的精神面包,而太阳岛的太阳却斜斜地照出我的影子,我的影子在斜阳下歪斜在无法无天的栅栏上。
此刻,警察傲慢地抬起下巴,翘起山羊胡说:“你这写诗的垃圾,活着有什么意义?”
我说:“构陷我的人,刚刚吃过烧鸡。”
警察若有所思地说:“我对你的家族、背景、性格了如指掌,你不过是一个草民罢了。”
我心想:“天下为公。”
开始猛喊一声:“谁不知道谁的底细。”
《尝试着做一个鬼魂》
约瑟夫•布罗茨基说:“小于一。”
我知道这是思想的一个暗号,像一只黑燕子在星期三的早晨飞,
飞过苏联的红太阳,飞越两个大陆,
又返回思想的巢穴,像黑燕子的一个小黑点,
在呼应一种神秘,在言辞的片断中复制自己,在取悦一个影子。
约瑟夫•布罗茨基在威尼斯筑起一个鸽巢,
在回赠时光一种礼物,他站在时间的另外一边,
在用诗歌尝试赞美残缺的世界。
我在时间的另外一边看见他劫走一个世界,
我窃喜,在苏联的衰亡中学会了致敬,
羡慕他保住了人性的持久性,在小于一中变成无数。
现在,我每天都在被胆小鬼和寄生虫困住,
有时沮丧,有时亢奋,在把世界撬开,
让东西半球互为镜子,看见自己像约瑟夫•布罗茨基的另一半,
也小于一,像一个国家的一枚硬币买不到一块面包。
胆小鬼和寄生虫在议论国家高铁,在非议我,
在肯定国家的甜蜜,我却像一个隐形人抛下了虚荣,
在最后的一个影子里计算我的死期,
在尝试着做一个鬼魂,在一个国家的烟囱上形成一朵云,
让养老金埋葬我两次,哀悼我两次,
让一个国家的形象在我的目光中不堪一击。
乞灵抄注:
有人说:“尝试着在语文中死一次。”我哈哈大笑。
约瑟夫•布罗茨基说:“做一次文明的孩子。”我又哈哈大笑。
我在苦笑中无语。在内心的流亡中艰苦地写作,粗砺的笔尖刮破了我的心。我感到意外,无用的诗歌有一种罪过,在国家的意外犯罪。自1995年至2003年间法律的犯罪,使我一直躺在一纸判决书上阅读中国法律,阅读出我的三年上诉、三年复议、两年执行等于一张白纸,判决书和执行书化为乌有,让一无所有等于一无所有。我在用诗歌对抗着国家之恶,在重复着约瑟夫•布罗茨基的说法:“最切实的办法是极端的个人主义、独创性的思想、异想天开,甚至——如果你愿意——怪癖。即是说,某种难以虚假、伪装、模仿的东西;某种甚至连老练的江湖骗子也会不高兴看到的东西。”我的诗歌语言变成了诗歌的意外,在约瑟夫•布罗茨基的诗歌中展示自己的伤口。
约瑟夫•布罗茨基在阿赫玛托娃•安娜•安德烈耶夫娜的诗里说:“诗中的声音,在本质上乃是时间被重组达到这样的程度,使得诗的内容被置于一种在语言上不可避免的、可记忆的聚焦中。”
我开始面对着阿赫玛托娃•安娜•安德烈耶夫娜说话,在和鬼魂说话,说起在诗歌语言中的呼吸,诗歌是我灵魂的躯壳。如今,我无法找到诗人的肉身,却在作品中找到了诗人的精神形式。
《月亮给我真理,也给我水》
我开始明白,月亮已经不存在了,
我幻想着月亮是水的肩胛骨,在水中颤栗,在弯着白色的身子,
像阿赫玛托娃•安娜•安德烈耶夫娜一样消失在鳜鱼的嘴边。
而水并不完整,在挤出俄罗斯的脓血,
又还原成为水的一条裂缝,在冰冷中闭上眼睛,
像苏联一样安静死在我的灵魂中。
我在中国的北方拨弄着银火盆中的炭火,
仿佛看见阿赫玛托娃•安娜•安德烈耶夫娜的样子,
就站在银火盆的旁边取暖,又蜷缩着身子变成三种事物,
像皇村的黄金光线,像基辅的白孔雀,
像是彼得堡的一言半语,
在融化成水,像月亮投下的利刃。
乞灵抄注:
日丹诺夫说:“不知是修女还是荡妇,更确切地说,是集淫荡与祷告于一身的荡妇兼修女!”
我一直想去俄罗斯人的家里做客,想在酒精里提纯诗歌的艺术,可我还是选择与我的祖国同在。我虽然和阿赫玛托娃•安娜•安德烈耶夫娜一样无辜,但是,我知道母语是我的诗歌空气,俄罗斯人的面包充满苦艾味。
我在中国北方的严寒中长出红色的嘴巴,红色的鼻子,红色的耳朵。而红色总会使时间的交通堵塞或瘫痪,只有白色诗歌的灵魂才是光的大师,阿赫玛托娃•安娜•安德烈耶夫娜在诗歌的雪橇上留下了玫瑰一般的一团火焰。
索尔兹伯里说:“诗人清楚他们的使命。那就是讲真话。让俄国人听到真实情况,不管多么可怕……一百年后,他们的声音,他们的勇气,他们的诚实,将使俄国多么为之骄傲!”
《苦难的白雾》
只要我没有死,我会不朽。
我看到阿尔谢尼列•塔可夫斯基站在电影幕布上喋喋不休地说话,
我忽然喜欢上了白色,
它解散了革命者,把一个诗人的影子放映在人民广场,
包括诗人酸涩的声音。
我说:“今天你来,阴霾沉闷了天。”
阿尔谢尼列•塔可夫斯基说:“阴霾,最多掠走一头公牛。”
我看见松树林在阴霾中褪去发霉的颜色,
代替了痛苦,隐瞒着鲜血淋淋。
我的语言在嘴巴上,带着饥饿和惶恐从双唇上剥落,
在降雪前失踪在斯大林雕刻的时光中。
苦难的白雾却不知不觉地从时光隧道中漫出来,
漫出放映机的镜头,阿尔谢尼列•塔可夫斯基距离我只有七步,
在用汉语喊我,你记得小时候的医院吗?
一家医院,冷白于苹果树下,
白色总是让我无端地心跳,
让我像一只白鹭旋即飞离。
乞灵抄注:
阿尔谢尼列•塔可夫斯基在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的电影里写诗,电影有画外音,阿尔谢尼列•塔可夫斯基在《雕塑时光》,取代了斯大林,诗人从流放中返回。
阿尔谢尼列•塔可夫斯基说:“我不朽,只要我没有死。”
我说:“你把不朽重新界定。”
阿尔谢尼列•塔可夫斯基说:“我们在雕塑的时光中相见恨晚。”
《白夜》
在耳朵里生长的诗句,
听见了白夜酒吧的酒,在玻璃酒杯中开花的声音,
像玫瑰花的火焰,像一瓣红月亮。
白夜在凹陷,陷落在路灯下黑暗的根,
忙于献出它的世界,在高架桥上追逐一场迷醉,
连续释放出的尖叫声,像被强奸的黑夜。
白夜堆起冰块,扬起星星的粉屑,
让一头公牛在思想中玩耍,压弯了光的光线,
光线的一半是修女,一半是荡妇。
而我那飘忽不定的运命,在城市的魅惑中却消失在静止的喧嚣中,
在一间暗房子里默默闪动着黄色的光,
又滞留在往昔的惊悚之后。
乞灵抄注:
勃洛克说:“白夜。”我也说:“白夜。”而白夜在我的企望中遮蔽了我的面容,我只有用耳朵听,听见一种被忽略的声音,即是我一个人的。在这类情况下,我的天生无知以及纯真都是一种赐福,因此,使我把所有的幽灵都作为无稽之谈。
安•兰德说:“人是英雄的个体,以自我幸福为他生活的道德法则,以富有成果的业绩作为他可贵的行动,以理性作为他唯一的主宰。”
我说:“我们所处的这一世界是无法让自己生活的世界。”
灵之甲本:
《灵魂的几何学》
1.2014年9月27日张贤亮辞世。张贤亮在病危中不同意抢救,并嘱咐其儿子说,碑文写上这句话:“他来了,又走了。”我说:“生死互根”。
2.张贤亮1936年12月生于南京,1937年12月日军攻占南京前夕,随家逃离幸免于难。前半生多灾多难。南京,南京,在1937年的东方幽蓝中便如亡国之都。人们在四处奔逃,但是,从四散奔逃中如何保住一个人的血统与汉语的社稷命运?
3.1957年张贤亮因在《延河》文学月刊发表长诗《大风歌》被打成右派,张贤亮在西北农场改造、监禁长达22年。这种监禁源于一场政治游戏,在张贤亮的头顶上戴着一顶又一顶的官僚资本阶级家庭的高帽子,张贤亮戴着高帽子到达甘肃省宁县专区贺兰县,《大风歌》又掀去了右派的高帽子。我不知道文学怎么会有左有右,我只知道文学只有原初的气象,是来自心灵深处的一个孤独感的内核。
4.张贤亮在1997年的《小说中国》中高喊:“私有制万岁!”没有人为他鼓掌,他自己在鼓掌。鼓掌是中国式的,我的思虑被中国式的不幸言中,我看见张贤亮在中国的耳朵里练习空翻。
5.张贤亮在《灵与肉》中在向前看,看见窗外的黄土高原的黄色田野开阔而充实。而向前看是一句政治术语,压在一个四四方方的房间中,压在张贤亮的书桌上,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灵与肉在说话:“灵与肉在一本小说中活着本身是一个奇迹。”
6.一只飞蛾只在世上存活过一秒钟,那一秒钟里便有永恒。我打开《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看见书的左半边,有一条光线绵延在群山的高处,连接着一抹余辉,余辉如镜透明,通透无比,无内外,无长短,无大小,无阴阳,无一切黑暗。
7.一棵菩提树在写日记,在描述想象力,想象力无头无尾。如张贤亮所说:“如果我们不记住、不思考、不反省,历史可能会重蹈覆辙,那将是我们民族甚至全人类的一场浩劫。”所以,我用文字记录我的传奇雏形,我的传奇在与祖国的命运同步。
《月光下的判词》
远方,没有诗人,
请感觉一下一座钟在敲打月亮,月亮上没有唐宋诗词,
没有,充盈的今夜,
没有,纯粹的星宿。
是的,几乎没有一个诗人是你的同行,
你已经穿过了耕云种月的人群,
你在用心灵过滤时间,在读着曼德尔施塔姆的《石头》,
在聆听石头开花的声音,
三块石头在正午的烛光下发光,不等于月光,
像你在遥远的海参崴说:“真理的歌唱是另一种气息。”
一无所有的气息,在月光的嫩芽中厌倦了祖国,
在变形,穿梭在此者与彼者之间,
像一个被流放者,在繁衍真理,在信仰黑暗,
在饿殍中停尸三日。
而寡情的国事,仍在谈论无趣的生死,
在抄录时间,录下了白骨如泥,
在用一枚纸钱堵住死亡的借口说:“白骨丢了,白骨丢了。”
而你看懂了黑白,骑上月亮玩一场游戏,
翻了一下身子,留给人间一股鬼气,
在说:“我如传说一样久远,无形。”
乞灵抄注:
一.曼德尔施塔姆登场。
我看见石头开花,看见亚历山大•伊萨耶维奇•索尔仁尼琴斜睨着普京一眼,在鄙视死亡之门。曼德尔施塔姆说:“死亡太小气了。”
我感觉到一切仿佛万物。我,曼德尔施塔姆,阿赫玛托娃•安娜•安德烈耶夫娜,约瑟夫•布罗茨基,亚历山大•伊萨耶维奇•索尔仁尼琴走进了时间的容器。亚历山大•伊萨耶维奇•索尔仁尼琴在击打着时间的钟声,让时间瞬间产生訇然之响。
二.我看见曼德尔施塔姆的坟墓上生长着诗句,仿佛是曼德尔施塔姆的忽生忽灭,在显现前世的孤寂。
三.我仿佛看见曼德尔施塔姆的超然之脸,在接受造化的创意。而庞大的苏联帝国却轰然崩塌,早已灰飞湮灭。
《诗歌的坟,也是巫师的解药》
聋下来的耳朵,堵不住诺贝尔奖的消息,
消息在说:“S•A•阿列克谢耶维奇是一个世界性的女人,
在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我知道《我还是想你,妈妈》被苏联抛弃,
被当成前世的胎记今生的印章,
见证一个王朝的生死,见证一些离奇的故事,
让人的生死大于祖国以外的国度。
在国度之外,喧嚣的人们在名利的空气中窃窃私语,
在说:“天亮之后,日出会重来一遍。”
我在午夜体验梵高的刚强和粗野,
让一个女人怀孕,让一个孩子变成空气的一部分,
让鬼魂的世界为我作证,
见证我的精子和她的卵子,在今生的空气里游泳,在名利中换气。
可是,失去童贞的孩子生怕自己饿死在水里,
在海岸线上发动一场生死对决,
在抽刀断水,在用一命换一命,
在时间的零头上喊我父亲,喊她母亲。
而我在乙未年十月,已经把时间弄得明明白白,
尘世间的一切夺路而逃都是枉然,
所有的生死都是无常,天地之间总是尸骨遍地。
我在了悟中静下来,在键盘上敲打母语,
在练习一种古老的手艺,
在用诗歌埋葬好自己的尸体,堆起时间的坟冢,
插上三炷香火,再用九桶月光的颜色诱惑巫师,
让巫师死于自己的解药。
乞灵抄注:
S•A•阿列克谢耶维奇说:“如果你回头看看我们整个历史,无论是苏联还是俄罗斯的时代,都是尸横遍地,鲜血横流,是一个刽子手和受害者之间永恒的对话。”
我说:“是啊,这是禽兽世界的法则。人的生死互为后门。”
S•A•阿列克谢耶维奇说:“尘世乌托邦的崩溃,是一个宇宙维度的挑战,所有生物的挑战,也是我的命途,亦是我的地狱,无人可以逃脱。”
《天才的本领》
茨维塔耶娃•玛琳娜•伊万诺夫娜说:“我的诗歌在爱情里生长。”
我知道她是一个风骚的女人,
我看见曼德尔施塔姆从一个花园门口经过,发现花朵的公式,
在说:“在她的身体里有一个魔鬼。”
这使得一朵开放的玫瑰花无人认领,
仿佛陷入一场遥远的流放中,
枯萎的一头金发在变成灰烬,堆在了肉体的墙根。
我说:“天才活在她的灵魂之上,
像她快乐的身体,流出一种纤细而流畅的声音,
暗淡了蝴蝶和蜻蜓,像麦田里的水。”
乞灵抄注:
我说:“茨维塔耶娃•玛琳娜•伊万诺夫娜你的刀刃劈开的是木柴吗?”
茨维塔耶娃•玛琳娜•伊万诺夫娜说:“不是,是两颗心。”我觉得也是。
埃夫伦说:“她生活的空气,由谁煽起感情风暴此时并不重要。几乎永远(不管现在还是先前)建筑在自我欺骗上。情人一经虚构出来,立即刮起感情风暴。”埃夫伦又给致瓦洛申写信说: “最近一个时期我总觉得即将返回俄罗斯,也许因为‘受伤的野兽’往往爬回自己的洞穴。”
我忽然在1922年4月28日的铁匠大街上遇见了弗拉基米尔•弗拉基米罗维奇•马雅可夫斯基,他说:“真理在这边。” 茨维塔耶娃•玛琳娜•伊万诺夫娜却站在1928年11月3日傍晚的伏尔泰咖啡馆门口说:“力量在那边。”
《不屈者》
站在1907年的古轩亭口,
我朗诵秋瑾的诗:“如许伤心家国恨,那堪客里度春风。”
把浑身的血,溅入浅淡的草丛,
在衰草尖上随风奔袭,
突入时间的大门,在1907年投胎,
从一滴血里开始复活,从秋瑾的魂魄中站起来,
走出古轩亭口的死,
和秋瑾一起舞剑,剑锋划破了深红色的云,
直抵天空的梦幻穹顶。
在用革命一词猛拍起古轩亭口的血,以血点亮野草的萌芽,
直扑入花园,让秋海棠抖落晚风,
让红色在无常中归真。
我看见一场革命之后的祭祀在残菊上扫荡白眼,
白眼收起,最后的一片红池塘消失了,
埋伏的革命在四面出击。
乞灵抄注:
秋瑾说:“死生一事付鸿毛,人生到此方英杰。”
我站在古轩亭口想起1907年,想起辛亥革命,而百年前的旧中国封建礼教和封建统治虽然已经变成沧桑世事,但是,真理仍然包藏在如今的世事之中。
孙中山说:“光复以前,浙人之首先入同盟会者秋女士也。今秋女士不再生,而‘秋风秋雨愁煞人’之句,则传诵不忘。”
胡适说:"争你们的个人自由,便是为国家争自由!争你们自己的人格,便是为国家争人格!自由平等的国家不是一群奴才建造的起来的!"
我说:“让死活相互冒犯,死活都不能贱。”
《灵在灵界》
我坐在二千八百年后的时光里,
看见孩子们在捧读诗书,
在高声朗诵:“我是一个老小孩,总是说真话,总是遭人暗算和毒打。”
而我在苦笑,我的骨头在泛白,
在问:“怎么还有人在用鞭子敲打我?”
我的白骨像粉笔渣一样被粉碎了,不像食指,可以在北京闲居,
在《相信未来》中加入二十世纪,
在未来中了犹未了。
而我在穿越灵界,在杜甫的一杯浊酒中愁眉不展,
每日在解决食不果腹的日子,
在逃避二十一世纪的一伙中国贼,在避免饿死。
我逃进了一个灰色地带,在狭窄的诗行中追赶生,也追赶死,
我在生死之间疯掉了,想借李白的酒壶一用,
用旧了床前的月光,用旧了头顶的瀑布,
我记不清郭路生是谁,也想不起来今夕是何夕?
我向孩子们提问:“我是否可以返回二十一世纪?”
可是,我的影子是空的,在三十世纪的三道山岭上晃来晃去,
想在一朵白云上歇一歇脚,想和土司的影子重合在一起,
这让我丢掉了性命的因果关系,
丢下了人间的烟火气。
乞灵抄注:
一.作为中国诗人,食指于1974年精神崩溃以后已经远离了诗歌,但是,中国新诗运动与他存在一种无法割舍的关系,食指被卷入中国新诗运动的一种奇怪漩涡,他是中国新诗运动中的一个奇数。
二.朦胧诗中的北岛在2014年的诺贝尔奖中陪跑,他的卑鄙者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座右铭失效在青海,失效在北京。顾城在童话中走进黑色的眼睛,黑眼瞳也不等于顾城。杨炼在同心圆中和外接圆的大海拐弯处,进驻德国,在和君特•格拉斯一起剥洋葱。舒婷的青春诗显得幼稚,惹得陈傻子在2013年写《给舒婷写首诗》九行诗,录此:
听蒲秀彪说,你又到贵州参加诗歌节了,这些年,你就忙着去参加诗歌节,诗是一首不写,如果我是你,真不好意思,多大的红包,我也不去拿。
我想,在这个虚荣盛行的时代,错误的写作在于没有独立人格、没有自由思想的个体被包围在虚荣盛行的时代之中,而一个孤独的诗人穿越在时代的错误中需要足够的勇气,需要付出一生努力才是。
三.在大唐帝国,李白仙死,杜甫饿死,足以证明几千年来中国诗歌的沉重与矫情均来自于同一种特定的社会和历史的困境,像一次不被苦难现实闷死的深呼吸。
四.阿莱桑德雷在1977年的诺贝尔获奖演说中说:“诗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诗人,始终是一个启示者。从本质上来说,他是预言家,是先知。然而他的预言当然不是一种关于‘未来’的预言,它可能与‘过去’相关:它是一种超越时空的预言。”
《反之亦然》
在筒子楼的走廊里,我听见了水房的流水声,
想起海子说:“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筒子楼的走廊却灰暗无比,我伸手触摸着海子的《太阳》,
从天空的鼠眼中解放出来,
独立成为海子的器官,像诗人之眼。
海子看见我像海子一样,走在筒子楼的走廊深处,
深入在黑暗内部,逼退野兽,
听见青铜器和铁器以及瓷器相互碰撞的声音,
看见它们身上的斑痕和锈迹像鱼鳞,
在吃掉月光,在一口深井中还原成一条鲨鱼的影子。
此刻,一只黑猫从房梁上跳下来,
站在走廊的过道中间舍不得特权,在暮色中打劫,
在说:“把诗歌分我一碗还是不够。”
我从衣袋里掏出手电筒,在打开之后照亮走廊深处,
击退了讹诈,在说:“到此为止吧,这里根本没有你要的诗歌。”
我又攥紧一串钥匙,打开房间的门,
看见厨房里妻子升起的炊烟,
像一条鲨鱼,从打开的水龙头里游回深海。
乞灵抄注:
海子说:“诗歌的命运无非就是命运的点缀。”
我回答:“海子是纪念诗歌之语的一种修辞。”
海子说:“诸神之夜何其黑暗啊!”
骆一禾说:“日夜做为掌灯人,听原始的声音,也听黑铁的时代”。
戈麦说:“从那样的黑夜,那样的迷雾,我走上的归程”。
海子谈起诗歌的献祭,在谈灵修的艺术,在说:“有人把我的悼词写成V型,扩大了诗歌的精神面积。一个低头在我坟墓边上拔草的小孩子,天性愚笨,在随风摇摆。”
我也谈起诗歌,我的灵魂出窍,在一个破旧的筒子楼楼道上说:“我用我的血养活自己,在经过后现代全境。”
我没有在北京的四合院里住过,四合院的空间组成一种晕眩,在回顾无产阶级的发型,在研究中国法学,而山海关存在更高的秩序,在完成生理学上的一种突兀,暴露出城市的野心在广告牌上展现出超人的绝技,在测算火车的速度,在抵抗动物的冲撞中让纯粹的意志觉醒,被定义为诗道无言。
《自由监狱》
这是铁证,自由在监狱里作乱,
在各领各命中变幻着正与邪,常与变,收与放。
刘晓波在自由的监狱中恹恹睡下,
睡在没有星辰的夜色里,睡在自由左侧,
在梦里怀念起锈迹斑斑的月亮,在说:“月亮是自由的闲客。”
我说:“月亮有许多小名,在圆缺之间开合无度,
在安慰生命中安详的死,
在失败的神秘主义中磨破了嘴皮,在为大主义辩护。”
刘晓波侧了一下身,似乎听见了月亮的娇吟,
在梦里打出一块石头,
在说:“我把对错输赢交给一次性的黑夜。”
我在吉林大学体育场的上空,看见一场水火在演绎对攻,
火在攻击水,风吹灭了灯,
在高喊:“看,子弹来了,子弹又一次来了。”
我聋掉的耳朵听不见厮杀声,
迎着风声在用古老的技法制造诗歌凉亭,
在雕梁画柱的回廊中经过一朵白云,
在说:“我顺从诗歌的王法,在排除命里的毒,
安排好一场熄灭心火的国殇。”
刘晓波在梦里伸出大拇指说:“我顺从自由的王法,我没有敌人。”
而自由的监狱仍在变幻监狱的样态,
在说:“自由的房子一不小心变成了凶宅,身体归我,自由也归我。”
我知道自由在自由的监狱里借宿,
在险象环生,在暗疾环生,
在追问时间,时间在说:“人们在命里吃着粗粮,
在和自由对口型,没有听众,天下好空荡。”
乞灵抄注:
刘晓波说:“要想让自由女神手中的火炬燃遍全球,每个人都有责任向恐怖主义宣战”。
我说:“我顺从自由的王法。”
《时间的一元硬币,买不走你的一生》
今夜,我的脑子里堆满了雪人,他们在白纸上说话,
在说:“圣灵之子,给你的手指打上烙印,
像未叠起的棉被正在对着命运说,中国和苏联多么相似。
雪花花掉了多少时间,在沉重的睡眠中翻译夜,
你却在深夜里咳嗽。”
我的确是在咳嗽,在一声又一声中咳血,
用血记录下索尔仁尼琴,把他放在我心灵的口袋里,
抵御雪夜的寒冷,在食指的影子中说话,
说出北京也是我的北京,让真话大于世界。
我再把一副对联贴在甲午年的大门上,
封堵住门外的寒冷,让诗歌燃烧起来,变成火焰的影子,
烧毁一个国家的小语种,也烧死一只八哥,
这样可以在一个雪夜里捉住一个大坏蛋,
大坏蛋在偷电,偷走老百姓的十一个亿,又盗取一个国家。
此时,小雪人开始无事可做,
在把他们的名字换来换去,在说:“我服从你的水性。”
我说出了我的胎记,能够记住命里的毒,
能够让时间开口说话,在说:“你把窃国之贼炙烤之后,又被同伙出卖。”
我说:“他是谁?”时间接下来回答,
在说:“你把我拼接在一起,用诗歌连接成线索,
你在一点点破译。”
乞灵抄注:
苏联档案:
在1970年10月亚历山大•伊萨耶维奇•索尔仁尼琴追求俄罗斯文学不可缺少的精神传统,因此而获诺贝尔文学奖。1974年2月12日苏联持不同政见者,诺贝尔奖金获得者亚历山大•伊萨耶维奇•索尔仁尼琴在莫斯科公寓里被捕,并以叛国罪被驱逐出境。
亚历山大•伊萨耶维奇•索尔仁尼琴:
我一生苦于不能高声讲出真话。一生都在冲破阻拦为了向公众公开讲出真话。一句真话比整个世界的分量还重。
时间不能救赎一切。
一个作家的任务,就是要涉及人类心灵和良心的秘密,涉及生与死之间的冲突的秘密,涉及战胜精神痛苦的秘密,涉及那些全人类适用的规律,这些规律产生于数千年前无法追忆的深处,并且只有当太阳毁灭时才会消亡。
我不知道亚历山大•伊萨耶维奇•索尔仁尼琴的灵魂是否可以装在一个空罐子中?亚历山大•伊萨耶维奇•索尔仁尼琴会不会写诗,亚历山大•伊萨耶维奇•索尔仁尼琴的诗是否可执诗歌牛耳?亚历山大•伊萨耶维奇•索尔仁尼琴是时间的一枚硬币,买不来亚历山大•伊萨耶维奇•索尔仁尼琴一生的冗长传记,我的记录是几秒钟?我的记录也不是亚历山大•伊萨耶维奇•索尔仁尼琴的呼吸,只是时间的一次瞥见。
《时间的一元硬币,买不走你的一生副本》
1.叮当一声,一元硬币掉进你的骨头里。
2.像一页四方形的纸,搁置在空白的命运中,买走你一生的传记。
3.你的一生是一个空罐子。
4.你的一句真话像超现实流星雨,滑落在西西伯利亚。
5.生死的距离很短,生死之间发生了争吵。
6. 你配得上一个岛屿,古拉格群岛是你的灵魂。
7. 你把耳朵扔掉,耳鸣仍在耳鸣。
8. 但丁和杜甫和你不存在距离,因为时间和空间相等。
9. 而生活在别处,你只是生活的一个标点。
10.你在安静地枯萎,用影子呼吸。
《赴死的心》
我要死了,死在自己的灵魂中,
没有更换的衣服,也没有穿上衣服的影子,只有赴死的一种想法。
我说:“不需要谁来为我送葬。”
我早已身心俱碎,让我的心在安静中歇上一小会儿,
之后,再来讨论来生的喧嚣。
我知道,有一些人会伏在诗歌上大哭,
但是,他们不是我的亲人,他们却是我的敌人,
他们在用耻辱掩盖耻辱。
因为我曾经预感到他们会在苦难中假装怜悯我,
而我天生害怕他们白色衬衣上的红色反光。
我感觉到他们像狼一样呲着牙齿,
在啃着我的骨头。
我的骨头在发光,在临死之前拯救一颗心,
像伊琳娜•赫罗洛娃在迎候生死,
在说:“被杀害者应该亲自杀死凶手。”
乞灵抄注:
伊琳娜•赫罗洛娃说:“ ……压制住绝望,注视着,紧紧按住的指缝间,她的灵魂慢慢溜出。”
我说:“有良知的诗人作品,使得受到威胁的真理熠熠发光。”
我知道我们都是文人之殇,我的灵魂在滑入虚无。孤零零的。没有人送行。而我拥有一颗孤独的赴死的心,足矣!
《赴死的心副本》
我必将死在诗歌里,一块骨头也不剩,
剩下的是灵魂在说:“这个世界并不是太阳独自娱乐的世界。”
我的灵魂在一线阳光上赴死,死在光明的路上,
世界在说:“你在和谁说话?”
我说:“我不想在时空中乱飞一通,我不是你的蝙蝠,
我是你的存在,像西西弗斯这个参照物。”
我自称是三块石头,
在时空中与一朵云搅在一起,一朵白云说起桃花的故事,
说起一江春水向东流的故事,
说得我空出了我的心,空出了世界本身,
在命中勾勒出时间之马,让它开口说话。
说我是最棒的骑手,把内心的宏大和辽阔交给它,我是时间的影子,
而我必将死于诗歌,因为我与诗歌同体,
我在生死开合之间,变成一个招魂的人,
在为自己招魂,又索性在脱胎换骨,
在说:“我的灵魂在给世界使眼色。”
我在一个早晨写下我活在一个明镜中,活在母亲的子宫里,
在地平线上涅槃,活在另一个人间的公园里,
闻到了一棵果树的烧焦味,
在说:“照亮乾坤的灵魂,像一枚禁果。”
《斯人昌耀》
王昌耀坠楼的消息砸伤我,
坠入我心,我的心极静——唯你一人独坐。
你所爱之人的良宵已经生出菌斑,不是你的须髯,是风的影子。
西北风在吹啊吹,吹得黄沙打破纸帽,
打灭了酥油灯,也打灭了五十多个折福的除夕。
王昌耀你或许是一只属于卧在史前的昆虫,
在排卵,排出诗歌的核,
你忘掉了雪山,香炉,孔雀翎以及孔雀翎的眼睛,
在说:“我是诗歌王笏的侍臣。”
我知道,你的所爱之人将掠走你这个诗歌暴君,
在闾巷的窗牖两端悬起两个睾丸,
投影于大地,垂布于天下。
乞灵抄注:
王昌耀说:“我是西部高原上的诗歌囚徒,坠入土伯特人的部落。”
我说:“你遁如骑士。”
王昌耀说:“人事、世事、身家事,举步艰难,我不知如何解脱。”
我说:“你坠入我心。”
《百年以后》
我知道,在百年以后,在一片土地上我无法苏醒,
来世的人已经忘记了我的无辜,
在说:“地下室缺少一个窗户。”
其实,我并没有在地下入睡,灵魂在天空漂移,
像一只受惊的鸟儿掠过天空,
鸟儿的影子也遭人嫉妒。
像伊万•叶拉金的父亲没有活着走向未来,
只有伊万•叶拉金流亡在慕尼黑继承了父亲的诗,在写诗,
写着以往的恐惧和悲剧,
在一场悲剧中勾掉黄昏,挤在城市的夹隙间疗伤,
摩天大楼却挡住了一片自然风景,
从瘦长的街道上空滑出去。
而冗长的叙述承载不住一个幽灵,郊外的铁丝网弄疼了痛中之痛,
无法挣脱一种囿限,
伊万•叶拉金陷入另一种思维,尖锐,带刺。
伊万•叶拉金把诗写在了纽约的大街上,
在异国获得了写诗的空间,
而我在地下仍是无法得到拯救和帮助,
我渴望灵魂的磷发出一种反光。
乞灵抄注:
伊万•叶拉金说:“我必须成为一名诗人。”
勒热夫斯基说:“诗歌对所见、所知的一切做出的一系列回应,所借助的是新发现的节奏和声响,是对印象、愤怒和嘲讽的转换。”
列昂尼多夫说:“在这位真正诗人的每一首诗中,甚至是那些最为恐怖的诗中,都始终存在着更多的东西——即一种能让人继续生活下去的力量,一种能让人对那些熟视无睹的东西进行重新审视的力量。”
我说:“你和你的父亲是双料诗人。”
《中国影子》
格奥尔吉•弗拉基米罗维奇•伊万诺夫在一本诗集中夹着中国影子,
中国影子长着鸟儿的眼神,像猫头鹰在空中窥视,
昂贵的墓地却没有贵族,只有诗,
诗人的魂魄在用诗歌堵住来世的门,堵住恐怖的光。
或许,曾经有过寂静,
――寂静被国家遗忘:没有彼得堡,没有基辅,没有莫斯科――
或许,有一个灵魂在黑色的椴树下述说死亡,
在把双手交叉在胸口,
在蛊惑人心,然后又躺进黑夜,像单薄的影子。
而俄罗斯人并不知道:在中国的土地上有他们共同生活的同胞,
流淌着同样的血,
说着同样的语言:共产国际的心灵,共产国际的智慧。
他们正在向不朽之星投去瞩目光,
投去生命中的最后一瞥,
没有背叛,在接受领袖察看,
只用乌拉这一个单词就可以穿透迷雾,
可以辨认出他乡也是故乡。
乞灵抄注:
格奥尔吉•弗拉基米罗维奇•伊万诺夫说:“艺术的谎言已无法再嫁给真理。”
古尔说:“他是一名比法国人超前多年的俄罗斯存在主义诗人”。
弗•阿格诺索夫说:“离乡背井的悲剧为格•伊万诺夫的创作添加上了一种精神张力,而这种张力是其早期诗歌所不具备的。”
费陀托夫说:“他早就把自己隔绝在绝对的否定和孤独之中,在他看来,至少就美学的角度而言,恶比善更具诱惑力一些”。
我说:“是的。格奥尔吉•弗拉基米罗维奇•伊万诺夫最终发现世界的本质是虚无,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偶然性,存在不过是它的表象。”
彼得•皮兹利说:“人死了以后,便在影子的王国中苏醒……,他会觉得,整个过去的生命都是非现实的、不存在的……”。
我说:“我想用灵魂连续不断地谈论世界的人和事物,使这个世界变得有人性。”
《中国影子副本》
我是中国的影子,也是中国的宿命。
当我谈及影子和宿命的时候,
我像三块石头一样坚硬,在中国的体内滚动,
医生说:“像胆结石。”
我说:“头颅和鸡蛋,将败于石头。”
我知道,我是石头里的胆汁,很苦,原因是我坐在石头里,
像坐在真理之上,不想迈进荒谬的门槛,
给命留出一个暗门。
我虽然看见屋后的时辰,在屋后的半山坡上向下滚动,
但是我还是喜欢下午三点的朴素,
在诗行里体味着苦艾的幸福,苦艾里有灵魂在复活,
像浅浅的鸟鸣在我的体内荡漾。
灵魂在告诫我不可以走旁门左道,中国的影子不能代表我的影子,
高门大户容不下窄门小户,
窄门小户也不可让高门大户看低,看扁,
更不能在天黑之前走后门。
《在病中写给鲁迅一个诗札》
树人兄,最近我的身体有点小恙,
胸闷,气喘,咳嗽,
就一个人躲在铁桶般的小屋里,看着时间长成灌木,
看着枝桠刮碰你的胡须,
看着时间从你的胡须上跌落。
这是我的光荣,我抓住了时间,
也抓住了我,我在这里。
我在这里点上一支烟,在烟雾里活着,
在香烟的焦油中生长,
生长成时间的颜色或形状,活成烟,活成一种淡蓝,
活成一种不安,像阿Q,像闰土,像祥林嫂……
我吧嗒一口烟,恍惚看见他们走丢了,
丢成了我看到的样子,他们在烟雾里摸索着自己的活命密码,
摸到了高莺莺,杨佳,钱云会,
他们从他们的名字上活过来,活得令人心惊胆战。
他们又在泛黄的烟丝中被我点亮,
点亮了反抗和尖锐,在敲打一个春天的门,
这些人的敲门声惊动了四邻,
四邻的人们在叽叽喳喳地说:“你是中邪了。”
又狠狠地关上了我的门。
我在病中暴跳如雷,又握紧拳头擂响四壁,
他们又推开我的门,
又把我往时间的深渊里推一把,
硬是把我和你推在了一起。
乞灵抄注:
伏尔德说:“我不赞成你说的话,但我拼死命拥护你说你的话的自由。”
梁实秋说:“不要以为鲁迅自始即是处心积虑的为共产党铺路。那不是事实,他和共产党本来没有关系,他是走投无路,最后逼上梁山。”
斯密德特说: “中国太小了,容不得一点风骨与真正的思想。”
我说:“谁是文明的托命者?
王鼎钧说:“当你看见星星时,太阳就快出来了。”
我说:“我也是逼上梁山的人。”
鲁迅说:“你在给我写信,我的自由和你在一起。”
《诗人的绝唱》
这个秋天真的很盛大,让我去追赶一连串诗人的名字,
离开一个国家的庆典,掏空了寂静,
让寂静错过将错就错的天空。
我又阔步走过一千三百年后的中国,
在十一长假中抗命,在自由自在中立字为证,在制订诗歌宝典,
在说:“典当掉童真的诗人免进。”
我不想在名利中招风惹事,径直从绝句中间穿过,
把童真种在每一个词语中,
让我在童真的国度做一个草民,写诗,打开天堂的花名册。
我在天街上坐在刘禹锡的左边看街灯,
在街灯上猜一猜自己的座位号,在说:“老天有眼,让我加入唐朝。”
我挤在身怀绝技的唐朝诗人中间,
面对着刘禹锡说:“我去赶赴一场灵魂的约会,
去用诗歌的手艺敲打掉中国诗歌的现场,让诗人归于无形。”
乞灵抄注:
十月的静寂是一块冰,不是透明的十字架。冰冷潜入骨髓,在突兀中生根,我们在静寂中感到髅骨开花,其美其绝,恰如六角形的花白。
十月,我们遭遇了秋后的寂静和荒诞,允许一个盛大的节日和我们擦肩而过,我们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没有骄傲和怀念,没有逃出一个国家的记忆。我们是盛大的人民,在一个国家的历史现场,消失在晚秋的一场冷雨中,盛大的人民与一个盛大的节日无关。
香港人民站在普选之外。可以当街肃立,可以吃一次胡椒喷雾,可以打开一把雨伞,可以推走一座政治花园。这种方式令人敬佩深入我的记忆。诺贝尔奖的鼎沸声已经把我的耳朵磨出茧子,17岁的马拉拉在巴基斯坦说:“如果一代人没有拿过笔,就会接受恐怖分子递来的枪支。”我仿佛听见古希腊哲学家埃皮克提图说:“人有两只耳朵一张嘴,所以我们听的应该是说的两倍。”
直到今天,我一直没有登录微博,在安静中遭遇一个人的秋天,在秋天之外感到空寂,无法在时光中留下个我的只言片语,哪怕是一种智慧的委婉说辞,留给秋天的纪念。没有。
我在一种极端的静寂中度过一个盛大的节日,再次陷入一种孤独,在静寂和孤独中从容自在地纵身一跃,直指内心,内心无鼓,无歌。
《我把时间弄出了巨大的声响》
时间生长成修辞学,在给林徽因写信,
说我坐在一架飞机上专程去远方,去给民国的四月天重新起名,
四月天在她的子宫里,像我的文艺腔。
是的,她从四月天中放出一只老虎,
想点亮四月的风,想扑进夜晚的一顶黑帐篷,
想在黑帐篷里跳起美人之舞,让柔性之软从指甲尖上流溢出来。
我在用第三根手指迎接她,
她忽然在黑帐篷里转身,像羽毛飞在风中的轻。
我在承受她的命运之轻,
在黑帐篷里跳动着古人的虚步,
像快四步那么快,把时间弄出巨大的声响,
明知道她是名花有主,却要爱得死去活来,
在时间里和徐志摩赛跑,徐志摩说我还有救,还在飞,
掠过了四月天,在一根肋骨上发芽,
穿过了时间的夹缝,说她的子宫中有一滴血在叫。
乞灵抄注:
在1920年的伦敦。
我因吟诗而结识徐志摩,徐志摩说:“林徽因是一个美女。”
我记忆犹新。恍然记起林徽因的模样:林徽因是一个清秀的小女孩,梳着一支长辫子,从肩胛冗在胸前。我不敢看她的眼睛。
在1923年徐志摩和胡适成立新月社。我看她在泰戈尔的诗剧《齐德拉》扮演齐德拉,说起英文,那时我一句也没有听懂。
我说:“瞧,这是多么美妙的误会。”
徐志摩说:“她在成长。”
1924年林徽因和梁思成一起赴美学习建筑学,徐志摩心生嫉妒,我也心生嫉妒。
徐志摩喝下一瓶酒说:“当我把酒瓶上的锡纸摘下时,它就枯萎了。”
我说:“一切理性对爱来说都是画蛇添足。”
1928年林徽因和梁思成结婚。
林徽因结婚之后的日子像过电影,赵州桥、佛光寺在传说中暂时搁置,虚化掉了酒的低烧。
1931年林徽因写诗,我在《诗刊》上读着谁爱这不息的变幻。我也看到徐志摩变幻成一朵云。从此,我感觉到徐志摩和梁思成距离我很远,很远。
我来到天津的一个酒吧,一边喝酒,一边读《大公报》。酒吧里,不断有人进入,酒保忙乱起来。音乐声渐渐嘈杂起来。吧台上不断有空杯子的续约声,在碰响晕眩。大概是文艺范的执着,酒吧里的人交谈都很平滑,有马踏飞燕的,有指鹿为马的。
一个女生说:“回忆是一个视死如归的弱智儿。”
一个男生说:“梦中的鱼群,在水中掩住嘴巴。”
另外几个女生围过来,叽叽喳喳起来。我听不清楚。
1937年在昆明,林徽因收藏起内心的独白。1940年林徽因在李庄的一个病榻上,从肺页上把自己击穿,在书写着命运中的痛苦情愫。在1946林徽因回到了北平,在《文学杂志》上写下病中杂诗9首,读得令人心疼。
我开始想起1949年的两个解放军,想起1950年的全国政协一届二会议。想起1951年47岁的林徽因伏在桌案上在描摹景泰蓝瓷器。想起1951年的人民英雄纪念碑。想起1953年的吴晗,想起1955年的同仁医院,想林徽因为什么拒绝医治?想得有些发疯。
我说:“今天我在历史之外写诗。我爱林徽因。”
我疯着说:“爱,大爱,小爱。”
我把时间弄出了巨大声响,
大声地说:“尽管她只有灵魂。”
《大主义之瓮》
可以这么说:“大主义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大主义的空气稀薄,恰如尘埃,
无法到达光明的穹顶,
在空气中飘了又飘,散了又散,
似幽灵飘散在你我的身体之外,无法介入人性的本真。
而人性的本真,才能留住人性之血,
让人性之血生出波澜,
透过生死之间才能看见人在远处,
看见另一个时间和空间,在孕育着我们。
一个君王在过去赢得了一场战争,杀死了另一个君王,
而一个秋日却把一个悲苦的场景记住,
在问:“为什么阿喀琉斯的愤怒是我的主题?”
金苹果啊,金苹果并不等于时间,
金苹果在为命运烦忧,丢开了城堡、塔楼和船只,
厌倦了旋转在星辰前的每一个日子,
被剥夺权力的日子,在高声提问:
“特洛伊,特洛伊,如果我们看见月光如釉涂在赫勒斯庞特的水流之上,
那么静寂无声的水塔,
会让我们感觉流水的声音在提高一点吗?”
或者在深秋时节,当傍晚的片刻时间在古希腊的某个城堡上如花绽放,
我们怎么想象,斯慕耳纳是荷马的出生地?
荷马冲下了历史的冰冷台阶,
坐在人群中讲述着失传的故事,说出了长出翅膀的话语。
而我们在打瞌睡,
在睡梦中隐约看见一位迈俄尼亚或卡里亚妇女,
用鲜红的颜料涂漆象牙,在制作驭马的颊片,
尽管许多驭手为之唾涎欲滴,
它却静静地躺在屋里,像荷马暴露的小腿和脚踝。
我们还听见裂地之神在说:“破败的农场和废弃的花园,
像树叶一样,一时间风华丰茂,
如绿火生机,催产着大地的果实,然而好景不长,
它们却枯竭衰老,体毁魂亡。”
此时,在月亮和月亮光环照耀的夜晚,树木伸向空中在搭起骨架,
披着一袭银装冲进大海,
一片莽林落在星光的沼泽上,从天空的穹顶上撤走。
我们凝望着月亮注视下城堡,
城堡没有什么暗示,我们在时间中转身离开,
决绝地离开,抢在世间万物醒来之前,
带走我们睡眠中的一片蓝光,
因此我们放弃记忆中的树木,云彩和仅存的几只飞鸟,
我们决定我们不应该苦了自己,
过去并不比现在,因此不存在永远的仇敌,
因为人世的信仰已经破烂不堪。
另一个时间和空间开始冒烟,我们说起一个不祥的预言,
时间不在有细碎的浪花,
而是藏在草丛中说:“你们不要相信神灵,心跳才是你们的。”
我们开始仰望一个正午,让记忆掠过一片篱笆,
然后,躲在理智的阴影中带着一股硝烟味,
把自己点亮,点亮另外一场战争,燃烧一个下午。
我们看见德国的天空卷起白色泡沫,
那不是啄木鸟、积雨云和松果,而是松节油浇在战火上,
在噼啪作响,让人世间像一只红橙色的火柴盒。
欧洲人的灵魂将被暮色撕得粉碎,
掠过一片墓地,掠过一方碑文,笼罩在扑面而来的纷乱中,
普鲁士和拿破仑三世躺在各自国家里,
翻阅着战争的时间表,翻阅的速度比点燃欧洲的火药桶还快,
从巴尔干半岛匆匆掠过。
像地中海的蓝,也像帝国群星的窃窃私语,
在以各自的哮喘撕开纱布,
暴露出一个暗杀的夜晚,连接着一场颤栗。
那不是任何人的耳语,不是,肯定不是,
是三千万人的灵魂飞出一种契约,
在把帝国迅速气化,从另一种思想的平面上展开,
宛如欧洲的一声叹息,
像地中海的海岬突入夜色,被月光从三面点亮。
点亮了俄罗斯的十月,
十月带着中国的影子入梦,让炽热的情欲在夜晚的深处生长,
生长出神奇的声音,
让我们的身体生长出唱歌的力量。
而歌唱是虚假的,我们在谁的帽子下唱歌?
帽子下,其实还有三顶帽子。
三顶帽子就是一顶帽子,当帽沿和我们的眉毛相遇,
帽沿却在黑暗中扭曲,
远处的音乐像一根黑丝带或两只雨燕在风中扑飞。
在哪一顶帽子下面藏着一线希望?
三顶帽子下面长出空心的恐惧,
第三世界躲在哪里?
三个梦想空出六个,变成三顶帽子的三个半面,
六个头,六个半顶帽子,盘旋在黄昏,
我们摘下,仅仅是自己的一半。
列宁说:“必须有勇气正视无情的真理。”
我们说:“赢得时间就是赢得一切。”
如今,十月革命破败得不成样子,
十月已经变成了十字架,丢开了主义的死党,
布尔什维克主义像江湖的幼儿园,
在江湖的幼儿园里列宁打碎了谁的花瓶?
克伦斯基说:“我真够丢人的。
破碎的时间在白白的浪费掉。”
列宁站在同志的队伍里叫喊:“闪光的东西不一定都是金子。”
三封书信包藏着一场政变,
黑色的乌鸦落在贫民的屋檐上唱歌:
“如果一只燕子在冒充春天,
那么苏联就是穷人的眼泪,
《布列斯特和约》的阴影,压住了一亩又一亩的冬小麦。”
这片土地已经分崩离析,已经一文不值,
被遗弃的历史,吞下了太多的苦果,
苦涩的气味把历史的封面熏得蜡黄,在西西伯利亚的树林里像斑鸠一样尖叫,
仿佛是一个养蜜蜂的人,在蜜蜂的冬眠里呼喊,
令人虚幻,令人胆寒。
在苏联的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三聚氰胺味,
像沙皇俄国留下的最后气味,
弥漫在傲慢的斯大林格勒,冷漠地尾随在一辆汽车后边,
像命运的安排,让苏联悲惨的死掉。
有人说:“杀死或迫害一半俄罗斯人声称是为了另一半。”
斯大林在搬运苏联的行李,
在彼得格勒的空气中,弥漫着秋日黄昏的昏黄,
果洛霍夫街投下了多少无辜的人影?
别尔嘉耶夫说:“无论是无产阶级的意识形态还是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
都是狭隘、有局限且自私自利的。
我不赞成苏维埃政权对高校的政策,
因为它破坏了学术和教学的自由,也限制了以前的哲学自由”。
“哲学船事件”丢掉了温情的人道主义,
哈肯船长号载着命运未卜的人,
让灰蒙蒙的天空、大海、灯塔,
甚至是灰色的海鸥,都带着绝望的苦涩 ……
黑暗的“大清洗”清洗着黑暗,正义的死亡或流亡,
硬塞进他们的喉咙,他们是最可怕的敌人,
尼古拉•布哈林、阿列克塞•李克夫、克里斯蒂安•见赖可夫斯基,
仿佛被死亡诱惑而死,
而独裁或专制不是涂抹在生活上的胭脂,
人格遭到扭曲,告密和诬告盛行,
古拉格岛上的鸟在弹琴,在说:“共产主义是一本黑皮书。”
索尔仁尼琴在书写着《古拉格群岛》,
对抗着暴政像对抗懦弱一样,在冒犯着苏联,
用一种近乎凶猛的智识,让分岔的良心并轨,不能忍受意义缺席,
记忆犹新,斯大林的死卡在苏联的喉咙里,
苏联人的祖国中毒了,在向中国一瞥,
中国的天空横卧着一枚死月亮,
有人在高声叫喊:“千万别让道德分子掌握了权力。”
“文化大革命”扼住了政治和诗歌,
汉语遭到了破坏,受害者的灵魂在时髦的激进中漂移,
我们正在走进一个轮回的世界,
街头的演讲在以深沉的姿态哄诱听众,
信念被迫混合,一个幽灵的黑色影子在栅栏背面踱步。
我们像一枚导弹从另外一个帝国发射出来,
在二战的时间属地爆炸,出于愤怒、出于焦虑无法归来,
在怀旧的感伤中取悦听众,
像生命的一次冒险,在揭示一个秘密,
像世界的七千万亡魂,像七千万个巨大的苍蝇,
盘旋在一个怪异的世界,
谁知道,藏在我们身体里的毒是谁的毒?
七千万人的灵魂没有教堂,也无人下跪和忏悔,
谁来诊治灵魂的骨折,枪伤和坏血病?
二战的战场是多么血腥和荒凉,
古怪的气味,惊异的眼神,一转身我们便会撞见。
他们仍然活着,他们依旧在某个地方走动,
而我们的思想依旧在别处,
我们居住在两个不同的地方,在分化我们的异禀,
君特•格拉斯的铁皮鼓像催命鬼一样在敲,
鼓点声没有知觉,只有一股凉风在吹,
吹走了他们的肉身,
而我们会变成什么?是他们的鬼魂吗?
我们已经变成了一群背信弃义的人。
红色寓言:红色的灵魂如是说
•在灵魂的那边
说起灵魂,在世俗世界所有的灵魂都是独具个体的,如庄子、老子、苏格拉底、孔子、阿利盖利•但丁、屈原、苏轼、林徽因、海子、约瑟夫•布罗茨基、阿赫玛托娃•安娜•安德烈耶夫娜等,他们均不是同一时代的人,虽然年份不和,但是,因为他们的灵魂存在穿行在我的诗行中,由此,使我谈此及彼,使灵魂这个词变得丰富,我在诗歌中表达灵魂的欢愉。
这些灵魂,如苏格拉底和老子,如亚瑟•叔本华和文森特•威廉•梵高,生前或者贫困终身,或者受尽磨难,如果用世俗的眼光来评估,他们的灵魂也没有影子,他们只不过七尺之高,无法在百年中强化生命的硬度,而他们将灵魂的安宁注入其中。
我一抬眼就会被他们的灵魂击中,他们的灵魂在引导我穿行在他们的灵魂中间,从茂盛的诗行中滤出一缕阳光,在他们的灵魂中间留下自己的心灵印记。但是,他们却看穿了我的徒劳企图,在灵魂的那边嘲弄我的。
•引语
我对语言感到厌倦,厌倦的理由是语言是灵魂的引语,而语言是多么荒诞,借用上帝或诗人之口而落入空心,空心没完没了地生长,灵魂的语言说了一茬又一茬,依旧是徒劳的徒劳。
所有的灵魂都藏在人的生死之间,在缓慢的时空上滑行,总是不经意地从生命中传出回声,回声在微尘中发光。那一年,是谁站在星星上叨念着古老的名字,哪一个名字站在人类的族谱上变得清晰?没有人听到,也没有看到,谁也没有灵魂轻盈。
我写长卷《圣灵之灵》,像一座灵魂的城堡。我站在灵魂的城堡中央,在用我的嘴巴代替我的灵魂说话,而无数的灵魂却优雅地在时空里说话,从容地占据我的灵魂,号称是我的神迹。我想一个人在自己的灵魂中叫喊一声,喊出一万年的灵魂重量,不避讳人类的引语,人类语言的本身就是灵魂的系统引语。
•虚假的欲望
生命存在的虚假欲望,出现在一个圆形餐桌上像人的模型,在天空上和一条鱼的影子站在一起,仿佛是鱼的精神世界。鱼和人的欲望重迭在一起,忘掉了世界。
鱼和人的影子像一幅拼贴画,在欲望发起最后攻击中幸存下来,又被欲望吮吸得干干净净。人和鱼都是虚假欲望的囚徒,因为人和鱼在选择相互背叛,因为人和鱼被架构在社会生活的尴尬境地。
人和鱼在月光的软化中和黑暗重叠在一起,将虚假的欲望暴露无遗,如同人和鱼的影子睡在水中,重叠着另一种生活。
•独白者
独白者的精神空间逼仄这个世界,独白者是人类精神不眠的流亡者,在妄想终结自己的独白,在无意识领域反复寻找答案,妄想回答道德的提问,超越了善与恶的简单对立,在现实主义叙述方向上摆出一个敷衍性的姿势——面对内心的黑暗摆出一副自我陶醉的审美,并视为自欺,如在自己的耳际似鬼魂一般低语。
•梦葬的礼仪
梦葬的礼仪,是把自己安放一个时间的匣子中,萎缩成时间的一点儿,在千百万人的祈祷中以灵魂的姿态出现,在天空说:“我走了,我又回来。”
梭罗曾经说过:“大多数人在安静的绝望中生活,当他们进入坟墓是,他们的歌还没有唱出来。”我置身在梦葬的礼仪中,不依靠人们的想象力和童话的质感勾勒出来,只是依靠灵魂的飞翔能力,栖居在人们的第六感官上,因为人们的第六感官是灵魂的巢穴。
•十月冷雨中的音讯
十月,冷雨打在十月的音响上和音响重叠,从红色的意识形态中闯入我的耳朵,打断了我和个我诗歌的联系,让一片片秋天的落叶覆盖住我,还原我。我在一片落叶下呼吸,像一只小蚂蚁,在躲避冷雨的冷,一片落叶的广阔区域犹如一堵颠覆的土墙。我将在十月走向祭坛,祭祀蚂蚁一样的半生,拖着一根红头发在十月的冷雨中奔跑和燃烧。我在心中画十字,十字在叉掉错误的半生,咔嚓一声,不是音乐,我懂。我的灵魂夹杂在音乐和冷雨之间,凭借一种摩擦力本能地还乡。
•静寂
在静寂中,我感到灵魂的纯正,可以完整地守候我,灵魂等于我。我可以不读诗歌,也可以不读我的影子,我在静寂中可以穿透万物的存在。
让自己沉寂在内心的静寂中,让万物消失在其中。
我看见众生灵在徒劳地奉献自身。
十月的微凉,�
最后进行编辑的是 钟磊0502 on 星期四 十月 15, 2015 7:26 pm, 总计第 89 次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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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磊0502[钟磊] 钟磊0502作品集 三品按察使 (天,你是斑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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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一 十一月 17, 2014 8:29 pm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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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灵之灵之黑卷
《在荷马的伊里亚特片断上勾勒希腊神话》
从神话走进荷马史诗《伊里亚特》,荷马坐在史诗中央给我讲述伊里亚特片段。荷马打开了《伊里亚特》开始说:“——阿基琉斯与阿伽门农因争吵而结仇 高歌吧!女神!为了佩琉斯之子阿基琉斯的暴怒!他的致命的愤怒给阿开奥斯人带来无尽的苦难,将战士的健壮的英魂打入冥府,他们的躯体成为野狗和秃鹰的美食,宙斯的意愿实现了。 请从阿特柔斯之子、人民的国王阿伽门农和神一样的阿基琉斯之间的争执开始吧!”
我说:“是哪位天神挑起了两人的争执?是宙斯与勒托之子阿波罗吗?”
荷马说:“请你安静。”
我静下心来仔细读《伊里亚特》。我读着阿开奥斯人的快船请求赎回爱女,并且带来了难以数计的赎礼, 他手握黄金杖,杖上系着远射神阿波罗的头带, 恳请所有的阿开奥斯人,尤其向阿特柔斯的两个儿子阿伽门农和墨涅拉奥斯兄弟、士兵的统帅请求:“阿特柔斯的儿子啊!胫甲坚固的阿开奥斯将士们啊! 愿居住在奥林卑斯山的众天神允许你们洗劫,普里阿摩斯的都城,然后平安返回家园。 请你们收下赎礼,释放我的宝贝女儿,以表达你们对宙斯之子、远射神阿波罗的崇敬。”
阿伽门农在咒骂老人,老人沿着波涛呼啸的海边,默默地离去。在向福波斯•阿波罗诉求:“用你的神箭让达那奥斯人赔偿我的泪水。”
我看见福波斯•阿波罗肩挂弯弓和箭袋,从奥林卑斯山峰上直奔而下射出一支飞箭飞向人群。焚尸的烈火经久不灭,柴草烧掉一层又一层。 连续九天,直到第十天,阿基琉斯召集众将士开会,他大声说:“阿特柔斯之子,如果战争和瘟疫要毁灭阿开奥斯人,我们必须返船撤退, 这样才能幸免一死。”
特斯托尔之子卡尔卡斯通晓预言术。在预言术中预言。
我陷入冥想,我看见阿特柔斯之子的双目燃烧着火焰,在计较一个女人,计较自己的得失。阿基琉斯在理论,阿伽门农也在理论,阿基琉斯在怒目相向,这让我想起《三国演义》第三十四回,诸葛亮在舌战江东的舌头。我在继续走神,在我的《空城计》第十五回,张昭、虞翻、步骘、薛综、陆绩、程德枢在鱼贯而出,混入《伊里亚特》中看见目光炯炯的雅典娜在说:“我从天上下来,是奉了白臂神赫拉之命,希望你能听从我的劝告,熄灭你的怒火。”
亚里斯多德突然说话,说我和荷马在诗歌中描述和表演。我惊醒而荷马仍在冥想,写下阿开奥斯人解散了聚会。
我在长春宽城子的二道沟帮上听着旧火车讲着俄罗斯火车站的故事。开始工作,画CAD图,我仿佛看见一列火车从蒸汽机车的烟雾中穿过。
我欠下了19世纪欧洲诗歌的一笔旧账,在随着瓦特的蒸汽机奔跑,让中国高铁的速度提高了我的冥想速度重返希腊。我到达了公元前五世纪,希腊诗人在迎接我的到来,我站在赫西奥德的《神谱》面前,躬身写下希腊神话。
根据神话记载,我把宙斯的档案整理一下:
姓名:宙斯。
父亲:克洛诺斯。
母亲:瑞亚。
职业:希腊主神,奥利匹斯山统治者。
堂兄:普罗米修斯。
妻子:赫拉。
女儿:雅典娜。
武器:雷电。
爱好:贪花好色。
缺陷:制造潘多拉魔盒。
乞灵抄注:
宙斯爱上了暗夜女神勒托,勒托在提洛岛生下了阿波罗和阿尔忒弥斯,阿波罗降生时,身体发出万丈金光。阿波罗主管音乐和竖琴,同时也主管舞蹈、诗歌和灵感,诗人和艺术家得到了他的启示。
荷马合上《伊里亚特》一本史诗说:“我困了,想闭上眼睛歇息一下。”
我坐在画室里在画荷马头像,我费尽口舌,在劝说一块石头,请它闭上眼睛,不说话,它死活不肯。我用一块橡皮擦亮荷马的耳朵,它说疼还是不肯停下来。
我发现在这个石膏像的内部似乎隐藏着一个传说。于是我继续给它画像,废寝忘食地画,果真如我所料,古希腊的轮廓渐渐呈现出来,古希腊的传说从石膏像中解放出来,我发现一个石膏像的内部隐藏着一场史前战争。
后来,我开始盘坐在大地上观看夜晚的星空,我在诗人星系群里发现了荷马的灵魂。我继续描摹着在星空中复活的荷马,它像一颗流星找到了归宿。
翌日午后,我说:“我也累了。”但是,我不想浪费一个下午,我躺在爱琴海的沙滩上沐浴阳光,我看见帕拉马斯和西凯里阿诺斯在二战的硝烟中走出来,携带着自己的诗篇,紧跟着卡瓦菲斯也来到了我的面前,我惊讶,满眼都是卡瓦菲斯。
《我是卡瓦菲斯的诗歌兄弟》
我就是生长在古希腊的一个中国人,
在完成诗歌的欢娱,我就是中国诗歌的大师,
(凭着无人可比的精神财富)。
我在和古希腊的诗人平起平坐,
在和卡瓦菲斯一起辨认历史的片断,
在说:“我们的灵魂不是孤独的。”
哪怕是在爱琴海的一个港口,也会找到我们那些简朴如初的灵魂,
我们也不会下贱,会给历史打一个活结,
说出两个见证人生长着六个耳朵,
听见时间的十二面大鼓在敲,
敲醒辽远的古希腊记住时间的三条腿,
让古希腊这个城邦记住曾经有一个中国诗歌大师,
到达过诗人和艺术家的天才之所。
乞灵抄注:
卡瓦菲斯说:“诗歌是戏剧。”
我说:“诗在历史之外,是心灵的一种修复。”
埃利蒂斯说:“另一个极点是卡瓦菲斯,他与艾略特并驾齐驱,从诗歌中消除所有华而不实的东西,达到结构简练和词语精确的完善境界。”
我说:“历史并不可靠。”
卡瓦菲斯说:“尽你所能。”
我又听到约翰•福尔斯说:“照我看来,卡瓦菲斯不仅仅是地中海东部诸国的伟大诗人,而且是所有衰退中的文化的伟大诗人。”
我不再说话,看见西凯里阿诺斯在敲门,卡瓦菲斯和西凯里阿诺斯拥抱在一起,我和西凯里阿诺斯一起高喊:“最敬爱的诗人和兄弟!”
此时,爱琴海的海风有些潮湿,阿利盖利•但丁在潮湿的海风中说起意大利语。
我们听不懂,阿利盖利•但丁在画画,画一座桥,在旧桥上等着一个小女孩。我们却看见他被夹在黑白党的夹缝中不能现身。恰恰是罗马教皇在佛罗伦萨霸占了意大利的时间,在消遣意大利的时间,在借助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哲学阐释尘世和彼岸的关系。
奥托说:“时间是用来浪费的。”
阿利盖利•但丁不在时间中偷运自己的灵魂,在潮湿的海风上有点儿湿滑,暴露出隐私。在放逐中误入歧途,在《神曲》中自语。
我说:“阿利盖利•但丁在遵从蓝色灵魂的教诲。”
《来自阿利盖利•但丁轶事的灵性启示》
01.
一次,阿利盖利•但丁出席威尼斯执政官举行的宴会。听差捧给意大利各城邦使节的都是一条条肥大的煎鱼,给阿利盖利•但丁的却是很小很小的鱼。
阿利盖利•但丁没有表示抗议,也没有吃鱼。他用手把盘子里的小鱼一条条拿起来,凑近自己的耳朵听,好像听见了什么,然后再逐一放回盘子里。
执政官见状,很奇怪,问他在做什么?
阿利盖利•但丁大声说道:“几年前,我的一位朋友逝世,举行的是海葬,不知他的遗体是否已埋入海底,我就挨个问这些小鱼,看它们知不知道情况。”
执政官问:“小鱼说些什么?”。
阿利盖利•但丁说:“它们对我说,它们都还很幼小,不知道过去的事情,让我向同桌的大鱼们打听一下。”
执政官听后哈哈大笑起来,吩咐听差马上给阿利盖利•但丁端一条最大的煎鱼来。
02.
阿利盖利•但丁年轻的时候,喜欢在佛罗伦萨广场上仰天枯坐。尤其是在仲夏之夜,他常常伴着满天的星斗坐到天明。
一天晚上有个陌生人问阿利盖利•但丁说:“久仰您的诗名,知道您是翡冷翠的骄傲。在下承诺回答一个问题,但苦于自己学识浅薄,无法解答,特请先生襄助。我要回答的问题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是什么?“鸡蛋。”阿利盖利•但丁脱口而出说。那人点点头走了。
几年之后的某一天,阿利盖利•但丁仍然坐在那个广场上仰望星空,还是那个陌生人走上前去,继续数年前的对话:“那么,如何烹调呢?” 阿利盖利•但丁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放一点盐。”
03.
1308年亨利七世当选为罗马帝国皇帝,预备入侵佛罗伦萨,阿利盖利•但丁给他写信,指点需要进攻的地点,因此遭到白党的痛恨。
1315年,佛罗伦萨被军人掌权,宣布如果阿利盖利•但丁肯付罚金,并于头上撒灰,颈下挂刀,游街一周就可免罪返国。
阿利盖利•但丁回信说:“这种方法不是我返国的路!要是损害了我阿利盖利•但丁的名誉,那么我决不再踏上佛罗伦萨的土地!难道我在别处就不能享受日月星辰的光明吗?难道我不向佛罗伦萨市民卑躬屈膝,我就不能接触宝贵的真理吗?可以确定的是,我不愁没有面包吃!”
阿利盖利•但丁被放逐,以著作排遣乡愁,并把一世恩仇写入《神曲》中,在地狱、炼狱、天堂中安排好自己的灵魂。
04.
在阿尔诺河上横跨着一座最为知名的是位于三圣桥下边的“旧桥”(ponte vecchio),是阿尔诺河上的唯一的廊桥,像一条“空中走廊”,把乌菲齐美术馆和比蒂宫连成一体。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阿尔诺河上的十座古桥中的其它九座都被纳粹军队炸毁了,唯独“旧桥”安然无恙。
这座旧桥曾经演绎过诗人阿利盖利•但丁廊桥遗梦的故事。
那是一个春光明媚的上午,阳光洒在阿尔诺河上,一位高贵而美丽的8岁少女在侍女的陪伴下向老桥走来。此时,阿利盖利•但丁正从廊桥的另一头迎着8岁少女走上廊桥,两人在桥上不期而遇,阿利盖利•但丁凝视着8岁少女而少女却手持鲜花,双目直视前方从阿利盖利•但丁身边走过。
其实,这却是亨利•豪里达的油画《但丁与贝特丽丝邂逅》,画中手持鲜花的少女就是诗人阿利盖利•但丁的梦中情人贝阿特丽切。
其实,贝特丽丝并没有嫁给阿利盖利•但丁,被迫嫁给了一位伯爵,不久就夭亡了。贝特丽丝带走了阿利盖利•但丁的梦想,留下了哀伤和思念,成就了诗作《新生》,同时也造就了旷世诗作《神曲》。
乞灵抄注:
阿利盖利•但丁说:“人不能象走兽那样活着,应该追求知识和美德”。
鲁迅说:“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我说:“一个人愈是珍惜时间的价值,愈是感觉失去时间的痛苦。”
《在剧场》
在最不起眼的地方,是威廉•莎士比亚站在厕所里叼着烟斗抽烟,
烟雾弥漫整个空间,他的脸像一张鬼脸。
大家都看不见,只有我的感觉在呼应一种幻想,
在占卜另一个人的命运。
威廉•莎士比亚在写剧本,在写《威尼斯商人》,
有一个人正在剧本里抛硬币,在施展魔法,在分配王孙的命运。
而剧本仍是剧本,在把梦想抛给乌鸦,
在乌鸦的身上却没有什么好风水,
就像是威廉•莎士比亚站在厕所里,一直嗅着贵族们的经过,
在腥臊味中玩着飞禽。
我坐在一个板凳上侧过脸去,看见莎士比亚划着一个火柴,
仍旧站在厕所的拐角处抽烟,
看见烟雾里的飞禽,隐蔽在黑黑的舞台上,
这让我摸黑进入剧场,麻烦的是在于在进入剧场之后,
在耳畔响起宏伟的嘈杂声,分辨不出男女,
每一个人都像是一只打盹的鸟儿。
这和我在剧本上认识的字眼并不一致,无法把禽兽分开,
我站起身来,踢开凳子,离席而去,
我想威廉•莎士比亚的落寂和孤烟,或许是一种自以为是,
或许是一种虚实相换,仅仅留下一种吊诡,
并不适合一对一地活着。
乞灵抄注:
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说:“我读到他的第一页.就使我一生都属于他了;读完第一部,我就像一个生下来的盲人,一只奇异的手在瞬间使我的双眼看到了光明…… ”
威廉•莎士比亚说:“学问必须合乎自己的兴趣,方可得益。”
威廉•莎士比亚在写十四行,形式是无韵诗,同时结合抑扬格五音步,每行有10个音节,在朗读时每第二个音节为重音。
我在剧场之外,故意抛下十四行的风格写诗,在演绎剧院内部的文化结果,通过灵魂的天眼,看到人间的每一个剧本都是一个世界的缩影。
《在烦恼中》
我看见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像西西弗斯一样在推动一块石头。
这关系到少年维特之烦恼,维特的烦恼是维特的第二灵魂。
我劝告维特,不要舍近求远:
烦恼是一块石头,
三块石头,六块石头,
九块石头,十二块石头。
斯蒂芬•茨威格说:“这个奇才用语言诠释了他的本性的奇迹。”
我说:“伟大的自由总会留下痕迹。”
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说:“决定一个人的一生,以及整个命运的,只是一瞬之间。”
我说:“烦恼仍是一块石头。”
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说:“继续推动。”
我说:“我和你合唱。”
乞灵抄注:
罗兰•巴特说:“在一个野蛮的世界中实践微妙。”
保尔•瓦雷里说:“秘密在变化。”
我说:“我在微妙的秘密改造诗歌语言,让诗歌语言等于零。”
我跌入帕斯卡的深渊,是一个被诅咒的诗人。
《余生的事》
嗨,我追问萨缪尔•巴克利•贝克特,“你为何不继续写诗?”
哦,他说:“我曾在诗歌的旷野里,后来退场了。”
我想起等待戈多,心照不宣地走进一个剧场,
萨缪尔•巴克利•贝克特说:“等等。”
我站在剧场门口等他,等待发生一场双料戏,
风言风语在一阵痉挛以后,
开始在剧场外尖叫,带动剧场内部的尖叫,
尖叫声的方向相反。
剧场外的风声在风中失事,像雪鸥伸展着翅膀流向北极,
忘却了海洋的柔软如丝。
剧场里的风声异常温暖,
舞台上的剧情更加荒诞,在说:“剧情来路不明。等待仍是等待。”
我守着一颗破旧的心,损坏的心,
站在剧场门口,在等待萨缪尔•巴克利•贝克特,
萨缪尔•巴克利•贝克特一直没有到来,
他的灵魂披着白色睡袍,
遮挡着黑月亮,在拂晓前离去,
远离布满音乐的白色舞台,在拂晓前安顿下来,
安顿在等待戈多的剧情中。
尽管我没有死,但是,我还是要慷慨地放弃自己的遗骸,
把美丽的裹尸布交给一切罪人信奉的先知,
让它们裹住大批有罪的尸体。
乞灵抄注:
马丁•艾林斯说:“这部剧作的主题并非是戈多而是等待,是作为人的存在的一种本质特征的等待。”
沁费尔说:“就贝克特而言,他的剧作对人生所做的阴暗描绘,我们尽可以不必接受。然而他对于戏剧艺术所做出的贡献却足以赢得我们的感激和尊敬。他描写了人类山穷水尽的苦境,却把戏剧艺术引入了柳暗花明的新村。”
我说:“我的人生是一部反戏剧,我的诗歌形式具有新奇小说的戏剧性。”
托马斯•霍布斯说:“我要开启我最终的旅程了,黑暗中的一大步。”
维克多-马里•雨果说:“我看到了黑色的光。”
《三重影》
此时,D•G罗塞蒂在用三重影写诗,
在伊丽莎白•爱莲娜•西德尔的墓地写下:“十指滑过不孕的时钟。”
我开始误读,直接往人影的鼻子里打氧气,
又把两个人影塞在两个蛋壳里,
让两个人影坐立不安,在说:“脱胎换骨不是一种谬误。”
我开始在拉斐尔的一声坏笑里画女人体,
再让一个盲人在美如鲜花的床单上扑蝴蝶,
他却压住了一把扇子。
我在这把扇子上写下:古典在哪里?现代性又在哪里?
我向垂死的色彩致敬,
却不满足任何一物。
乞灵抄注:
流亡是一个苦难的词,我知道,灵魂的流亡让我把我从死亡的语言中抢夺回来,强化自身,不允许灵魂和死亡对称。我明白,灵魂的存在方式是和无法逃离的阴影与黑暗一起诞生,我无法在巨大的阴影和黑暗中逃遁。
我走进象征主义诗群,19世纪末的诗人在时空中列队迎接我:夏尔•皮埃尔•波德莱尔、保尔•魏尔伦、让•尼古拉•阿蒂尔•兰波、斯特芳•马拉美、阿利盖利•但丁、威廉•巴特勒•叶芝、托马斯•斯特尔那斯•艾略特等,他们的灵魂很强大,大过欧洲的一片天空,像保尔•瓦雷里在《海滨墓园》中的诗句:“这片平静的房顶上有白鸽荡漾。”
我捧读着《恶之花》打开了19世纪的欧洲,仿佛看到哈格里夫斯的珍妮纺纱机,瓦特的蒸汽机奔跑在我的幻觉中,增加了我的冥想高度。我像一只甲壳虫凭借着莱纳•玛利亚•里尔克《杜伊诺哀歌》中的一片树叶,去访问诗意的欧洲,站在托马斯•斯特尔那斯•艾略特的《荒原》上朗诵起中文诗。
《我是一只甲壳虫》
在独处的时间里,我命令自己斜倚在一条光线上,
把时光压弯,让自己变成灵魂的副本,
像一只甲壳虫,像卡夫卡在小说的帝国中称王称霸。
而我却从野心家的粪堆上滚下来,
翻开自己的肚皮冲着天空说话:“我是中国诗歌的吉祥物。”
我到达了埃及,搬走了金字塔尖,
直指着图坦卡蒙王说:“王冠里盛满了黑暗的无知。”
我看见一只甲壳虫搬走了天空的太阳,
又听见甲壳虫对着太阳说:“我若不来,你千万不要老去。”
乞灵抄注:
“我若不来,你千万不要老去。”我在轻声朗诵。而欧洲老在了工业革命的革命中,我呆立塞纳河边眺望着远方,塞纳河水泛起的涟漪勾起了许多回忆,《莫奈印象》的油画在朦胧中浮起,组成了我的青春,我的向往。我在向阳光进发,让埃及帝国和波斯帝国的传说淹没在红海和地中海中,让诗歌的美好抵达任何之处。诗歌的美好令人着迷,我遭遇到了这个谜,就好像我们想打开一个密封住时光的空盒子,却无锁,无钥匙,但是若要打开这个空盒子正是用诗歌这把钥匙,去打开诗歌之谜的每一条线索。我确信诗歌之谜就在我的思想之中,不仅是我的发现,这也是缪斯的发现。
《偶得》
保尔•魏尔伦的早慧,让美好的日子早早来临,
而随之而来的日子却越来越残酷,不接受同性恋。
保尔•魏尔伦抡起拳头在敲打叛逆的门,
门敞开了四方形的身体,
在说:“斜斜的光是门的弦,在拨动另一种声音。”
保尔•魏尔伦在嘎吱一声中留下身体的余温,
从时间的抽屉中捏拿出一首诗,
诗意激昂,像从亲骨肉一般的诗歌里挤出一滴血。
乞灵抄注:
这是我在时间的抽屉中抽出的一首小诗,像偶得这个字眼。此刻,夏尔•皮埃尔•波德莱尔从一个雕像中走出来,在《恶之花》诗集的封面上画象征派徽章。保尔•瓦雷里奔跑在一场暴风雨中,故意让冷风冷雨淋湿自己,跑在斯特芳•马拉美的前面说:“下星期二不参加聚会。”让•尼古拉•阿蒂尔•兰波却躲在这个雨夜偷偷写诗,在写:“那时,—啊—可怜的亲爱的灵魂,我们也许不会将永恒丧失。”
《诗的反光》
此刻,威廉•巴特勒•叶芝从茵纳斯弗利岛走出心灵之眼,
去访问柯尔庄园的野天鹅,在说:“十月的黄昏笼罩流水。”
我没有看见过野天鹅,野天鹅是一个美丽传说,
像茅德•冈睡在威廉•巴特勒•叶芝的梦里。
我看见威廉•巴特勒•叶芝蜷缩在壁炉旁边打盹,炉火假意照见他的脸,
在满脸的皱纹中爬满蜘蛛的等待,等待灵魂的外套脱落,
像蜘蛛丝在风中飘,飘过阴霾,
在雨中让时间滴个不停。
此刻,时间踮着脚尖奔跑在一场冷雨中,跑进一朵红玫瑰,
抱紧一团火说:“玫瑰红纠正了火的燃烧,泄露出火的秘密,
在永恒的时间中发芽,挣脱了所有的囿限,
像玫瑰红色的反光。”
乞灵抄注:
欧洲的象征主义诗歌在整个社会层面上无法返回起初,无法进入历史可载之前的存在,只留给社会一个毫无生气的空壳,就像威廉•巴特勒•叶芝叶芝衰老的皱纹,在时空中不断变形,变成一种传说。威廉•巴特勒•叶芝在《当你老了》的诗歌中像一轮神秘的红月亮高悬在我的头顶,从一丝白发上抽走无形的风声。
红月亮说:“你的灵魂在生活的别处停下来。”
我感到我像一只小蜘蛛在风雨欲来风满楼前移动,突然看见一片树叶。突然看见从陈旧的小巷中走出两个人,恍惚是你,也是我,是在诗行中横向行走的两个作者拉手走来,没有油纸伞,也没有丁香花,更看不到白蝴蝶。我们在诗行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中,叶芝突然摔了一跤。
我说:“你老了。”
威廉•巴特勒•叶芝说:“没关系。”我们一起看见一个穿旗袍的女子走过巷口。
我说:“她有约会。”
威廉•巴特勒•叶芝说:“她不是茅德•冈,她的手里拿着无线电话。”
我说:“时过境迁了。”
电话的声音从七片树林上缓缓掠过。雨后的树梢像少女妩媚的眼睛,在享受着清新自然的静谧,紧接着在芦苇的风声中产生了幻觉,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永不腐败的天空。我们在海市蜃楼中出出入入,在空寂的天空中敲定我们的灵魂交易,我们的灵魂在浮云之上发出荆棘之火,高悬在人烟之上,在流离之间惊醒永恒。
像时间的种子,把一个世纪的闪光送到了至高点。
我说:“威廉•巴特勒•叶芝,请站起来,我们一起走走。”
威廉•巴特勒•叶芝换上一张年轻的脸说:“我们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在哪里?”
我说:“是诗的诞生地。”
我们手拉手交谈的样子未被命名,在诗歌的风景中不断变小……
《圣灰星期三》
在四旬期的第一天,托马斯•斯特恩斯•艾略特开始戒斋,四十多天没有露面了,我猜想他在写《四个四重奏》,每旬分别写《烧毁的诺顿》、《东科克尔村》、《干燥的塞尔维吉斯》和《小吉丁》。
托马斯•斯特恩斯•艾略特说:“不是。我在安静中怀疑诗。命硬的诗人,只活在柔软的诗歌里。”
我若有所思,想起埃兹拉•庞德。埃兹拉•庞德在和威廉•巴特勒•叶芝交谈。
我恍惚地听见他们争吵起来,因为诗。
埃兹拉•庞德说:“诗歌的语言应该节俭。”
威廉•巴特勒•叶芝说:“你走吧,去完成你的意象主义。” 埃兹拉•庞德走进了白居易的一朵梨花中,穿过一个地铁车站。写下:(In a Station of the Metro)The apparition of these faces in the crowd;Petals on a wet,black bough.
飞白用中文说:“这几张脸在人群中幻景般闪现;湿漉漉的黑树枝上花瓣数点。”
我说:“我在2008年完成了新意象派诗歌纲领。请埃兹拉•庞德把意象诗还给我。”
切斯拉夫•米沃什在美国说:“诗人是一个既飞在地球上面从高处观望它,同时又能够巨细兼察地观望它的人。”
托马斯•斯特恩斯•艾略特说:“写《荒原》纯粹只是个人对生活的一种无足轻重的抱怨……只是一篇押了韵的呻吟……写《荒原》不过是为了舒解自己的感情”。
我说:“荒原对托马斯•斯特恩斯•艾略特来说,只是在寻找内心的平安而已,恰如在结尾以印度文Shantth、Shantih作为经卷的祝愿心灵的平安能够实现。 ”此时,让•波德里亚说:“在话语之下的诱惑是看不见的,从符号到符号,它一直是一个秘密的循环。” 托马斯•斯特恩斯•艾略特不说话,我也不说话。我们陷入沉默之中。
十天过去了,我忽然想起勃洛克说:“我们过早地要求奇迹出现,才经历了彼的世界疯狂,人民的灵魂也是这样,它提前要求奇迹出现,结果被革命的彼世界化为灰烬。”我心里默念着:“圣灰星期三,圣灰星期三。” 托马斯•斯特恩斯•艾略特又在一张白纸上浮现出来。
托马斯•斯特恩斯•艾略特说:“我在赶往英国,到达了1914年,在用诗歌和埃兹拉•庞德拥抱。”我有些嫉妒,
我说起诗《骰子一掷绝不会破坏偶然》。斯特芳•马拉美用一个骰子的意象证明这是一个偶然性的世界,诗歌写作不是真理的表达,而是意象的秘密诱惑。是以诗性保持世界秘密的一种形式。
托马斯•斯特恩斯•艾略特说:“我在写J.阿尔弗雷德•普鲁弗洛克的情歌,我想和微微安结婚。”之后开始忙碌起来,在一所学校担任讲师,又担任《自我主义者》杂志的助理编辑。之后,托马斯•斯特恩斯•艾略特在1917出版的《普鲁弗洛克及其他》。紧接着托马斯•斯特恩斯•艾略特在1922年出版了《荒原》,《荒原》走进了东方神话。
十天又过去了,托马斯•斯特恩斯•艾略特和微微安离婚,托马斯•斯特恩斯•艾略特和弗岚切结婚。我忽然想起诺斯洛普•弗莱所说的:“神话就是原型。”我想托马斯•斯特恩斯•艾略特是神话的原型吗?
我重读《荒原》在和托马斯•斯特恩斯•艾略特对弈,在说:“今晚上我精神很坏。是的,坏。陪着我。跟我说话。为什么总不说话。说啊。你在想什么?想什么?什么?我从来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想。”
托马斯•斯特恩斯•艾略特说:“我坐在岸上垂钓,背后是那片干旱的平原,我应否至少把我的田地收拾好?伦敦桥塌下来了,塌下来了,塌下来了,然后,他就隐身在炼他们的火里,我什么时候才能象燕子——啊,燕子,燕子,阿基坦的王子在塔楼里受到废黜,这些片断我用来支撑我的断垣残壁,那么我就照办吧。希罗尼母又发疯了。舍己为人。同情。克制。平安。平安。平安。
十天过去了,我忽然走出了油腻星期二,站在复活节里在心里想,诗人在以道成肉身来逐渐呈现存在的神圣。
乞灵抄注:
《圣灰星期三》源自复活节的开始和结束。在西方,人们把复活节的开始一天称为圣灰星期三,结束之日叫做油腻星期二。不过圣灰星期三并不是现实复活节的开始,而是宗教。教义规定,教徒需要在圣灰星期三之后的46天中斋戒40天(不包括周日),直到复活节为止。这就是著名的“四旬期”,而圣灰星期三就是这四旬期的头一天。
《放纵的心》
内心的激动,像一粒子弹在远方响着,
把胜利交给另一方,让尘世鼓吹凶残之邦,
让詹姆斯•乔伊斯抓一把自己的骨灰,让苏黎世的时光短了一寸,
一寸却不等于他的一生。
詹姆斯•乔伊斯在回顾一匝旧时光,
像一个蒙面人翻墙而过,谁也认不出来他是谁?
詹姆斯•乔伊斯像都柏林人在墙头上顿悟,
让身体的衣服飞离灵魂,让旧时光中的马匹都变成小说和诗歌的细节,
等于一个苦行僧翻过一座寺院的墙壁,
在寺院中和刚下凡的火星人对打一阵,
啪的一声,打碎了火星人的脸。
詹姆斯•乔伊斯放纵的心,在1939年5月落在了寺院后的半山腰上,
在责难白云,在说:“白不等于天亮。”
在说:“面壁的人仿佛都是错的,金刚经不是一钵人心。”
詹姆斯•乔伊斯在用与外星人的厮打证实自己,
曾在天黑之时信马由缰一回,
曾比一个国家还任性,曾经从时光的一个针眼里钻过去,
穿过无穷尽的有无,到达芬尼根守灵的夜,
在一寸寸的时光中变成一百个妙人。
乞灵抄注:
V•S•奈波尔说﹕“我没法读乔伊斯。他是个快要瞎了的作家,我理解不了快瞎了的人写的东西,他就知道写都柏林和他自己的反叛、天主教的罪过。”
詹姆斯•乔伊斯没有听见奈波尔的说话声,奈波尔的说话声在窗玻璃上传来几声轻轻的敲打,詹姆斯•乔伊斯朝窗户转过脸去,他看见爱尔兰的天空又开始下雪了,他困倦地看着雪片,银白而灰暗的雪片,斜斜地落在路灯上。
乔治•摩尔说:“在我读《死者》的时候,发现它近乎完美。”
我想起詹姆斯•乔伊斯灵魂的样子,像文学艺术中词与物的分界线在游戏人的母语,像使我们重新获得文化遗产的一种艺术。
《放纵的心副本》
詹姆斯•乔伊斯在说:“流行的文学是一种凶器。”
我确信,名利总是挂在凶器的刀尖上,
在最前面的风景中迎接光荣。
詹姆斯•乔伊斯在诅咒名利的药片,闭上眼睛猜明月扑窗,
窗口的虚空总是孤立的。
我和詹姆斯•乔伊斯在一起,看着虚假的文学在一张白纸上点火,
在体制之上修剪文学的灰指甲,
在说:“你瞧,这是我的月亮。”
我们在白内障中证实,一个被剪掉的灰指甲在失落的瞬间失语,
在变得心慌,变成了有毒的罂粟。
我们把一颗放纵的心,仍旧放在教堂的一个台阶上风化,
像一粒米化掉整个下午,它不是一块礁石,
垮掉了一种色彩,化掉了人生的病根。
我们像空心人在台阶上飞一段,飞出宗教的子宫,蛰伏在一朵菊花中,
试一试教堂中教父的耳力,
让新教父站在教堂的台阶上等一等,
让他把一把钥匙叼在嘴里,想怎么让灵魂飞进教堂。
《孤独》
在橘红色的秋阳中,
思想的三角形长边显得有些疲惫,停在了伊通河的拐弯处,
散落在长春雕塑公园里。
因为我的无知,使我无法在雕塑群里找到莱纳•玛利亚•里尔克,
杜伊诺不是一座庭院,是一首诗,从雕塑公园的一座拱形屋顶上流淌下来,
在一场秋雨中感动着野菊花,
又睡在鸟儿的宁静中。
此刻,雕塑公园中的一道斜坡,刚好通向一片池塘,
而干涸的池塘并不认识此刻的风景,
在守候着一座拱桥,避开了诗歌界的一场高谈阔论,
在说起诗歌界的白血病,说起一种无可救药的痛楚,
像我的传记在出卖我,
像莱纳•玛利亚•里尔克的《秋日》在说:“谁这时没有房屋,就不必建筑,
谁这时孤独,谁就永远孤独。”
我迫不及待地越过了灵界,去找罗丹,
在罗丹哪里我读到莱纳•玛利亚•里尔克的一纸简历:
父亲:铁路职员。母亲:神经质一样的女人。出生地:一片树叶。
出生日期:秋日或杜伊诺。学校:孤独。
职业:诗人,写着孤独的诗。宗教:必须得干活。
爱好:在灵魂中旅行。
特征:太久的孤独。
乞灵抄注:
莱纳•玛利亚•里尔克的孤独也是我的孤独。
莱纳•玛利亚•里尔克幽居在杜伊诺城堡,我幽居在中国诗歌的城堡。我们曾在承租房里写诗。
莱纳•玛利亚•里尔克写慕佐,写依尔舍勒河。我写南湖,写伊通河。我们总是一再地穿过两个时代的风景,将诗歌刻在孤独的墓地中,哀悼自己的名字。
莱纳•玛利亚•里尔克说:“我不是女生,我爱玫瑰。”
我说:“我不是诗人,我爱诗。”
莱纳•玛利亚•里尔克的墓碑写着:
Rose, oh reiner Widerspruch, Lust,
Niemandes Schlaf zu sein unter soviel
Lidern.
玫瑰,噢纯粹的矛盾,欲愿,
是这许多眼睑下无人有过的
睡眠。
我的墓碑还没有竖起,我在妄想我的碑文。我知道哭我的泪水会很乱,我知道玫瑰会开。可惜,在玫瑰开放的时候,我已经孤独的离去,死于世俗社会的白血病。
《灵魂的轨迹》
在现实之上扑灭光的是飞蛾,也是灵魂,
现实只是一块黑暗的破布。
现在,我所见的飞蛾和灵魂并不是我的根系,
我的根系熄灭在一盏油灯的灯捻上,变成灰烬的一粒药片。
格奥尔格•特拉克尔说:“善恶已经备好。”
我说:“我绝于一根电线,绝于电流通过电线的长度。
我决绝于光,在光里自生自灭。”
我和格奥尔格•特拉克尔一起去捡拾踏花马蹄,蝴蝶却喊出花香,
飘飞的花香在怀念尴尬的时间,
我们似乎看见了我们,虽然我的视力很差,
但是,我看见时间之马被火光蒸发掉了,
在黑色的空间里变成一个线团,在借着母亲的手用灯光对付黑暗,
扶起我在墙上的影子,
让我去追赶一堵墙背面的灵魂。
乞灵抄注:
格奥尔格•特拉克尔说:“ 我是灵魂的药剂师”。
我说:“我不需要救赎。”
格奥尔格•特拉克尔说:“那是你一个人的迷恋和狂想。迷恋和狂想像两个红罂粟。”
我说:“两个红罂粟都不属于真实的范畴,我的孤独仍在继续,然而,我作为孤独之曲,还远远未到终了的时候。”
《我之所见》
我的灵魂长出舌头说:“我之所见,是我。”
我的舌头在打结,在失语。
我企图离开自己的身体,更名换姓,让锁骨长出翅膀,
在灵魂中闪现金身,像一个隐形人。
我在用诗歌说话,诗歌的语言在走偏锋,
只是舌头计较舌头,
形同鸭舌在学梵语,在练习分身术,在练习白描,
像自恋的独白,在黑掉自己。
我的灵魂在说:“时间像一只秃鹫,在用暗器捕捉老鼠。”
在那个瞬间我也像一只会说话的老鼠,在时间里等待黑月亮出现,
在说:“我必将跌落在没有概念的深渊”。
我的灵魂在指示我,在我前面的一堵墙上贴告示,
在说:“你的未来从这里开始。”
我说:“你像夜晚的监狱。”
在灵魂的监狱里没有神庙、墓地、妓院,
只有诗意的栖居,只有新旧鞋子在空气里飘,流出了肉体的门庭,
像灵魂的意外和变形,
像老鼠的牙齿在咬噬时间,像时间的舌头,
被灵魂分出三个差头,在说:“狡兔三窟,被风吹空。”
我的灵魂在说:“我之所见,是我。”
时间在说:“我是你一生中的三种暗器。”
乞灵抄注:
有人说:“艺术模仿生活”。
我说:“艺术拷贝灵魂。”
埃乌杰尼奥•蒙塔莱在隐逸处突然说话,在说:“外时间相对于外空间。”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语言艺术的短命性,于是服从于自己的灵魂,尽可能地生长成为长版本的时间。
换句话说,艺术模仿生活没有为其提供任何概念王国,描摹的言辞也会造成艺术瘫痪。
《两瓣心》
我只身一人流浪到意大利,
两个东西堵在我的胸口,姿态像孪生,
导致人生与命运相似,胜过生死之间的穿行,
像翁贝托•萨巴说:“主啊,如我一般。”
偶尔,我也接纳梦中的所在,在一个小丘之巅,让一颗心死去多年。
而在通常,为了回家,我必须取道走上一条昏暗的路,
经过一个小旅馆,
小旅馆的窗户映出一道黄光,黄光的根源有三盏灯。
从那时候起,我开始变成了哑巴,
在一件浅蓝色衬衫的黑纽扣下,让一种一样的痛苦渗入思绪,
思绪在绊倒我,我像是被驯服的动物,
在服从命运的一场奴役,我想呐喊或嚎叫,
却被绳子一般的命运抽紧,遭受的折磨使我无言。
我想骂骂咧咧,想疯疯癫癫,
而活命的活像一碗稀粥,在人群的下游乞讨,
在用无助的一瞥,打发掉永恒的真理。
我坐在真理的顶尖上一夜不眠,看见来来往往的人很古怪,
在伪装仓皇的生命,
可我无法超越自我的真实,把心分为两瓣,
让血光迸溅,发出生命的命令。
乞灵抄注:
马格里斯说:“在翁贝托•萨巴的身上,存在着对生命的痛苦的爱,一种将生命本身的‘徒劳而不协调的声音’调配在统一和谐之中的爱。”
约瑟夫•布罗茨基说:“如果母语为意大利语,我不想冒昧地向在座的各位提供任何名单,假如我提起了萨瓦多尔•夸西莫多、翁贝托•萨巴、翁加雷蒂和埃乌杰尼奥•蒙塔莱,这仅仅是因为,我早就想向这四位伟大的诗人表达我个人的感激之情,他们的诗句对我产生了相当重要的影响,能站在意大利的土地上对他们表达感激,我感到非常高兴”。
我说:“我把生命隐藏在诗歌里,分给诗歌一瓣心。”
《诺贝尔奖像一个文化捕鲸站》
中风的天空,空寂下来,
瑞典像中国瓷器,碎裂出诗人的形象,
我看见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在沙滩上写字,
写光芒涌入,像诗人的鳞甲,
在说:“上帝的傲慢化成一次抚摸,
在用温泉水温暖老人的拐杖,让拐杖和赤道保持同一纬度。”
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看见半个天空的弧形,
相当于西方神话,穿过命运女神的血液,
分娩出一位年迈的诗人,像一个当仁不让的国王,
在祖国的背影中踱来踱去,
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说:“那个老诗人是我。”
我在苦笑,也不打算喧哗,
诺贝尔文化捕鲸站在白墙上和黑影子做游戏,
像中国的皮影戏,在咿呀呀唱,
唱得瑞典诗人在诗歌的影子中裸奔,
又把自己的外衣抛在了此岸。
而中风的天空在抵御漫天的风言风语,
在说:“另一半天空的弧线是缠绕灵魂的旧绳索。”
我忽然发现,天空的样子像半个蒲扇,
一半变成水,一半变成风的口哨,
在催促光秃秃的蒲草杆,
让它说:“瑞典房屋的烟囱会冒出月光。”
乞灵抄注:
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说:“那靠夜的X光底片过着轮廓生活的隐秘的风景,在星光下变得越来越清晰,一个阴影拖着雪橇穿过房屋,房屋在等待……”
我说:“下午三点的天黑,没有人惊讶。”
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说:“这种神秘的经验,西方的基督教里有。”
我说:“我不是诗歌当铺里的银器。”
《雾霾天》
又是一个雾霾天,我走在其中,变成一粒沙尘,
我突然想起君特•格拉斯的铁皮鼓,想敲一下,敲碎人间百相。
我想做犹太人,波兰人,德国人甚至是苏联人,
可是,我在偌大的世界里无处藏身,
想跑到奥斯维辛集中营中抓一把骨灰,
把自己活埋在罪恶的顶端,
让一个又一个雾霾天比消失的子弹还快,
埋在冰冷的时间之下,在一场隐身术中销声匿迹。
而我却在一本小说中说个没完,
说:“谁的心都有一个无名的卧底,在出卖自己。”
我想抓住这个卧底,让他出卖我一次,
告诉人们,我是黄皮肤的小矮人,在诗歌里寻找自己的迷局,
在敲打铁皮鼓,在敲碎美好的玻璃,
让婴儿的标本从玻璃瓶中掉出来,
并且尖叫一声说:“一个畜生竟然活在时间的玻璃里。”
我在散裂的雾霾中间叫喊,
叫一声、两声、三声,这些叫声竟然产生了三个谜团,
在听命于一场伪叙述,在落实灵魂的存在式,
在君特•格拉斯和我之间结构美好,
在稀薄的空气中靠近自己,在用反逻辑的逻辑裸露成艺术,
喜欢孤独,喜欢记日记,喜欢在小我中闪现金身,
像奥斯卡一样写道:“我的矮小完美了幼稚的政治。
我看见两个六十瓦的灯泡。”
乞灵抄注:
君特•格拉斯说:“该审判我的必将审判我……我是被迫加入党卫军的,从来没有参与过任何战争罪行。几十年来一直期望有朝一日在一个适合的场合说出这个秘密。”
亨利希•伯尔说:“我已低估了幽默,幽默虽然不是某一阶级的特权,但在他的诗歌中,幽默作为一种隐蔽的抵抗阵地,已经被忽略了。”
马克•尼姆说:“所有德国人都知道天快亮了,只有你们还在坚守黑暗。”
我说:“把生命隐藏在雾霾天中。谁的人性没有黑斑?”
君特•格拉斯说:“我去剥洋葱。”
我说:“我去敲铁皮鼓。”
《无名公民》
每一个诗人的级别在诗歌中总是一目了然,
有关品行的事是关乎人道的事。
W•H•奥登在委屈自己,在一个绿色的邮筒上张贴广告,
在说:“我是一个无名的公民。”
W•H•奥登像一个产业工人,在一家工厂一直干到退休,
从没有被解雇过,因为敬业而按时交纳工会会费,
也喜欢读每一天的报纸,
并且按照规定买人身保险,在保健卡上平安度过。
他和现代人一样,拥有电冰箱,洗衣机,汽车和收音机,
也看色情电影,也手淫,生活得很快活。
但是,这不是他,他对此并不满意,
他还要对疾病和医疗产生兴趣,
还要加入美国籍,写诗,写得像艾略特一样,
想做一个诗人,不想做一个无名公民。
W•H•奥登在写诗,学会了质朴和笨拙,
在用一先令买下自己的传记,
尽可能地忍受人类所有的委屈。
乞灵抄注:
W•H•奥登说:“艺术是轻浮的,无足轻重的。”
罗杰•弗莱说:“我们中很少有人生活得那么劲头十足,以至从不会怀念维吉尔和和克劳德能够送我们去的农神所辖的地界。”
贺拉斯说:“歌者多说谎。”
我说:“诚然如此。”
《无名公民副本》
在2015年我仍然是无名公民,
倚靠在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的电视玻璃上过夜,
听午夜的钟声响起,却敲打出十二下,
在追赶着灰尘中的泪水,
让泪水的粉碎之力一圈圈碾压我,
让我变成零,变成身体里的一头狮子或公牛,
让一头狮子在身体中吼,让公牛和一块红布决斗,越过青铜色的背景。
我返回春秋战国,在楚国唱离骚,
让离骚成为告密者的证据,我是无产者的子孙,
再一次壮丽地流亡,在W•H•奥登的诗篇上叹息变成一个瘫子,
瘫倒在东莞乞丐的丐帮中。
屈原和W•H•奥登不等于我,让我在一列旧火车上转身,
以旧火车为背景留下一张照片,
留下我身体的野兽,在一无所有中丢下一杆白旗,
丢下一列旧火车,变成一块废铁,
腐烂在洗面间的玻璃钢下,满身都是锈迹和污垢,
正像乞丐在黑帮的发烧和失语中死掉。
我无法在一列旧火车上脱身,在用两个线条划破千里夜空之后,
在未及袒露内心的透明之后,
千里夜空再次合拢,再次把我掩埋在死者的黑土地里。
黑土地的黑也无法在地下述说出真相,
我不知道我是有灵无灵,我必须用诗歌克服掉这种损伤,
赞美黑暗中的黑暗日子,
我必将离开一座燃烧的城市,必将死于工业革命的肺病,
我无法成为我,也无法知道我是谁。
《默默无闻的理由》
傍晚的两片树叶被风吹向一个侧面,
另一个侧面的风变得专断,在说:“你来错了,做错了。”
菲利普•拉金于是起身,
离开了被风裹挟的绿色波纹,在一堵墙的阴影下看见太阳在咧嘴笑,
像八月的银行敞开门,门后没有挂钩,门在随风摇摆,
在平衡生活,在让窗台上的窗帘长出窗口,
生成鸡蛋色,在以钱财作证。
一对参差不齐的队伍,在排队取钱,
好像一枚硬币的半径,能够延伸到一个酒吧,
戏称为国王和王后之名,
在权杖下,使一场爱情持续一小会儿便不再纯真。
而菲利普•拉金所窥见的事令人瞠目结舌,
想象着孤单的身体变成疲倦,
开始向孤独中心撤退,让孤独代替专横,代替欲望,
让哑剧在无声中退场。
菲利普•拉金为什么会站在一堵墙的左边?
因为他有一个默默无闻的理由,
在喉咙里悬挂一座大钟,
它坚定地认为孤独的声音,不会判断错误,不会撒谎。
乞灵抄注:
艾庇顾拉斯说:“当我存在时,没有死亡;当有死亡时,我已不存在。”
哈路布鲁姆说:“当强者诗人发现自己只不过是复制品时,他的作品便成了他的独创,可是诗人并不是复制品,他的点货单出自自身。”
我看见了菲利普•拉金在一个下午的树荫下幻想着谈一次恋爱,却是一个人在和诗歌谈恋爱,我听不见菲利普•拉金在用一片树叶吹奏的曲目,或者说,在我听见的时候,幸福也正离他远去。
《诗歌的毛头小子》
谢默斯•希尼说:“描写即揭示。”
这个毛头小子,不想在时间里撒谎,他抓住了诗歌的手臂。
今天,我看见露水打湿的一条公路,
从拘留犯人的新营旁边经过,留下一汪水,
水在阳光中发光,像马德里遭到太阳的凌辱。
我退到拘留所营房的阴凉中,
感觉到反叛者的痉挛,在呼应屋顶的坡度,
而屋顶的坡度没有呼应下沉的沼泽。
我在谢默斯•希尼的诗行下面划横线,连接好爱尔兰,
爱尔兰像大西洋的一枚银币,
领走我舌头上的词语,我的词语在千百年之外。
我说:“我弯臂抓背,也抓不到自己,我和我不肯相认。”
而我有许多时光在消磨自己,
我把诗歌在白纸上切下一小片,在和时间对水印,
印下自己的姓氏,我丢掉了身体的地盘,
谢默斯•希尼说:“描写即揭示。”
我也像一个毛头小子,在中国高速铁路上和受电弓保持平衡,
和一列高铁一起向西蜿蜒,
让诗歌在电线上行走,让诗句和天上的光一起闪耀,
在马德里逮住一个没完没了的说话人,
让他呷一口词语,说出我的小小命运。
乞灵抄注:
谢默斯•希尼说:“姨妈玛丽在农场里烤面包为意象,院子里阳光的缺乏,姨妈玛丽被面粉染白了指甲。”
我说:“日常生活便是历史的奇迹。”
《可爱的灵魂》
可爱的灵魂,在提防一支暗箭,
在握住一脉枯枝,在用发烫的树叶遮住最美的时光,带走一颗星。
胡安•拉蒙•希门内斯不想登上讲台解释爱情,
爱情因生命而觉醒,
在排除爱情的剧毒。
像胡安•拉蒙•希门内斯曾在人生的尽头找到一朵玫瑰花,
然后陷进泥潭,
抛却人间的虚假荣耀,
在天国赢得一席之地。
悲伤的咏叹调在远方的花园中奏响,
一种金黄穿透一把小号,在金色里燃烧,
在阳光下圆满地扩张,把一切都刻印在复活者的记忆中。
乞灵抄注:
胡安•拉蒙•希门内斯在美国纽约写一个新婚诗人的日记,诗人们在说:“诗人中的诗人。”诗人们羡慕不已。
我说:“灵魂是可爱的,但是,灵魂却不被鬼魂的世界所胁迫。”
卢文•达里奥却在父亲暴亡的悲伤中,唱着心底的挽歌。
1956年胡安•拉蒙•希门内斯在波多黎各定居,在雕琢灵魂,在1958年5月29日又把自己的灵魂葬入故乡莫格尔墓地。
我说:“两代人共享在道,不在德。两个灵魂在时空之上传出了招魂之音。”
《可爱的灵魂副本》
哦,一个东西死去的样子还有好多恶行,
在有恃无恐说:“幽灵的身上挂满灯笼。”
这让我很害怕,幽灵怎么会说话,在死去的躯壳中呼应着什么?
我知道信仰有毒,在说:“死是一种开示。”
我在辩解,我不能让我的灵魂也变成瞎子,
我不怕死,在灵魂里点灯,
胡安•拉蒙•希门内斯说:“念禅不比念死尊贵。”
这使我下定决心和死抱在一起,
在无常中暂寄此生,让灵魂的两个眼睛求证透明的心性,
在说:“匍匐在京畿衙门口的幽灵必遭虚掷。
我不想让灵魂打上一块红色的补丁。”
灵之乙本:
《灵魂不死的写作》
北京时间2014年10月22日晚11点卡夫卡文学奖协会在布拉格市政大厅举行了颁奖典礼,正式授予中国作家阎连科2014年卡夫卡奖,这是卡夫卡奖成立14年来首次将该奖授予中国作家。阎连科授奖演说了上天和生活选定那个感受黑暗的人。
我不知道上天和生活如何选择一个作家,但是我知道,灵魂不死的原因就是写作,就是一个作家在苦难的生活中发现诚实的爱,用诚实的爱感受人的生命和呼吸,感受光、美和那种伟大的温暖与悲悯;感受心灵饥饿的冷热与饱暖。
阎连科说:“我反复去过的那个艾滋病村。那个村庄一共有八百多口人,却有二百余口都是艾滋病患者。在那个村庄,死亡像日落一样,必然和必定,黑暗就像太阳从天空永远消失了一样,长久而永恒。而我在那儿的经历,每当回忆起来,每当我在现实中看到刺眼的光芒和亮色,都会成为巨大的让我无法逃离的阴影和黑暗,把我笼罩其中,无处逃遁。”
阎连科也说起在年轻的时候,同村有一个盲人在夜晚给路人打手电的感悟,在说:“我感悟到一种写作——它愈是黑暗,也愈为光明;愈是寒凉,也愈为温暖。它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是为了让人们躲避它的存在。而我和我的写作,就是那个在黑暗中打开手电筒的盲人,行走在黑暗之中,用那有限的光亮,照着黑暗,尽量让人们看见黑暗而有目标和目的闪开和躲避。”
我在黑夜里扮作盲人,熄灭了夜晚的灯,选择《丁庄梦》盲文译本读,我摸索到一种令人绝望的幽默,我受到了夜晚的争议。我的眼睛在一本书上凸起来,看见丁庄的夜晚在一滴血里亮起来,亮在一本书中。我仿佛看见小说中那“飘动的一群雪白的孝布”和“堆满了白雪样的家家都贴着白色门联的胡同。”
——在我面前有一棵葡萄树,树上有三根枝子,好像发了芽,开了花,上头的葡萄都成熟了。
——我头上顶着三筐白饼,筐子里有为法老烤的各样食物,有飞鸟来吃我头上筐子里的食物。
——法老梦见自己站在河边,有七只母牛从河里上来,又美好又肥壮,在芦荻中吃草。随后又有七只母牛从河里上来,又丑陋又干瘦,与那七只母牛一同站在河边。这又丑陋又干瘦的七只母牛吃尽了那又美好的又肥壮的七只母牛。
忽然,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一片无序的麻乱。有苦痛也有流泪,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绝望和无奈。我不知道丁庄到底有多少艾滋病患者?
丁庄活着和死了一样。
庄里的静,浓烈的静,绝了声息。
因为绝静,因为秋深,因为黄昏,村落萎了,人也萎了。萎缩着,日子也跟着枯干,像埋在地里的尸。
日子如尸。
平原上的草,它就枯了。
平原上的树,它就干了。
平原上的沙地和庄稼,血红之后,它就萎了。
丁庄的人就缩在家里,不再出门了。
丁庄里安安静静,庄人们关门闭户,可一个中年大夫,穿一身雪白大褂,把他的药箱放在脚边,然后他就坐在庄街上槐树下的石头上笑。丁庄人明白了一连串的事。明白了热病的学名是叫艾滋病,明白了当年卖过血的人十天半月间有过发烧的必是艾滋病,艾滋病会让人像树叶飘落一样死掉。
灯灭了,人就不在世上了。
此时,我想到了《旧约》中的约伯,他在经受了无数的苦难之后,对诅咒他的妻子说:“难道我们从神的手里得福,不也受祸吗?”而我不是约伯,我确实是我,我是文学之神选定的人,我知道在我的写作过程会使我逐渐看清自己的灵魂样子,为了使灵魂的样子活过来,我在一个独立而黑暗的写作过程中备受苦难的煎熬,像一个被光明讨厌并四处驱赶的写作的幽灵,执意走向灵魂不死的写作。
失去象征的诗歌残片
《独白》残片(I)
挪威的天空很空,不需要真理。
如果是挪威森林的一片树叶,也要飘落在奥拉夫•H•豪格的诗歌中,
带走一只鸟儿,让鸟儿在蛋壳里熬过困难的夜。
可以说,鸟儿的羽毛不会把阳光带走,
可以说,在挪威森林以西,水面很平,不需要鸟儿飞过。
奥拉夫•H•豪格在一面镜子里说:“我是我的片段。”
一面镜子在说:“我看见了我。”
《后来》残片(II)
艾克洛夫在自杀之书上写疯话,
像碎玻璃的声响刺破耳鼓,在呼吸的空间中混杂着死亡。
后来,艾克洛夫在一块石头上睡着了,
在地狱的第五层像始祖鸟一样在唧唧地叫。
《夜之海》残片(III)
霍华德•休斯用大风抛起一块石头,
石头在夜之海上叫喊:“谁的灵魂在大风中晃动?”
霍华德•休斯在一把藤椅上无法坐稳,
站起身望着窗外,
看见天边做起怪脸,让烈风凹进眼瞳,又让整个夜失踪。
《哀愁反复》残片(IV)
又下雪了,
我戴着一顶黑白相间色的滑雪帽走进往昔,
雪和雾霾一样,淹没了我的影子,
像弗朗西斯•雅姆垮掉在象征一词。
我在一片雪地上写诗,
雪像我的羽毛在掩埋我,在哀愁中反复对抗虚无,
这使我的背影在寒冷中尖叫起来,
在说:“我一定要等到我的回声传来,才会死去――――”
《混沌的对话》残片(V)
我请根塔斯•古丁斯翻译一首诗,
根塔斯•古丁斯这样回答我:“词,不为记忆而活。”
我翻开了自己的诗歌笔记本,
在说:“请允许我把这一具躯壳付之一炬,在回忆中一哭。”
《墓志铭》残片(VI)
弗罗斯特说:“我和世界有过情人般的争吵。”
我说:“我的肉体玫瑰只开放一次,命运吐掉了人的皮壳。”
《写诗像干一件徒劳的活儿》残片(VII)
谁在写诗,谁的生命将在修辞中冷却。
像保罗•策兰跌落在黑牛奶的漩涡中,借助睡眠,融入无性别的水。
水在冰中化为乌有,在挪用一场空白,
在冷却漂浮的节拍,一朵浪花熄灭了。
《命运呈现的形式》残片(VIII)
把一只手放在你的肩头,一个掌纹在反串命运,
俨然等于万物的肇始。
若泽•萨拉马戈在空中划出一个动作,在空气中摩擦出一种声音,
挤在偏僻的风景中,像牛顿抛下的小苹果,
带着一个参观大地的线条,
制止了两只苹果的争论。
《我领我命》残片(IX)
我听见一群乌鸦在我的头顶尖叫着,像旧县城的旧县令,
在天空的背面指指点点,又在一座空坟上抓一把,
抓破了空坟,乘机抢走死人脸上的纸灰,
在纸灰上考证:四是四,十是十,十四是十四。
我又看见一只鸟蛋,像一宗寺院,
在孵化小鸟,一只小鸟又一只小鸟的翅膀在经文中光芒四射,
飞过了山河,在经文中说着绕口令,
在说:“一个老衲在后半夜起身走上了山冈,用一泡尿冲走了山冈,
又呆立在一泡尿中,在害怕身后的影子。”
《小雨滴钢琴曲像打开世界之谜丛书》残片(X)
一架钢琴在欧洲的天空上飘,
飘荡着肖邦的钢琴曲,黑白键在变幻着他的旧体形,
垮掉在一张纸上,吐出一滴血。
乔治•桑闭上泛着血丝的小眼睛扑上一架旧钢琴,
我什么也不说,攥紧一个音符,
像攥紧一个闪光的小雨滴,潮湿了灵魂。
《救赎》 残片(XI)
这么说我是二胡曲做的,在两根闪电中间发芽,
在竹节中泄漏出来,换回今生。
我获得形体,技艺和热量,抓住时光之外的肉体,
记住时空的假象,记住所有的刀,
像两根胡弦,在纯种马的尾巴上演绎白云留不下的任何辨认。
《奢侈》 残片(XII)
吵吵嚷嚷的诗人在空中凫水,脚趾间没有蹼,
天空也没有水,诗的韵脚不在,诗死在空中。
大地仍有旱情,诗人仍然在写着诗文,
其中包括我,在斗室里嗅着墨汁,在稿纸的正反面修造城池,
在挥汗如雨,也像是在割肉,
身体的版图忽多忽少,多则奢侈,少则浪费,
没有人再问几斤几两。
《拯救》 残片(XIII)
古斯塔夫•库尔贝在画布上伸出一双手,
像两只小鸟鸣啭着。
空中的苦艾酒沐浴着筛麦子的女子,
醉倒在一辆干草车上,像朝霞里一缕金色的阳光,
像火在画布上燃烧起来。
《自传式写作》残片(XIV)
在伤感的气息中写诗,走光是经常事,
像酒后你用酒瓶子装满空气,然后上下左右地摇晃,摇晃出啤酒的底色,
酒瓶子在你的错觉中像一块试金石。
你又惹谁不高兴了?你的汗渍在变成狐臭,
在统计菜肴,七个盘子不等于道德的躯壳,
在发出碰响,在对抗政治,
惹得江湖骗子也不高兴,让饥饿的胃小于我,
在代替我的自传。
《现实的命运》残片(XV)
一列火车的疲惫老在火车中,
蒸汽机车不冒烟,让我的体温在变冷,在麻木不仁的寒冷中折叠,
悬挂在乌鸦的嘴巴上,变成冷风中最瘦的琴,
像两个音符变成了命运的毒瘤。
《幻觉中的抽屉》 残片(XVI)
未亡的人忽略了天棚的窘境,蜥蜴的脚扎着刺猬的刺。
礼拜一,不祈祷,
礼拜二,脱掉卢梭忏悔的外衣,
礼拜五,把一只田鼠锁在一个空抽屉里,
我需要去乡下两天。
《失眠》残片(XVII)
在失眠的午夜歇上一小会儿,
再写诗,写到零点,零点不等于白月亮,
在夜晚凹陷下去,像一个银白的火盆,在沉默中叫喊。
像安托南•阿法托给法国的黄昏一击,
击落法国的一种叵测,法国像蛇一样在枯草中隐去,
枯黄的法国在命里松弛。
《野狐禅》残片(XVII)
有人说:“你像大仙,在为命奔走。”
我讨厌他们在我的身后盯梢,
像是野狐禅在给我穿小鞋,在摊开带血的旧日子,在屠杀两个虱子。
我听见死亡在演奏音乐,音乐抛出一双小鞋,
分蘖出弑杀成性的两个卵,
两个卵子和一个猎手相像。
《归灵地》残片(XVIII)
肉体在无助的活着,像灵魂的偏旁,
斜倚着一棵向日葵,闯入一片烟花地,
在向日葵的影子上摇晃了一下,抖落了黑色之间中的一点黄色,
又摔碎了一盘时间,肉体的膏脂流落一地。
我有些发慌,单纯知道生物喜光,
却不知道灵魂只是传说,在偷窥人心的表演,
在肉体中拧发条,拧紧黑夜的脸,
一缕胡须感到了寒气,我看见一朵白云像一只银狐,
经过了手腕,在听命于谁的指令?
我看见一个跛脚的人,
站在我的右侧指挥。
《词与物之间的巫术》残片(XIX)
最初是墙在叫,之后是墙上的血在叫,
一种叫声带着尼娜•凯瑟的痕迹,
我称呼他们是她的影子,在覆盖有关她的唯一概念。
而结果是在词与物之间,
有一只巨大的蜥蜴在说话,说了很多话,
像蜜蜂在嗡嗡鸣叫,又生长出刺人的话语,
在捕获,在互吻,互咬,在吞噬,又进入陌生的脖子,
一个三角形的头颅卡在了喉咙中间,
谁也不相信她的鬼话。
《心不在焉的死法》残片(XX)
心不在焉的死鬼在观看着死,
死在变戏法,在地下向地面伸出一对纤足,在天空踩出两个小脚印,
像两个查希特•塔兰哲在眨眼,
在弯腰递给对方一个勺子,
在说:“小心,别弄掉肩上的披巾。”
《时间与冰》残片(XXI)
冰岛像冰,白得像时间的鬃毛,
却被斯泰因•斯泰纳尔用一只手抓住,冰岛是他的。
我看见乳白色的光从他的诗行中流淌出来,
在述说冰岛的一切,
冰岛的冰开始融化了,水是冰的影子。
《在死亡中心》残片(XXII)
最糟糕的是在死亡中心树妖在说话,
在说:“一只灵魂的鸟儿在产卵。”
我听见了一个灵魂倒下的轰鸣声,看见一个蜥蜴一口把它吞下。
就在这时候诗人让•尼古拉•阿蒂尔•兰波说:“凭着幻觉、错觉来写诗。”他写下了《地狱一季》,纪尧姆•阿波利奈尔也在写剧本《蒂蕾西亚的乳房》,他们从一幅油画中看见达利在描摹时间的柔软,在错觉中想象着笛卡尔在喃喃自语地说:“我甚至不想知道我在我之前是否有过人。”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在独自进行精神分析。
《黑色幽默》
连续三年,布勒东在发表宣言,
把时间变成奇特的偶数,偶数的悲伤大于诙谐。
二战却从硝烟中卷土重来,
希特勒和斯大林原来是世界的两个耳朵,
他们所经历的大风雪并不可靠,怎么看都是战士的白骨。
坦克也死于内心,安静地停留在一座大桥上,
我看见三个孩子见证了有罪的人,
站在一辆卡车上,经过一片凋敝的风景,
在头脑中装载着一场思想的谋杀。
我说:“单数也不完美。”布勒东说:“排除规则。”
我在给斯威夫特写信,思想的嫩芽遭遇了障碍,
英吉利海峡在说:“你的心灵缺少风暴。”
第二个障碍是卡夫卡在挨饿,
在把艺术家关进铁笼子,铁笼子不悬挂悬念,
第三个障碍是茨维塔耶娃上吊自杀了,没有吃完最后一个土豆,
茨维塔耶娃睡在睡眠的反面,
可是,在斯大林大街上还是没有糖炒栗子。
乞灵抄注:
一.时间在空间中没有产生作用,原因包括许多偶然性,正如布勒东所说现实主义文学避开人本身。我也认为黑色幽默是摆脱虚伪习俗的一种催眠术,可以记录幻觉,可以将超现实主义还原成为一首诗,在一首诗歌里自动写作,可以把我的想法在所思所想中拼写出来,形成一首诗歌的自发性和偶然性。
二.二战把诗歌撕碎,诗歌无法还原。我在黑色幽默中写下诗歌的碎片,我在碎片中间拼接自己,我到底遭遇了什么,我遭遇的仅仅是自己。虚幻的世界仍旧是虚幻的,在我的真实中呈现真实,而世界的真实仍然是我的真实。
三.有趣的是大卫•盖斯科因坐在《共产党宣言》中间夹带着《人生就是这块肉》,我想这块肉也不等于剩余价值,我觉得缺少诗意的阐述。
《人扮的鬼脸》
写诗会饿死人的,而红色是属于他们的,
在一些国家,一个小老头在数鸡蛋,每数一次都少一个。
我相信这是事实,这是众神借给人的,
鸡蛋在人间受到磨损,众神却不借给穷人宝石。
艾迪特•索德格朗坐在乡村的树荫下纳凉,
在说:“时间——皈依女人,时间——自毁女人,时间——女巫。”
时间把阴谋交给她,她把竖琴置于清白的子宫,
在说:“红布在接受公牛的惩罚。”
突然,一场暴风雨来自高处,在未知的国土唤醒我,
我看见陌生的红月亮在夜空升起,
我在月光之外抱住一把诗琴,
在弹奏灵魂,我在红毛衣的红线头挡住跳跃的音符之前,
悬起一颗诗心,扮成一个鬼脸,
在说:“夭折的命运,不成全天才。”
我感到我渐渐变得赤贫起来,在母亲的子宫里埋下咒语,
在说:“红色已经死去,贫穷即将复活。
上帝在欢迎我的生命和我的命运。”
乞灵抄注:
我说:“诗歌,是贫穷者的事业。”
伊迪特•索德格朗说:“我在贫穷和饥饿中死去,我在诗歌中复活。”
我说:“战争结束了,你家的证券作废了,战争之恶使你贫困一生。”
伊迪特•索德格朗说:“战争是多么可恶!”
我说:“结党营私之徒多么可恶!”
《人扮的鬼脸副本》
我在命里抗辩,是谁害得这么命苦?
没有人回答,我再次看见人的鬼脸在鬼鬼祟祟,
并没有在我注视的目光中溺毙,
我有些不服气,为什么遍地都是玫瑰红色的面具?
(祖国,我向饥饿的石头讨要灵魂,石头却埋葬了两个人。)
哦,我被遗弃,我和我的灵魂相加等于零。
我饿蜉在一列绿皮火车上,
而提速火车在憋足力气提速,借走了我最后的一口气,
让我窒息在一个破旧的火车头中,
让我用一只充血的眼睛,去寻找两个上帝。
火车仍在提速,提速,跑掉了一双鞋子,跑掉自己的小裤衩,
又甩掉了自己的红背心,一路裸奔,
直接冲进了红楼梦的电视剧,用玫瑰红加上玫瑰红,
使得玫瑰红在红楼梦之外受孕。
我却像一名被夺走情人的醉汉,在我设计的火车上翻滚,
在和提速的火车捣乱,
在问:“为什么有人会用双手遮住祖国母亲的双乳?”
我在空无一物的旧火车上写名字,
写上:“谁说我是祖国的犹大,把我的话语带上枷锁?”
如今,我带着乞讨的风声还乡,
在用灵魂为我的身体把脉,让我的灵魂落户在我的身体里,
戴着面罩,在地下移动他们的坟墓,
跟踪他们,斥责他们到死。
《事物之书》
面包、肥皂,鸡蛋、石头,都有自己的气味,
都可以砸碎水中的月亮,
都有杀伤力,都是命中的粗粮和欲望,都是石头惹的祸。
阿莱西•希德戈的《事物之书》,
已经变成厚厚的一沓,跌落在时间里泛起涟漪,
像诗的账单,在填充空空的口袋,
在往自己的肉体里拉扯,
在盘问我的学历,我并没有饱读诗书。
我仍旧是一个孤陋寡闻的人,
并没有看见对面有人在大摆筵席,挥动拳头,
我只看见一地鸡毛,身体里的君王,
在怯生生地说:“我的肉身上没有几处好风水。”
我仍旧是食不果腹,在让中国北方的土豆、白菜、萝卜登上餐桌,
在说:“柴米油盐仍是三十年的旧事。”
我甘于贫穷,在铁锅边上杀死一个鸡蛋,
让死去的鸡蛋睁开眼睛说:“疼。”
因此,我的心变得越来越善,在学鸟叫,走猴步,
在向三块石头问话,石头在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我把空蛋壳泡在白醋里,
当成小命中的粗粮或药,一口吞下,
回头对着白云说:“我有和你一模一样的身子。”
乞灵抄注:
阿莱西•希德戈说:“我对准确刻画事物没有爱好,这种事物只是一种契机,它带我发明深入巨大的事理,所以我诗歌中的事物是被偶遇的,并且它可以或许让我再偶遇其他的工具,所以这种诗歌往往有一种乌托邦式的意味。”
我说:“诗歌始于原初的时空。”
《时光宝盒》
超现实开始泛滥,泄露出时光宝盒。
时间:1917年。
地点:法国。
人物:阿波利奈尔,也括诗人布勒东、阿拉贡、艾吕雅和画家达利。
道具:超现实主义宣言。
我在抚摸蕾西亚的乳房,赌一场电影,在空空的电影院中我睡一觉。
我在做梦,梦见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控制了人的兽性,我的双手被反剪在一把椅子上,我被一只苍蝇撞倒在地,在观众席的过道上我呕吐了一地。我对着放映机抓一把,在妄想完成一次纯粹的精神锻炼,在精神里面露两手,我的双手在抓狂,抓一把空气。
空气说疼,我不以为然,空气说,你能不能说一声对不起。
而今,我在一台相机里和金•乔拉斯赌一场文字革命,写下《圣灵之灵》,让灵魂靠近法国的超现实,超现实感到蹊跷,居然对《圣灵之灵》只字不提。
乞灵抄注:
在时光宝盒中做一次旁白,旁白像洗印的暗房子。谁也不知道暗房子里的黑暗在玩耍什么,无论是黑是白我要写作到死。
《超现实主义招牌》
超现实主义挂在法国的门楣上,之后又挂在美国的门楣上,我穿过两次世界大战的硝烟,看见中国的高铁驶过超现实主义的神经。
超现实主义主要经营诗和画:《磁场》、《可溶解的鱼》、《欢乐之火》、《阿纳巴斯》、《巴黎的农民》、《痛苦的都会》、《生活的内幕》、《磁带性的原野》、《思考的眼睛》、《一张脸的闪现和海滩的水果盘》、《倾听的屋子》、《哈里金的狂欢节》、《割破喉管的女人》。
根据超现实主义记载其存在的时间并不长,一战之后在欧洲,二战之后在美国,多半是心灵即兴的感应,感应如下:
或本能。或怀疑。
或野兽。或戏剧。
或假象。或异化。
或暗示。或神秘。
乞灵抄注:
一.“神奇始终是美的,美必然存在于这个世界”。 我在美的规律中企图建造一种新的诗歌参照物,样貌不完全是诗歌的镜像,却是在林林总总的诗歌美学中折射出来的新文化样貌。
二.至此,这部诗的体式是多元的,完全是时间和空间相等的产物,由此带动个体的生命样态、生命意识、伦理认知和精神气质的临界,在诗性的镜像中叠加成为新的诗歌形态。
《向超现实致敬》
现实在独自喧哗,在说法国没有大事,
更不谈镜像的世界,在独享甜蜜的舌头,像毕加索一样。
保尔•艾吕雅摧毁了现实的墙壁和窗户,
看见加拉的乳头,像音乐的休止符,
炫出音乐的边界,似初蒙的色彩胜于午夜的星火。
保尔•艾吕雅在抱怨,毕加索在笑,
这是两种惩罚,在远方的大地上走远,到达美国,
美国在怪罪他们,在构架他们的内心,
在说:“她们都是埋在他们翅膀底下的飞禽。”
保尔•艾吕雅从自己的鼻梁骨上滑下来,
在说:“如果我们非得老去,那我们也要一起老去。”
可是,孤独在放大,大过命运的陡坡,
保尔•艾吕雅在自己的脸上划出三道抬头纹,
第一道抬头纹,还在承担着巴黎的欢乐,
欢乐在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第二道抬头纹,在时光中分岔,挑起两桶月光,
月光在说:“你距离死亡已经不远了”。
第三道抬头纹,压在他的鼻梁根部,
妄想用两个深陷在眉弓骨里的蓝眼睛,把远方的谬误廓清,
他的眼睛却是泪水的天。
保尔•艾吕雅突然用右手遮住自己的脸,
用掌纹回答世界提问,在说:“我在孤独中存活下来。”
而他的心却很痛,在变成死亡的符号,
在让死亡摘下一顶黑礼帽向超现实致敬。
乞灵抄注:
保尔•艾吕雅说:“一场风暴占满了河谷,一条鱼占满了河,我把你造得像我的孤独一样大,整个世界好让我们躲藏。”
我说:“在死亡的阶梯上,我写你的名字。”
保尔•艾吕雅说:“我的脑门,像三级跳远的门。”
我说:“眼睛是炉火,手是母亲。”
《立冬》
嫩草不说话了,赤条条地躺在地上被践踏,
像勒内•夏尔的激情被按倒在地,丢开了思想的冲撞。
落在草叶上面的月光也沉默了,
在午夜接近暮年,碎成水,
在瓦檐上变成冰垂落下来,把热量消耗殆尽,说是超现实的肉身,
在孤立中耸立,在建筑塔。
我去打开门,它像是挡在额头的石头和忧伤的眼睛。
乞灵抄注:
一.在立冬时节建筑诗歌,我就是诗歌的信徒,而不是超现实主义诗歌的信徒,我抛下了建筑诗歌的锤子,在诗歌里自动写作,把诗歌写成一块冰。
二.我在超现实诗歌时代的速滑跑道上滑行,并不是超现实主义的第二种癫狂,也不是字的炼金术。
《教堂的窗户》
谈不上是什么教堂,房子很小,
小得在威尔士的风景中退得很远,相当于诗歌的小诱惑,
像R•S•托马斯站在教堂的窗户玻璃后面,
怀疑天外天,在天空的外圈过着平淡的日子,
让乡下的一条黑狗咬住诗歌的账本磨牙,
驯化掉动物的傲慢,让诗歌在坚硬的牙齿上闪亮。
R•S•托马斯的诗歌写作的确和一条黑狗有关,
总是能够在农耕的间歇里抬起头,在教堂的窗玻璃上停上一小会儿,
目睹着天外的光谱,在与隐身的上帝对话,
构成了R•S•托马斯和诗歌的等式。
乞灵抄注:
我说:“帝国缓慢衰落的古老天赋伴随一棵树的忍耐,生根于黑暗的土壤中。”
R•S•托马斯说:“在你石头的祭坛上,光的面包碎裂在灰尘和黎明,你是用头脑廉价收集的。”
我觉得诗歌里面的每一个词不仅在我的舌尖上,而且还在我的骨头里。
《诗之眼》
诗之眼生长在我的灵魂之上,无形,
更像是金刚石长着布谷鸟的长喙,金刚石连接着金刚石,
更甚于北纬45°的舌头。
语言更是来自自我,在穿凿白色,不着任何材料,
像黑加黑,挖出死亡,白色泄露白色,
在寻觅光,光委身于太阳。
我的灵魂在自传中漂移,在赤道之上穿越森林,
毒太阳在水上绽开,水连接着水,
让诗之眼输给一束光,借走我的黑头发。
逼迫之光却寡信无常,把我拖进一个泉眼,在杀戮中发出呼吸,
去追赶热带雨,在塞纳河的十公里处醒来,
在荷尔德林传上画一条线,把我也数到扁桃里去。
我的灵魂之眼曾容纳了他们的大地,
在大气环流之上经受住了风暴,发现北冰洋的鲨鱼群,
在把大海当成床铺,床铺接着床铺,
把白令海峡变成黑鳍鲨鱼半盲的刺。
那么,为什么北极光总是在冰雪背面服刑,
像我和保罗•策兰的肉体在变冷,在冰冷中消散归一,
曾是光,却在隐喻中推及其余。
乞灵抄注:
荷尔德林说:“有时这个天才走向黑暗,沉入他内心的苦井中。”而死亡是来自德国的大师,死亡在观看肉体消亡,却看不见灵魂的飞升。因此,死亡是黑暗的透明,是隐喻后面的游戏。艾米莉狄金森说:“我必须进去了,雾正在升起。”而尘世之谜胜于隐喻之谜,隐喻之谜小于一个人。我和保罗•策兰相加只等于一首诗,只是偶得。
《诗之眼副本》
米拉波桥用一只眼睛廓清了水,
看见保罗•策兰躺在水面上,投出前世的影子,
在用诗歌的剪刀剪出自己的灵魂,
从黑暗中拄着朝圣的拐杖走来,走在自己教育自己的灵魂中。
他病了,病倒在死亡大师的怀里,
在死亡赋格中说:“我的苦难太多,眼泪太多,巧合太多,
黑牛奶是黑色的苦汁。”
我知道,我距离德国不远,但是我却数着德国的苦杏核,
从十数到一,又从一数到十,
我的伤口却怎么也无法复原。
我用中国的海岸线拨弄水的音乐,音乐是苦涩的,
抓着我在水中游弋,喝了几口咸涩的水,
我的嘴巴偏向水,水是我的深渊。
我一直在低于吃水线以下,阅读死亡大师的诗,
德国在战争中撒谎,
在说:“谎言的舌头胜于昔日,也胜于明白。”
胡塞尔在水的表面摁下我的头颅,
在阻止我换气,在说:“不许你游过两个国家的边境线。”
我偏过脸看见他戴着金丝眼镜,
两片薄薄的镜片像米拉波桥的孔洞。
《诗的见证》
亲爱的切斯瓦夫•米沃什,你用诗见证了诗的存在,
这样的事实让我明白,
用诗歌把灵魂撕开,然后起飞,飞在另一个时空中,
救赎自己,用诗歌证明没有上帝。
天国的殿宇深不可测,登上空中的梯子接近白云,
白云之上悬浮的仍旧是民间庭院,
犹如我平时生活的街区,藏不住一个诗人。
即使是一个国家用蜜或苦艾滋养诗人,
诗人也会像古拉格的囚犯一样,坐在营房里怀疑道德,
怀疑对王权的信仰,在压迫中坚持写诗,
让死亡的教义遗忘自己。
我也在用诗歌见证一切所在,借用诗歌解放灵魂,
犹如一只老虎一跃而起,站在光线之中抽打尾巴,
借用反讽颂扬艺术。
我一直以一个流亡者的身份虚拟出一个诗歌的假期,
等待一个许可,妄想到达北欧,
一纸许可却将我带入一个晦暗地带,在用红色的警戒线掩饰我,
让我在亚洲大陆销声匿迹。
或许这是一种误会,可是,误会难以解释恐惧,
我已经变成一个躺在黑暗中的老人,
在用贫穷的诗歌帮助我活着,
让我想象距离真实的国家、城市、庭院、花园近一些,
用灵魂描述一种苦难的馈赠,
胜于往昔的一个庭院。
乞灵抄注:
切斯瓦夫•米沃什说:“个性的荣誉被剥夺了,命运铺开一面红地毯,在出演道德剧的罪人, 它记得他的深重罪孽。”
我说:“除了伤口的记忆,再没有别的什么记忆。”
我的灵魂在说:“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讨厌我了。但是,我坚持到底要告诉他们,真理是心灵对功利主义使命的一种反抗,命运在分配智能的天赋时是势利的,命运对人的个性目标和服务一无所知并且是毫无帮助,同样诗人本身对俗界的敌意也包藏着秘密。”
《重重的言辞》
言辞之重,重于世界本身,
维斯瓦娃•希姆博尔斯卡却在怀疑自己的大脑,很少写诗,
生怕惊扰世界,在说:“毫不起眼的奇迹在发生。”
我说:“母牛就是母牛。
我的双手手指没有超出十个,却比五个手指多,
没有额外的奇迹。”
我在手腕上卸掉手表的无端纠缠,写诗,写圣灵之诗,
让倔强高过日出,在向世界的四面八方问话,
世界布满我的鳞甲,
不肯金蝉脱壳,反而替我养下许多儿女,
在说:“地球村是一个小国度。”
维斯瓦娃•希姆博尔斯卡反身走在布宁小镇的秋天里,
不打扫落叶,在用手指缠绕着一条老围巾,
在把阳光当成命运的扶手,略谈起灵魂,
又像栅栏上的牵牛花一样沉默,
淡去自己眼睛里的颜色,也没于自己的耳朵。
维斯瓦娃•希姆博尔斯卡把自己弃如敝履,也把言辞当成废纸屑,
掷于世界的圆周率中,只带走一座时钟和一面镜子,
在说:“我凭什么承认自己幻灭?”
乞灵抄注:
维斯瓦娃•希姆博尔斯卡说:“天空是一个空间,是一堆碎屑,它散乱不成形。”
我说:“我喜欢在手头上留着时光的针线,以备不时之需。”
维斯瓦娃•希姆博尔斯卡说:“狡黠的好心甚于太过天真的好意。”
《反证之诗》
诗人,你没有必要用诗人吓唬人了,
我知道借诗还魂的人未必是喋喋不休地说着小呓语,
在小呓语的诗行上赶路。
亚当•扎加耶夫斯基说:“写诗的人时常发现,自己在主业之外,
往往还要忙于为诗进行辩护。”
为诗辩护,是控诉诗歌以外的糖分,
就像五月的松鼠,要跳过雏菊攀爬桦树,
要抛下不老实的废话。
废话,在诗歌之外显得很脏,弄脏了诗歌的外圈,
看似干净透明,其实只不过是名利的把戏,
似一场棋局,让时间的马开步犯错,
惹得我说:“诗人要免于疾病。”
亚当•扎加耶夫斯基说:“诗人也过着指鹿为马的生活。”
我说:“诗人要屈从于天赋的能量。”
亚当•扎加耶夫斯基说:“诗歌写作是记录灵魂的运动。”
我们在写反证之诗,在说:“光瞧不起影子。”
我们走出井水不犯河水的迷局,
已经料定谁是诗,诗在与虚空对立,不可颠覆,
诗歌本身依旧无解,依旧懒得提起我们的名字,
在说:“人在与诗交手,用咒,用盅,
用诛心术也带不走诗,
诗人在不明不白中离散,诗人的大牢向西。”
乞灵抄注:
亚当•扎加耶夫斯基说:“我们知道——或者至少我们已经被告知——无论哪里,你压根不存在。”
我说:“柏拉图思睡的老虎,只在白天出来吃人。”
亚当•扎加耶夫斯基说:“趁把我们遗忘一会儿的时候,赶快把神秘的事物移来移去。”
我说:“我总是忘掉恐惧。”
《在茫茫黑夜中所见》
时间没有对错,在说:“天黑下来。”
我知道黑色的天曾经是命运的经纬线,
在把星星溺死在黑水里,
被污染的水,并非是老子的上善若水。
老子在五百年前流亡,斯坦尼斯罗•巴兰察克在四十年前流亡,
我在我的四十年后流亡,
没有紫气东来,也没有清晰的肩胛骨,
只有三块石头在打磨诗歌的刀片,
在削剥我,我却不是诗。
我坐在诗歌里谈论黑夜,想在明亮之处打个哈欠,
哈出我的气味,让茫茫的黑夜变白,
白得有些朦胧,透过半透明的窗帘,在黑色里摆动,
摆动风声,风声像生活本身,
像闪电,在多雨的国度里渴望留下一滴水的记忆。
记住记忆里的世间万类,
记住近在咫尺的芸芸众生,
把五千年的时间分发给世人,不管前世或今生,
让一束光阴逐渐展开幻觉,
掠过我的身体,把我的背影移走,
而且揪住我的白发,
一直向光里拉扯。
乞灵抄注:
乔治•康拉德说:“假如一个作家感到害怕,他的思想就不会集中在文字上,而是集中在结果上。恐惧越少越好:它意味着自我征服和更敏锐的洞察力。”
米哈耶罗夫说:“当人意识到他对自己以及他人的命运负有责任时,他就能获得精神上的解放,并真正融入生活。”
斯坦尼斯罗•巴兰察克说:“无法轻触一个颤抖的肩胛,如此清晰。”
我说:“风中的灵魂是在黑夜中滑行的光线。”
《幻觉中的灵魂底片》
勒韦尔迪蘸着一滴酒写诗,从诗中飞出九头鸟,
落在颤抖的树叶上,像从何以解忧里飞出的墨水,比酒水猛烈。
我把诗放回原处,在必要的时候再去喝一次酒,
我想把抑郁丢在酒肆里,
我在喝酒,让身体等于甘醇的法则,
在吼,像一头发疯的狮子在反抗死亡的红色。
我并不顾及身体上的一张人皮,
又突然在酒精的浓度中沉沦下去,抑郁在一个酒杯中。
我在混乱不堪的思绪中横飞一通,
打碎身体的玻璃,把我丢给一个酒肆,
让伊壁鸠鲁从超现实主义的背面伸出一个手指,
在恍惚和疑虑之间指责我,
在说:“你在酒肆中又施展什么魔法。”
现在,我在酒坛子上抚摸一把说:“诗在抽象的言辞之外。”
我有一种活腻的活法,在诗歌里腻久了,
心有些软,想跳楼,跨过防跳网却很难,我坐在木板凳上磨刀。
我的余生很愚钝,在偏见中留下恶梦,
十一月十一日,我抱住自己孤独度日,孤独残忍而疲倦。
我低头,却撞见溃败的命运在磨牙,想杀人,
但诗就是死,死不会教我从绝望深处活下来。
我从诗歌的死路上路,把灵魂的活动强加给这个世界,
让风景吞掉我的影子,像洛尔卡唱起骑士之歌,
骑着漆黑的小马,穿过原野和烈风,
在靴边悬挂满袋的绿橄榄,等我赶路去科尔多巴。
西班牙,像诗歌的一个暗号被长枪党敲了一次门,
敲门的手像酒鬼一样在抖,
让酒肆侧了一下脸,我的幻觉大起,欧洲恰似冥间,
在说:“茅屋剧社是我的眼中钉,肉中刺。”
我看见科尔多巴大剧场的天鹅绒帷幕徐徐落下,观众散去,
观众走在凄冷的大风中哭泣,在问:“谁有背叛的嫌疑?”
我被叛徒转移到一座监狱,我是谁的囚徒?
我在囚室里紧握一把铁锹,在干着徒劳的活儿,
一只猫头鹰在窗外叫着,划破了囚室的寂静,
这叫声像我的轮廓,在廓清我,
我变成了一个人的化身——马克斯•雅各布。
这让我消失在我的眼睛里,酒肆不知道我的灵魂在酒肆中发芽,
也不知道我内心的火焰燃烧到什么程度,
我的故事会给这个世界留下成堆的灰烬。
我死过两次,我的心境空无一人,灵魂的一张底片或长或短,
在黑白的情绪中抖动,感觉酒肆里空空荡荡,
一张空饭桌在空气中飘,椭圆形的碗碟在大象无形上演绎一幕哑剧,
在大音希声中反抗现实的意图,
一碗水煮肉片的辣椒在吵架声中打出一个手势,
像两个女人,在缝纫厂加工温暖的被服,
温暖的线索穿过了十一月的针眼,
让冷酷的十一月跳过了十月,返回九月,九月在合法的繁荣。
而非法的诗意却在潜伏,在我的贱骨头里散漫出来,
在傍晚散漫起来,在不朽的尸体中打着腹稿,
在说:“月牙是灵魂的一片嫩肉。”
秃顶的酒肉朋友在讲述彩超,让我的身体落入取景器的针孔,
在幻影中一寸寸增厚,像天空的局部,
在显示器上显现出胎儿蠕动的线条,
在心电图的曲线上连绵起伏,仿佛是外星人在一条街上奔走。
我的肉体却在酒杯底下蛰伏,又绕上三圈,
安排好自己的每块骨头,沿袭着贪杯者的套路喝下一杯酒,
和三个酒徒决一雌雄,在意犹未尽中和自己相抱。
房地产的老板在谈论汽车的表盘和方向盘,
在说:“所有的方向都是一致的方向,
像一个国家的政治从市区到郊区,一致在建设摩天大楼,
我们都有必要登天两次。”
我仿佛看见十一月的大雪压住楼顶,白茫茫的覆盖住整座城市,
然后又像煤气管道里的煤气等于有毒的一个的观念,
不断变成最后的人生插曲,贯穿每个人的一生。
我们继续喝酒,艺术剧场的朋友在用空啤酒瓶子代替话筒,
在讲着民国时期那点儿事,满身散发着旧剧本的气味,
他已经厌倦了戏剧,在说:“冬天适合剔骨。”
又一杯酒下肚,他又说:“我接受社会主义的国号。”
我仿佛听见一阵锣鼓声响过,像命运的副调,
在饱受着失眠症的困惑,在辗转反侧中增加抑郁的厚度,
在偶然的存在中不经意地介入历史事件,
“文化大革命”、样板戏、斗、私、批、修在加速度,
像一些敏感词把艺术捆绑住,让活像死一样。
我有必要在戏剧中再幻觉一次,
在幻觉的一面镜子中把灵魂冲洗成底片,
用一把梳子梳理一下勒韦尔迪的泪水和鸟儿的羽毛,
给勒韦尔迪留下一个暗示:“树叶落了,落在十月的寒风中。
树叶是虚无之处的绿色火焰,死亡仍在观看。”
看见我的影子从十字路口赶往灵魂的郊区,
像九尾狐经过了斑马线的尴尬,看见冬天的野兽在倒立,
变幻成京剧,在舞台上挖掘一张脸。
如今,京剧脸谱堆满了诗意的仓库,看见灵魂的影子都是黑的,
没有体积,无法计算灵魂的重量,
我的灵魂在阴影里咳嗽一声,像是京剧脸谱上的一块小补丁。
我有必要再幻觉一次,我的五官在夜幕上陷落,
让黑暗高于我的颧骨,让我的灵魂在收银台上猛敲三下,
用硬币垒起一座坟,垒起一种死法死于二十一世纪,
死于达利用胡须描摹的一幅肖像。
我戴着人兽面具在深夜敲墙,墙壁长出一个手指,
在和旧时代对暗号,在说:“万法归一。”
我说:“最好不猜酒令,胜算总是很少,小侥幸容易导致全盘皆输。”
我听见了厨房的流水像腹泻,
也把天机揭穿,也让我的灵魂跳入一个陷阱,
让我在井底无法施展自己的魔法,像井底之蛙之于我的无知。
我躲在一汪脏水里在害怕魂魄分裂,
却看不清乾坤的大小,这让我的家细越来越少,
在水落石出的日子等待举事,想做一个明白人,
望着一朵白云悬挂着一个酒窖,
酒在发出命令说:“九九归一,三块石头也是流水。”
我在和三块石头相生相灭,
用剩下的一把老骨头,继续拿命治病。
黑色寓言:黑色的灵魂如是说
•从两个观点出发
有人问我,时间等于空间吗?我希望他是在诗歌里问我,可是他是追求虚荣的一种,我觉得他在误会我。我找到一棵树,捡起两片树叶,我说:“两片树叶是不是相等?是不是等同于一棵树?”他说:“不是。也不等于一棵树。”
我说:“你去看吧,两片树叶仍在树上,等于一棵树。”
•反物质
灵魂所见,这是一个颠倒的世界。我站在一面镜子的对面,感觉自己是一个精神失常的人,从银白色的景深中在向后退,退缩成一种暗物质,在反对物质。
我站在镜子的外面暴露出伤感,我找不到自己。
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情是快乐的悲伤。
万物柔软,如同我熟睡在我的灵魂中,重迭并忘却于另一种生活……
•灵魂来自何处
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说:“我来了,我是隐形人,或许有一种伟大记忆聘任而生在此刻。”我不知道将肉身安排在何处,隐形人来自何处?我想,所有的灵魂都无法封存在某一个时间的盒子里,空间存在的任务就是用精确的细节去捕捉庞大而难以描述的存在过程。
许多人乱糟糟地混在其间,混杂的称呼去接受时间的秘密位置。
如此说来,灵魂来自每个人的灵魂内部,以生命的创造力去探索灵魂的成长道路,像启明星一样得到灵魂的指引,让我们找到属于自己的星辰。而星辰置身于漫长的银河系,我在饮水,当我喝水的时候我却看见了河底的泥沙,发现银河水也是那么浅。而人是什么?人的灵魂会不会融化成一滴水,从时空里流出来?而现在的时间不会因为装饰空间的价值而轻松存在,现在的时间因为来自实际需要的效用而腐朽已久。
•遭遇
一张地图闲置在我的办公桌的水晶板下。有一天它突然翻过身来,用四方形的嘴巴和我说话,仿佛它就是世界,在喝斥我神游天下。
然而,当我看到海岸线的时候,海的一朵浪花又退回海。
于是,我顿悟。
于是我把办公桌上的水晶板和地图一起拿走,平安无事多年。
•感觉创造天才
感觉包含一切。感觉在思想之前已经形成系统,思想源于感觉中的精微转化,仅仅是对感觉的修饰,只是感觉的奴隶而已。曾经有人问毕加索说:“你的画我看不懂。”毕加索就反问他说:“对于一幅画,难道你要看懂吗?”他回答太高妙了,我想看一幅画或读一首诗关键不是你懂不懂�
最后进行编辑的是 钟磊0502 on 星期四 十月 15, 2015 9:09 pm, 总计第 52 次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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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wan.eagle[shinegirl] swan.eagle作品集 二品总督 (刚入二品,小心做人)
注册时间: 2007-07-05 帖子: 1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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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二 十一月 18, 2014 8:49 pm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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赞!阿磊,"看一幅画或读一首诗关键不是你懂不懂,就好像面对大海,面对高山,你看懂了吗?关键是面对大海产生的一种感觉,心里有浮想联翩就行,这就是大自然赋予的伟大感觉。"
诗歌就是让心灵活跃起来,得以冲破精神桎梏,获得明辨的能力。我们的民族太需要诗歌了啊!腾飞心灵就会有自由的渴望和追求,就会有鲜活的生活。加油,同胞们! _________________ 作品集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174481
诗集 http://www.coviews.com/viewtopic.php?p=174480
《勃朗宁夫人抒情十四行诗》http://coviews.com/viewtopic.php?p=277439#277439
在诗歌领域,没有哪一样能像童话,包容无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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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磊0502[钟磊] 钟磊0502作品集 三品按察使 (天,你是斑竹吧?)
注册时间: 2005-10-22 帖子: 9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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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二 十二月 23, 2014 8:16 pm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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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灵之灵之蓝卷
一般说来,人的灵魂存在是游移在世界的废墟之上。前不久,我俯瞰了漂移在欧亚大陆之上的灵魂,惊讶地发现我是一个特殊的人,我是一个有灵魂的人。
最初,我的灵魂在东方的战国时期留下胎记,在背诵屈原的国殇诗,在说:“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又在流亡一词中抵达俄罗斯帝国时代,在冰雪之上写下了六角形的诗歌,在和俄罗斯帝国争吵和辩论,甚至像普希金一样和俄罗斯帝国决斗,我一剑击中俄罗斯帝国的腹部,俄罗斯帝国的腹部疼痛,死在了普希金的灵魂中。我和苏联帝国的诗人们一起去过皇村,带走一个灵魂,经过了辽阔的苏联国土,到达欧洲,与古希腊和文艺复兴时期的一个灵魂一起交谈。
后来,我和象征主义诗人和超现实主义的诗人灵魂开始争吵和辩论,怂恿它们在一战和二战期间打架,让象征主义诗人的灵魂横扫八荒,秘密地穿过大西洋和太平洋,去征服北美和墨西哥,抵达南美,或许可以演绎一场生死经过,演绎成为另外一个灵魂的搏杀,让象征主义和超现实主义在口念咒语中逐渐失传。
从此,蒙古人有一股庞大的军队深入美洲大陆,在欧洲殖民主义者的屠杀中变成了地下的隐形部队,一直潜伏在茫茫的厚土之下等待命令。我曾经试图寻找它们的踪迹,但是,由于生活在别处瞒不住自然的召唤,在安第斯山脉上像上帝的指纹,无处可觅,从此一支灵魂的劲旅利用太阳在地下发出偏振光。
而时空在不断更替,不觉得三五千年过去了。直到公元2015年的端午节,一个中国诗人的《圣灵之灵》被发现,一个秘密被打开。至此,一个灵魂的飞翔方式是在用时间加油,在巨大的空间中获得浮力,在空气中签写下活着的协议,在用时光稀释掉自己,在灵魂中复活,复活成为世界的底片。也因此,因为圣灵之灵的存在,世界没有了睡眠日。
现在,我在和加拿大有灵魂的朋友交往,在滚动弗弗西斯的诗歌石头,无论遭遇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使我获得了一种神秘的友谊。我拥有加拿大一样辽远的大地,拥有了加拿大诗人的性格,拥有了一颗加拿大诗人的心,我和加拿大诗人在用心灵对话。
我在美洲大陆绘制亚马逊河,让地图坐标上的经线与奥里诺科河一致,和皮瑞•雷斯地图一致。这是关乎灵魂的一件事,也是关乎一个人有没有灵魂的一件事。
《装置47号》诗剧
剧中人物
杜甫:(公元712—公元770),唐朝河南巩县(今巩义市)人。字子美,盛唐大诗人,世称“诗圣”,现实主义诗人,世称杜工部、杜拾遗,代表作“三吏”(《新安吏》《石壕吏》《潼关吏》)“三别”(《新婚别》《垂老别》《无家别》)。
帕特里克•雷恩:(1939 - ) 生于不列颠哥伦比亚省的内尔森小镇。是加拿大最优秀的当代诗人之一,著有诗集和文集25部,获得过包括总督奖和作协奖在内的众多文学奖项。曾在多伦多大学等高校担任驻校诗人,并在萨斯卡川大学和维多利亚大学教授过文学创作。
埃文•莱顿:(1912-2006)也许是加拿大当代最长寿的诗人,其创作生命也跨越50年,直到90年代才因健康恶化而终止写作。他被称为加拿大诗人中“最接近天才的一位。”
约翰•瑞波坦兹:1944年生于纽约,60年代移居加拿大。诗人。多伦多大学英语系教授、伊丽莎白时代戏剧及莎士比亚专家、德语诗歌翻译家。他出版诗集十余部,诗艺纯熟,是语言雕刻大师。
阿尔•珀迪:(1918-2000):加拿大最伟大的诗人。一生发表诗集30余部,其中两部获得总督奖。并获得过包括加拿大作家协会奖、土地之声奖、加拿大诗人联盟特别奖等诗歌奖项。1982年获加拿大勋章。
查尔斯•G.D.罗伯兹:(1860—1943)发表《奥利安》以后,才兴起加拿大诗歌运动。他是四位“联邦诗人”之一,是一位描写风景的巨匠和诗歌结构大师。号称 “加拿大文学之父。”
邓肯•坎贝尔•司各特:(1862-1947)加拿大英语诗人,“联邦诗人”之一。其诗描写了魁北克农村和北部草原印第安人与自然的斗争,代表作有《阿尔的风笛手》。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1939年出生,加拿大女诗人、小说家。她从1956年开始文学创作,迄今已出版了诗集《圆圈游戏》、《那个国家的动物》、《苏珊娜•穆迪的日记》、《强权政治》、《你是快乐的》、《两头的诗》、《真实的故事》、《无月期》、《诗选》、《诗选续集》、《焚烧过的房子中的早晨》等多卷;小说有《浮升》、《贵妇人之神谕》、《肉体伤害》、《侍女的故事》等十多卷,此外她还写过不少文学评论。编过权威本的《牛津加拿大英语诗选》。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是20世纪加拿大文坛上为数不多的享有国际盛名的作家中的佼佼者,被誉为“加拿大文学皇后”。
安妮•埃贝尔:(1916-2000) 生于魁北克附近的圣卡特琳娜,幼年患病,居家读书,用法语写作。1953年出版诗集《国王的陵墓,》一举成名。安妮•埃贝尔也是一个位出色的小说家和剧作家,在上世纪下半叶一直是加拿大法语文学的中心人物。
莱昂纳德•科恩:(Leonard Cohen)1934年生于加拿大小城蒙特利尔。早年以诗歌和小说成名,小说《美丽失落者》被评论家誉为60年代的经典之作。偶然进入民谣界,在Judy Collins的帮助下,将诗作配上和弦,开始游吟生涯。他先后出版了《莱昂纳德•科恩歌曲(The Songs of Leonard Cohen)》和《来自一个房间的歌(Songs from a Room)》等专辑。
蒙特利尔派:埃米尔•内利冈(1879-1941)、查尔斯•吉尔(1871 —1918)、阿尔伯特•洛佐(1878—1924)和路易•当丹(1865 -1945)。
卢•伯森:1952年生于加州伯克利,1977年移居加拿大。2004年以诗集《溯游而上去往奥欣达的短程旅行》获得总督奖。诗歌富有哲思,对东方思想有独特体会与运用。她的创作模糊诗歌与散文的边界,在加拿大很有影响。
金•马尔特曼:1950年出生于加拿大阿尔伯塔省。数学家、物理学家、诗人。代表诗集《科技/装置》。他的诗歌精确、锐利,极富朗读魅力。
钟磊:1969年出生于中国吉林长春。画家、书法家、诗人。代表诗集《信天书》、《钟磊诗选》。代表作长诗《空城计》等。
第一幕
第一场 装置47号的生死经过。杜甫草堂。黄山。不断起伏的夜。
……
背景:金•马尔特曼在舞台上计算牛顿定律,在说苹果落下来,没有什么意图。而停止半空中的苹果裸出一半的身子,在修正光的明暗。
钟磊:金•马尔特曼写诗究竟为什么?
金•马尔特曼:给飞在我们头上的白鹭一次在阳光中闪耀头骨的机会。
……
钟磊听见了加拿大的国家之口在咽下仇恨的声音,打开了国家之门,允许钟磊去寻找什么。
金•马尔特曼:你在加拿大寻找什么?
生命经过,或死亡接近:哪一个?你感觉到它吗?金•马尔特曼在展示朗诵的魅力。
此时,空荡荡的楼房在夜里坍塌,暴露出夜晚的坏。紫藤,樱树,玫瑰,枫树抱成一团。海市蜃楼在坚持谬误的生长,在剖开夜晚的尸体之后,发觉旧地址的名字慌乱了野心的手。人们在试图找到一种比喻,而牛顿的苹果又返回天空,在红色的枝条和绿色的新芽之间站立如斯。
金•马尔特曼:请允许钟磊的灵魂进入生灵的色彩。钟磊你歇一歇吧,寻找在此也在彼。
钟磊:(面带松懈和倦怠)是谁曾经拿走我曾经是的世界?
此时,雪花开始怀旧,挤在灌木的栅栏上,让冰冷的温度在一片雪花上滑落,竟然会把钟磊包裹起来,钟磊似乎是一块冰。 尽管如此,钟磊也无法隐蔽自身,从一个夜晚开始,为了满足温暖的需要,和金•马尔特曼一起到达多伦多,与诗人卢•伯森和安迪•佩顿相约,相约一起进入中国,在时间的长廊中走向唐朝,去约见杜甫,在杜甫草堂坐下来,一起朗诵《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北方的土地松软肥沃,万物润泽。树叶茂盛,花朵开放,百鸟争鸣。
钟磊在微微苦笑,在翘首北方以北,希望蔓蔓无际的忠实青草莅临。而事实并非如此,安史之乱爆发。
杜甫:(隐身在茅草屋顶,在唱。)客行新安道,喧呼闻点兵。借问新安吏,县小更无丁。
金•马尔特曼、卢•伯森、安迪•佩顿和钟磊一起把倦怠丢给夜晚,睡在茅屋中,又在一盏油灯上向黎明进发。
钟磊和金•马尔特曼、卢•伯森、安迪•佩顿亲拥抱在一起。阳光下的生命丢开了宏大的自欺。在一起朗诵《春望》: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钟磊:我不满足赐予的,而是满足创造的。
在钟磊的头顶上升起一场大雾。大雾即将散去,不知道想去哪儿?
山河为国所毁。如今,钟磊的游魂在流亡中经历着归去来兮。钟磊不堪为人,也不堪为鬼魂,但是,钟磊拥有一颗开放的心。
钟磊:我和我的灵魂一起抵达未来。
钟磊开始背诵:“生命经过,或死亡接近:哪一个?你感觉到它吗?”钟磊闭上眼睛,仿佛看见自己的灵魂在时空中来来去去。
……
卢•伯森:我想去黄山。
钟磊:去吧,黄山有无用的拐杖。
(此时,黄山的雨水和雾水滴在松针尖儿上,滴在一道石阶路上。去往黄山顶部的石阶路有些打滑,但是,过往的人群没有一个不是黄山的一切。)
卢•伯森:可是去往黄山,只是问题的一半,另一半是回来。
钟磊:上山容易,下山难。
卢•伯森:山一直在动。
钟磊:七十二山峰层岚叠嶂。
卢•伯森:人类的声音有更广大的音域。
钟磊:秦朝的皇帝曾经坐在黄山的脚下哭过。他听见了马铠和矛戟碰撞的金属声,这是一个祭祀的仪式。
卢•伯森:(在胸前抱住自己的胳膊,而脚下踉跄几步,面对钟磊很神秘地笑)我居然睡着了,在我悠长的梦中,我没有听见秦兵的马队声,我只是梦见一个列兵马俑在地下肃立。
钟磊:(愕然一愣)哦,你从来没有见过皇帝。
卢•伯森:是啊!
钟磊:秦国是中国春秋战国时期的一个诸侯国。秦人是华夏族西迁的一支。其国君嬴姓传说周孝王因秦的祖先善于养马,因此把他们分封在秦。前770年,秦襄公护送周平王东迁有功,被封为诸侯,被赐予岐山以西的土地。秦始建国,占领了被戎人和狄人占领的原周朝在陕西的领地。从前677年起,秦国在雍建都近300年。雍城有宫殿区、居住区、士大夫与国人墓葬区和秦公陵园。
秦拥有过一支庞大的军队,在秦穆公时代方参与中原争霸,成为仅次于晋国、楚国、齐国的二等强国。秦在战国初期也比较落后。这个形势一直到前361年商鞅变法才开始改变,从此秦国开始不断强大。前325年秦惠文王称王。前316年秦灭蜀,从此秦正式成为一个大国。前246年嬴政登基,前238年掌权,开始了他对六国的征服。从前230年秦灭韩国起,到前221年秦灭齐国,统一中国。
在战争结束后,历史中的王朝在不断更替,不觉几千多年过去了。直到公元1974年3月23日,三个农民挖井时,偶然发现了建立秦国的军队已经在地下变成了泥人,这些将士们却依然保持着当年的阵列,似乎随时准备出发,如今,这支地下军队被考古学家命名为兵马俑。
卢•伯森:文学是吞下死者的国土。
钟磊:让我们燃起一堆祭祀之火。
卢•伯森:火,请求你燃烧起来,我等到了你燃烧的这一天。
钟磊:我有寒冷的火,温暖的火,过去的火,八千里路云和月的火。在用灵魂点火,在穿州走府,在连接朝野。
卢•伯森:这一片漆黑的大地上,需要火种,也需要爱和温暖。
钟磊:瞧瞧,在这片风景秀丽的黄山之下,是谁给了黄山一个名字,然后又窃走它们的外形?(莲花峰海拔1864.8米。从莲花岭至莲花峰顶约1.5公里,这段路叫莲花梗,沿途有飞龙松、倒挂松等黄山名松及黄山杜鹃。莲花峰绝顶处方圆丈余,中间有香砂井。香砂井中隐藏着莲花峰的外形。)
卢•伯森:莲花峰披着观音的外衣,在几千年的云雾中守望着什么?
钟磊:莲花峰不是最后的理想主义者,是最后的自然主义者。
卢•伯森:我的幻觉是多么滑稽,我是嫉妒或惊奇,我那时理解的,是强意拆分了模糊的事物。
钟磊:我们在见证此时此刻,这龟蛇二石、百步云梯、鳌鱼洞已经空无一物,没有一人在苦守,自然是自然的废墟,我们在守候着一个庞大的废墟。
卢•伯森:且慢,你听,我的脚步声来自两个方向:一个是在闪电的内部,在雷公的心脏里传来,一个是在万劫不复的地下呼哨而来。我敢打赌,你可以听到雾在移动,晚间的松鼠变成了清晨的松鼠,餐馆养活的老鼠。
钟磊:是的,在每一个早晨,我并非在破晓前醒来等候日出。
卢•伯森:观音的帽子和斗篷相当于避雨的雨衣。一片云雾带来了一场来历不明的雨,像从玉净瓶中滴下的一滴露水,把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带走。
钟磊:一年中,过些好日子比起晴朗的天空要好得多,我可以感谢皇恩。
卢•伯森:我起誓。
钟磊:我也起誓。
第二场 装置47号的蒙特利尔派。神话原型。神话原型的暗示。
(埃米尔•内利冈(1879-1941)、查尔斯•吉尔(1871 —1918)、阿尔伯特•洛佐(1878—1924)和路易•当丹(1865 -1945)相继登场。)
钟磊:埃米尔•内利冈你睁着一双生动的大眼,一副沉思的模样,在思考谁的命运?诗人的生命总是有始无终,我手中拿着你的诗选,感到抒情的浪漫已经是一片苍凉。2014年12月的蒙特利尔正是冬季,却不是1895年的故园。但是,我还是在北风中听见你在朗诵《游子》,可是,我看不到谁在主持。
埃米尔•内利冈:我如今恍惚一片,我好像有一册《内利冈诗全集》被北风吹走,北风像是我的笑料。
钟磊:你说什么?你的灵魂已经被大北风吹走?
埃米尔•内利冈:是啊,我感觉到十九世纪的北风阴森和寒彻。
钟磊:我已经到达你的家乡,是来参加一个国际性的诗歌讨论会,我倡导新意象诗歌写作,我在多伦多大学鼓吹“新意象诗歌”写作,你怎么让你的灵魂已经离我而去?
埃米尔•内利冈:现在,我的生命已经是空空如也,在这1941年就跟随着魔鬼的引导,在地狱、炼狱和天堂里游历,我的灵魂只是留给故乡里一个传说,一个笑料罢了。
钟磊:哦,原来是这样!我想起来了,在住进圣贝诺瓦疗养院那年,你刚满20岁。你那弱小的灵魂像一本病历,被别人收藏在疗养病院的一个抽屉里,扣押着你的灵魂,无法在狭小的抽屉中苏醒过来。
埃米尔•内利冈:十四行诗占据了我的生命一半,,或许就是一个奇迹。
(埃米尔•内利冈的灵车从圣贝诺瓦疗养院门口驶过)
钟磊:我看见了埃米尔•内利冈的灵魂距离天堂很近,天堂的所有的大门都画着十字,如同蒙特利尔之夜。暴风雪卷起浓烟,雪花暴虐无忌,酷似魔鬼头顶的火焰,让我惊恐万状 ……”
埃米尔•内利冈:你莫要惊慌,诗歌写作仿佛就是为了负载人间的一切深情。我已经明白死亡是解除一切痛苦的良药,我奢求于死。
钟磊:我看见忧伤的小栎树在半空上划出一个惨白的线条,在把生的巢穴戳破。
埃米尔•内利冈:唉,天堂也是我的坟场。
钟磊:我在忍受着内疚的磨难,站在寒风的左边,让它把心撕碎向死神奉献。
埃米尔•内利冈:我看见鱼贯而出的修士在掌管地狱的精灵,允许致命的寒风把自己带走。
钟磊:修士午休,在把一丝黑纱挂在你的门口。
埃米尔•内利冈:我高举着无往不胜的灵魂大旗,在冒烟的诗歌里叼起我的烟斗。
……
(查尔斯•吉尔从幕布后面走出来,在测量观念的水位。)
钟磊:(查尔斯•吉尔在蒙特利尔迎接我的远道而来,使我感动不已。)难道在1881年你也是在写诗吗?
查尔斯•吉尔:你在欧洲大陆上转到来北美,为诗歌而来并没有享受什么荣光,我感到你满头白发,有些沧桑和苦痛。但是,你走遍了英国、法国、德国、瑞典和意大利,你的灵魂被列入伟大之中,我为此而产生了一丝嫉妒。
钟磊:你错了,我并不是为伟大而进行灵魂的游历。我的生命只是一副空皮囊,如果没有灵魂活着生命会滑稽和无趣,没有灵魂的生命无助于生命。
查尔斯•吉尔:你这种说法,使我的嫉妒火与日俱增,把我燃烧。
钟磊:我历经磨难,灰心于名利。我是来自中国长春的小人物,在写诗作画,为此也典当了我的灵魂。
查尔斯•吉尔:这么说,你是一个有灵魂的人,在死里逃生。
钟磊:我向自己的悲惨生命抱歉。
(蒙特利尔在一场大雾中朦胧起来,有无数灵魂蜂拥而至,走上了一条宽阔的大街。)
查尔斯•吉尔:现在,蒙特利尔是世界的灵魂之都。
钟磊:是啊,在2014年11月28日,我超越了时空,蔑视着世界性的名利潮流,在灵魂中捏塑自我。我是此在而非彼在。
查尔斯•吉尔:我想看见所有来到蒙特利尔的诗人,可惜,所有诗人都是黑色的,我睁不开眼睛,我想象不到一条光线。
钟磊:当你闭上眼睛,你就会看见两条光线。
(查尔斯•吉尔从幕布前面走回幕布后面,在召唤阿尔伯特•洛佐出场。)
……
阿尔伯特•洛佐:钟磊,你是一个精神混乱的人,你忘了,我们有一个约定。
钟磊:有什么约定?
阿尔伯特•洛佐:这是1881年的约定,你来蒙特利尔与蒙特利尔派相约,怎么能忘掉我?
钟磊:我还没有来得及约你。我冒着和鬼魂对话的风险,在大西洋上漂泊多日,需要休息片刻,难道你不允许我休息片刻吗?我现在身心俱损,劳顿不堪。我从亚洲大陆出发经过俄罗斯,在欧洲周游,好像是每一个国家的一个持不同政见者,在一个全球经济鼎盛发展的年代,背离虚假的物质繁荣,像苦行僧一样忍受着生存的饥寒交迫,苟全着性命在狼狈不堪命运中奔逃,你岂能料到?我所遭遇的诅咒你岂能忍受得了!死亡离我并不遥远。
阿尔伯特•洛佐:死亡在观看我们,中国的儒家说:“未知生,焉知死。”死亡也阻止不了你的追求,灵魂不死是你的愚蠢念头。
钟磊:我在用生命典当灵魂,我讨厌形式大于内容。
阿尔伯特•洛佐:你的平庸就在眼前。
钟磊:我攥紧我的灵魂,绝不撒手。
阿尔伯特•洛佐:我也乐此不疲。
钟磊:现在我终于知道了,我的生命在泥沙俱下,我的生活落花流水,我拖着一个空壳的躯体,也许,只有死亡是活着的最后一种选择,可是我并不允许死亡拿走生命。
阿尔伯特•洛佐:你这个狡黠的人,我不会成全你的愚蠢。
钟磊:虽然我有些自以为是,可是,我并不孤芳自赏。我是民间的传说,我要恢复我的本来面目,我自己从来不想和任何主义沆瀣一气,同流合污,我就是秘密和秘密本身。
阿尔伯特•洛佐:倔强会吃尽人生的苦头。这世上,不会有真正的赤子了。真理已死,谁也无力长成巨人。
钟磊:是的。你的灵魂是你的生命偏旁,似你的身影在黑暗中软下来,软在舞台的虚假中,在随物赋形。
阿 尔伯特•洛佐:我们都在无助地活着,信仰虚空,灵魂不在时空中闪烁。
钟磊:好吧,好吧,时间封闭了古道,你这个穿着古装戏的人无法穿越时空。
阿尔伯特•洛佐:时空是否相等?
钟磊:相等。因此导致我们一事无成!
(路易•当丹从观众席跑上舞台,一个趔趄接着一个趔趄摔倒在舞台上,瘫坐不起。)
路易•当丹:在我瘫倒下去的时候,可以使埃米尔•内利冈的灵魂复活。让我重新唤醒自己的记忆,重复1945年前的相见,重温美妙的往日时光。
钟磊:你在1902年为埃米尔•内利冈的灵魂还魂?
路易•当丹:是的,埃米尔•内利冈的灵魂将重回他的身体。
钟磊:这是《祖国报》上的一只小鸟在寻找他的坟墓。吕布洛克在教我——面对一切灾祸,我看见十字架上的耶稣已经奄奄一息,而悲伤的小鸟在唱,像是从我手心落下,是我眼中的泪滴。
路易•当丹:我想知道埃米尔•内利冈的灵魂在哪儿?我看见《小信使报》的模样,我就像摸到他的心跳,他的呼吸还在,他的诗歌还在。
钟磊:《加拿大画报》刊登的埃米尔•内利冈诗选前言是你所撰?
路易•当丹:是的。当时在《祖国报》的时候我有一个私心,想暗地里印刷埃米尔•内利冈诗集,我知道埃米尔•内利冈是蒙特利尔派的传说,这个传说是为美而死,三月丁香花开令人睹物伤情,丁香花花瓣散发出丝绸一般的晴朗气息,就像埃米尔•内利冈这个人的一生令人伤感。丁香花花瓣缓慢坠落的过程,就像是埃米尔•内利冈的诗歌飘摇和零落成泥的瞬间,瞬间结束了埃米尔•内利冈的诗歌生涯。我仿佛看到埃米尔•内利冈在圣贝诺瓦疗养院,紧接着是圣—让—德—迪医院里生命最后的殉美。
钟磊:你在波士顿,在充当收殓两个灵魂的棺材匠,在和埃米尔•内利冈一起躺在棺材里朗诵《护身符》:“孩子,她对我说,你心灵的祭坛,我会永远守护,愿它能把致命的爱神远远驱逐,像教堂的看门人,像金灯一盏。”
路易•当丹:我们两个人的灵魂小于一。
钟磊:(点点头)你俩的心胸宽广像深渊一般。别介意,我只留下一点点白色的忧伤。
路易•当丹:我听见了你在但丁的肖像前说:“你的脸色多么忧伤,你的面容多么憔悴。”
钟磊:我记住了这两个日子,公元1941年11月18日和1945年1月17日,像一只夺命猫扑进了一个黑夜的末尾。
第二幕
第一场 装置47号的怀特岛音乐节。魁北克。
(背景:在1970年的一本摇滚杂志上面写着广告词:“你想从自己的生活状态中抽离出来,想遁入孤独中静静地思考,思考一切,包括你自己,她、它、他们。和你们一样,诗人也会这么想。但和你们不一样的是,诗人会将所思所想呈现在纸上。而和其他诗人不一样的是,莱昂纳德•科恩将诗歌化成了歌唱。……这个世界上或许有数百万个莱昂纳德•科恩,甚至你也可以是——做他去吧。”)
莱昂纳德•科恩:是的。年轻人就是这样想。
钟磊:这的确是一个美好的记忆,我想和莱昂纳德•科恩重温往日的时光。我想,我们必须迅速开始重返旧时光。
莱昂纳德•科恩:(闭上眼睛唱起,仿佛又回到了1970年的怀特岛音乐节)
苏珊带你到她在河畔的居处,你会听见船徐徐驶过,你会和她共渡今夜/你知道她半颠半狂。正因如此你想到她身边,她款待你的茶和橙子,是来自远远的中国,你正想对她说,你已经没有爱可以给她,她让你融入她的节奏,她让河水去回答,你一直是她的爱人。
(莱昂纳德•科恩在冷雨中唱《苏珊》,全场一下子静下来,所有人都像是被勾了魂,慢慢地,几十万听众一个个点燃了手里的火柴、烟、蜡烛,火苗在烟雨中漫山遍野地闪烁着。)
钟磊:我也是。我的灵魂已经出窍。
莱昂纳德•科恩:难道你吃下了我给的灵幻药片?
钟磊:你是在说你的泥土香料盒吗?
莱昂纳德•科恩:你明明知道你是被控制者。
钟磊:写诗是天生的一种无辜。
莱昂纳德•科恩:无辜的风筝抒情又纯情。
钟磊:我其实并没有在听,只是任由耳边的声音飘过,让脑子放空。但是,有一段曲子或者一首歌像鬼魂一样向我扑过来。一开始的歌词:
“I sawyou this morning,
you were moving so fast,
Can’tseen to loosen my grip on the past。……”。
莱昂纳德•科恩:我的确是一个瘾君子,是一个嗑药的人。
钟磊:我把双手插进衣兜,避开尘世的蚊蝇和寒冷。
莱昂纳德•科恩:告诉你我的身体就是尘世冷与热的博物馆。
钟磊:你是太阳的傀儡。
莱昂纳德•科恩:孔雀将淹死在正在融化的王座旁边。
钟磊: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莱昂纳德•科恩:我游走在世界边缘,不争辩也不强硬。
钟磊:我们都是诗歌的老头子。诗歌是我们共同的事业。
莱昂纳德•科恩:我像电线上憩息的鸟儿,像午夜唱诗班里的醉鬼,试图以自己的方式寻找自由。
钟磊:自由就是剃度。
莱昂纳德•科恩:我禅迷心窍。我已经到达秃山,在秃山上我不想提及现实的冷。我已经苍老,懒得回忆,懒得愤怒,懒得绝望。
钟磊:禅衣是温暖的茧,给你灵魂复活的一种保护。
莱昂纳德•科恩:裂痕是时间的疾病,不是我的错。我是一个害着相思病的和尚。
钟磊:你剃度过了,你穿上了僧袍,我在6500英尺高的山上,一间小木屋角落睡觉,这里天气阴沉,你唯一不需要的是梳子。是吗?
莱昂纳德•科恩:是的。这是一个时代的厄运,谁能把歌唱到底?
钟磊:《希望之书》是一本奇书。
莱昂纳德•科恩:《希望之书》只不过是我的禅宗笔记。
钟磊:我终于找到画画的感觉了,其实,我就是想画画,想画一只鸟落在黑色的树枝上,鸟儿却是白色的。
莱昂纳德•科恩:我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看见了。
……
(这时,在魁北克的附近,安妮•埃贝尔在病中呻吟着,她不是中国女人,莱昂纳德•科恩没有给她写信,她却自己独自赶来,飘忽的灵魂,在影影绰绰的黑暗的灯光中走上了诗歌的舞台。)
钟磊:(急忙向前迎接) 我听到了《瘦骨嶙峋的女孩》的声音难以自持,我的眼泪也不由自主流下来,我感觉女人的诗歌写作也丰富多彩。在偌大的加拿大一个病女人对健康的加拿大人来说是一种种讽刺,难道她不是文明世界的一个奇数吗?
莱昂纳德•科恩:嗯,(自言自语的低语)又独自悻悻而去。
钟磊:你的到来让我感动不已,这是我到达加拿大以来见到的第一个女诗人,你的到来本身就是一份珍贵的礼物,为此,我要感谢你。
安妮•埃贝尔:(把国王的陵墓递给我。)请指教。
钟磊:咦,全是法语。
安妮•埃贝尔:嗨,我在法语中长大,我写诗就是在家中的杂耍,偶尔,也写小说和剧本,我闯进你的诗剧是为了你高兴,也为了自己高兴,我不会妨碍你,我就是有表演欲。
钟磊:关于诗歌,我觉得你怎么做并非是无礼。
安妮•埃贝尔:我是一个女人。
钟磊:你别介意。关于诗歌女人也是无所不能,你的《瘦骨嶙峋的女孩》就像是女人中的古惑仔,譬如:我美丽的骨头……我把它们磨光,像磨光陈旧的金属。我想你有想法的女人,在蔑视书本让魔法实践和服务于正面的爱情。对此,我对你不约而来一点儿都不陌生。
安妮•埃贝尔:我敢确定,你并不是一位冰冷的客人。
钟磊:你的眼睛有毒,一下子让你瞧出来。因为我们是诗歌的精神兄弟。
安妮•埃贝尔:惭愧。
钟磊:你的骨头很美丽。你把病痛变成了优美的童话,已经感动了世界,享誉海内外,是一代著名诗人。
安妮•埃贝尔:(对钟磊耳语) 你这是在挖苦我,还是在捧杀我,小心我爱上你。
钟磊:这么说,你像碧绿的春天。
安妮•埃贝尔:你想接受我的颤抖?
钟磊:在诗歌里我无所能,我现在突然对你发生了兴趣。
安妮•埃贝尔:听中国大陆人总是说:“同志。”你也会说“同志”吗?我年轻的时候多病,因此而守身如玉。我不像莱昂纳德•科恩喜爱中国女人,我没碰过中国男人,中国的“同志”让我心怀怜悯,这是我和你探讨男女欢爱的原因所在,我对性爱不感兴趣。
钟磊:性爱仅仅是爱的一种形式。你的表达并没有吓我一跳,我想你最近心情压抑,像你现在的平静压抑着心跳。你的心跳却如你的诗句所描述:在未来的某一时刻,我会偎依在你的胸前。
安妮•埃贝尔:一物降一物,这可能就是我的劫数。
第二场 装置47号的地下礼仪。心灵之客。颂歌。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拄着拐杖,一路蹒跚地走来,一边走一边说着什么,似乎是赶来救场,舞台空空,空得瘆人。)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你有恋尸癖吧。
钟磊:这仅仅是灵魂的一种交集。安妮•埃贝尔在重返人间。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那你死定了,安妮•埃贝尔的确有一身美丽的骨头,她在地下打磨,想停下来都不行,她想洗手不干也不行。
钟磊:难道她逃出了生死的法则?她的身子骨令我痴狂!她的身子骨像白蝴蝶一样洁白。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她顶多算是灵魂的小蟊贼。
钟磊:我的灵魂在睡梦中被你叫醒,我刚刚赎回自己,我还没有醒过神来。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安妮•埃贝尔像白蝴蝶,她就是白蝴蝶。不,不是。钟磊,你喜欢亲吻安妮•埃贝尔的骷髅头吗?
钟磊:动物的穴总会有石人看守。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你晦暗,模糊不清,泄露了尘世的许多秘密,在遭人责,在遭天谴,已经是无路可逃,会变成尘世的孤魂野鬼。
钟磊:谁能逃出世界的鬼魂说吗?谁能在无常的世界得到拯救?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满脸堆起皱褶,脸上暴露出六神无主。在苦笑。)我接受你的谴责和挖苦。我反思,我觉得晦暗性,模糊性是诗人的一种能力,请原谅我的浅薄。
钟磊:灵魂的交流也是一种地下的礼仪。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是。诚然如此。
钟磊:你是一位老人,也是一位先知。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这红尘的黑暗,总会把我们带进地下黑暗的深坑中,地下并不可怕,就像是一座坟墓……(她又点点头,继续说)你听到了我说话吗?先知带我进入,我即将去会见他们,我求你不要向大家提起我这个人。
钟磊:嗯,地下有绿色的太阳,我会为你抛下一朵小花,一朵绿色的小花。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这像我的诗。
钟磊:嗯。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瞧,月色多么怪异。你会认为这就像一个死去的女人,伸手寻找她的裹尸布。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瞪着一双琥珀色的双眼。虽然朦胧,但她还是看见地下国家的先知站在一个入口,这个先知使得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又缓缓地向后退了几步。)
钟磊:我知道月亮正寻求一件死亡的生命,但我不知道月亮要找的人竟然是你。玛格丽特•阿特伍德诗人请你事先藏好自己,藏在自己的灵魂里,虚假的月亮肯定也找不到你。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我在我的手上戴着玛瑙指环。在一个夜晚我顺着一条河流走,走过一棵银杏树,它会告诉我故乡的事。
钟磊:(语调很低,好像是柳笛音)你一定要把灵魂藏好。银杏开花,果实会落在你的家乡,你的家乡在等你回家。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灵魂也惧怕先知。
钟磊:是这样吗?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在紧握权杖)我学到了才智和强权。
钟磊:先知却不喜欢你高挂在天上展现自己。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月亮只是月亮,不过如此。
钟磊:你知道这是事实。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我没有看见神的影子。
钟磊:我也不相信神迹。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但是,我反对死人复活。如果死人复活,那么这世界就太可怕了。
钟磊:世界是人的鬼魂。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恕我难以认同。
钟磊:(沉默许久)我从未因为世界的存在而快活过,世界是我的另一半,我不该胁迫我的另一半在灵魂上跳舞,我没有一双纯白的舞鞋。我告诉你,可怕的不幸即将来临。世界上的好日子不多了,我也承受不住眼前所见的一切。舞台黑暗,我看见你老去的嘴角悬挂着爱情的苦味……
(又一道绿色的光线透射出来,玛格丽特•阿特伍德隐现在绿色的光线之中。)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也沉默许久,披上了无形的斗篷)安妮•埃贝尔像白蝴蝶,她就是白蝴蝶。
钟磊:要不要我来告诉你一个秘密,要是我说了,你能不能帮我蜕去庄子的蝴蝶羽翼?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帮你蜕下庄子的蝴蝶羽翼,简直是要你的命。
钟磊:凑近一点我告诉你,你必须容忍。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我敬畏你。
此时,查尔斯•G.D.罗伯兹坐在边幕的里面,怎样也不肯走上舞台,只是坐在边幕里面说:“钟磊是加拿大诗人的心灵之客。”
邓肯•坎贝尔•司各特忽然走上舞台,在朗诵:《颂歌》
在蓝天,没有珊瑚——
暗礁、龙涎香,
石岩中也不曾藏匿可爱的海葵,
深海的夜晚更没有奇异的动物和启明星比翼飞升,
透过明澈的月光,即使一条冷漠的鱼,
也不能不炫示它的斑斓色彩,
在贝壳里,没有任何幼小的珍珠,
象满轮新月一样,茁壮成长;
如果你想寻觅美,
就请到美的寓所。
在碧海,没有落日——
西天的红霞,
波的峰谷也没有浓密的松林容纳光的阴影,
这里没有雾霭月升,
没有彩虹没有绵绵细雨,
更没有秋落春放的鲜花,
音乐从未感动过荒寂的芦丛和四翅银,
如果你想寻觅美,
就请到美的寓所。
钟磊口占一首:《走在生死之间》
一只花猫穿过了大街旁边的树林,来到大街中央,
跳上我的脚背,在和我戏耍,
这只花猫睁着一双圆眼睛在好奇地问我,生命是什么?
我说:“刚刚亲吻过安妮•埃贝尔的骨头,
和玛格丽特•阿特伍德讨论生命是什么的意义中回过神来,
在虚实间发呆,在讨论中吐出生命的毒液,
讨论很无聊,我的发言像僵尸舞从身体的旁边旁逸出语言的偶然性,
并不暗合世界的真相,我的人头即将落地。”
然后,又对着小花猫说:“你的出现像我思想的狙击手,
让我的死躺在我的生之路上,
向我发问:“未知死,何知生?”
现在,午安静的夜街头被我的脚步声占领,
嘈乱了片刻,我想找到一根树把自己的身体挂在树梢上,
偏偏又站在树根底下撒尿。
我习惯了用诗歌冒犯生命,正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很暴力,也很难辨真假,这就是死人和活人的过去,
或许是一个传奇,直到生死一起抱紧我,
像一个不死的灵魂抱紧我的躯壳。
(此时,在午夜的天空上,有许多灵魂伸出手来,在拍手鼓掌,惊动了午夜的平静,平静的午夜像一个深黑色的墓坑,埋葬了虚构的午夜剧场。)
莱昂纳德•科恩:在弹唱一首新歌,在唱《告别秃山》。
安妮•埃贝尔:(在赤脚跳舞)太好了,太好了。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我确信这场演出是对未知神的冒犯。
查尔斯•G.D.罗伯兹:(想站起身来,又坐下)终将发生的,即将发生。
钟磊:诗歌的精神兄弟,难道在你们认识我的罪恶面孔之后,不想痛哭一场吗?我现在哭得不亦乐乎。
第三幕
第一场 装置47号的印第安村落遗址。灵魂的雕刻大师。
阿尔•珀迪:印第安人的胎盘被改造过,欧洲人在女人的子宫中画女人体,印第安女人像是柏拉图洞穴的影子。
钟磊:印第安人听见了自然被破坏的辅助音。
阿尔•珀迪:是啊,欧洲人因此感恩。据说受到宗教迫害之后的第一代的欧洲人,以难民的身份迁徙新大陆,在新大陆生活着,在感恩赐予慷慨帮助的印地安土著人。
钟磊:对腐烂之神来说,来自任何方面的援救都可以接受。
阿尔•珀迪:他们在印第安人头盖骨上留下了绿色的指纹。
钟磊:通过抢劫月光,他们找到了自己的影子,月光下的影子没有自然之美……
阿尔•珀迪:他们什么也没有留下,除了一架火炉和沸腾的茶壶。
钟磊:火的标志,来自于蒙古人奔跑的火把。
阿尔•珀迪:狩猎和采集坚果组成的沙漠文化,从印第安人的传说中来,从你知道的那些词语中来。
钟磊:还记得1848年的那场战争吗?
阿尔•珀迪:记得。
钟磊:欧洲殖民者屠杀了多少苏族人、夏延族人、卡斯特人?
阿尔•珀迪:那些苏族人、夏延族人、卡斯特人在不动声色诘问是非地,就像刀鞘一样等待着那些他们一无所知的面孔。
钟磊:那些他们一无所知的面孔或许也包括你,也包括我。
阿尔•珀迪:我们一起忏悔,一起祈祷。
钟磊:人鬼同行是同向吗?我们无法躲避琐碎的深沉。如今,我们半生为人,半生为鬼,把历史的血腥和粗暴的细节删除了,也把荒诞和滑稽的故事删除了,惟独没有删除的是从那场战争中走出来的印第安人,我们忏悔什么?在祈祷什么?
阿尔•珀迪:为我们先辈的罪恶忏悔,为我们的愿望祈祷。
钟磊:我有一种同化后的尴尬。你还记得纳斯卡的巨画吗?
阿尔•珀迪:巨画是印第安人的日历。
钟磊:不仅仅是。巨画中有猴子。有蜘蛛。有黑石。有白沙。还有牧羊人。
阿尔•珀迪:我见到过食肉的鬼。它长着三尺尾巴,像跳蚤一样流窜于尘土之上。但是,我却无法击败他们,危险是来自同类。
钟磊:我的肉体是我的神殿。
阿尔•珀迪:我也深以为然,我从来没有否定那段历史。
阿尔•珀迪:我知道你是来自亚洲,或许是蒙古人的后裔,为此,我作为国际鬼魂的后裔向你致歉。(两人相对鞠躬)
钟磊:有容乃大。我记得你的印第安村落遗址,我为诗中的真情感动。并以某种方式继承着他们——我还注意到儿童们的影子,仍然在遥远的星球的绿光里奔跑着。
阿尔•珀迪:你让我想起陆游。我模仿过中国古代诗人的写法,写下:“村场一醉千杯旱。”
钟磊:我小时候喜欢过陆游题写在沈园的《钗头凤》,读后使人荡气回肠的是:“红酥手,黄藤酒……”我曾在少年时期为之谱曲,我唱一段给你听。
阿尔•珀迪:诗之音乐,音乐之诗。
钟磊:我记得你在陆游诗中说:“他就着死前的一点功夫,写下一首诗。”
阿尔•珀迪:嗯,你如此清楚地记得我的诗使我高兴和兴奋。
钟磊:诗是通灵的。
阿尔•珀迪:我们在诗歌里相遇。其实,诗是上天的给予,我们是在完成上天给予的部分,天才即是如此。
钟磊:我们是上天的赐予,我们在生命中完成上天的一种赐予。
阿尔•珀迪:是的。
钟磊:如今,我们如何打破天地之间的空旷?我想起你说天才都是儿童的说法,我觉得童心是穿越天地之间空旷的最好办法。
阿尔•珀迪:童心是在诗歌中,而不是在生活中。我们不能成为权贵们的奴仆。
钟磊:是啊,世俗的年龄给予我们的心灵一种补偿。
阿尔•珀迪:因此,你保留着内蒙古人的小胡子。
钟磊:如今,我对人类的所作所为非常警惕,内心的美好改变不了指鹿为马的世界。
阿尔•珀迪:我也是。但是,我不被现实生活所改变,因为我们有丰富内心。
钟磊:我爱上了贫穷和孤独,我在购买生命中三个情节。一个是童心。一个是不惑。一个是天命。我本应如此,何必改变?
阿尔•珀迪:时空在漂移,我们在此在会晤,你还想说些什么吗?
钟磊:我神游天下,开始明白我不存在。
阿尔•珀迪:这么说,我们都是冒牌的宇宙,我们甚至会失去黄昏的颜色。
钟磊:是的,没有人看见我们在此时手牵手。
阿尔•珀迪:我的手掌心却如银币一样燃烧,我的灵魂怎么会肃敛在彼时?
钟磊: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没有归途。
阿尔•珀迪:唯有孤独永恒。
钟磊:是的。我已经厌倦了这个虚幻的世界,我已经买好一口薄木棺材,两床被子,挖好我坟,也付给挖坟人的最后工钱。这时,他们就等着我死前的一点功夫,或许就是剩余价值。
阿尔•珀迪:如你所说,我无法返回十九世纪。在不知不觉之中,有许多死者的精魂早已消失。
钟磊:我也不记得他们的样子。
阿尔•珀迪:我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了,已经无人问津。
钟磊:我只剩下一堆虚名。我在寻找我的藏身之法,在写诗,写得我心力交瘁,已经失去了尊严,诗歌无用。我站在人群中却不属于他们,他们只会在我的贫困潦倒之时戳我的脊梁骨。
阿尔•珀迪:哦,是这样啊!
钟磊:我半生小心,半生落魄为的是诗,诗在我生命中生长。
阿尔•珀迪:写诗,是你一生愚蠢的选择。
钟磊:我理解你说的愚蠢是对我的反讽。
阿尔•珀迪:是的。愚蠢为愚蠢包围,愚蠢变成了诗意的盾牌或弓弩,你就站在恍惚的阳光之中。
钟磊:我没有任何奢望。
阿尔•珀迪:是啊,我们必将死于严寒和霜冻。
钟磊:我们被愚蠢包围,愚蠢从未听懂诗意的词语,也不等于生命本身的意义。
阿尔•珀迪:你在一首诗里愚蠢过,如果你不想改动一首诗,那么这种愚蠢会保存下来,直到永远。
钟磊:我相信,愚蠢就像是印第安村落遗址。
阿尔•珀迪:当时,我正从一个世纪的印第安村落遗址走出来,大约走了四英里远,一场雨打湿了我的衣服,淋湿了我的鞋子,在我的皮肤上留下白色的折皱,我把它当做我的福气。
……
(阿尔•珀迪走回后台,收拾行装准备去往多伦多。此时,舞台上出现两把空椅子,最初在半空中飘,之后,落在舞台中央背对背站立,尔后开始面对面,观众看见约翰•瑞波坦兹和钟磊的影子在侃侃而谈。)
约翰•瑞波坦兹:你来自中国,近年来我也在钻研老子、庄子、杜甫和中国山水画,我想你也会了解他们的艺术和诗歌。我知道你也偏爱杜甫,《秋兴八首》中的登高你曾以中国书法表现出来,书法遒劲秀美。
钟磊:老子的思想对我影响极深,我尤其喜欢此节: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
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
不自见,故明;
不自是,故彰;
不自伐,故有功;
不自矜,故长。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
约翰•瑞波坦兹:我已知其深渊。
钟磊:我也喜欢庄子:无为也,则用天下而有余;有为也,则为天下用而不足。老子和庄子春秋时期是非常有建树的哲学家,胜于其他诸子百家,堪与柏拉图比肩。
约翰•瑞波坦兹:庄子梦蝶美妙了我的想象力。柏拉图给了我柏拉图式的性爱。美是真的光辉。
钟磊:(此时,钟磊把自己的手心用双手搓来搓去,搓碎一个掌纹呈现出自己的命运形式)在时空的顶端朦胧所见都是他们。
约翰•瑞波坦兹:转而所见,太阳在地球的肩上飞旋出一条火红围巾。他们是火的百指之手。
钟磊:哦,多么美妙的诗句。好像是叔本华的所说的一种,我们可以把整个社会人群比喻为一堆火,明智的人在取暖的时候懂得与火保持一段距离,而不会像傻瓜那样太过靠近火堆;后者在灼伤自己以后,就一头扎进寒冷的孤独之中,大声地抱怨那灼人的火苗。
约翰•瑞波坦兹:哈哈,你博览群书。你可以和世间最伟大的哲学家比肩。
钟磊:卖弄一下而已。
约翰•瑞波坦兹:昆德拉说:生命属于我们只有一次,时间不会为我们的欢笑或泪水停留。幸福何堪?苦难何重?或许生活早已注定了无所谓幸与不幸。我们只是被各自的宿命局限着,茫然地生活,苦乐自知。就像每一个繁花似锦的地方,总会有一些伤感的蝴蝶从那里飞过。
钟磊:哈哈,你也卖弄一下。
约翰•瑞波坦兹:你是1969年生人,在四十多年里你变成了一介书生,如果你再活回1969年你就是一个罪人,罪不可赦。你的心象所现,一弹指就是四十多年,四十多年你一直在诗歌里洁净自己,导致你一贫如洗,洗白了自己的脚趾,屈原的白鞋子是否还在?
钟磊:(低头不语,明知道自我流放是对自己的一种愧疚。)我丢下了自己的地理。屈原的白鞋子已经不问破碎的山河。
约翰•瑞波坦兹:楚怀王、顷襄王不是楚国的主宰,也并非是屈原的主宰,楚国灭亡了,屈原投入了汩罗江,屈原是干净的。
钟磊:我不想成为世界的主宰,我只想成为自己精神的主宰。
约翰•瑞波坦兹:你不趋附任何一方势力,常常遭到排挤和攻击,半生不得志,不任任何官职,以六艺谋生,不易。这是谗人高张,贤士无名的不同价值取向。
钟磊:谗人与高士相得益彰嘛。
约翰•瑞波坦兹:其实,在你的生命轨迹中有许多和杜甫相似,潦倒半生,坚持以诗为命,心怀家国之忧,却因功名微薄,不能为国出力,我为你深感遗憾。
钟磊:虽然同学少年多不贱,五陵衣马自轻肥,但是,我不羡慕,更不畏惧他们的鄙视之情。诗是我的未来,我有何忧?我非高士,已半生落魄,亦因朋党弄权所致。
约翰•瑞波坦兹:何灵魂之信直兮,人之心不与吾心同!
钟磊:魂兮归来!
约翰•瑞波坦兹:我们的漫谈有些散漫,可是非常好。可以拒绝诗人的归宿问题。
钟磊:是啊,不过,我不赞同招魂之说。
约翰•瑞波坦兹:漫谈似乎是让我们的沉默敞开,获得最远方的事物的帮助,进入存在深处——不幸从而成为幸运。
钟磊:是啊,就像里尔克走了,走进一朵玫瑰花中。
约翰•瑞波坦兹:就像是里尔克放火烧毁自己的脑袋,用火托负自己。
钟磊:反过来说,里尔克所获得的荣誉只不过是他用一生的诗意造成世界性的一场误会而已。
约翰•瑞波坦兹:但是,他具有一个元素的面孔,他的灵魂是那么丰盈负载着他那沉重的躯体却若无其事。
钟磊:说到这里,我不得不提起罗丹,里尔克或许就是罗丹雕塑的塌鼻人,从凹陷下去的生活开始,里尔克几乎有一种对生命的忍耐和捐弃,从而获得了艺术生命,这种艺术生命竟然浮现出一个精神的宇宙来。
约翰•瑞波坦兹:里尔克的诗歌确是从罗丹雕塑的塌鼻人开始的。从里尔克的精神走向看,里尔克是灵魂的雕塑师。
钟磊:我赞同你的观点。我觉察到加拿大的诗歌兄弟从中国文化进入,已经洞察到诗人的家族是以灵魂为核心进入诗,而诗人的手艺就是雕塑灵魂,这是诗人的使命。虽然诗人有悲天悯人之心,但是心灵复归心灵,这也是诗人的宿命。
约翰•瑞波坦兹:像里尔克理解的成长的寂寞。寂寞是诗人必须的代价,不经痛苦的救赎是肤浅的,不经坎坷的旅行是乏味的。
钟磊:我曾写过对照里尔克的十封信札如是说组诗,精炼了里尔克的忍耐就是一切,一个诗人必须忍受寂寥、苦闷、惆怅、彷徨甚至绝望的煎熬。
约翰•瑞波坦兹:我私下认为,诗歌是穷人的事业。里尔克曾经说过:我很穷。我忍受不了贫穷,因为它根本不能给我带来任何东西。这个冬天它像一个幽灵一般出现在我的眼前达数月之久,我从内心里失掉了一切可爱的目标和光明。
钟磊:世俗世界在排弃诗人,但是,到达未来世界,诗人就是人间的温暖神话。
约翰•瑞波坦兹:所以,里尔克的《杜依诺哀歌》和《献给奥尔甫斯的十四行诗》都是来自犹如神助的作品。
约翰•瑞波坦兹:里尔克是孤单的一个人,走向神圣。
钟磊:你也是孤单的一个人,走向神圣。
约翰•瑞波坦兹:你也是孤单的一个人,走向神圣。
第二场 装置47号的致毛泽东:苍蝇与帝王沉思录。三角形的月亮。一口大钟的寂静声音。
(背景:中国的个人崇拜和造神运动已经进入“文化大革命”后期,毛泽东站在政治愤青的尾端,在时间的隔壁面壁。埃文•莱顿和钟磊一起走进了中国文化的大背景。)
钟磊:恕我直言,据说你是一个迷茫的文化愤青,你认为呢?
埃文•莱顿:按照民国之父的孙中山先生说法把愤青分为A、B、C三类,即A型民族主义愤青、B型民权主义愤青、C型民生主义愤青。我是多种类型的愤青,在我童年记忆里充满了本地法裔居民对犹太人的歧视和压迫,是来自种族主义的一种愤青,可以说是来于我的无知。我在青年时代加入青年社会主义联盟,被美国禁止入境长达15年,是狭隘和偏执造成的一种愤青,是冲撞世界造成的无知。我在50年代后转向反共,是对自己人生的一种反观,是关乎小我存在的一种愤青,是一个活跃灵魂特立独行的老愤青,蔑视着世俗世界的天性无知。
钟磊:你把自己归纳为世界型的愤青,无论你为诗还是为人,都是特立独行。
埃文•莱顿:哈哈,特立独行有什么行不通?
钟磊:哈哈,我觉得可以无所不通,可以通灵,通神。
埃文•莱顿:(两人握手拥抱,两人的欢喜无以言表)我们的思想桎梏从此皆无。哈哈哈……
钟磊:你写过致毛泽东:苍蝇与帝王沉思录一首诗吧,
埃文•莱顿:是的。
钟磊:在你的诗歌中包藏着中国政治的巨大玄机吗?
埃文•莱顿:哈哈,在上个世纪的中国,毛泽东好像是奔走生计的。
钟磊:毛泽东是中国历史政治组合的一个奇数。我作为一个来自中国的诗人,政治愤青层出不穷令我目不暇接,可是,我反倒偏爱诗人愤青,那种招之不来,挥之不去的品格使我羡慕不已。如今,在这个古老的国度我心存疑窦,中国文化被肢解,肢解了华夏大地上生存的百姓和生活风俗,肢解了艺术的宝库,让民族文化传统变得四分五裂,变成了一个堆积废墟文化的是非之地。
埃文•莱顿:是啊,如今,一大群文化黑帮站在破败的烽火台上守望了几千年,居然鸿运当头,真让人嫉妒得发狂。(埃文•莱顿大声朗诵)致毛主义者:
我已从心里根除了耶和华;
我唾弃了摩西和他的律法表,
并撕毁了我父亲的护经匣。
我是否已弃龙种,而与跳蚤为伍?
钟磊:哈哈,让我记住你的诗,留住了小我抒情的一个美妙瞬间。这个瞬间证明所有的官僚都是一丘之貉。
埃文•莱顿:哈哈,在这个古老的国度,你们生来的使命就是变成一块废铁,以支撑一个荒诞的真理。包括你,也不包括你。
钟磊:我有何奇?我也不足为奇。
埃文•莱顿:(心里默念着你的耐力十分伟大)你让我惊奇的是你在诗歌之中胜于帝王和苍蝇。
钟磊:灵魂无形,使忍耐扩散。
埃文•莱顿:我和你都是在用诗歌语言编织着狎昵的魅惑——诗人独裁者啊,我与你一样远离尘嚣。
钟磊:阳光廓清了我的轮廓,映衬出一个神秘灵魂的轮廓。
埃文•莱顿:而那些追求权贵和名利的舞者,抬起欲火的脚步走过一张红地毯直到倒下。而所有的虚空之物,都是幻象。
钟磊:嗯,跳蚤,总是喜欢在离奇的死亡中狂欢。
埃文•莱顿:我却在心里依稀看见你的样子,你把灵魂注入自己的剪影。
钟磊:我的剪影是什么样子?
埃文•莱顿:你的样子像老子和庄子,在遥远的春秋中闪现。
钟磊:我不在遥远之处,即在此处。
埃文•莱顿:时光在缓缓流动,绕过古老的家国,那些舒心的悠闲,恰好证实这个时代的揣度。
钟磊:是命斯夫。
埃文•莱顿:你是一个有灵魂的人。我和你在诗歌里相识,从来不知道你在灵魂的起舞中是荆轲,还是令天下在平静之中涌起波澜的姜子牙?
钟磊:哈哈,我只不过是一个诗歌的朝圣者,一个不肯放弃真理的走卒。
埃文•莱顿:哈哈,握有真理的人就像是杀手。
钟磊:(有些激动,想离开舞台)我不想成为一个杀手,就此别过。
埃文•莱顿:等等。现在不是冷兵器时代。如今一把手枪就可以搞定。
钟磊:我最后告诉你,我是最后的理想主义者,我在选择神圣和诗歌主题……”
埃文•莱顿:我怀疑你的《空城计》是一堵中国诗歌的长城,你的《圣灵之灵》是“世界诗人的灵魂脊梁”的说法。
钟磊:你如何判断均与我无关。你这些麻痹的话和怀疑的说法,会导致我为诗歌殉葬。其实,我是一个吊诡的诗人,是吊诡的受害者,是吊诡的牺牲品。
埃文•莱顿:你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殉葬于此呢?
钟磊:在我的生命中本无壮烈的风景,我愿生于斯,死于斯。这也是内心最隐蔽的痛苦。
埃文•莱顿:现在你正在向着你的目标出发。
钟磊:在我的灵魂旁边飞转的原来是一只苍蝇。苍蝇在午夜一圈圈的飞出疯狂的沉闷。敲响午夜的钟声,钟声响了十三下。
埃文•莱顿:我突然发现你垂垂老矣。你像一块废铁在时间的一隅里锈迹缠身,已经无为了。
钟磊:是的。我之无为,是诗之无为。
埃文•莱顿:好啊,让我们来尽情地抒写一番理想主义情怀吧。
钟磊:此话甚妙。我们就是两个卑微的人,在错误的时代书写正确的诗,在诗歌里独霸一方。去打破短视文化造成的误区。
埃文•莱顿:好,我们一起著书立说,蛊惑一方。
(两人再次握手,拥抱,埃文•莱顿走向舞台的后台,深情款款地向观众挥手谢幕。)
……
钟磊:(大声高喊)帕特里克•雷恩,你们“七人帮”是谁?
帕特里克•雷恩:(大步跑上舞台)首先说“七人帮”不像是中国文化大革命的“四人帮”。我们的“七人帮”已经各奔东西, 可是,我们总是在诗歌中相聚。我在和洛尔娜•克罗齐在一起,她目前在维多利亚大学教授文学,写了14本诗集。
钟磊:很羡慕你们。
帕特里克•雷恩:洛尔娜•克罗齐曾写下《月下独酌》以李白同题诗,可以印证克罗齐对中国文学的理解。克罗齐的月亮取决于孤独这个公约数。
“不要举杯邀它下来!
也不要宣你的酒令!”
钟磊:你不也是在《告别灵魂》中写过月亮的根据地吗?
帕特里克•雷恩:我赋予了月亮精神病理学的意义。
钟磊:中国的月亮和加拿大的月亮肯定不是同一个月亮吧。
帕特里克•雷恩:是同一个月亮,也不是同一个月亮。中国的月亮中有桂花树,加拿大的月亮里却什么也没有。
钟磊:李白的月亮现在也不在唐朝了,在如今的中国开始一言不发了。
帕特里克•雷恩:为什么?
钟磊:因为中国的月亮不是诗歌的问号。现在中国的月亮中只有半死的爱。
帕特里克•雷恩:半死的爱,是否是思乡的距离?
钟磊:(木讷了,不能回答。首先点了一下头,之后,又摇了一下头,突然说)一半不是,一半是。
帕特里克•雷恩:(闭上眼睛,在朗诵)《声音》一首诗:
你所听见的是一口巨钟的虚空里的声音。
就在一个和尚走出僧房,并站到青铜曲面下的前一刻,
一片寂静,已在极高之处等候着他。
钟磊:我在安静地听。听不见我自己的声音,我已经变成一口大钟。我已经逃向天空,天空中还是没有月亮,只有蓝色,蓝色像梦游一样四处移动,距离地面只有一尺。
帕特里克•雷恩:像音乐在飘,飘进我的右耳朵。在我的左耳朵有一架爵士鼓,被一种轻音乐优雅地奏响。
钟磊:“七人帮”聚集在你的头顶了吗?我想借你的双耳一用,可以吗?
帕特里克•雷恩:可以,诗人的灵魂在一起奏响。
钟磊:像北斗七星。
帕特里克•雷恩:像,很像。
钟磊:但是月亮还是没有来顶礼膜拜。
帕特里克•雷恩:我想此时正是邀请你喝一杯蜜酒或白兰地的时候。
钟磊:我不善于饮酒,我写诗与酒无关。
帕特里克•雷恩:哦,你是想把自己从月亮中剔除出去吧。
钟磊:是的。虚假终究是虚假。
帕特里克•雷恩:你不想成为月亮的黑帮吧。
钟磊:是的。虚假的文学已经走到尽头。
帕特里克•雷恩:你在学习三角形的绝对精神性?
钟磊:是的。像西西弗斯一样推动精神不断向上,不断向上。
帕特里克•雷恩:我曾到中国旅游,领略过长城的风姿,我虽然不完全懂得长城的全部地缘政治和文化内涵,但是,我有一个想法,长城是不是中国封建文化的缘起呢?
钟磊:可以这样认为。长城的每一块石头都是西西弗斯的石头,中国的孟姜女曾念起咒语,哭倒过一堵长城,从这一点儿上看却胜于西西弗斯。
帕特里克•雷恩:我一个人曾站在长城上向着遥远的天边望去,想象着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到来。
钟磊:你看见一个人在修补这道大墙,换掉那些掉落的砖石,清除从石头缝里像手指一样长出来的顽强的杂草。
帕特里克•雷恩:是的。我还看见墙里墙外是一样的土地,每当这个人被热风吹得晕头转向的时候,这个人就记不住自己在墙的哪一边了?
钟磊:我见过这样的人,不知道自己是在前世还是来生。
帕特里克•雷恩:他们很多年前就被人派来干这个差使。但究竟是谁派来的,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那是在他们那一辈以前。
钟磊:在一辈辈以前,可以抵达明朝,我听见汤显祖在弹曲。
帕特里克•雷恩:汤显祖是谁?
钟磊:汤显祖写过《感宦籍赋》和《论辅臣科臣疏》,笔力有老庄的风骨。戏剧《牡丹亭》写一个女孩因情而死,又因情而复生的故事。
帕特里克•雷恩:哦。是杜丽娘和柳梦梅的故事吧。
钟磊:是的。多么美丽——中国的蛐蛐儿笼子里面,少了两只蛐蛐儿。
帕特里克•雷恩:但有这么一次,有一个人停下手中的活计,放下工具,向着干燥焦黄的远方看去,心里琢磨着他们什么时候才会来,那些这道墙所要挡住的人。
钟磊:墙里墙外的人都在梦里梦外。
帕特里克•雷恩:只有一个人知道自己只能站在这道城墙上,除了等待别无选择,一切都平安无事,这道墙完美无缺,人间极致。
钟磊:等待是等待的驿站,等待的驿站或许就是简单的死亡。
帕特里克•雷恩:你不是那个人。在我看来,你不像是大风卷起的尘土在大风中惹出是非的人,你在握紧命运之矛。
钟磊:哈哈,那个人或许就是我。(心里默想,那个人或许就是刘邦)
帕特里克•雷恩:或许有那么一刻,那个人琢磨着要是他们真的来了又会怎样。他们会因为自己的劳苦,为自己所花费的时日和岁月而敬佩自己吗?但他们到底会来自墙的哪一侧?没有人告诉过自己该有什么事情发生。
钟磊:是的,谁也不会告诉我将有什么事情发生。我必将归于尘土。
帕特里克•雷恩:中国的月亮诚然也不存在。
钟磊:这么说,你说我是中国的精神病人喽?
帕特里克•雷恩:不是。你已经知道了石头的秘密,已经警醒了。
钟磊:我如何警醒?我在一口大钟中守住寂静。
帕特里克•雷恩:守住一口大钟的寂静便胜于西西弗斯。
钟磊:但是,我燃烧的血肉和骨殖,是一个冷漠的造物,活在飞云与石头之间。
帕特里克•雷恩:你会像歌德一样高喊,上帝不要把我带走。
钟磊:不是的,我也喜欢和地下的骨殖打交道。
帕特里克•雷恩:你也喜欢探寻幽灵庄园中的秘密?
钟磊:是的。智慧之光将淘汰假智者。
帕特里克•雷恩:我承认中国的月亮是三角形的。
钟磊:三角形的月亮被一个神秘的人映衬得更加清晰。
帕特里克•雷恩:像汤显祖的戏剧。像月亮的根据地。
钟磊:我在墙上寻找月亮的影子。
帕特里克•雷恩:月亮有一个新国籍。
钟磊:我的祖国。
……
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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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磊0502[钟磊] 钟磊0502作品集 三品按察使 (天,你是斑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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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之丙本:
《灵魂的个我光芒》
南京大屠杀公祭日为每年的12月13日。在1937年12月13日,日军进占南京城,侵华日军对手无寸铁的中国同胞进行了长达6周惨绝人寰的大屠杀,造成30多万人遇难。
南京大屠杀是人类历史的暴行之一,这不只是日本人或是德国人,所有人都有犯下这种暴行的能力。我认为,在某种社会和政治局势下,所有人都能做出邪恶的事。如果人类不控制邪恶,南京大屠杀就会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而它确实发生过,如果我们要确定这种事件不再发生,就必须从历史中汲取教训。
1937年,日军占领上海后,直逼南京,1937年12月13日,南京在一片混乱中被日军占领。
12月15日,日军将中国军警人员2000多名,解赴汉中门外,用机枪扫射,焚尸灭迹。同日夜,又有市民和士兵9000余人,被日军押往海军鱼雷营,除9人逃出外,其余全部被杀害。
16日傍晚,中国士兵和难民5000余人,被日军押往中山码头江边,先用机枪射死,抛尸江中,只有数人幸免于难。
17日,日军将从各处搜捕来的军民和南京电厂工人3000余人,在煤岸港至上元门江边用机枪射毙,一部分用木柴活活烧死。
18日,日军将从南京逃出被拘囚于幕府山下的难民和被俘军人5.7万余人,以铅丝捆绑,驱至下关草鞋峡,先用机枪扫射,又用刺刀乱戳,最后浇以煤油,纵火焚烧,残余骸骨投入长江。
在南京大屠杀事件中美国传教士明尼•魏特琳,因亲身经历过南京大屠杀事件,无法承受人间地狱的恐怖事件,精神崩溃后返回美国,但无法康复,在家中打开煤气自杀。张纯如读过明尼•魏特琳的日记放声大哭,并下定决心,奉献一生将真相昭示天下,为真理和正义呐喊,以笔墨为武器为真相而战。
南京大屠杀的三十万人数字,实际上是把南京大屠杀抽象化了,南京大屠杀的悲哀不是数字的叠加,而是一个人的人权被疯狂剥夺的残忍形态被描述,只有在描述中理解一个人的人权如何遭受戕害和强奸,才能够证实以整体代替个体的不幸是无力的证词,以三十万人集体所遭受的伤害淹没个体的生存悲剧,实际上是对生命主体的粗暴和不敬,也是背叛与遗忘的开始。
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美籍华人张纯如为了写《南京大屠杀》曾到美国耶鲁大学图书馆查阅资料,发现了有关拉贝的一些文献资料,此时,拉贝已经死于中风,但是她打听到拉贝的一位亲外甥女莱因哈特还活着,并与莱因哈特取得了联系,知道拉贝有一封写给希特勒的关于日军暴行的报告书,并且还寻找到拉贝有关日军暴行的两千多页的《拉贝日记》,张纯如所发现的《拉贝日记》成为记录侵华日军南京暴行的铁证。
据1946年2月中国南京军事法庭查证:日军集体大屠杀28案,19万人,零散屠杀858案,15万人。而在南京的地下三十万亡灵在一起呼喊,南京,南京!
张纯如说:“你们会发现,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国际法远不如国际政治和金钱更能实现真正的正义,那些拥有权力的人,经常以为自己凌驾于真理之上,我最大的希望,今天在座的各位当中有几个人为真、善、美而战的斗士,我们需要这样的人,为人类的下一代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并保证人类文明的延续。请相信个人的力量,一个人也能够让这个世界发生巨大的变化,一个人甚至是一个理念,就能够引发或结束一场战争。你,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可以改变千万人的命运,所以,不要局限你的视野,永远都不要妥协你的梦想和理想。”
张纯如被称为美国最有才华的历史学家和作家之一,著有《被遗忘的大屠杀?——一九三七年南京浩劫》、《在美国的华人》等,颇具影响力。11月9日,年仅36岁的张纯如因患忧郁症在自己的轿车内开枪自杀,自杀身亡的张纯如在加州洛斯阿托斯市下葬,长眠于“天堂之门”墓园。
张纯如曾这样阐述《南京大屠杀》的写作意图:“我相信最终真相将大白于天下。真相是不可毁灭的,真相是没有国界的,真相是没有政治倾向的。我们大家要同心协力,以确保真相被保存、被牢记,使南京大屠杀那样的悲剧永不再发生。”
我想试问一下人类,邪恶的自我欺凌和屠杀何时结束?一个人类的个体必然要承担一些什么,在人权问题上所有人都应该越过民族和种族的狭隘思想去正视每一个人。在二战期间的日本和德国法西斯主义者,理应为邪恶势力损失掉的人直接作出赔偿和道歉,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抵赖无用。人类的良知会教会人类许多许多,这是人类美好和正义的方向,虽然人类的生存细节不同,声音不同,语言不同,但是,必须有一个人去记录,并且去核实人间的各种遭遇,然后公布于世,谁也回避不了,请相信一个个体的美好记忆大于全人类的美好记忆。
《颓废之书》
(1)
在美国似曾相识的人,没有姓名,
他们未走过的路,正在分岔,岔出可能,我来了。
罗伯特•弗罗斯特消失在1963年的丛林深处,
丛林的深处已经不是他的故乡。
我看见一只松鼠在寻找打开树木年轮的钥匙,
它的两行脚印无法留下,
被绿叶覆盖,但树叶被风吹起的形状在四下开放,
在以三角形,椭圆形,菱形返回旧地,
在泛黄,在变成黑褐色。
我站在某一个路口叹息一口气,不想讲述松鼠的故事,
我在向心里的墓地走近半步,只听见灵魂在窸窣的风中蠕动,
没有眼睛,却要看见我,
我已经变成某处稀有的植物或某处的美景。
(2)
一个小寡妇在使劲眨眼,在意淫一幅油画,
在说:“感觉解构,思想结构。”
我知道她的感觉会超出画面,最终会变成棕榈树,
华莱士•斯蒂文斯说:“她拍着愚钝的肚子。”
这种叮咚声像虚构的河流,在一幅油画上蜿蜒流动,
流动在远方,与未来蓄势待发即将不知所踪。
而漆黑的时空隧道到底有多大?
有一个圆坛子像梨,置于隧道的安静之处,
高高屹立,巍峨而庄严。
华莱士•斯蒂文斯伸手抓住时间的十二条虫子,在用美德切开它,
在修补圆坛子上的彩妆定义,
把树丛和鸟描绘成一个抽象事物,
直到习以为常的大地、天空和一朵白云,丢弃自身的功用。
而那个小寡妇、华莱士•斯蒂文斯和我,
曾经用敏感的直觉告知彼此,
打破了此前一直隐藏的封闭之物。
(3)
走在传染病院门前的台阶上,威廉斯用心数着台阶,
一辆红色手推车,带进一个发热的人,
发热的人或许就是埃博拉病毒本身,他从埃博拉病毒的身体穿过。
威廉斯站在台阶上说:“只有事物,没有概念。”
而摇晃在冷风中半红半紫的树下,
没有枯黄的树叶,只有倦怠不堪的冷风莽撞地撞开一扇大门,
看见一辆红色的救护车,穿过黑暗的城市,
让一片沼泽地中红色的光线失去了现实之声。
而红色的手推车和救护车在不断发热,
在远处的传染病院大门前,
被眼镜蛇在紫外线中廓清,越来越危险的日子永远不能公布于众。
(4)
好高骛远的雪仍在下着,
雪白得有些惨烈,我梦见有人谢世了,我哭了。
有人觉得世事沧桑得要命,
罗伯特•潘•沃伦留言:头顶的天空和水桶中的天空一样静。
我仍在想,一场暴风雪带来的贫穷,
像一个写诗的人冻死在梦中。
(5)
一个依靠死亡而骚扰人的诗人,
像在生命的火药桶中置放了灵魂的炸弹,于血色中翻动着骨血,
骨血在爆炸中腐烂。
白色的脑浆,白色的胳臂,白色的大腿,白色内脏,
开始破败,在放走灵魂。
查尔斯•布考斯基在说:“当本该有勇气爱的时候,我恨你。”
死亡的命运在大海边上跌落,
又在茫茫的沙滩上翻滚。
(6)
选择灵魂为伴的人,堵住了身体的阀门,
终身不嫁,就像是艾米丽•狄金森不为皇帝跪在她的席垫上所动,
她知道她是灵魂选中的一个。
(7)
在梦中侧了一下身子,伸手摸一摸远处,
一个诗人的尸体没有被保留,
在遥远的现实中无声无息地退去。
仿佛在模仿纽约街头落在一棵树稍上的一个火鸡,
在用火鸡爪挖掘坟墓,又发出刺耳的尖叫声,让警车在噪音的震颤下前进。
玛丽安•穆尔在六十年的言辞中刨根问底,
让自己变成自己的人质,
爱着自己的中心,但有时也和日晷翻脸,诽谤自己。
她看见充满讽刺的纽约街头,
每个人都是自己的监狱,每个行人对自己的来去都不知情,
总是比红绿灯的光圈略小一圈。
(8)
讨厌新闻的人,总是喜欢自己的小天地,
在高烧的前额上写诗,写上几句便草草了事,感冒便不存在。
大卫•依格纳托在诗歌中推销自己,
依旧被遮蔽,只有躺下休息,好在不需要自杀。
但有众多的啜泣在坟墓之外弥漫,
早已耗尽的证词如同欺骗,夺走了生存的能量,
而我的灵魂有了方向,总算有了同伴。
(9)
罗伯特•洛厄尔躺在一本打开的诗集中间,
在说:“生活是我的分水岭。”
我要劫持他的思想和意识,拒绝服兵役,用诗歌的火柴点亮血,
一条河流在着火,
烧毁了巴那塞斯山小斜坡上的一块草地。
那时候,我已经和社会脱节,竟然无法见证我是一个诗人,
罗伯特•洛厄尔在说:“你是囚犯吗?”
我回答说:“不是。”他回答我说:“我教你囚犯的叠被法。”
(10)
每天一叠的报纸像一辆卡车,在运送新闻,
在以均匀的速度走进前方的迷路,迷路像死亡藏起睡眠,
睡在凌晨三点校对报纸小样人的睡梦中,
像霍华德•涅美洛夫在埋头沉睡。
而新闻在快速变旧,隔开了昨天夜晚的三分之一,
清洁工在凌晨三点打扫着马路,
又在一丝丝的冷风中走到路边,再往垃圾堆上吐一口痰,
感觉生活像垃圾一样低贱。
(11)
语言戴上口罩说:“谁也不能用吻迷惑我。”
肯尼斯•柯克在诗歌里拿走自己的耳朵,
在门廊上张贴一张《三月的风》海报,却没有勾起一点情欲。
门楣上的风铃似乎不是纸叠的,
悬在半空,在等待寂寞的联结词连接窗栏上的花朵,
由粉红色变成淡黄色,等于附近锅炉房的热气。
热气在空气中纷纷起义,
呼应着闷死在口罩中的呼吸,
在说:“在热气当中瞬间长大的蝴蝶解开了梦境,却无枝可依。”
(12)
我学着艾伦•金斯伯格嚎叫一声,
我的嚎叫声却像中国移民,惰性十足,在散布中国的假消息,
像被精神病。
昨天夜里,我梦见艾伦•金斯伯格在监狱中手淫,
在窗户上发表猥亵的颂诗,
又解开腰间的皮带,抖动胯下的性器,在和美国一起堕落,
把手纸当做手稿抛出窗外。
此时,在曼哈顿五月一日的子夜,
在11号街角昏暗的街灯下,
地下的一个深坑中,一个弹丸似的小脑袋,
在齐腰深的坑中晃来晃去。
我在我嚎叫的梦境中惊醒,把一个梦境划分为二分之一,
像记录象形文字的垃圾,
在子夜打听一个帝国的消息。
(13)
佛兰克•奥哈拉倒在了海边,
海边却没有床的位置,只有海边的绿草比绿床单还绿,
在拆下他的衣服,也拆掉他的嘴巴,眼睛和耳朵,最后拆下他的睾丸,
不允许他写诗。
他开始在绿草根下幽默起来,
在说:“我的内裤晾晒在阳台上,还没有被海风吹干。”
(14)
生命与无生息的死亡为伴,
死亡便在生命中复活,一次又一次复活,
像罗宾逊•杰弗斯的岩与鹰,在与神秘的自然合为一体。
而他依旧在卡梅尔海边建造房屋,
在看海,在看一滴水在海滩上怀胎,
生下自己的儿女,
在说:“作为空气的一部分,水在世上莫名的结党或流浪。”
罗宾逊•杰弗斯好像一个人从夜晚走到天亮,
一晚上都在与大海窃窃私语,
在说:“日出不是人类世界的诞生,而是我的见证,
没有我,世界就没有另外一天。”
他的目光落在了海角尖上,
在渴望灵魂挂在未来的天空,
在火烧云上安顿好自己的冰火或流年,
让身体的守夜等于无用,
等于死去活来的一场生死,在世界的两头。
(15)
在威廉•达菲农场的吊床上,
仰面朝天躺着的詹姆斯•赖特惊讶于一只青铜色的蝴蝶在飞,
飞进庄子的梦。
庄子的梦在深渊的左侧,不等于时间的长度,
右侧深渊仅仅是一只秃鹰的巢穴,
只有堆在两株松树之间的一堆马粪,像时间保留着明亮的象征。
(16)
罗伯特•勃莱在潜鸟的鸣叫中伸出两根手指,
捏住一粒鸟鸣,在说,天下百姓听见鸟鸣便知道现在是什么粮价。
(17)
打开门神守护的门,迎面撞见门神的脸,
我有些晕,看见门神是双面人,
一面是我,一面是W•S•默温,
我们又爬上了神圣的梯子,在佛龛上留下两个叠在一起的人影。
(18)
禅寺的寂静,在樱花下嘎然停止,
一片足迹:兔的足迹,鹿的足迹,印在寺院墙根下的厚雪上,
像樱花的花瓣,裸露在寒冬的月光下。
我们不知道是什么,
十年之后,加里•斯奈德在加利福尼亚北部的山中居住,
加入自然之子,在问佛在哪里?
我们当然也不知道,
只有弯曲的天空弯曲成为浅蓝色。
(19)
到目前为止,我看见雷电深入浴盆,
但是没有击中我,却把我钉在墙上,让我和亨利•泰勒站在一起。
我活得很焦虑,他活得很安宁,
而坐在浴盆中的鱼像感叹号在庆生祝寿,在吹一管唢呐。
(20)
这一身骨头,终究归于一无是处,
舌头尖锐的睡眠,退出话语的睡眠,
睡眠变成玻璃,在透明中填满天空,不再惹是生非。
当有人看见我们用一条腿的灵魂走路的时候,
他们是否站立在我们的位置等候,
我们已经浑然不知,已经习惯了黑夜的覆盖。
睡眠在夜里,而不是在白天,
他们感到理所当然,可以理所当然的撒谎,似人类的自欺欺人,
并不比小老鼠高明。
小老鼠在灯台上获悉,我们的膏脂被装入一个棺材,
它们便躲在壁橱后面叫个不停,
抛弃了胆小如鼠的深呼吸。
我们、他们和它们在大自然的一次通知里说话,
灵魂在抵抗消失,如同意义进入时间的耳朵,在消失之后留存。
马克•斯特兰德在翻译天空的空洞,
在赞美天空,天空上飘着肺叶一般的云朵,
在呼吸黑白两色,在打开拱形的窗户,赞美橱柜的美。
他们听见小老鼠的狂怒,
在啃着乌贼鱼的硬壳,乌贼鱼的骨头变成翡翠色,
翡翠色板结成海关大楼的楼顶。
我们、他们和它们都无法摆脱死亡,灵魂也不能摇晃海,
海在嘲笑生活的一切可能。
我们、他们和它们都在继续着死亡,
死亡无法把我们、他们和它们的一切归还,
在叹息中疲倦不能,在填满双肺的不能,填满双臂疼痛的不能。
我们、他们和它们满眼泪水继续着死亡,
那些缺失的部分在哪儿?
我们、他们和它们为了保持事物的完整在阻止不能,
而好天气的未来不能,
窗外的风景不能,墓地的风景不能,城市不能,
有着木房子的海边小镇不能。
我们、他们和它们什么也不能,但继续着死亡,
我们、他们和它们把灵魂放在身体之上,
用骨头在黑夜里发光,
在空气中散发着温暖,灵魂却在自己滑动,
滑动在另外一个地方,无人拜访。
(21)
查尔斯•西密克在想草说了什么?
草说:“每一个思想家在把思想向黑暗的深处敞开。”
在黑暗当中,是拷问历史的时间,
我看见在美国的地图上,印第安人的国王和王后死去的脸,
像一张白纸,猜不透白,
在白色的内部包藏着一种黑暗的安静。
查尔斯•西密克也在猜想夜晚野餐这个谜,
在偷听树木和野草的灵魂交谈,
甚至无法咽下一块面包,让红酒在面包旁边的玻璃杯中平静下来,
在思考着安静的细节。
草地上有一个老人在弹奏:《我的蓝色天堂》,
蓝色像一缕烟雾,去追赶一只飞虫,
这个老人在眯眼望着灰色的天空,蓝色的灵魂变成了一只鸟。
趁此时机,查尔斯•西密克又把自己的灵魂偷回来,
在一个帐篷里假装刮胡须,
却看见一个半裸的女人在镜子里面读魔鬼学,令人不安,
在说:“天使在抚摸一头猪的后背。”
因此,我和查尔斯•西密克在诗歌里产生了一种恐惧,
把恐惧从一把剃须刀传递给屠宰场,
像蒙古人带着血腥的杀气,奔走在诗集的扉页上,
脚步声像风声没有任何痕迹,
在向拉斯维加斯迁徙,在雪野深处赤手杀狼,
在蛮荒地带,用呼麦声呼出英语和法语,
直到把最后一个字和最后一个声音忘记。
(22)
梦中的五十年前,在醒来时仅剩下五秒钟,
五秒钟能做什么?
兰德•贾瑞尔在诗歌中哭泣,战争还是没有结束。
我在一座坟墓里拿出一具尸体,
面对着尸体说:“死是多么容易!”
我们在五秒钟拿出五个人影,
我们却无法给他们十个人发放抚恤金,只能用奖章代替。
(23)
摸进秘密里的人未必是密探,
秘密是一宗孤独,孤独在华盛顿,也深藏在《百年孤独》中。
马尔克斯并不想印证什么密探,
只在文字中复制自身,所有的窥视都是不值得一提,
马尔克斯躲藏在孤独的一隅,
在卸掉政治的纠缠,在躲避四面八方的问话,
克林顿也在学习马尔克斯在白宫里踱步,
在秘密地说:“我在孤独中反而从命里多走出几步,去完成政治的美好道义。”
马尔克斯在写着自己的《百年孤独》,
在孤独中命悬一线,从来也不想和政治交欢,
只是在孤独中窃窃私语,
只是作为空气的一部分,在数着夜空的星星,
在说:“孤独是大开大合的私生活。
我在用双手抚摸着自己的肚皮,在用体温证实记忆,
让记忆延展成为时间的几秒钟。”
偌大的美国不理解小说家,更读不懂诗人,
更多的密探在多年之后开始解密,把档案叠成一朵菊花,又一朵菊花,
并且携带着两朵菊花走上真理的小桥,在一边走一边哭,
在喊魂,在催促真理回家。
此时,马尔克斯摸黑走进自己的孤独中,
感觉孤独在身体中也没有亮起来,
马尔克斯俯下身来,在孤独之上做俯卧撑,
在说:“没有我,美国不会有这一天。”
(24)
身体说出的黑白,不是种族色彩,
或许是黑色瞳孔挤在眼睛里的光明印痕,
在记录她的名字,尘世的生长日期,抽象的历史。
娜塔莎•特塞苇说:“灵魂是一个旅行者。”
我头一次听见娜塔莎•特塞苇在加利佛尼亚不停地重复一些词语,
在翻来覆去地猜想父亲的样子,
她的母亲也会看她一眼,在看她一眼的时候,
发觉美国没有一个人像她。
洛杉矶的火车没有进站,在她的等待中出轨,
娜塔莎•特塞苇的脸色陷入灰色,
紧接着变成黑色,那是一次不可靠的旅行,
她的母亲随着夜色睡下,
睡在娜塔莎•特塞苇的梦里,满足了她的虚荣。
娜塔莎•特塞苇在星空下昂起头,
准备步行回家,而白昼在慢慢变成薄暮,
她自豪地说:“给妈妈送件小礼物。”
娜塔莎•特塞苇写下《墓园蓝调》,看见母亲在坟墓里向外看,
看见一个黑人妇女在写诗,在还原历史的真相。
真相不断堆成拱形,拱破星空,
像棉花大于大地的温暖,
像美洲之王,发出进步的声音,
象鼻虫猖獗——圣经里的一场灾难,四面八方。
对于即将穿过拱门的美国总统,
他背向未来,也背对着我们,
在黑人的皮肤和骨骼特征上,书写着白色文化的白字母,
在说:“你们所摆下的姿势是受难者的轮廓。”
娜塔莎•特塞苇面对总统说:“你迟到了。
你没有看见石板上的黑体字,
在指引她离去,你迟到了。”
(25)
肉体是灵魂的偏旁,是灵魂的血缘,有姓氏,
出入在生命的符号中,像一件旧衣服。
而心境还是不空,塞满了名利,使灵魂在不断浓缩,
缩小成为杨梅之间的一片月牙,
在收割废墟时代的荒凉,
从一个小肚脐眼里探出头来,让灵魂这个小东西比小还小。
路易斯•格吕克趴在桌子上写诗,
一个女人携带着玫瑰花浮现在诗稿上面,
在一朵玫瑰花中跳舞,
双手举过窗棂,像灯光的脉络充满光明的词语。
词语要求读者必须进入思想的隧道,
使得这一页诗稿变成绿树叶覆盖的一层白薄膜,
在尖锐的诗歌中若隐若现,
像一根白色的钉子,在上面挂着孩子们蓝色或黄色的棉外套。
而灵魂命令它们在阅读中保持安静,
让孩子们安静地坐在果园的果树下读书,
把灰色的树枝挂满红色的苹果,让绿色赞美它们,
绿色隔着欲望说:“我刀削的肋骨,仿佛从白色的根茎上来自森林。”
路易斯•格吕克的灵魂脱掉了身体的旧衣裳,
肃立在他的旁边,又分坐在一张桌子旁边,
在诗歌里重新赋予灵魂一种形状,让它们相互嘱咐对方,
在安静中描摹自己的影子,
又把扁平的影子全部抵押在自己周围。
(26)
在诗歌之外张望,
从盛产鱼、面包和茶的狭小省份开始旅行,
离开海湾两次,带走一条青鱼。
海湾还在涨潮,潮水不肯回家,
激起了棕色的泡沫,躺在沙滩的黄色溪流中。
在一百多米开外的红色碎石路上,
一辆巴士向西驶去,挡风玻璃上反射出金色的光,
车底板发出一阵爆响声,
擦过蓝色珐琅漆剥落凹陷的车翼。
在碎石路与潮水之间的沙石斜坡上躺着一个老人,
在和潮水亲吻,别了,别了,农场和狗儿。
又一辆巴士启动,去追赶坡下的巴士,
巴斯河有一站,然后是伊刻诺尔梅村,
五岛区,五屋地,那里有一个女人在晚餐后的屋外抖桌布,
隐约闪现出一片夕光。
伊丽莎白•毕晓普吃完晚饭后在夜里拯救灵魂,
开始写诗,写下湿漉漉的诗歌街道,
街道绕过一圈斜出公园,
公园里有一只猫头鹰,
瞪着眼睛看见豌豆攀附着嫩绿的白茎, 挂在白栅栏上。
它看不懂这样的游戏或玩笑,
丢下了禁忌的词语,在说:“悲伤的天色实在太晚了。”
夜晚的蓝色在舔着伊丽莎白•毕晓普诗歌的胎衣,
而诗歌在夜晚伸展着大腿和胳膊,
看上去很快乐,在和星星对接着烟蒂,
白亮的色彩在天边向南伸出数英里,
像伊丽莎白•毕晓普帽子里的紫丁香变白了,
在月光下像一只小飞蛾打开了中国的折扇,从斑斓的树影中飞出来,
飞回到马萨诸塞州,
露出两双胶鞋闪着庄严的光。
两双胶鞋在愉快地交谈,
在说:“多好的夜晚。是的,一直到波士顿。”
在一只胶鞋的左边有一束红光说:“我是无害的。”
在另一只胶鞋的右边有一束蓝光说:“我听见狗吠一声。”
伊丽莎白•毕晓普看见一只麋鹿,
在月光下的板油路上跑,丢开了一股刺鼻的汽油味。
(27)
灵魂在确立自己。
在凸面镜上描绘自己,在变大,在证明灵魂已经被捕获,
比约翰•阿什贝利的目光远,
凸起在时间的横截面上,凸现着秘密。
但不能看得太久,我们不完全适合凸面镜的空洞,
我们的注意力没有产生词语,
凸面镜的球面尺寸在反射一段弧线,一束反常的光。
我们需要集中注意力,
在宣告除了表象什么也没有,
只有房屋里的窗户玻璃有些碍事,或者说窗户的防护栏在计算天气,
在空气中追踪天空的整体性。
天空不会说话,只是表象的核,在天空的斜坡上倾斜,
没有任何东西得到保存,
飞机、风筝和鸟儿,沉淀成为不规则的水晶,
在以无声的速度飞走,扰乱了镜中安静。
为了完善水,我们过滤掉多余的事物,
在凸面镜里不允许某种晶石留存下来,在进入思想之前,
“用伟大的技艺复制你在玻璃中看见的一切。”
最后,只有艺术家在怀疑凸面镜中的变形,
从变形的表面混淆对美国的看法,意义像爬虫的蛋,增加成为事物的总和。
西德尼•弗瑞德伯格在《帕米加尼诺》中谈起艺术,
在说:“肖像画不再产生真理。”
真理像艺术家的调色板被丢弃在讲述之外,
在画面之外退回光的法典,在镜子之外不断变形,
让白昼结束,夜晚来临,
让真理失去时间性,惊愕于一场难以入眠的雪崩。
夜晚的秘密,决定在镜子的背面矫正盲目,
盲目没有答案,在某段时间像月亮一样怀旧,只留下白色沉淀物,
说出灵魂是一个人的并且一直如此。
我们继续忽略世界万物,忽略世界本身,
凸面镜在艺术的虚构里没有边缘,
还有什么会在灵魂之外等待?
艺术家的脸像油画布上的一张扑克牌,打出一个欢迎的手势,
黑桃Q对照着凸面镜的圆眼睛,
在结构一种复杂的例证,
从心灵的表面泛滥起来,冲上眼睛的水平面,
它们都不是拯救美国的事物。
乞灵抄注:
美国的诗歌大部分是沿袭欧洲新超现实主义的创作理想:取消自我。在美国地域性诗歌的一个长镜头中,我们看见美国诗人仿佛踏进一条时空隧道,在将经验之光布满灰暗的隧道,然后在光芒中渐渐消失,随着镜头向远方伸展,我们看见美国诗人灵魂的吉光片羽,给我们的心灵带来深远寂静。
玛格•葛雷说:“这个光比你所能想象的还要亮,没有语言可以描述。我是如此高兴,简直无法说明。那是一种如此宁静、棒极了的感觉、在一般情况下,这么亮的光会让你瞎眼,但它却一点也不会伤害到眼睛。”
布鲁斯•格雷逊说:“基于多年来对濒死经验的观察,我们之所以有这些经验,目的就是为了学习如何去帮助别人。”
肯尼斯•瑞林说:“他问为什么这么多人在这个时代有这种经验,同时产生精神上的转化。多年来,在这个研究领域里,他一直是最大胆的先驱,他把濒死经验者看成是‘希望的信差’,他们诉说一个较高层次而神圣的存在,急切地呼吁我们去改变现在的生活方式。”
墨文•摩斯说:“几乎每个儿童和四分之一成人的濒死经验都见到光。他们都说,光出现在濒死经验的最后阶段,在他们的离身经验或走完隧道之后。”
玛格•葛雷说:“唯有这种弥漫一切的美丽的金黄色光……我注意到许多人似乎是在走路或转来转去;他们甚至不像在走路,却像在滑行。我一点也不觉得与他们分离;记忆中,我对他们最深刻的感觉,就是和谐的感觉,我与周遭的一切融为一体。”
《绝望之书》
一大群乌鸦从美国的天空飞过,达到墨西哥,
墨西哥的天空变成墨色,
墨色狭窄,形成一条黑线,穿过了南美和北美,
巴拿马海峡开始闭合,
两片汪洋成就了诗人的巨大孤独。
孤独在大雾中渐渐散去,一个诗人渐渐清晰起来,
废黜了多少怀疑主义,
交换出一种倾心的自由主义到来,每一个自由的一瞬间都是一个隐喻,
海滩上一条沉船在海风中折着孤独的跟头,
裂开船尾骨,让一生的平安潮水爬上海岸,
是祈福的最终获得,被沉船的尸骨挡住,
而失踪的船帆再也无法挡住空气的飞翔。
深处的海水继续涌上来,在沙岸上形成绸缎似的光滑,
让浪花剥开泡沫的碎片,
在冲向海边危崖的一块石头上啸叫一声,
打破一个黑洞,打破了夜色的水晶灯罩。
而水在拥抱水,一条河流的水在波涛中一齐涌来,
直至将沙岸覆盖,又在前进、后退和迂回中携着夜晚的星灯,
铺排着洁白的尾浪,一朵朵浪花闪闪发光,
在成熟中蒂落,宛若玛瑙石过滤成太阳石,
在光芒中飞快地跳跃出白昼的色彩,闪烁着有形的时光,
像诗人的灵魂被世界恍惚看见,
由于灵魂的晶莹世界才变得透亮,
奥克塔维奥•帕斯披着欲望的色彩,在全神贯注地注视太阳石,
把太阳石分成两半,让海鸟在中间栖息,
在教导水草在海浪尖水上跳舞,在潮湿着舌头,
在满足一粒盐的渴意。
水在俯仰,水在躬身探寻,水在挖掘,
因此,水的深渊越挖越深,深不可测,水一会儿从危崖上扑下来,
一会儿又沿着沙滩的曲线隐入水中,
水在水的深渊下脱身,又深入诗人的思想洞穴,
在其中包涵着一束光……
一束光,渴望沉淀在宝石的底部,寻找到一个复活的日期,
像鸟儿寻找到一块火山石,保留下火的印记,
宛如灵魂将火山石击穿。
当火山石的喷口打开,鸟儿便深入玫瑰花似的内脏,
衔住火焰,鸟儿从火焰的空虚处提取梦幻,
时间在向外流逝,吃人的时间诞生在天堂。
当时间合拢成一把折扇,
鸟儿也打开一片茫然的翅膀飞翔,
仍在以无名的存在包围诗人,
时间的味道像盐,沉淀在大海深处,
两片汪洋再次成就诗人的巨大孤独。
巨大的孤独散发出有毒的时间,
几乎是什么也没有发生,时间在死亡中固定,
永远存在着永远的空洞。
每一分钟都是毫无内容,一个魔王在控制诗人脸上的最后表情,
把诗人加工成灵魂的云,
像两只鸟儿筑起巢房:亚当,太阳。夏娃,月亮。
现在,只有太阳在眨眼,
眨了一眼,看见海水像空洞的白云一样柔软,
又眨了一眼,陨石如雨像太阳的一道针芒,远游于生生死死,
又在逾越之际身陷囹圄。
我们诗人有一道狭长的伤口在心灵之上,
深深浅浅地渗出血渍,血渍在叫,重复在思想即将消失的透明中,
或许,百年之后的时光会发现:是什么把诗人的心弄得杂乱无章。
一滴水和一朵漂泊的白云,
或一瓶墨水和一支鹅毛笔,
或一根时间的吊绳吊着诗人的一身白骨在窥视未来,
像一只秃鹫在不幸的一丝光辉中啄食晨光,
预示着逃离诗人的手掌。
另外一些未来的眼睛,另外一个生命,另外的梦幻,
梦见诗人的另一次丧生,对于诗人,拥有一瞬间的时间足矣!
尽管是没有什么可以揭示,
却在跌落或归来中,让十月的空气变轻,很轻,
在十字路口,诗人们跌倒又爬起,
只看见一条九尾狐在黑暗中盲目行走,
一切黑暗没有出口,九尾狐只有在十字路口中间转折,
在转折中看见追逐的前方无人。
永存的生命,几何时属于诗人?诗人只是他物。
在生命之外,诗人无法唤醒自己,
诗人的面孔是孤独者的面孔,在变幻着生死。
生死在面对面,它们各有一个身体,
又相互看不见,看不见时间之刃,
在裁剪着对折的生死,两个面对面的身体各自分离,
生灵之门,在直接观察大海,
最初的两片汪洋无法形容,融进诗人无法形容的面孔。
太阳,以及太阳石在顽固的黄褐色中冷却下来,
太阳黑子的拳头转化成微尘,熄灭了太阳的火,
变成白垩的黑边,仿佛被欲望操作。
太阳石滴化了,不是岛屿,也不是岩石,
又被两片汪洋的孤独淡化了,
大海的手迅速拉开黑色的绷带,
让诗人睁开眼睛,猛然看见巴拿马海峡变成狭隘的墨色,
墨色又挤在犹新的一个伤口中间。
蓝色寓言:蓝色的灵魂如是说
• 紫气东来
在老子七十多岁的时候,天下大乱,诸侯之间争夺地盘和权位的战争经常发生,老子预料到将会发生更大的战乱,所以辞去官职,骑着一头青牛,离开了洛阳向西而行。
一个清晨,函谷关善观天象的关令尹喜突然看到东方紫气氤氲,便出关相迎,果然见一长须如雪,道骨仙风的老者,骑着青牛悠悠而来,这就是老子。尹喜把老子留下来,请他做篇文章再走,老子将他的智慧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在了简牍上,先写了上篇,又接着写了下篇,上篇叫《道经》,下篇叫《德经》,分成八十一章,共计五千余言,取名为《道德经》。老子写完文章后,骑着青牛继续向西而行,后来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从此,在道教的众多神仙中,老子成了至高无上的天神。
诗人是圣灵之灵,需要用生命误会整个世界,在误会中处变不惊。而在诗人的手中握着无限宽恕和无限惩罚的两把钥匙,在把荣耀交给不朽的天神。
•司命
神庙里供奉着一尊司命大神,四乡八境的人都来礼拜,祈求降赐福泽和消弭灾难。
判官问道:“这么多人来祈求,怎样对待他们的供奉呢?”
司命大神说:“全部领受!”
判官说:“那你怎样回答他们的祈求呢?”
大神说:“那很简单。” 紧接着又说:“没有灾难的,不须理会;凡有灾难的,不加理会,该跛脚的跛脚,该瞎眼的瞎眼,该死的就死掉。”
判官大惑不解,问道:“这样,人们还会来供奉香火吗?”
大神说:“会供奉的。” 紧接着又解释道:“你要让他们懂得,他们的幸福,全是我的恩惠;而灾难,是他们命中注定,我已给他们减轻了许多。”
•愚直的信仰
必须相信我们距离神很远,不是以尺度可以衡量。我们人就是人,一直不能相信人会修行成神,一直不知道死理就是死理。我看见弗弗西斯在搬运石头,石头大于弗弗西斯的头,由此,我即刻想躺在夜晚的一片草地上睡觉,忽然,一头雄狮跑过来,不知道是因为天黑,还是狮子害了眼病,一下子撞在了一棵大树上轰然倒下。我站起身来,跑过去,发现一茎草叶绊倒它,我却能够在草地上飞奔。
•灵魂不死的使命
我的使命是完成对千百年间本性文化的艺术重建,根基是以一百多个人物的性格、感情、生存状态及命运来建设圣灵之灵。我深信这是通往奥林帕斯之巅的最佳路径,在那里,我可以沐浴天庭之光,接近美和真理的太阳。
我是站在荷马和屈原的肩膀上,在此在用威廉•巴特勒•叶芝、莱纳•玛利亚•里尔克、约瑟夫•布罗茨基、切斯瓦夫•米沃什、比约翰•阿什贝利的灵魂阐释自己,用超文本建立一种新型史诗,向世界诗歌的灵魂屋脊发起挑战,诗便是天然的自由,天然的自由使我进入时间,进入过去,进入未来,开拓出灵魂不死的疆域。
显然,超文本的诗歌写作不能够像史诗那样在角色转换、时空转换中使诗意发生在场之中。但是,我深知伊曼努尔•康德所说的审美要通过典型来进行。经典的诗歌是站在世界之上的灵性表达,是本性所孕育的生灵。
•谎言的把柄
天下布满了谎言的把柄。谎言出于人,人在自欺欺人。人在掩盖地自己的谎言,谎言却露出尾巴,在永恒的时空中突然被打开,遍地都是狐狸的屁。说到这里,我澄清一下自己,我不是巫师,但我在一百年的岁月中懂得伤痛的底细是来自心底的秘密,而心底的秘密被打开,我也是谎言的制造者。接下来我开始揭发自己,我不想在竹林里变戏法,也不想伙同竹林七贤在竹林中修炼成仙之术,我找到吕洞宾的狗让它猛咬铁拐李,铁拐李丢下酒葫芦去追赶李白,我丢下一句话说:“小子,你这个跛脚货,但请你记住,我想抓住你这个掩盖谜底的人。”
•两人一心
越国人甲父史和公石师各有所长。甲父史善于计谋,而处事并不果断,公石师处事果断却缺少心计,两人相交甚好,经常取长补短,合谋共事。
后来,他们因为一些小事而发生冲突,二人分手,他们去各行其是,均是一事无成。
密须奋曾经列举过许多事例规劝两人,其中讲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他说:“恐怕你们还没有见过双方不能分开的另一典型例子,那就是西域的二头鸟。这种鸟有两个头共长在一个身子上,但是彼此妒忌、互不相容。两个鸟头饥饿起来互相啄咬,其中的一个睡着了,另一个就往它嘴里塞毒草。如果睡梦中的鸟头咽下了毒草,两个鸟头就会一起死去。它们谁也不能从分裂中得到好处。”
甲父史和公石师听了密须奋的劝解,会意之后两人言归于好,重新在一起合作共事。
诗人和灵魂同在,同在同心,才能在世界之上安排好一个完整无缺的在幻觉上的与此在和彼在时一模一样的灵魂。像梅兰希顿所说:“我已经无可辩驳地证明,灵魂可以不要慈悲,单有信仰就足以进入天国。”
•生命的韧性
卡耐基说:“我们不能阻止别人对我们作出任何不公正的批评,却可以决定是否要让自己忍受这些批评的干扰。可以用这么一句话来比喻:‘尽可能做你应该做的事,然后把你的破伞收起来,免得让批评你的雨水顺脖子后边流下去。”
这是卡耐基在一次示范教学会上因为《太阳报》一位记者的捣乱,因为愤恨而在多年之后总结出的人生经验,并且为当年要求对方在报纸上刊登道歉书而羞愧难当。他说:“我现在才了解,即便那位记者把他的批评公诸于《太阳报》,买这份报纸的人中也会有一半不会注意到这篇文章,注意到的人里面又会有一半认为它不值一提,而那些真正记住这则报道的人,也会有一多半不出几个礼拜就忘得一干二净。”
即在此刻,看见我在今天写下的诗句在明天将会全部消失。我是否可以批评一下自己因为自己的言不由衷,而为写下内心猥琐的诗句感到羞愧。
最后进行编辑的是 钟磊0502 on 星期四 十月 15, 2015 5:41 am, 总计第 26 次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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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磊0502[钟磊] 钟磊0502作品集 三品按察使 (天,你是斑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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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三 一月 28, 2015 5:53 am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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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灵之灵之白卷
拉丁美洲是人类的蛮荒地带,相对而言,少了工业加工的痕迹,人们在大自然的来去通知中,使得生死之间碰撞得那么直接,就像是森林、河流和沙漠中的一粟。我穿越了安第山脉、亚马逊河和巴西高原,读到一个女孩的笔名:卡夫列拉•米斯特拉尔,这个笔名传遍了智利,也传遍了整个苍莽的拉丁美洲。我从她的虚名中深入到拉丁美洲的腹地,在诗意的栖居地上,遭遇了杜莱蒙德、波赫士、列萨玛•利玛、乌依多博、帕觉柯、聂鲁达、博尔赫斯……
《死亡之书》
我交出眼睛,还原光。
我交出舌头,还原歌唱,让歌唱连接梦。
我交出嘴巴,还原星星,让星星把牙齿带走。
不需要人们为我美容,
尘世的虚荣,在玻璃镜中和我相遇,我会随手扔掉我,
我不是景泰蓝花瓶上的花,
在瓷釉上装饰一捧尘土,尘土终究是尘土。
我交出手臂,还原炊烟。
我交出双腿,还原寂灭,让寂灭轮回生长。
我交出臀部,还原月亮,让月亮禁锢透明的骸骨。
不需要人们在七尺长的朽木上故意哭诉,
我不是浩大森林的黄金果实,
我只是一片腐叶,在回归地下的一种燃烧。
我交出心,还原时间。
我交出肺,还原呼吸,让大海养育咸味的鱼。
我交出阴茎,还原生,让生赞美上帝。
不需要人们描摹闪电,
我不会死而复生,我只是在生死之间摔倒一次,
被人们看见,人们依旧在欢愉中成长,成长一词浸入了欢愉。
我只不过是去寻找我的灵魂,
当死亡观看我的时候,我不会在意死亡死在我的身体里,
在纠正肉体所犯的错误,无视死亡巫师的寓言,
穿过死亡的镜子,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向自然交出我的一切,
让生死之间一无所有。
没有任何故事,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
没有沉默,喧嚣,没有灿烂,炙烤,
没有,什么也没有……
乞灵抄注:
我问亚尔玛•古尔伯格说:“我是否可以篡改以下的致辞。”
亚尔玛•古尔伯格说:“可以。”
我说:“为了接受这首简短的诗歌,您无疑走过了一段漫长的历程。在短短的几分钟内,你概述了我从油画艺术登上诗坛的非凡而又卓绝的艰苦经历。为了向世界文学挺进,我愿借此机会向世界文学献上我的《圣灵之灵》,以此来挑战约定俗成的世界文学格局,用灵魂穿越生命中曾经有过的所有灿烂,是用有灵魂的诗歌逼迫他们在脱胎换骨。”
卡夫列拉•米斯特拉尔说:“死是生的同谋。死和生的交流是原初的敌意和缄默。”
聂鲁达说:“我认为,这些十四行诗达到了永恒雪山的高度,而且具有克维多(西班牙诗人)那样的潜在震撼力。”
我重读卡夫列拉•米斯特拉尔的《死的十四行诗》和《绝望》,十四行诗让我穿过了死亡,从绝望的隔壁寻找到了我的灵魂出路。
我说:“灵魂没有影子。”
《死亡之书副本》
死亡之眼,在观看我,
恐惧从我的身体里跑出来,像恐怖的样子。
我开始反观我,去拯救我,
把骨头里的骨髓变成音乐,
不知道音乐为什么会被虚构成一种图形,被命运的手指塞进键盘,
在讹传难以言喻的自我。
而玩偶之手并不道歉,突然,又变成马戏团之外的打手,
在敲打我,像敲打水鼓的一只白手套。
死亡,或许是生命的反义词,是死亡的一个空间,
用生死之门囊括两个妄念,
主说:“我可以差遣谁呢,谁肯为我们去。"
于是,我说,差遣我吧,我在这儿,差遣我吧,
我在对抗空的进攻,用幻想责难,
让秃鹫在空中飞奔,让它在我的身体里肇事,
让命运在我的命运中流亡。
藉此,诱导我在流亡中写诗,在诗歌里发现自我,
我已经浓缩成死亡的寂静,让寂静成为寂静存在的本身。
于是,我在死亡之书上写下傲慢,
用死亡之书照料自我,用灵魂拷问疯子们的表演,
背起一袋骨头,在时空的钢丝绳上走钢丝,
在摇摇欲坠的空中表演一种魔术,
把自我变成一个隐形人,
在空中说话,说出我是在时光中的燃烧物,
在说:“时光包围着我,我走过时空的走廊,
在用一道道光环为自我庆生。”
《灵魂自己呈现》
肉体消失。
灵魂却不想成为你的影子,包括我,包括他。
此刻,尘土的旅行开始,在破坏法则,在心中埋下一个三角形,
而心太硬了,是石头,
在忙于丢弃,忙于诋毁,忙于叫好,
在说:“你的脚趾甲变成白雾。”
此刻,灵魂在空灵中不签收任何影子和面具,
在独自呈现,不包庇人的后果,
在说:“天聋地哑,观之,足矣!”
乞灵抄注:
阿莱杭德娜•皮扎尼克说:“在黑夜的另一头,爱情是可能的,--带我去吧--”
我说:“爱,只在夜里相会情人。”
阿莱杭德娜•皮扎尼克睡在一粒白药片中,睡在爱的包围之中,她像玛丽莲•梦露一样令人着谜。我的灵魂看见她在梦中辨认出我们的前世,在梦中返回自己的来处。
《灵魂自己呈现副本》
我的灵魂不说话,在用眼睛打量庙宇的入口,
庙宇于我无关,我的灵魂在夜色里消融,
在时空的边缘赤裸,像一丝无法解释的存在迹象。
阿莱杭德娜•皮扎尼克说:“忍受无尽的夜晚寂静,带走黑夜的碎片。”
我说:“我的脊柱在变软,在游离于黑夜。”
我看见我在蓝色空中翻腾着马蹄,
让时间隐形,在马蹄声中化成一个代名词,
像一个空间的符号睁开原始之眼,
试图拯救我的名字和形状。
而我却粘合着尘世的一种达观,重复一个名字,
在一首诗的背面安顿下来,
仅仅置身于夜晚这个场景。
《一头白鹿》
哦,波赫士的命运在诗歌里迭变着,
变得丰富多彩,在古老的阿根廷变成一头白鹿,
穿越循环的夜,穿过红色而宁静的迷宫,曾经有多少故事在镜中老去!
或者,绝对主义已经贬值,
已经探知了波赫士的存在极岸,叠加在一本小说上,
叠加成命定的原子,
或者,在循环的夜色里变成一个小数字,
将命遗落在某处,像文字中的无花果。
我曾经在夜色中质疑慵懒的黎明,地平线却弹起一粒灰尘,
在谈起一个失落的字眼,
在说:“我终于和南美洲诗人的命运相连。”
我等待着诗意再次发生,
在荒芜的夜晚唱起东方歌谣,
我看见一头白鹿越过了草地消失在黄金的午后,比白天纯白,
打开梦境,梦境不是版画,
几乎和波赫士的命运无异。
我发现,布宜洛斯艾利斯的美好时光循环过来,
让夜色牢记住波赫士的一张脸,
哦,我的脸也是波赫士的脸。
乞灵抄注:
有人说:“波赫士像卡夫卡。”
我说:“文学家的命运几乎相似。”
波赫士说:“我的心灵没有故乡。”
我说:“我在绝对主义的面前照镜子,照见自己来自东方却有但丁一样的气质。”
波赫士说:“我们在穿越想象的时空和象征的世界。”
《一头白鹿副本》
一头白鹿在命定的远方鸣叫着,
鸣叫声胜于近处的一棵树,像树叶有一种宽恕的美德,
在喂养一头白鹿,白鹿的鸣叫声保留在世界某处,
某处,并不是存在的极岸。
波赫士在极岸读书,在人生的黄色中开始疲倦,
疲倦成褐色,瞎掉尸体变成人的尾声,
听见我和南美洲的命运相连,
在嘲笑我的死亡,死亡开出亵渎之花,在中国东北搭起黑帐篷。
我在黑帐篷里停尸三日,
在三日里背诵梦的语法,在用月亮的十二根肋骨锁住思想,
让思想在尸体里酣睡。
波赫士在用诗歌为我美容,让一头狮子蹲在我的头顶喝水,
喝下我的清白,把我描摹成一只老虎,
让我在老虎的斑纹中伏击一头白鹿,
而一头白鹿却是纸糊的,在纸的背面存疑,
发育出一支鹿犄角,顶破了十二人即将抬走的红棺材,
让我在白鹿的犄角上再次到达南美洲,
去反复读波赫士的诗,去推测巴别塔尖如何避开疼痛的天空,
掉过头来暴露出锋利,刺向人的凶年。
可以刺透死亡,让白鹿在我的身体中复活,
让白鹿的纸耳朵听见命定的秘密,
在说:“浅薄的世界掩埋不住真理。”
《相隔十年》
在伊塔比亚我和杜莱蒙德相遇。
他拉着我的手,去追赶一只鸟儿的影子,
从前的一只鸟儿,飞进了安第斯山,留下了遥远的回忆。
杜莱蒙德说:“一只鸟儿的影子等于另一个国度。”
我说:“现实的苍白,让你陷入回忆。”
站在伊塔比亚沙漠中央,有一块鬼石头在说话:“爱永远是忧伤的。”
我在诗歌里与杜莱蒙德相见,
而相隔十年的时间开始泛黄,我们却厌倦腐烂,厌倦顾影自怜,
在虚假的现实生活中搞出一个小动作,
在死不改悔中写诗,在心里埋下诗歌的种子,
经过一片黑夜,经过寒冷的风,
还有城市的迷茫,飞机上的奔忙,
让一切都变得陌生。
当我在一个偌大的广场上找到一页诗歌的时候,
一个寓言却蹲在一个角落,去遵从一个隐秘的召唤,
在追赶一丛闪烁不定的火苗,
在用诗歌温暖我们。
乞灵抄注:
杜莱蒙德说:“别自恋,别自杀。”
我说:“诗是诗人的命运。”
杜莱蒙德说:“一般的生活不是诗,诗是生活的祖父。”
我说:“我在石头上打坐,沙漠在诵经。”
杜莱蒙德说:“我已经厌倦了事物的侵扰。所以,索性我坐在诗歌中央以观其行。”
《相隔十年副本》
十年之后,我变成了父亲的影子,
走得很远,从民国走进中国,又从中国走进巴西,
我的影子和我的父亲突然跑开,
跑进了诗歌里,没有人知道我是诗歌的三块石头,
三块石头生出三种玄想。
杜莱蒙德说:“你别用弹弓打击我。”
我说:“我用两块石头垒起你的一生,我用一只眼睛瞄准你。”
杜莱蒙德总是自以为是,认为写诗是天大的事,
其实,写诗只是芝麻大的小事,
小得只会给灵魂打借条,借走命里的一捧土,
我说不借,杜莱蒙德说:“你很不讲理。”
我说:“我像伊塔比亚沙漠中一粒沙子。”
杜莱蒙德说,我谢天谢地,你既是石头,又是沙子,
怎么能够教会三块石头开口说话?
我的父亲站在民国的路口在看我,
我把自己藏在诗歌里,让脾气越来越倔,
倔得让时间开口说话,在说:“你用诗歌撞响了钟声。”
巴西和中国在计较谁是谁的旧朝廷,
在起哄,在争吵,两个国家的嘴角都挂着不屑。
《鱼月亮》
星星已经糟糕一团,鱼月亮一跃的姿势停在了空中,
不跳龙门,在割断天空的边缘。
鱼月亮的嘴巴带着笑容,
口腔里的牙齿在把自己的鳞片噬咬,
咬碎一片突然逃走的流银。
列萨玛•利玛在用诗捅开鱼月亮的鱼鳃,
红色暴露出罪恶,在发动一场战争去改写思念的影子,
我看见鱼月亮的眼睛很吃惊,
看不见回忆,回忆在青铜色中缠绵交错,
我感到黑暗长存,在荒废赞美,
鱼月亮的眼睛瞎掉了,瞎死了念头中的一只小蚊子,
却让内心的乌鸦不停地叫。
叫得我心烦意乱,我要出门溜达溜达,
原来怀乡病是鱼不是月亮,
鱼在水中又幻又真,月亮却遭到了失踪的迫害。
乞灵抄注:
我说:“鱼月亮或自恋,或自杀。”
列萨玛•利玛说:“鱼和月亮都具有超现实主义的技法,可以抵达未来。”
我说:“月亮在天堂不需要诗歌签证。”
列萨玛•利玛说:“诗人是梦幻的苦力。”
我说:“我不是诗人,但是,世界终成其是,我仍然拒绝梦幻的认证。”
《鱼月亮副本》
鱼和月亮的混战已经结束,
白月亮、黑月亮、红月亮和月亮都是人的糗事,
月亮不是梦,也不是一双旧鞋。
我不想写字,也不想写诗,更不想画画,
我觉得我满身都是锈迹,
在反对马口铁,像一个断肠人不会打理祖业,
在迷幻中被骗子拐走我的三百匹马。
如今,我后悔已晚,
我只能在一块石头上磨刀,磨出月亮里的水,
让一个寡妇站在月亮下边发愣。
我又故意把鱼月亮的嘴巴堵上,保持住月亮的重口味,
补充一句问:“谁在给女人穿小鞋?”
另一个寡妇回答说:“月亮露出了鬼脸。”
《动物的摇篮曲》
是谁在叫卖灵魂,这是蜥蜴爬过的晨曦,
蜥蜴的舌头像枪,在攻击一滴血,
那些血像开放的罂粟花,在犯着形而上的错误,
在人们的身体里敲打钟声。
灵魂是什么?是一滴血吗?
我在居住的房子里,站在阳台上看见十月的花朵溺毙在太阳的嘴巴里,
在遥远的郊区,有钟声,有鸟鸣,
有树林,有火车,有汽车,在返回大地,
风声在触弄一片树叶。
我忽然忆起庞德疯在了诗歌中,
在让生命的本质在一朵桃花中逐渐消散,散落在一个火车站上,
像走上了托尔斯泰的终极之路。
我说:“人在自欺欺人。”
让我来告诉人们吧,什么鸟灵魂,一切都是乌有的,
每一个早晨都在燃烧着天外之火,
像美洲的蜥蜴,像摩尔人的盗匪,
像带着伯爵戒指的盗匪,像修士一般的盗匪,
他们在儒雅地编织一条丝线,在唆使着蝴蝶向梦中飞翔,
这是一个纯然的黑色世界。
从欧洲到拉丁美洲,从风的中心到风的边缘,
尸体的风暴在鲜活的日子里灿烂,
像黑夜中被拉长的月亮,在白色中回归黑暗,
而谁能够握住风的铁?
尸体的风暴在每日的死亡中软下来,
不祥的苦难日在撕裂着人们受伤的内心,
人们带着面具行走,没有骑上月亮的马,也没有变成灵魂的大鸟,
在死着自己的死,在催杀着死亡的碎片,
从灵魂的缝隙中挤进一阵风,
风在用血爪抓住无知的政权,让灵魂黏住肉体,
用灵魂击打人们失聪的太阳穴,
用人们的声音说话,用人们的血说话。
乞灵抄注:
乌依多博说:“敲开天堂的门,我要砍光你们的菊花。”
我说:“贩卖十字架的人,像地狱里飞翔的蝙蝠。”
乌依多博说:“人们对灵魂的不敬,会导致人欺善怕恶,会使自己滚回到地狱之坑中。”
我说:“卑微的灵魂,在对抗高贵的肉体。”
《我在秋天的一场冷雨中潜伏》
畜生们,你们不会理解我的灵魂在一场冷雨中潜伏是什么意义,
也不会嗅到我经历的一场困难,
正在卑鄙的命运中窒息,在吞噬我的存在,
正在埋葬我,在我被埋葬的瞬间我睁开眼,
却看见了你们的肮脏睾丸。
你们的两粒名利睾丸并不能证明一根竹管会吹口哨,
却在冷风冷雨中弄乱了自己的尺寸,
这让我发觉没有一只鸟站在老百姓的屋檐上,
北方的燕子已经飞往南方,塞萨尔•巴列霍已经入狱,
在狱中高喊:“天啊,真冷。”
塞萨尔•巴列霍把自己的健康和诗歌绑在一起,
在把诗歌变成愤怒的光,
像灵魂的手电筒,在地下开辟灵魂的隧道,
稀释掉黑色,窥见微生物的存活周期,
从灵魂的磁中生出生的乐趣。
如今,我在秋天的一场冷雨中潜伏,
在一张白纸上用诗歌的挖掘机挖掘体育场一般大的世界,
用震耳欲聋的古老诗歌挖掘着玄武岩一样的物种,
从傍晚一直挖掘到凌晨三点。
我在凌晨三点的一张白纸上研究控制住诗人的饥饿规程,
而饥饿是打发掉饥饿的唯一办法,
我用一块石子砸碎雨水中的假月亮。
我继续挖掘,一直挖掘到法国巴黎,挖掘出塞萨尔•巴列霍的饥饿,
让我的饥饿在一寸寸增长,增长到天亮,
在天亮的瞬间增长成痛苦的本性,
在天亮之后,让我在这个地球上也变成一个旧人。
我变成一个旧人,让畜生们迅速撤离,去横穿更大的虚空,
穿过比体育场还要大的世界,
像一头黑熊,在大摇大摆地走过世界的边缘,
走走停停,也不知道去吓唬谁?
更不在乎我的灵魂呓语。
乞灵抄注:
塞萨尔•巴列霍说:“我将死在巴黎,在一个雨天。”
我说:“柏拉图的雄蕊开放在你灵魂的花冠上。”
塞萨尔•巴列霍说:“柏拉图也没有降服任何天下理念。”
我说:“在生死之间,活着最短。”
《写给伪诗人的忠告》
在你的生命里有没有诗,只有你自己知道,
我知道,诗在灵魂中萌芽。
念你的身体不是一座教堂,没有人封你为主教,
为什么你的灵魂会走上街头,去讲解一个宗教组织?去讲解灵魂的存在式?
我看见你的灵魂潜伏在你的影子里,
在黑暗中朗诵你的姓名,
在一遍又一遍地淹没自我,在虚拟出成千上万的观众在四周听,
而你却是天下诗歌的一个赝品。
你的确不是诗歌,确实是一堆反复表演的腐肉,
把一个荒谬的真理塞进了你的子宫,你只是在手淫而已。
现在,我感觉我的灵魂比你的肉体潮湿,
从每一个词语中都滴落灵魂,
灵魂不是人的偏旁或结构,而是我的第二自我,
在生命的口袋里装走尘世的一捧泥土,
在一捧泥土中肯定有一粒草籽,
在说:“草籽的壳并不是我的存在,核在秘密的契约中才是信物。”
我的灵魂在身体的教堂中距离塔尖只有一毫米,
在借用一只鹅毛笔签订空气的合同,
于是,我把矛头指向你,你已经被名利的小蟊贼偷走了,
你从来不是诗歌的秘密。
乞灵抄注:
我说:“瓦烈赫你的灵魂骚扰过谁?”
瓦烈赫说:“去他妈的政治。”
我说:“我们一起玩骰子吧,有可能,整个世界的运气会被死亡输光。”
瓦烈赫说:“咱们一起试试。”
《生死之殇》
生在高雅的谈论自己的证据,索性说出三份时间,
开始在生之门口叫喊,
像三分天下的诸葛亮,让蜀国生于不眠的沼泽。
沼泽像一面镜子,虚拟出一个角色,
以木马为伴,安排好童年,取悦一场游戏,
让幼年的身影与时间之马雷同,
在用长鞭鞭打时间,鞭打出时间解放之后的钟声。
而生之疑团裹着虫蝇,
像小魔鬼,像小吸血鬼,被反叛意识的风声卷起,
叠加在集体主义之上,
让一个人举事,打击正义的阴影,
使传说说破在三国演义中的密谋,去争夺权力的种子,
让权力沦落为恩爱的一场意外。
经过一袋烟的功夫,裸体的革命却在流行的感冒中夭折,
让愁肠也消化不了半生的失落。
后半生的残篇却怎么也不等于死,索性在白中辨白,
去偷学生存的手艺,去模仿灵魂,
在真相中直起腰杆,在以铁肩担道义的豪气催生真理,
直抵真理的森林,剥开万物的孤独,
在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在让一滴露水开口说话,
说出在奔赴地狱之途上,有无在陈年中绰约,
说自己并不比李白幸运,
诗文比白纸还薄,灵魂遭到了踩踏。
乞灵抄注:
帕觉柯说:“我们是夜的元素。”
我说:“夜晚和白昼的尸衣连在一起,生死在相互观看,观看三块石头中的痉挛。”
帕觉柯说:“你在捕捉存在的真理。”
《生死之殇副本》
本不想在一个早晨谈论生死,
我希望升起的太阳把我带走,或者说,我是太阳上的一块黑斑,
在无名的寂寞中寂寞,落在阳光的深处,
让我倒下,让我代替尘埃就义。
此刻,窗外的天空昏沉,在下雪,
雪花把天地之间弄得花影迷离,
想捂死真相的叶芽,让我变成窗前的一棵老榆树,在畏惧什么。
让我萎缩成扁平,风化成枯枝,
把主根埋进错漏的最底端,避开凶残划伤灵魂的脸,
而天空的脸却让我无法知晓,
它的阴郁麻木了我的意志,足可以置我于死地。
某人的铁锯也爱上死,在锯着枝丫,
在打劫最后的春天,让三月断裂在春天的半空,
在生死之间虚设出一种界限。
连续三天,我不想触及这样的伤痛,也不想触及生死之间的秘密,
我似乎已经老去,在收拾残破的时光,
在择死而舞,像窗外的老榆树托举起世界的苍茫,
任由行尸走肉在半空小觑。
我在地下假寐,蔓延成光明的象征,
像一颗彗星在天地的过失里面,凭借着冒死的一次隔离,
在光明的阴影里发出光明,
从暗夜里鼓翼而出。
《此时,你的灵魂被我看见》
我看见了你的灵魂,从指环的中心穿过,
从我的眼瞳进入我,把我充满,充满我的梦境,
像巴勃罗•聂鲁达的诗,充满幸福的词。
我在写诗,写下灵魂一词,
灵魂在我的一支烟斗上发光,在与黑夜搏斗,
在把空气拿走,拿走一缕青烟,拿走截断远方的地平线,
让你站在我的记忆中间,
如同所有的事物在我的灵魂中浮现,
在沉默中耳语,向远处看我,
让我在你的沉默中安静如灯,照亮我的全部,
我没有一点儿阴影。
你在彼处写下悲伤的诗句,像拉丁美洲的天空,
像你写下:“黑夜已经破碎,它们颤栗,那些星星在远方。”
此时,你的灵魂被我看见,
我看见一张地图在模仿一面镜子,像一次单薄的宣言,
无法企及真实,在用灵魂拷贝灵魂。
而我是你流浪的远方,
你的灵魂不是我的灵魂,像一只梦的蝴蝶,
掠过我神经的丝绸,在模仿水,在乌有的水中排卵。
我是花岗岩中的灯,月亮中的马,
在劫后余生之后,活过一个冬日的子夜,
在斑驳的一副红对联上说话,
在说:“我的灵魂在一座老屋的玻璃窗上像霜花一样闪耀。”
我愿意走出灵魂的地理,
在凄冷的空中打响我的手指,去召集亡灵。
乞灵抄注:
帕拉说:“反诗不过是超现实主义的活力强化的传统诗歌——即所谓本土的超现实主义——来自我们所属的国家及大陆的心理与社会的观点,做为真正的诗歌理想。它应是日与夜婚姻的孩子,反诗范围所庆祝的,并非黄昏的新形式,而是新型的诗歌黎明。”
巴勃罗•聂鲁达说:“世界变了,我的诗也变了。有一滴血,滴在这些诗篇上。”
我说:“我有三只耳朵,第三只耳朵专门用来倾听大海的声音。”
巴勃罗•聂鲁达说:“显现出来的灵魂,不断把白昼从黑夜分开。”
《灵魂的札记薄》
(1)
坐在电影院里,一个盲人在看电影,
我认出他是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
他在说:“在电影里有三百六十五个日出日落。”
他听见我走来,伸出手抓住我说:“寂寞在偿还我所有的灿烂。”
(2)
太阳这个窃贼,在往蓝色的屋顶涂抹白颜色,
我看见由于色彩所造成的玄妙,最终成就了一个末日锁环,
在有灰烬的地方安放。
(3)
但是,我的确对未来一无所知,
除了那些地名与日期:词语的欺骗在抢救最后的落日,
却不是别人所见的那一天,
而是我为了写下自己所要避开的命运。
(4)
美德不是逆来顺受,而是选择不向现实的魅惑屈服,
经验着孤独,寄情于自我走出寂寞的出口。
(5)
世界无人眷顾,无人躺在一个下午的斜坡上袒露灵魂,
在忙于签订体面的协议,装束自己。
(6)
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坐在图书馆的中央。
书在包围他,他被想象驱使去召集灵魂的军队。
在巴别塔尖上会合,数着图书馆里的幽灵,数着数不清的昨天。
(7)
突然间有多少国土,原野和天空,在诗歌之外。
诗歌在安第斯山脉的右侧变得锋利,划破了大西洋。
安第斯山顶的白石头变成了黑石头,证明星期四的线索在手肘的左侧,
像石头记中的大观园,有一条奇异的月亮街。
(8)
每一个文字的金字塔都有自己的核心,
每一只美洲虎光辉的斑纹都在加速提高自己的高度,
每一个毛发尖上都是诗歌的头颅,未开化的天空在一朵白云上怀孕。
(9)
兄弟啊,要辨认的灵魂太多了,
我这双耳朵被修辞学敲响九下,你就像是一座十字架在流血。
我看见九头怪兽在嗅着血腥奔来,
我又打开九声霹雳,把九头怪兽锁在潘德拉的盒子里。
(10)
死者流浪在月亮之上,
一本诗集中没有一只昆虫,在带血的空气中逐渐虚化,
幸与不幸的嘴巴,又一次在水中呼吸。
(11)
灯光一亮,我的影子就不会把自己藏起来。
一些黑夜在过滤梦,
过滤掉的梦境,让我的影子掉进了自己的灵魂中。
(12)
黑色的诗歌在击打着生命,
一匹匈奴马奔跑到金色的河边,河水开出快乐的花朵,
匈奴马在痛饮自已的影子,匈奴肥硕起来。
(13)
死去的妈妈快回来了,
年底的新衣服已经洗好,并且把所有的皱褶熨平,
衣服是她的样子,她却不是衣服里的囚徒。
我别无选择,我在三碗水中呼喊妈妈的名字,妈妈打开时光的三扇门。
(14)
是的。用红黑蓝白重塑灵魂的雕像,我的灵魂像玛雅预言一样走动——
但不是因为寂寞的心灵,
但也不是因为隐瞒流亡的漂泊,
所以,我像一条飞鱼在飞离巴西。
(15)
我把时光还给时间,
秘鲁想用桂冠给我加冕,我拒绝加冕,我在给桂冠上私刑。
(16)
争执是必要的,命运就是对不起我。
把我弄成生活的小数点,弄了半天,我只是生活的吸尘器。
我觉得生活是诗歌的屁股。
不需要统计,生活背后有一条弧线延长了狐臭。
诗歌的神圣,美好于孤独。
命运的混账,迷恋于诅咒。
(17)
我不想撕开头皮看一眼白骨,
脑浆更不好看,虽然液体胜于固体,但是,反观灵魂犹在,即可。
(18)
的确,谁也瞒不过自然的召唤。
有关轮回的传说纯属于人对自然的误会,误会太深,在误会中加深。
神农架上的神因困惑于虚无仍是类人猿。
(19)
在诗歌里灵魂与万物和解的条件是错觉。
并且启蒙诗人,一般的修辞意义不会发现灵魂是诗歌的耳朵。
(20)
世界也有睡眠日。
当世界睡眠的时候,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却独自醒来说:“世界死于迷宫。”
我猜想是黄金填满了迷宫的嘴巴,
黄金的凝滞混同于死亡,时间,空间随之而去。
(21)
从南美洲的一个港口我进入大陆腹地,
是诗在命名我,我以神话以外的灵魂走遍南美大地。
时间打开了虚假的门,
我在寻找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诗中的相似之物,另一只诗歌的老虎。
(22)
老虎的斑纹有两种色彩,
黑白相互仇恨,必要时在老虎身上和解,我却像入侵自然的走卒。
游戏的布局安排我,也安排老虎。
(23)
诗人原本是人。而诗人的灵魂在渐渐地变成绵柔的时间。
乞灵抄注:
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说:“过去是构成时间的物质,因此时间很快就变成过去。”
我说:“灵魂的札记需要时间作签。”
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说:“无限的时间,只要时间无限地细分就行。”
我说:“我知道一切颜色都是可恶的。红色、黑色、蓝色、白色在营造人的迷宫。”
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说:“知道某些幸福只是偶然的机遇会减少幸福的魅力。”
我陷入无语。我在克莱门蒂诺图书馆里寻找上帝,找了半辈子,累瞎了一只眼睛。
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说:“上帝对写作的结果也一无所知。”
我说:“领悟的幸福远远超过想象或感觉。”
灵之丁本:
《灵魂出窍的模式》
• 开始与结束相等
开始与结束相等。开始是无数个结束组成,结束是无数个开始组成,在两者之间形成庞大的时间与空间,庞大的时间与空间则包括无数个人生故事……不,这些故事或许就是一个人,或许就是一个人的故事。如今,我讲一则圣灵受孕的故事,首先声明该故事的真实性是千真万确的,一点也不虚假。
我曾住在一座画院的画室里画油画,画室临街,画室是平房的天光顶,由于天光或许接近自然光的缘故,我在画室里画静物、画肖像、画半身像、画裸体,画了一年多。有一个老年的男模特让我记忆犹新,他的面目透光,几缕花白的胡须令我羡慕,羡慕得艳羡不已。
他一身灰色的衣服,手里拄着一个实木拐杖,乍一看去,并不觉得他是什么奇人。开始我认为他上了年纪的老人,后来发现并非如此,只是发觉他那一身的老年装束和似乎稀疏的拔顶的老人,几乎给了我一个错误的印象。我们谈话的时间不到一小时,从谈话中我知道他是从辽宁省来,曾在鲁迅美院做过模特。
第一次来做我的模特,我请他坐下。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话。他散发着悲哀的气息,就像我现在一样。
“我是纯艺术模特。”他对我说。
我在卖弄地说:“这间画室,有几个国内外知名画家在这里诞生过。包括胡悌麟、贾涤非、赵开坤等。从文学艺术角度说,我也不是诗人中最差的,但是我的诗歌已经被翻译成英文,你瞧,这就是我的诗集《信天书》。”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搭腔说:“我不懂你的诗,我喜欢华莱士•斯蒂文斯的诗歌,《簧风琴》《荒原》《关于秩序的思想》《猫头鹰的三叶草》《带蓝色吉他的人及其他》《必要的天使》。我的手提箱里装有一本。”
他打开手提箱,把书放在模特台的桌面上。那是一本32开大小、布面线装书。显然已有多人翻阅过。我拿起来掂一掂重量使我吃惊。我翻开诗集的扉页上面印着一个印章,下面写着一行字:必要的天使。
“看来是油印制品。”我说。
“是。我当然知道。”他回答说。
我信手翻开。里面的文字是油印的,书页磨损得很旧,印刷也粗糙,像手刻版一样,每页两张新闻纸。版面分段,排得很挤。每页上角有阿拉伯数字。页码的排列也很特别,比如说,每逢双页印有些插图。我翻开一页,一首诗下的空白处也有插画:像铁笔勾描,笔法笨拙,仿佛小孩画的。
这时候,老模特对我说:
“仔细瞧瞧。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声调很平和,但话说得很绝妙。
我合上书。随即又打开。尽管一页页的翻阅,铁笔描画的图案却再也找不到了。我为了掩饰惶惑,问道:
“是不是自己翻译的某种文字版本?”
“是的,”他答道。
然后,他向我透露一个秘密压低声音说:
“我是在河南的一个村子里用一本画册换来的。书的主人不识字。”紧接着他又说:“我曾记得毕加索说一幅画是一大群破坏物,难道不也是在说一首诗是一大群破坏物吗? ”
他把他的目光投放在我的油画布上……,他说:“我若每天注视它几分钟或几个小时,在我心中就会把它看成一幅画,并且等待它变成一幅画。”
他说:“你是说一个主要兴趣在于绘画的人,如果选择结构作为诗歌与绘画的公分母,那么他其实就是选择了一种技术特性,即使他不被人认为是画家或诗人,诗歌和绘画也同样是通过结构创造出来的。”
我有些目瞪口呆,说话的声音都变得不像是自己的:
“这是可能。”
那个老模特又开始低声说:
“我推测它意味着感觉,或者如我们所说,是所有的感觉。”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精通艺术和诗歌,这种说法让我感到非常惊讶。一个艺术模特的言说说明了艺术的无穷大,可以以任何相貌出现。
随后,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
“如果开始是无限的,我们就处在开始的任何一点。如果结束是无限的,我们就处在结束的任何一点。”
他的说法使我感到惭愧。我问他:
“你准是艺术家喽?”
“不错,我是民间艺术家。我当之无愧。”
我确信他在谈论艺术的时候也是在谈论人的修为,而两者是同一的,绝对没有任何蒙骗。
我开始责备自己。局限于中国式的风景,也不局限于中国式的人生观。我发现世界艺术存在于老模特的形象中,以及艺术所塑造的形象中。我说出于对莱士•斯蒂文斯诗歌的喜爱,我对老模特有了特殊的好感。
“还有罗伯特•洛厄尔。”他补充道。
我很无知,无法和他继续翻谈下去。我又假装很感兴趣,急急地追问他。
问他说:“你打算一直做艺术模特吗?”
“不。我给你做模特是最后一次。”他说着,我觉察到老模特的这个如此微妙、如此短暂的细节,使我觉察到艺术与人的关系。反过来,也驱散了我们之间与艺术无关的想法。
我老实地点了点头,我有了抵达艺术完美的渴望。
“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只有认识表象更愚蠢的人了。”我对他说。我开始这样理解他是这样的人,他今天正在让我接近最初的艺术法则,培养了一种使我整体进入艺术的秘密之处。
我又咕哝说:“这也是极为重要的艺术世界。它的瞬时性是艺术家熟悉的智慧,尽管它始终是另一种环境的智慧。现代性的真实是一种弃绝的真实,其中的启示不是信仰的启示,而是自身力量的珍贵预兆。”
老模特说:“在每个时刻、以每种方式对精神实施扩张,这一切就是统一的关联。这些关联的存在是有意识的还是无意识的,这是不重要的。一个人返回时空的强迫性影响。他有可能服从于一个高尚的目的而不自知。”
我从画架的背后站起身,像小学生一样对他鞠躬致敬,他却站起身来。
“不要这样,艺术不是我的本身。”他对我说。
他开始给我讲起天宫图的故事。他说:“它代表着原生物质或原始海洋,它代表着整体的无限的世界,它包含星罗万象的,十二宫是依次顺序排列的,这种顺序是太阳。在白羊座和双鱼座之间运转时产生的,说明双鱼座是十二宫中的第一个和最后一个星座,开始承载着结束,结束蕴含着开始,生生不息。”
这使我惊奇地感觉到诗是天才的给予。后来我在半百的年龄中才明白,除了我们内在的世界,我们周围的世界将是荒芜的。
接着,我们在画室里谈印度、谈澳大利亚和非洲,还有东南亚,以及日本,老模特离去时已经是深夜。
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他,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我在画室里生活了四年多,画画和写诗,在自然之光中经过了许多日子,我把画和诗稿藏在了一个手提箱中,沉淀的思想延伸超越了思想的范畴,似乎是将这些无关联的存在沉淀在有意识的时空中。
五年以后,我辗转于生活,在长春市龙泉胡同的省政府宿舍里,筛选出一批油画和诗稿卖掉,卖给拾荒的人。紧接着,我想在国际信托公司的对外贸易中丢下全部艺术,想把它们付之一炬,却害怕艺术超越国界,使整体艺术乌烟瘴气。
我想起一句俗话: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我一直隐居在中国北方,在写诗,写下了神游天下的许多诗篇,像灵魂的一次次漫游。游历了世界,穿越了五千年时空。
如今,我忽然想起老模特的样子,他的样子在我的诗歌里闪烁。似乎是亨利•詹姆斯在说:“它引发生命,兴趣,重要性……我不知道任何替代物,无论是那种力量,还是那种过程中的美。”
现在,我的心一直很踏实,此后,我坐在空茫的时空中一直是很踏实。
• 圣诞的困惑
圣诞之际,我小步走出家门,蓦然发觉头顶的天空是灰暗的,街边的建筑也是晦暗的,无人出入。地上的雪在路边坐落成塔,但是,显露出一种灰白色,灰尘弄脏了它,它依旧在尘世。
我在出门前是解开外套的,因为屋子里很暖。在我出门之后,我裸出双手,试探一下空气感到不是很冷,我开始了我的思考: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腊月天,好像是微冷的春天一样。我在冰上试探着往前走,冰很坚硬,坚硬的冰是真实的,而天气有些莫名其妙。我让过了三辆汽车,让三辆汽车经过我要穿过的马路,但是,在马路对面,很久以前的锅炉房不见了,锅炉房的烟囱曾经在马路的对面真实过,而锅炉房背面的天空却从来没有真实过。
我在想:“它们总是比我更真实的,这是真的,但是它们确实不在我的视野之内。”
“谢天谢地,我走到上西安大路才明白,我看到了圣诞节的圣诞树和真的一样。是不是节日的真实我不知道,但是,这些奇幻的色彩和圣诞老人的形象在圣豪娱乐广场的大门前,在忘乎所以的招摇着。为什么我们也过圣诞节,当我们过着洋节的时候,我们的内心是不是西方文明的样子?”我在想。
当人们不再思考的时候,我在思考似乎不是很好,我的思考会使东方文明低落,健康受损。
上帝啊,上帝会告诉我像醉汉学习,才会更有助于健康。
为什么西安桥上这么安静?我想是因为火车停了。我看见火车站方向的铁路结结实实地铺向远方。——安静——安静——在地面上铺设许多路线,像阿炳的二胡一样在二泉映月的音乐中互明互暗。这让我想起国共内战时期的西安事变,突然,一列火车穿过了西安桥洞,让我深陷在一股黑烟中,我变成了我的影子。
我突然跑起来,跑到圣豪广场的门前减速,我的影子也在减速,我的影子比我小,比我显得模糊,映在一块块地砖上,挤在现代工业和道德的夹缝中。
我听见在辽宁路上传来的嘈杂声,辽宁路不通向辽宁,通往长春火车站,当我站在大味道食府的左侧时,我看见一个醉汉在依着路灯杆喘着粗气,接着又开始在雪地上跺脚。
我首先是站了一小会儿,让气喘平稳下来,然后仔细看他一下,他或许是从圣豪娱乐广场中跑出来的,或许不是。我正在猜测之际他却说话。
“您好,大叔。我今年十三岁,因为羡慕雪而从上海来到这个北方城市,在我的身上却无法平衡寒冷,我便喝酒,喝醉了,我的醉意是不是也飘散着法国红酒的气味?”
我不想搭话。这个醉汉却走上前来说,您想看看我爬路灯杆吗?紧接着他又抱着路灯杆准备往上爬,我跟过去想劝阻他。我开始打量他穿着,他穿着裁剪奇特的大礼服和白色裤子,双腿夹得很紧,爬上路灯杆,上身在不断弓曲着,又在空中绷紧,紧贴在路灯杆上。他打了一个嗝,我看见天空泛起白雾。
我开始惊慌地问他:“你想干什么?路灯杆的高处有电。”
他说:“我想逃到天上去,看一看北方的冰雪天。”他又打了一个嗝。
我很尴尬地说:“算了吧,你下来,我带你去车站。”
他迅速地从路灯杆上滑下来,气喘嘘嘘地说:“是吗?带我去车站,可以和火车站的大挂钟对一对表,可以找到回家的时间。不过,这些年我已经失去了自由的梦,我只有在苦命中奔逃,逃在现在,我已经迷惑了,我不知道你是好人还是坏人?您蒙我毫无意义,那样会使我陷入痛苦的生活。”
我迅速扣上外衣,然后又谨慎地说:
“我告诉你,你穿着如此讲究,你应该相信我讲的是,真的。他又像法国骑士一样,昂着头,在说:“我下来了,我下来了,别忘了我不愚蠢。”
我开始说:“我应该帮你找个地方睡一觉,休息一下再走。”
他说:“注意,在圣诞节的狂欢夜最好别睡觉,睡觉就不会跑出黑夜。”
我说:“我不知道。”我又轻声说:“我根本不知道。”
他说:“哈哈,让我回家的消息,明显是骗人的消息!”
我有些糊涂,我看见辽宁路在西安大路上分岔,岔得井然有序,在每一个十字路口都安装着红绿灯,一些行人和车辆在井然有序地通向桥里桥外。我拿起电话,佯装报警,他开始迅速地摇起小脑袋。在向我深深地鞠躬并请求原谅:“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承认我是圣豪娱乐广场的服务生。”我回头看去,看见圣豪娱乐广场的门前停着许多名贵车辆。正在这时从一辆法拉利轿车中走下三个衣冠楚楚的人,一个穿着奇特的大礼服和白色裤子的服务生像仆人一样恭敬地打开车门,紧接着有一条纯种西伯利亚牧羊犬跳了下来,当时我看见它的身上还穿着圣诞节服饰,像是从法国巴黎来到中国的时髦客人。
他开始闭上眼睛。他在把双手塞到嘴里,用劲拽下巴。他的礼服很脏,可能是别人把他从圣豪娱乐广场的酒吧间里撵了出来的,对此他还浑然不知。
现在,大概是圣诞节的缘故,许多人在酒吧里喝得昏天黑地,不知道在黑白交替之际喧嚣已经停止。我觉察到静止已经来临,就像是雪在腊月里被月亮咬破,只剩下了五角形的记忆。而在我的内心,我的心情在冒烟,在锅炉房的屋顶议论明天将是明天,人们在明天可以看见明天的一切。
这时,醉汉把眉毛向上挑了一下,眉眼在夜色中闪闪发光,他断断续续地说:“是这样的——我想睡觉了——所以我要去睡觉了——我有一个表哥在圣豪娱乐广场——我到那里去了,因为我住在那里,因为那里有我的床——我现在就去——现在已经很晚了。我真的不理解,为什么您在这个夜晚出来看我——我胡说过什么——我不想和您吵架,我的天哪!——像您这样迎面而来的陌生人为什么要极力反对我呢——我还想一个人在这儿呆上一小会儿呢?您走吧——”
我不加思索地回答说:“好啊!”紧接着我又说:“但是请你相信我是一个好人。”
他没有回答。这时我发觉天气已经变得很冷,在不可忍受的十二月里,我一个人在一个晚上跑到街上做什么?我走过圣豪娱乐广场门前的狭长地毯,看一看灯火透明的街道,我惊呆了。
• 灵魂的秘密
从小学的时候开始写诗,写到天命之年,我的肉体和灵魂黏合在一起,不为任何东西所容,我知道我是诗歌之外的事,而我的诗歌是用灵魂书写的,灵魂却不是幽灵,也不是亡灵,我的诗歌是灵魂和灵魂的结合体,是灵魂的秘密。
就诗歌的写作生态而言,我回顾一下自己,而回顾不是描摹历史,我发觉我一直被现实生活所反对,逼迫我在灵魂中逃亡。小时候,松花江从我诞生的村庄右前方沉寂地流过,流过一片诗意的树林和山岗,从河堤下面的河床弯弯地流过一个村庄,流过一大段大弧线的弯度,沿着宽敞的一大片沼泽地,把我内心的诗意带到哈尔滨,在圣索菲亚大教堂中继续叙述我内心诗意的死亡与甦醒,哈尔滨是我诗意最初的栖居地。但是,我不是哈尔滨人,我在哈尔滨的历史上没有任何存在的依据,我诗意地生活不属于任何地域,不可以被某城镇命名。当我辗转到松原的时候,我书写着科尔沁草原,草原上的白城、镇赉、通榆都是诗,都囊括在我的灵魂中,我在诗意之中进行着一种诗意地建构,建构着我的灵魂超越亡灵,把死掉的人忘在历史之中。历史对我来说,只是消费自我。现在我觉得,所有的诗歌写作都是消费性写作,因为,消费性写作制造的是写作的快感,是一种自恋或自我参与的幻觉性写作,是自我消费自我,必然会被灵魂性写作消解掉。我是属于有灵魂的人,在青年时代我栖居于长春,长春却对我过于苛刻了,让我的诗意感受到了简朴的狭隘,让我在火车设计中消费掉我的诗意,让我在极权体制下变成一个被动生活的接受者,变成消费性的一个代码,使我的诗意变成了政治性,不能在诗意的高度上提纯自己,让我感到了一种耻辱感。尤其是在权术窥觊我的大量财产之时,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之状,迫使我在死命反抗之后,放弃了自己的公司,漂在上海和北京,此时我已经步入壮年。在2000年之后,我陷入死亡境地,陷入一场伤害案的漫长诉讼,最后以一无所得告终,这使我雪上加霜,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在权贵们的逼迫,使我毅然走上了诗歌艺术之路,然而,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我在极权统治之下被迫民为奴,牺牲掉了我的全部,唯一剩下的是诗。而诗又遭到了掠夺,我已经走上了死亡诗意的绝境。说起长春,说起中国,真的令我厌烦透顶。说起死亡之诗,我是以《圣灵之灵》穿越上下五千年,可以被五千年的前诗人读到,也可以被五千年的后诗人读到,我的灵魂有别于幽灵,也有别于亡灵,我的灵魂之诗只是被当下拒绝而已。
作为一个诗人而言,我渴望创作出一种有灵魂深度的诗歌文本,在诗歌阅读生态中被深度阅读,在孤独的顶尖处被诗歌阅读生态收听到灵魂的发声,阅读出我的还魂路径,让我在阅读者的身体和灵魂中还乡。同时,也要求阅读者对我的灵魂阅读不仅是诗意的,更是要经过我的悲厄处境或者是穿过死亡之后的吟道,使万籁为灵魂悲响,像追逐我灵魂的图腾一样。而诗歌阅读生态与诗歌文本本身虽然可以产生关联,但是对诗人灵魂的阅读其关联大多是偶然性的,偶然性的关联只存在时空的表象上,偶然性的关联阅读并不大于必然性的阅读,因此,诗歌文本不一定被广泛阅读,就像《诗经》里的每一首诗并没有被大众广泛阅读过一样。从《诗经》这个例证可以得出一个结论,诗歌是诗人的灵魂复写就是诗歌的完成。诗歌是时间的例证,是灵魂的例证。譬如:詹姆斯•乔伊斯在1904年间写的《尤利西斯》,在庞德的帮助下在1918年的在美国《小评论》杂志上连载,但不幸的是美国书籍检查机构确定为淫秽刊物,《尤利西斯》连载终止。在1922年,《尤利西斯》由著名出版社“莎士比亚及其伙伴”出版发行,然而此时出版的是法文版本。小说的英文版本由乔伊斯的资助者哈里特•肖•威弗协助出版,《尤利西斯》在美国仅仅刊行了500册,却被当局全部没收并禁毁,第二年,《尤利西斯》英文版再次印刷500册运往英国,却全部被位于福克斯通的英国海关焚毁,同时由塞缪尔•罗斯的出版公司盗版印刷的《尤利西斯》也被责令停止刊行。奈波尔说﹕“我没法读乔伊斯。他是个快要瞎了的作家,我理解不了快瞎了的人写的东西,他就知道写都柏林和他自己的反叛、天主教的罪过。他对世界不感兴趣……他的作品没有普世意义……他的想像力太差,无聊地记录他周围那些琐碎事。” 如今,我们在《尤利西斯》中发现詹姆斯•乔伊斯在他的作品中有意砸碎词汇,使作品面目全非,妄想达到一种秘而不宣的目的,直至使得作品变得具有人性,甚至于把人性肮脏不堪的身体呈现出来,所以詹姆斯•乔伊斯在《尤利西斯》小说中得到顿悟,在顿悟中对灵魂得到一种发现和自觉。从詹姆斯•乔伊斯的生命轨迹得到启示:抉心而食,欲知本味。所以,在最近七八年里,我与诗歌的阅读生态日渐逃离,逃离在一种孤独的真空中,在孤独的诗歌写作中虽然感到有些倒置或晕眩,但是,可以排除生理神经系统上的病变,也可以摆脱外部环境所造成的紧张、疲劳、焦虑,也就是说可以摆脱偶然性的阅读生态,避免灵魂被摔出躯壳。因此,我不希望把灵魂寄放在大众的阅读之上,而是渴望我这一个个体诗人与鬼魂的世界渐渐背离,或者被世界抛出,像卡夫卡一样。或者比卡夫卡还要诚实地大声说出:“我要制造身体的囹圄,反锁住灵魂的神赐之光,让每一首诗都成为灵魂的一种复活。”我是一个不以诗歌写作为生计的人,我要求我的诗歌写作必须是高度独立,包括我的个人写作气质、诗歌写作手艺以及认识世界的方法都是成就我个人诗歌美学的基本元素。我想诗歌的写作独立,是使世道人心盘踞在纯正的内心,是剔除伪饰人生的最好办法。我要用一种弃绝的方法避开被广泛地阅读,与废墟时代的伪诗坛彻底隔绝,形成与世界完全隔绝之势,将一个中年人的诗歌写作转变成为一种灵魂的墨迹,在平静地写作中使灵魂持久地存在,并且还原成为一个人的灵魂。
就诗人诗歌的灵魂、幽灵和亡灵文化符号而言,有的人认为,诗人的诗歌写作是一种经验性的写作,这种认知偏于概念,而我也热衷于经验性的诗歌写作,但是,我却执着于书写流落于诗歌中的生命状态,虽然是一种孤绝的写作,但是,我想这种方式是让诗歌文本错开喧嚣时代文化的一种文化意外。我知道,我的诗歌写作是一种死亡性的诗歌写作,但是我的诗歌写作已经是写给那些百年以前或百年以后诞生的优秀诗人诗歌文本,在以唤醒隔世的灵魂在写,我的诗歌写作意义已经具有了一种不属于任何时代的灵魂性质。我的死亡性写作会反问天下哪些从诗歌中获得名利的诗人,你们的诗歌文本有灵魂的依靠吗?说起灵魂我想天下的诗人有大半以上会很心虚。有的人说收藏我的诗集,也收藏我的诗,我真的让此类人如此沮丧和失望,许多人成了亡灵之后还是读不懂我的诗,尤其是那些以诗命名的人。当然,我的诗是亡灵之诗,可能被一百年后的优秀诗人读到,此时,我的诗便是灵魂之诗,我反问一下漏洞百出的当下诗人,你们的灵魂在百年以后会在哪里?可以想象一下,我其实是在一百年以后书写诗歌,我在用灵魂把诗歌按住,按在我的灵魂里,我的灵魂已经出窍,所以在一百年前的现在我是一个突破牢狱的诗人。所以我的长诗《圣灵之灵》写作也包含着幽灵性质的写作,也就是说,我的诗歌写作也是为死掉的人而写,包含着与五千年前生命信息相关联的许许多多的诗人。一个诗人活着不过百年,如何穿越上下五千年不仅是考验一个诗人的生命问题,更是拷问一个诗人的灵魂问题,我的生命不过百年,即使是活过百年我也会把生命送回百年里去,我把我的生命放在喧嚣的尘世真的有些不放心。但是,我的诗肯定是超越超百年,所以我说我的诗歌写作是死亡性的写作,是灵魂的写作,面对过去和未来的人,我充分地意识到这一点,这既不是灵魂的骄傲,也不是对当下人们的拒绝,这只是一种灵魂的建构,是在大道人心之上的一种与魔鬼作对到死的不放心的尴尬,但我还在写……
• 荒凉的法律
宪法规定: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在公元2003年7月我去中级法院出庭论证伤害赔偿案事宜,在达到法庭门前,法庭的大门还在紧锁着,等在大门外的人已经是人山人海了,我和我聘请的律师一起往大门口挤,挤了十多分钟才到达大门口。我聘请的律师面对着门卫喊:“先让我进去。” 门卫没有任何反应,在看手表,似乎是在等时间,时间还没有达到上午九点。我聘请的律师继续喊:“给你这个。”门卫转过头来,看见我聘请的律师手中高举的纸条说:“等等。”我聘请的律师说:“这是刘春梅法官的案子,马上就要开庭了,要我们进去。” 门卫还是不动,在看时间,在看中级法院高高台阶上的大门还在紧关着,关得没有一丝缝隙,更不会透出一丝光。我和我聘请的律师夹杂在人山人海的人群中,不厌其烦地等待着大门敞开的时候,等待着门卫的放行,门卫却在大门里漫不经心地听着门外的嘈杂声,听着人群中有人在骂法官的事。听着接受礼物却不办案的蹊跷事,听着上诉被驳回又来复议的麻烦事……这并不是我的错觉,我正在经历着这种倒霉的遭遇。
三年的时间过去了,我几乎每年都要去中级法院一次,但是,已经忘记了中级法院大门存在,也忘记了门卫的存在,在反复的开庭和闭庭中出出入入,在几张白纸一般的判决书上计较着乌有的的结果,在法庭上大声呐喊一阵,之后,在后来的日子又开始嘟嘟囔囔和自言自语起来,显得幼稚和可笑。我的手里拿着一纸判决书站在中级法院的台阶上望着天空,又把黯淡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脚尖上,搞不清命运是黑暗的,还是自己是黑暗的。但是,我依旧希望我的眼睛没有什么毛病,在中级法院的大门缝中发现一丝光亮,从中级法院宽敞的大厅中照射出来。
三年之后,我拿着判决书来到执行庭,脑子里一片浆糊,还要缴纳执行费,我的脑子一直在问这个问题,为什么收取执行费?在我缴纳执行费之后,我开始等,等执行庭的消息,消息一年又一年过去了,等我再去的时候,执行庭法官说:“执行书的执行期限已经过期。”十年的一切都化成乌有,我被忧郁症了,被精神病了,我在法律面前又矮下一截,我近乎发疯。现在,我享受着法律的最高待遇,在公平的法律面前不断打折,我被公平的法律省略,似乎是一个被商业陷阱坑害的商人,在说:“商人,为什么不能老老实实地做生意,为什么不能一视同仁呢?”现在,我让自己变成一个麻木不仁的人,把自己的感官切除掉,贿赂给高度文明的法律,不再关注法律的一点儿小事情,我让我的心在法律的文明一派中独自荒凉着。
• 双形记
在电话里,一个诗人给我讲起诗歌,话语滔滔不绝。
他说:“诗人的精神遗产是丰厚的,可以抵上百万黄金,就像叶芝的《驶向拜占庭》中的诗句:一旦超脱自然,我将绝不再采用任何自然物做我身体的外形,而只要那种古希腊金匠运用 鎏金和镀金法制作的完美造型,以使睡意昏沉的皇帝保持清醒;或栖止在一根金色的枝头唱吟, 把过去,现在,或将来的事情,唱给拜占庭的诸候和贵妇们听。”
他讲得浩大无边,我听着感到蹊跷,他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起诗歌,似乎他就是一个伟大的诗人,走在通灵的路上,走过未来的五千年,他在未来的时光里若隐若现,扑朔迷离。他似乎有一种超常的诱惑力,仿佛让未知的人群为他的诗歌雀跃不止,他在高处高举着一顶金丝绒帽,在空中画出一个菱形,在菱形的金字塔尖上写下一行金字:“我在这里复活。” 每一个字都是那么清晰、漂亮、入木三分、而且是纯金的。他仿佛在看见我的神态有些惊讶,惊讶得瞠目结舌,他仿佛听见我在为他振臂高呼:“诗人不朽,诗人万岁!”他继续在一根无线电话上联想着,又看见我骑上时间之马,一连数年不停地追赶他,在马背上狠命地挥动马鞭催马飞奔,我在马背上颠簸,在呼呼奔跑,在扭动腰肢,在频频抛出飞吻。
此时,我在无线电话的另一端悄无声息,他忽然陷入窘境。他开始说起诗歌写作的一些无奈,忽然情绪一落千丈,他开始哭泣和哽咽,长时间捂着嘴巴呜咽着,抽泣着。他开始和我诉苦,在说:“我的生活是如此糟糕,没有女人爱我。我的眼睛已经模糊不清,看不见任何词语,也看不见自己。”他在诉说着自己的孤独、不安和迷茫,使我感到一阵阵的震惊和恐惧,因此我想避免他把我带入不可摆脱的迷惘中,我不想再听,可是,我没有挂断电话,只是把电话放在桌子上,让他独自哭诉,独自倾诉……。偶尔,我听见他在说:“你在听我说吗?”我又急忙拿起电话,对着话筒说一句话:“我在听。”紧接着我开始像躲避瘟神一样躲避开他,我似乎又听见他在诉说单身汉的往事,事实上他是一个吊诡世界被扭曲的伪诗人,在愚钝地写诗,在凭借着诗歌玩自恋,如此而已。我忽然听见电话那端挂断,我知道他的强迫症又发作了,我开始屏蔽他的电话,下定决心不再接听他的电话,但是,我会祝福他,我想诗神对他还是慷慨的。
我把这个故事写下来,像勾勒出一个诗人的双形记。
• 本性真实
——真实是一颗心,诗,在灵魂中栖居。
当诗人的词语不产生意义时,诗人的诗便是一种空虚之物,但是,诗的真实并非是现实的真实,而应该是诗的本质的真实,即是诗性内核的准确度。而本性真实既不是诗人心理自慰的拷贝,也不是任何外部世界存在所造成的悲剧,而是,在诗人的本性中以一种隐秘的动机和本领孤独地劳作,使自己与众不同,成为这个世界的闯入者就够了。我在悠闲地写下如下诗句:
时间和空间相等,是因为我在其中,
我在燧石上敲打灵魂,灵魂在发光。
诗句中的灵光越来越大,在有增无已。我看见灵魂在卅公里以外的地方发光,我发觉死亡的悲剧神圣而庄重,我在观看着死亡的畸形幽默,在说起死亡的可怕德行。我不愿意参与到这种沉闷无趣的行动中去,我在给命运的头顶撒上一把土,像约伯一样,在黑暗中说:“难道我们从神的手里得福,不也受祸吗?”
我拿起一张白纸,用一根纸绳子把它捆绑在一个白炽灯上,白纸在发出黄色的光。我开始装扮成一个护士,在救助我自己。
一个读者装扮成一个医生,在抢救我,在催促着漆着红十字的救护车急速向医院赶去,我的灵魂却不在担架上,在梦魇的现实世界变成世界的幻象,在二十一世纪的2015年元旦以血肉之躯超越三界(天堂、人间、地狱),试图摆脱天地万物所编制的罗网,去接近撒旦,从诗歌、绘画、书法、戏剧中逃脱,像普罗米修斯一样让自己从一股烟火中散去。
我在新的一年中杜撰我的生与死,开始把自己关在一个钢筋混凝土修葺的长方形屋子里,伏在一块小木板上写作,写下赤裸裸的生活。我必须用日新月异的哲学、诗歌、美术的茧壳把我们包裹起来,把意义投入到那些无意义的事物中心里面,把时光保存下来,在生物中间,在历史之间编织出现在与过去的迷宫。用迷宫反抗死亡所带来的一种屈辱,从文字、音响、线条和色彩的结构上拖开,从反自然的自由形式上拖开,把我们置于必然性的支配之下,把我们贬入停滞不动、生死均无意义的境地。我凭借诗在裸身谈论我和我的灵魂,我的灵魂开始搭腔说:
“如果每个人都讨厌你,我陪你好吗?”
我知道他看到了我的不安,看到我裸着上身在为诗退化为原始人。我开始在电脑桌上写下:“你的到来,让我心安宁许多。”
他说:“我们同世界、众生和魔鬼所进行的战争,并不是神秘主义者的发明物,而是发生在我们的内心,发生在我们和我们周围的冷漠的必然性之间。我是双重的:在某种程度上,我是蝴蝶和螃蟹的亲属,我又是人间精灵的仆人。”
我开始经过一个走廊,来到厨房。在厨房的餐桌上我看见许多器皿是瓷器做的,我端起一个瓷碗,从茶壶中接来一碗水,一饮而尽。紧接着,我看到了几个馒头,馒头的轮廓却是方的,在我的眼神中有些奇怪,我无法用英语表达,我把英语全部忘掉了,但是,我终于用汉语说:“你提起圣经让我感到惊奇!”
“不,”他回答。“这种灵魂的访问不凭借语言。灵魂在时空中逗留,需要感应和感觉,今天你感应到了。”
我说:“那么,你就自我介绍一下吧。”
他说:“我是钟磊。来自1969年的哈尔滨市圣索菲亚大教堂,已经四十六岁了,我是你的灵魂教授,在教授你写灵魂的故事。”
我一边吃饭,一边对他说:“我听说过你的故事。”
他说:“我读过你的一些诗歌,像是抄袭我。”
我说:“我的诗无关你的事实。”
他说:“我看过你在描述我。”他接着说:“印象也不坏。一篇是《杜甫兄,我是你的前世今生》,令许多人认为实有其事,另一篇是《老小孩》,却也是我们的事实。现在,很多诗人写诗都不关心事实,他们只是从虚构和推理的出发,从根本上怀疑艺术和遗忘艺术,尤其是遗忘掉自己的本性。我们生活在有连续性的时间内,在如今的现实生活中没有留下自己的名字和灵魂,在词语把自己遗忘了,在回避精确记叙。记叙也没有年表,历史,也没有传统,我们是自由人,仅仅称呼为某人。”
我说:“那么,某人是谁?”
他说:“是钟磊灵魂的一半。”
我说:“我看到你在墙壁上走动,你很能干,在和我一起写诗,你的手指细长,在敲打键盘,在写下我的诗。”
他说:“我从没有见过你写什么东西啊!”
我说:“你不要卖弄。”
他说:“我们双双写作,写出同样的作品。”
我说:“是的。”我们相对而笑。
我们在促膝交谈,他说:“我们在经验着马克思主义的自由,在以革命和无神论的思想践踏人身上的魔鬼。诚然,在一般人的心目中,凭借书本自以为无所不知的人,把一切事物化为因果机制——枯燥无味,缺乏信仰,对善恶无动于衷——这种人经常是邪恶精灵的同义语。同时,我们感觉有一种普遍性的迷信,认为地球上充斥集体的幽灵,在加拿大和美国,在南美和欧洲,也在非洲和澳大利亚。这些使我们能够感受到关于象征希腊思想圆圈的宗教史,其中似乎有不少真理,而一个圆圈无始无终,在它的周长线上由过去式流入现代式,又回到了过去式。
我说:“眼下,考察真正诗歌艺术的条件是不充分的。回顾两个世纪的诗歌事件,诗歌艺术一直陷落在边缘化的窘境。在19世纪,由于法国的象征主义者独占先机,随后在一战前后形成的能量爆发,然后衰退。大约是在1912年美国诗歌的进军步伐开始了,埃兹拉•庞德扮演的角色解释了他对许多人来说为什么几乎成了神话中的人物,只有在1914年前的俄国知识分子凭借着令人难以置信的勇敢而天下闻名,但很快就被革命毁掉了,而诗歌的衰退持续至今。”
他说:“存在即被感知,这是我们独特的世界观的原则、手段和目的。”
我说:“本性的真实是危险的。”
他说:“诗人的贫穷是难以忍受的,而富有是人类最庸俗的形式,现在,只有诗人在忍受贫困之罪。诗人,人人在各司其事。”
我说:“我承认诗歌艺术是非人化的。所以,人类在面对本性真实的瞬间确实在轻蔑地转过脸去,试图凭借半吊子的虚假本性去沽名钓誉。”
他说:“半吊子的本性真实是什么?”
我说:“像埃兹拉•庞德一样。”
他说:“不敢苟同。”
我说:“试问,你是否发觉诗人孤绝的传统并没有在埃兹拉•庞德时代有所提升,恰恰相反他的意象主义导致诗歌艺术的形式趋向于复杂,他的意象主义源于东方的禅学,是把客体理解为主体的部分本质,并且用禅宗的词语说出来,是东方文化在欧美地区的一种逆袭,而且,在意象上大量使用时髦的理论,从具体细节反映宏观世界,就像他一个人在支配于常规的符号体系。”
他仿佛是没有明白我这句话的意思,自顾自接地说下去。
他说:“在每一个诗人身上所折射出来的高傲和那不可言说的沉静与婉约,以及内心深处诗意的孤独,孤独也教会我们以一种真实的和不加矫饰的姿态忍耐与担当。”
我说:“亲爱的先生,你要执着你的寂寞。”
他说:“对,孤独和寂寞才是我们的主题。也许,我们在环绕诗歌的墙壁这个地方选择一道门,把它打开,让它把诗歌带给所有人,那么我们就满足了。”
我说:“我同意。”紧接着我在追问:“这似乎是切斯瓦夫•米沃什的引语。”
他开始哈哈大笑,之后说:“当然。我们只剩下引语。语言本身就是系统的引语。”
我说:“你像一个图书馆。”
他补充说:“此外,在时空中的任何穿行都属于宇宙范畴。我从宇宙进入你这个房间也是一种穿行。”
我开始转过身,望着窗外,窗外一片白雪,白雪却静悄悄地。
我鼓起勇气又问:“人,除了诗歌以外,人们要忘记昨天。人需要在文学艺术中得以自由的自我创造。”
他点头同意。我又问:
“你是谁呢?”
他声调一变说:“我是你的作品,也是你。”
我的灵魂和肉体以一种特殊的方式颤动着,在我的身体内部载有一大批灵魂,我是我的灵魂标本,通过时空的改变,不断解放自身的灵魂和肉体,因此时间是吞噬自己的一条巨大森蚺,在穿越自然的丛林,虽然现在的我并不知道这一点。
我望着自己的身体开始吃惊,他打开了夜晚的窗户。
我像主人一样嘟哝了几句话。向他举手告别。
“雪还没有停。”他在说。
我坐在一个钢筋混凝土修葺的长方形屋子里,在时间中流血,血的颜料是当今世界通用的。在时隔半个世纪的今天,我和我的灵魂相遇,我发觉生活的意义没有答案,精神与意义在匮乏地扭打着。我在2015年第一天的24小时里遭到肉体和灵魂的禁忌和释放,可能就是命运的一个节点,在一小段的真实中还原诗人,这个细节预示着诗人未来的成就,以及时空所承接的一切。
最后进行编辑的是 钟磊0502 on 星期六 十月 03, 2015 6:01 am, 总计第 47 次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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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磊0502[钟磊] 钟磊0502作品集 三品按察使 (天,你是斑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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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三 一月 28, 2015 5:56 am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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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拉丁美洲之南出发抵达澳大利亚,在我印象中澳大利亚、新西兰、印度尼西亚、菲律宾、马来西亚都是诗歌的岛屿。孤寂的诗歌在等待我这一个孤独的吊客,走进一个诗歌的怪圈,让小我包围小我。我从一场黑色的诗歌风暴中缓缓地走过来,走进印度的史诗《罗摩衍那》和《摩诃婆罗多》,我在《心经》中完成灵魂的一种综合,从泰戈尔和耶胡达•阿米亥的诗歌打开一条通往《圣经》的通道,穿过了阿多尼斯的流亡地,以撄犯支撑我。我在《未完成的家族史》上以词语叠加着词语,去造访远方的非洲诗人,发现诗人的灵魂承认我,诗人的灵魂是我的归宿,虽然这些灵魂在傲慢地承认我是灵魂的一个部分。
《诗歌的南方》
我的诗歌到达南方,南方之南的标志是朱迪斯•赖特。
她的标志胜于现实的麦田,
比麦芒还要富饶,在向阳光倾斜。
像海岸线在海岬上划出一道模糊的潮水,在拍打花岗岩,
花岗岩在海浪的嘴巴上飘落,
海水在悬崖峭壁上发出诘问:“是谁在海面上书写奇异的诗篇?”
我从北方赶来,在手臂上托起一条弧线,
顶在自己的头顶,让诗歌在头顶上发光,
把阳光铺满静谧的田野,
在突如其来的风中突然跳起来,
从虚无的风中跳出舞蹈的节奏,度过大旱之年。
突然,在我的心里生出一片平静,
像一片秋收的麦田,抢在狂暴的幽灵来临之前,
完成上善若水的秘密,在说:“水低成海,人低成王。”
我知道我是人间的小人物,
我将和所有的事物不谋而合,向一滴水的核心跨进一步,
再把澳大利亚当成磨砺诗歌的磨刀石,
把我磨成诗歌的刀片。
去南方收割诗歌的麦子,讲述一个诗歌的寓言,
透过一茎麦芒我知道我是我,
在用南回归线度量北回归线之间的日子,
用灵魂标出自己比麦种还要小,小于时间。
乞灵抄注:
朱迪斯•赖特说:“你是诗歌的流动影像。”
我说:“不是,世界在变小。我的灵魂是一个灵魂加上又一个灵魂,在构筑我们的灵魂之家。”
朱迪斯•赖特说:“是啊,我看不见自己奇怪的影子。”
我说:“我听不见你的影子在说话。”
《我是一片平静的水》
人的世界是有距离的,我距离南方很远,
一辈子也无法抵达。
但是,我的小脑袋和世界一样大,
在一场蓝色的雨后,阅读萨特论,闻到了毛利人的味道。
我看见有很多毛利人躺在海边的沙岸上闲谈,
有一只老猎狗跟在他们的身后,
还有一大群细毛羊在绿草地上白得像雪的遗孀。
我惊奇地感觉,这一大片雪花开在了远方的蓝色屋顶,
仿佛还有一只快活的小蜜蜂想借走一棵树,
在问:“一朵棉花为什么不跟我走?”
坎贝尔夫人说:“黄色的蜜蜂像喝醉酒的牛仔。”
我越来越感到自然在邀请我加入,
我却在用橄榄枝装扮起自己,在我的头顶安排下好多好多的橄榄叶,
让我的脸好像是云开月出的月亮,
从橄榄叶的背面露出来,
露出了一半失败的白,藏起一半深邃的蓝。
像我常常以雾气贴近海面,
在以大海交谈为由接近草神和木神,
在一个没有人登陆的小海口登陆,偷窥一个世界。
现在,我看自己变成琥珀般的水,
在一种假设里走进抽刀断水的瞬间,在有常和无常之间里等待,
偶尔,发觉一只毒蜘蛛爬上了乌有的光线,
深入到乌有之处,
还有一头黄色的狮子,站在水边眺望大海。
乞灵抄注:
我说:“我时常在水中洗涤灵魂。”
坎贝尔夫人说:“借来的灵魂迟早要变成废墟。”
我说:“灵魂倚在一堵墙上说,谁是我的子宫?灵魂像食人水怪。”
《迷失在明亮的暗处》
一切都毁灭了,我做一缕青烟飞散归于你。
我在虚空处感受你存在的距离,
距离是前朝遗落的一个玉盘,在尘世裸奔。
已经抵达暗处,似乎是下辈子的事,似乎是你忠实不逆的人生。
我可以在暗处藏身,
把三块石头凿穿,掏出遗留在人间的文字,
把乌有的天空托住。
天空在变弯,漏掉了几颗星星,灰暗的天空有了颜色,
在聆听隐隐难辨的谶语。
此时,月亮和一个有钱的老男人睡在了一起,
我担心,明月像在夜间觅食的一只银狐,
在水月亮的水中裸奔。
我迷失在明亮的暗处,看到你被月色滋润的面容,
在处理旧月亮留下的一笔坏账,
使得我的灵魂得以皈依。
乞灵抄注:
伦德拉说:“我的灵魂在月亮中发芽,像一支柳笛。”
阿米尔•哈姆扎说:“我们的祖先从黑暗的中心走出来,在解救我们的黑夜。”
我说:“灵魂啊,世俗的偏见使你顾影自怜。”
《迷失在明亮的暗处副本》
灵魂在不停地絮语,
发觉有一种不间断的存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而有人说:“灵魂就是世界的鬼魂,并不是一窖黄金。”
我开始在生命中撒钱,
撒掉人世间的恍惚,把人神混淆在一起。
我是仁慈的,在精心喂养时光中的三千匹汗血马,
重返秦朝,用兵马俑编制一个帝国,
做一场黑白游戏,做得天知,地知,做得忘形自得。
我说:“我的简历上有几处错误,
一处是在刘邦身上点过几颗黑痣,
一处是在朱元璋出家的佛门槛上留下一本谋士论,
让他心怀天下,冒充傲慢的走兽。”
如今,我却在地下活得无朋无党,在用灵魂移动整座泰山,
在问:“谁是光明背面的耳语者?”
我很任性,在一错再错,在错位的地下,
像一个草民,跟在父亲的后面除草,获得了半亩活命的江山,
在种花生,删掉了自己的姓名和地名,
活像一个土司在拒绝方言,
在用灵魂棒喝一些人名,像在天空打雷。
《黎萨尔省》
以你命名的内湖省已经不是一个谜了,
也不需要什么魔盒了。
即使有一个魔盒也不需要锁和钥匙,
有锁和钥匙也没有什么用,已经打不开尘世的坟墓。
我想死亡也替代不了他们的耻辱,
是他们的耻辱成就了你光荣,光荣是你呼吸的拳头,
是你的十一个兄弟,
十一个兄弟的平均距离是1896米,每十米有一个夜晚,
在纪念你的刑期,你的死像一粒发光的子弹。
内湖省在自省中握紧我的拳头,
意思是不反对自由和独立,在接受绝命诗,
在接受太平洋的哭泣。
我知道我必须买通死亡这个神经呼喊一声,
在太平洋的一个又一个大波浪上保持平衡,
而灵魂是黑暗中的一条沉船,
把我带进太平洋谷底,让我相信世界在一次又一次腐败,
只有灵魂在证明你曾经活过。
而我有幸介于生死之间,在用下弦月反弹出月光的死,
于是,我在月光中挑出最美的三根琴弦,
在爱和真理之间找出两个借口,
在说:“我向往菲律宾的航行还没有结束。”
乞灵抄注:
何塞•黎萨尔说:“我的灵魂在起义,谁也不敢侵犯我。”
我说:“上帝在主持春天。”
何塞•黎萨尔说:“真理给我的感觉是万幸。”
我说:“真理连接生死。”
何塞•黎萨尔说:“忠贞是真理的本质。”
我说:“死亡在真理的背后在冒犯真理。”
我们在谈论混乱和饥饿,屠杀和刽子手,我们有理由面对不义的世界愤怒和叫喊,有理由让自己的叫喊声变得刺耳。我们谈论我们身上正在发生的事情,在强化我们自身的人性,使得这个世界变得人性化,让我们也成为朋友或兄弟。
《用失眠救治旧梦》
泰戈尔在爱之贻上做梦,
梦很柔软,像夹在一个女孩的双唇中间,贴近他的心,
像一场永恒的接吻。
泰戈尔说:“我的生命和诗歌是天赐的。”
我知道泰戈尔的灵魂是诗歌的一半,另一半是印度,
印度的毗耶娑却隐居山林。
我说:“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山林。”
我在闹市中失眠,在料理家务事,
在和父亲一起失眠,在用失眠中救治旧梦,
旧梦和失眠不是一对双胞胎。
旧梦丢失在无人赡养的祖国,干枯了我们的面容,
却有乌鸦飞来,在稀疏的头顶辨认冰冷的雪,
原来祖国不是一个人的纪念碑。
我的心停止在篱笆上,像一个有罪的证人,
爬上了旧梦的斜坡,
我依旧是我的上午和下午,正午突然皱褶成冰心的心,
在沈从文的《边城》中凉下来,
我们一起被政治利用了。
我不能耐心去读泰戈尔的诗,我的心是尖锐的,
外部不是我的心灵家园,我的内部于我仍然是狭隘的,
怎么也无法替代我的担忧。
乞灵抄注:
泰戈尔说:“我要致敬于给我让路的太阳。”
我说:“诗歌创作只能用母语进行。”
沈从文说:“该笑的时候没有快乐。该哭泣的时候没有眼泪。该相信的时候没有诺言。”
我接着说:“我们存在的意义,或许可以堆成一堆时间。”
《用失眠救治旧梦副本》
父亲和我一起失眠,失眠在2015年的春节,
使得正月十五的月亮在心肌缺血,
发现羊年的羊群被谁偷走了一只羊又一只羊。
是谁在摸黑抱走家国的温暖?
妻子在念经,想去印度像唐僧一样在佛经上行走,
走过唐朝,唐朝却在释迦牟尼的内心打盹,
把圣教序陈列成佛的贡品,
落在了褚遂良的身体里,在一帧书法上像一只鸟,
像一个个汉字,在凿石为徒。
我无法信佛,在老之将至的年关时节赡养父亲,
父亲抓起自己的骨头在骨头里点灯,站在一枚灯芯上说话,
安排下自己的身后事,
把无用的肉体当成一把骨灰,泛出白色的光泽。
多年前我有一种癖好,总是喜欢为命作跋,却置身在群贤中左右不是,
总是感到国家之爱越来越少,约等于零。
如今我已经无语,在问:“是谁借走了我们的命?”
我们的养老金,公积金,
所得税和医保总是不能安置后事,我们过早地死去,
死在一个蒙面客的手中。
我们真是一个个活死人,出没于亡羊补牢的事件中,
已经知道死活在相互要挟,
在命里自虐,在观看生死对决。
《放下》
时光在确认我们,我们却陷入喊魂的队伍中,
在时光之上我们的身体却没有供奉于谁。
如今,父亲老了,呆立在秋风中,
在病痛中咬牙换气,在孤冷的天气中上气不接下气,
斜倚在午后三点钟的斜坡上,
轻声说:“活着真没有意思。”
我知道众叛亲离的人正在沉醉于他们的小寡欢中,
而我的老父亲已经老泪纵横,
横下一条心想死,想死得快些,更快一些,
我疼得死去活来。
我想像钟馗一样杀掉小鬼, 杀出鬼门关,
我却忽然听见老死不相往来的人在拍惊堂木,在提审我,
我也在喊:“呀呀,呸!”
我在往他们的脸上泼辣椒水,他们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我把自己反绑起来,压上刑堂,提审自己,
在说:“我在畜生的身体上捉鬼。”
可是父亲说:“算了吧,任由它们幻灭。”
我在假装自己从来没有干过什么坏事,想学习父亲放下尘世,
也默念起我本仁慈,不再错杀无辜。
我知道我和父亲与这个世界原本就是无冤无仇,
在感激老天爷代替我们养育了许多儿女,
想大哭一场,想用眼泪砸死一大群牛羊,在命里供奉命运。
我偏安于布满稻草一般的掌纹,
接纳下上苍的暮鼓,却让耳朵聋下来,
不让自己听见旧时光的碎响,也不想听见天空打雷,
在说:“天上也没有发生什么事。”
乞灵抄注:
皮埃尔•勒韦迪说:“诗歌不是别的,正是一种不在场的证实。”
我说:“我们的文化是拉丁式的。”
诺曼•马内阿说:“那个巨大的谎言就像个新胎盘,既不让我们生,也不让我们死。”
我说:“母语也不能承载当下中国母语的含混和暧昧。”
《我是诗歌的假地址》
我在科雅姆帕拉姆巴什•塞奇达南丹的诗歌旁边写批注:
犯口吃的人拆掉了语言的回音壁,
在执念中认领自己的自以为是。
科雅姆帕拉姆巴什•塞奇达南丹在弃念里了悟,
在说:“原来,耳朵不是诗歌的坟墓。”
他说上帝不是诗歌的天才,而我是。
我说出我是诗歌的假地址,有人急着用一个百宝箱锁住我的灵魂,
让我的灵魂睡在乌有之乡。
此时,我在念及命的原乡,在一朵积雨云中伸出舌头,
在说:“许多人的灵魂已经干旱死了。”
乞灵抄注:
科雅姆帕拉姆巴什•塞奇达南丹说:“口吃如诗歌。”
我说:“犯口吃的人也自以为是,积雨云的舌头在说,死亡之神小于意义之神。”
科雅姆帕拉姆巴什•塞奇达南丹说:“嗯,的确是。”
《我是诗歌的假地址副本》
把诗歌挂在嘴上,生活就是诗歌喷绘的天空,
坐在街边的广告牌上享受春风,
春风在喷绘布上徐徐拂动,像一只金色蝴蝶在骀荡着庄子的梦。
科雅姆帕拉姆巴什•塞奇达南丹惊呆了,
在说:“诗人不是诗歌的正品,像无解的文言文。”
我说:“我在经验着春风款款,祖国江山却不需要一位诗人,
我已经五十岁了,在夕照中凋敝。
在与哲学告别,在用文人墨色讲述一个帝国的病态,
经受着春天的摇摆与揉搓,
经历着衰老之后的淡定。”
《奔走呼号的十年》
在鸡零狗碎的十年,我的灵魂没有亡故,
悲喜都在此国。
我或许可以在祖国的目光中溺毙,
但是,我要你知道我是为了真理的发光而死,
像阿多尼斯在说:“梦想就是向词语开放,说出我们想说出的一切。”
我说:“草民尚在聊生。”
我在诗歌里奔走呼号十年,已经选择把岁月交给深渊,
深渊是他们的深渊,而我就是想成为果实,为之一醉。
浮夸之国大而不当,请允许我在语言之内流亡,
让我和现实的黑暗擦肩而过,
擦亮贫穷的思想,擦亮多舛的灵魂路径,
让我路过此地——我的祖国,我是没有地理的自由,
我的祖国是我思想的小红帽。
祖国,你肯定不是魅惑我的主人,你是在我的血脉中沐浴后起飞的鸽子,
是抵达终极真理的光,是死亡观看的必修课。
我在诗歌里奔走呼号十年,在寻仇,在让闪电记载,惊雷传达,
击碎一片伪阳光,我必须和真实的阳光站在一起,
请虚假的阳光为我的灵魂下跪,
从光辉的八角形里逃遁,消失在颓废的街角,
大街上的政治仍旧是空荡荡的,只有混沌的雪在阅读一场谋杀,
留下的六具尸体,没有灵魂这个字眼,
偷窃的光是他们昏聩的丧衣。
乞灵抄注:
阿多尼斯说:“每一个人都是生活在流亡地。”
我说:“我生于斯,死于斯。”
阿多尼斯说:“祖国和我像双胞胎一样。”
我说:“你是风中之王。”
阿多尼斯说:“祖国这个词,现在被政治利用了。”
我说:“我在改变词语和事物之间的关系。”
《奔走呼号的十年副本》
十年的呼号声是多少升?
我知道,升斗小民的呼声像麻雀的一粒叫声。
我仍在发誓,把诗写在时间的水平面上,
把一粒时间或水,在麻雀一般的叫声中提高10公分,
保存在老百姓的屋檐上,听风在河水上面争论,
争论天气或一朵云的形状。
我看见小民屋顶的烟囱在冒烟,似乎和白云相似,像烟的一条线,
在连接一个逐渐凋零的人。
我凋零在自己的影子中,已经化为乌有,
我的七尺身躯不等于一根电线杆的高度,
也不等于一根电线的长度,麻雀的叫声也没有落在上面,
让我等于零,阿多尼斯说:“你是你的异端。”
我说:“或许是,或许不是。”
我开始坐在书桌前抽烟,用烟蒂反击天空这个假想敌,
拆解麻雀的飞翔和叫声,也拆解我的诗,
让我的诗行和思想方向保持一致,
让我发誓和西西弗斯在一起,推动诗歌的石头,
滚动到天空的外面,让诗歌在生活的别处,
包括家国之事,包括我,包括我的子孙 ……
我不想用空翻经过自己,也不想在传说中练轻功,
天下英雄的鬼主意并不可靠,
我知道我的小命只有小麻雀这样大,
我下定决心完成升斗小民的一些小事,完成一次生命的劳动,
让我的生命有现实的一半,
还有超越现实的一半。
《以童话的名义去爱》
为了爱一个女人,我忍住了火药味,
宛若庭院中一片青葱的秧苗,刚好走进一个女人的眼中。
她在我的身边憩息,哼着小曲,
把爱恋融在沸腾的血液里,使我心旷神怡。
今天,我看着诗琳通写诗,
第一首诗写的是喜鹊,喜鹊穿着黑白外套,
在诗行中左左右右地跳,
在极速地啄食文字,在啄食的幻影中看见文字的子孙。
第二首诗写的是阿拉伯的矮种马,
在竖起耳朵听打铁的声音,听见一缕鬃毛穿透冷硬的天空,
放弃了柔软,矗立在高高的山岗上。
而我能够确定的是喜鹊和阿拉伯矮种马的距离,
以及我和诗琳通的距离只有一毫米,
在时间里反复闪现,像我紧紧地握住诗歌的生殖器,
觉悟成紫红色,在月色里竖起,在赞美上帝。
一毫米的故事像人类的童话,
像一只甜蜜的小蜜蜂沉溺于青春的花期,
不敢耽误花朵的产卵器,
刺出一个小尖刺,这让我担心,它会被凌乱的风声折断,
但是,这样坚韧而柔软的刺,
也让我了悟,它不仅仅是一种防身之物。
乞灵抄注:
诗琳通说:“我写过青草回旋诗,通常只写十三行。”
我说:“诗是自由的,青草才能是自由的。”
诗琳通说:“自由是淘气过人的盖珥。”
我说:“基于天性的幸福是人性的幸福,幸福应该是朴素的。”
《躺在筒子楼里闲看一朵租来的白云》
我躺在租来的筒子楼里看书,紧闭的房门关住一个正午,
正午在承受酷刑,停在了房顶,
像一穷二白的生活,在背叛我,在还原一种悬念,
在模仿我的影子斜倚在白色里。
在空白的屋子里,没有一片白保留在康德的道德律中,
只有一丝往事,在酸菜缸里发出霉味,
胜于对门夫妻俩的争吵声,胜于一个脱落的喜字淹没在红色中。
我仿佛在旁观一场人生的暗战,
像是被一个正午出卖,弄不懂正午的意思,
恰如弄不懂在下午五点钟,从陆羽茶楼里准时走出来的小妇人,
是完成一场麻将的对弈,还是完成两性的对弈。
现在,过眼烟云在擦去这些参照物,
只留下赖记打边炉记住我的小,
记住我的窗台上摆着耶胡达•阿米亥诗集。
《开闭开》在打开人生生死,在把我从身体里借走,
在说:“灵魂不是人的翅膀。这一片虚无和你一点儿也靠谱,
你很无辜,没有人读懂你的传记。”
此刻,我在读另外一朵白云,想经历一次传奇,
想象一个梯子像水,从地下流上房顶在扑灭这些聒噪,
在架起天线,在把真相打给一朵白云听,
说:“过眼烟云的云没有倒影。”
乞灵抄注:
耶胡达•阿米亥说:“一个还活着的人,要说,请允许我在我生命的余年得到和平。”
我说:“我已经步入余年的边界。”
耶胡达•阿米亥说:“你里面是蓝色的,外面是棕色的,就像誓言。”
我说:“渴望的低语,可以使灵魂得到休息。”
耶胡达•阿米亥说:“痛苦和爱,远与近有一样的距离,并且距离相等。”
《埃及卜辞》
在火车到达埃及以前,我路过红海,
从渔夫的渔网中流淌出蓝色的音符,像诗歌的蒸汽火车,
擦亮两根铁轨,让诗歌之光经过一片好风水。
埃及人在仰望星星,也点亮心里的灯,
像赫迪•赫芭娜一样向非洲迁徙,
让一粒沙子的基因布满三千公里沙海,割舍不断。
一只信天翁被腥咸的沙浪吓坏了,
在问:“图坦卡蒙王在沙海上施展什么魔法?”
我坐在火车上回答:“他的髌骨有毒,惊叹于行走在沙海中的惆怅客。”
赫迪•赫芭娜心情黯淡下来,
在放弃流水中的香气,从心里生长出一块反骨,
从时光中伸出两个小脚丫,在地上和地下一起奔走,
我的腿像是我的假腿,说不出什么是硬骨头,
在说:“彼朝代是此朝代的哑巴。”
我到达了埃及,埃及的国王是我诗歌的俘虏,
我看见国王脱去绸衣向我下跪,
他说:“请中国诗歌的君王用易经为我卜一卦,让我摆脱斤斤计较的小朝廷。”
我说:“在一粒沙子中抹去埃及的影子,你什么也不是。”
赫迪•赫芭娜说:“埃及少我一人。”
我在翻看着埃及诗人的花名册,
想抓获风声,喊出她的小名,我的手指却停在一张白纸上,
像一个禅师在扣响五指,
把语言摁在黑夜里,只剩下一个手势,
只剩下一个幻象,在把埃及王的女儿带走。
乞灵抄注:
赫迪•赫芭娜说:“世界是平行的世界。”
我说:“我是世界的边界。”
赫迪•赫芭娜说:“你喜欢蓝色吗?红色屋瓦上瀑布般流淌的蓝色音符。”
我说:“你的头发那么柔软,它缠绕在我的指尖。”
赫迪•赫芭娜说:“我只是你的梦中之物。”
《埃及卜辞副本》
我戴上奥西里斯的冠冕,走在沙漠之上,
四野的沙粒在发光,在把一切罪恶照亮,并且让魔鬼匍匐在我的左右。
埃及亡灵在舍班版上写阿尼纸草,
在落日时分把落日的羽毛修剪成树林,
亮在太阳的脸上,在说:“嘴唇上的灰烬正在毁灭。”
我在夜晚的空气中戴上模糊的眼镜,
用手电筒照亮地下时间的一种创造,
惊醒了一场长久的睡眠,
在沙漠的中心呢喃地说起一些旧话,
邀请奥西里斯从死亡中上升,上升成为尼罗河边的芦苇,
在一份纸草上书写出灵魂的真实。
虽然,我是流亡在一个国家之外的灵魂,
虽然,某些结果总是事与愿违,
但是,我还是把自己移进埃及,写下埃及卜辞,
再打算写下两首诗自娱。
恕我直言,我不怕招来非难,
我既不为尼罗河畔的别墅,也不为黄金而妒羡埃及,
而是想活得像光,赐予给哲学的夜,
是的,让我在突如其来的红色里撬开地平线的嘴,
撑过夜,以无名之名站在金字塔的门口,
在迎迓奥西里斯的到来。
《诗歌的黄金坑》
今天,我听到了喜鹊的叫声打断了时间的寂寞,
代替非洲的沙子和黄金,
砸在我的诗歌中,我是诗歌的黄金坑,
诗歌在四处迸溅,没想到一粒鸟鸣居然有这么大的劲儿。
惊叹之余,我用诗歌的口语,
在黄金矿中拿出一百吨黄金去支援非洲,
终结原始的苦难,把苦难转移成苦难的影子,
装在腐败的空盒子里,让非洲相信苦难没有影子就足够了。
对于腐败,最好的惩戒是让穷人欢心,
用欢乐的生活稀释掉罪恶衍生的日子,融化掉希冀的半炷香火,
刚好可以筛选出生存的意义。
艾卜勒•卡西木•沙比说:“你是我的火炬。”
我说:“光明对我来说,有时就是唯一的一次声响。”
艾卜勒•卡西木•沙比说:“这是你光荣的秘诀。”
我说:“我是烈火的化身。”
在非洲的炎热夏日,我必须把自己处理掉,
至于炎热是不是酷刑我并不知道,
我乐于在苦难的底层判断,用语言的电流击倒自己。
关于我,我必须申明,我向时间借来三种寓言,
每一个寓言都是对的,所以,我在用时间制作钟表,
我是仁慈的,仅仅是受困于贫穷,
我是灵魂的,执着于虚无的微妙。
在此,我仅仅透露出我的一半,我还活着,
我不曾抱怨过沙漠的荒蛮和荒凉。
乞灵抄注:
艾卜勒•卡西木•沙比说:“你是灵魂上的毒药,还是上天降下的光明?”
我说:“我什么也不是,我似乎是时间的一个颗粒。”
艾卜勒•卡西木•沙比说:“你恰如玫瑰的呼吸,然后飞上天空。”
我说:“我恰似生命中的三个寓言。”
艾卜勒•卡西木•沙比说:“不,狐狸不曾结伴在它们上面踩过!它们馨香,神奇,安宁,黑夜无法将它们拭去。”
《莫名的风景》
我坐在自己的掌纹中,观看着手心里飘落的雪花,
雪花在融化成水,留下了水的残骸,
像冰的核心,像雪花的豆蔻。
狄布不堪忍受道德的惩戒,在黑葡萄中叫喊着说:“黑暗已经包抄过来。”
之后,便偷偷地溜出阿尔及利亚,来到了法国巴黎,
丢掉了诗人的身份,被法语挤兑成齑粉,
像一个周身布满冷雨点的外乡人。
此时,我也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背离了母语,
也失声如哑,在寻找十九世纪的法国诗人,
也走上了巴黎的街头,而宽阔的大街却空空荡荡,
只有送奶女工在敲打铁桶,在高声叫卖着牛奶,
像雨夹雪的卵石路,包藏着许多歧途。
我和狄布可谓阔别多年,
我们从阔别的出口走向人生的一场相遇与荒渡,
贸然闯入成全我们的虚无,
在思想的秃头顶上画一幅画,用语言的意外吃掉一只红蚂蚁,
再吞掉一只白蝴蝶,
重新把诗歌的细节和梦想命名,
就像是我们在诗歌里陌生而熟悉的一次拥抱,
忘掉流亡的疲惫和隐患,忘掉衣衫袖口的开花,
蹲在巴黎街头的某墙角,被芸芸众生观看。
只剩下最后的不期而遇,
只剩下生死的最后细节。
乞灵抄注:
我说:“我在经验着我,也在经验世界。”
狄布说:“名声不是护身符上的意义。”
我说:“我们越来越趋于透明。透明是对混沌世界的一种抵抗,我们在一起抵抗世俗世界的流言蜚语。”
狄布说:“我们完善了语言的创造力和想象力。”
《莫名的风景副本》
创造灵魂的大师都走了,
走在诗歌的文本里,已经变成了灵魂的声音,飘散在一片消逝的光里。
光在与空无交会,从乌有世界上空穿过,
避开了经纬度的约束,浮现在你和你的灵魂中。
海明威忽然说:“名声只不过是婊子,名声只不过是骗子。”
我穿透了世界的表象,守候在你的目光边缘,
透过混沌的人间,变成你目光里的诗,
你仍旧是一粒尘埃,在一道微光中追随我们,
我们的灵魂破灭又呈现,把你丢弃在你从未到达的地方。
我们知道你是诗歌的后裔,
你将在诗歌里出场,安排好自己的生死,
让世界再次萌生出另一个时空,形如你耳边的风声,
留下诗歌的轨迹,再次指出灵魂的存在式,
你说:“诗是灵魂之王。”
我说:“那些不可见的光会定义我们,会暗示我们。
你的灵魂仍在一个曲线上弯曲,
陡然地把诗歌语言浓缩成一团,在你的自我生长中变得可疑。”
你并没有改变鬼魂一般的世界,
你还是没有离开你的诞生地,
你在模糊灵魂的一种感觉,在不舍于鬼怪的一瞥,
算不上虚悬的消散。
我说:“灵魂之王没有骨殖。”
而你我终将死于大祸临头的王冠之上,
死于人世的上方,已经一文不值,
像盐撒在倒翻的黑锅底上。
《未完成的家族史》
灵魂在我的身体上起身,走成π
像世界不可割舍的部分,在书写灵之书,魂之书,
世界已经无关紧要,喊不出任何人的名字,世界不是灵魂的原乡。
该抵消的已经抵消了,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已经是昨日黄花,
黄花载不动我的身体,黄花虽然是死不瞑目,
但是,黄花避免不了在死亡中发呆,
抱紧草芽坐在灰尘之上,让灰尘在风中散去,
世界已无,江山已无。
世界不是灵魂的原乡,灵魂才是,
而灵魂早就是山穷水尽了,譬如:屈原被汨罗江上的鸥鸟吞掉了,
阿利盖利•但丁,被思想的昆虫吃掉了,
还有谁?还有谁被无知冠名之后见过自己的真相?
昨天是旧的,昨天的灵魂也是旧的,照镜子的灵魂谁也看不见。
灵魂在我的身体里过着混乱不堪的生活,
在心灵的斗室里点亮一盏灯,
又点亮十盏灯,又派出灵魂的鸽子飞出我的身体,
飞得两肋生风,却忘记了世界,
累死在想象力的弥合之中,想象力在工于论道,
仅仅是从我身体的一头摸索到另一头,却摸不到一颗星宿。
而一怀卷云让路德维希•范•贝多芬的钢琴变旧,
让黑白两色的喜鹊凝结成月光的冰冷,让欢喜变成虚假,
让障眼法叠加着障眼法,在说:“我若不来,你千万不要老去。”
我呸了一声,从我的身体里伸出许多舌头,
在说:“肉体和灵魂不是同一个词,一嗅就有别样的气味。”
而在我的口中却忙于咽下一口吐沫,
忙于收藏半生的落寂和孤烟,
忙于纵身一跃,扑倒死,扑倒在死亡扎出的利器上。
可我不想死,灵魂替代不了我,我依旧是我,
我心里的灯开始移动,移动到我的骨头里,
骨头里的灯芯开始变得坚硬,
像历史中的飞机、坦克、汽车,像战争中的手枪、步枪、匕首,
像工业革命时期的火车、铁锤和针,
在柔软的感情中造反,在我的身体上遍插红旗,
在说:“借给诸葛亮五百匹悍马,把汉王朝的江山夺回来。”
我的身体开始刮起大风,
大风飘走了一封鸡毛信,在给另一个王朝的王后报信,
在说:“我意念中的马已经脱鞍而去。”
王后逆风捎信说:“我等你,我身体小恙,不想和任何人发生关系。”
我开始在身体里排兵布阵,
命令上万人高举长戟高喊:“年久失修的城池不堪一击。”
我知道,槐花就要开了,
现在虽然是初春,但是小暑之后的槐花愿望是痒痒的,
在皮肤上隆起一片花朵,蝴蝶就要扑过来了,
它的根、茎、杆以及羽状的绿叶都藏不住燃烧的激情。
在北平之北,我露宿通州翻看着一介书生的书,
让花蕊哗然炸开,炸开得如此猛烈,在抖,
每抖一次都在脱下满身鳞甲,
露出一瓣阴性的软语,咿呀于今世往生。
这时,我在睡熟的灵魂里醒过两次,我走进了我的两个黑眼睛,
看见一盏灯吐露出睫毛,
我恍惚看见一个女人怀上了我的孩子,
我兴奋地抚摸她的腹部,我却在抚摸自己,
我在用道德责备我,道德却认为赤裸是理所当然的。
灵魂在消失,我依旧是行尸走肉,
我在把人切成一块块小碎片,让灵魂在身体上缺席,
约瑟夫•布罗茨基在大白天提着一盏煤油灯赶过来,
举在世界的头顶说:“我不想受到任何传记的约束,让我的颧骨变成无数。”
我坐上俄罗斯的小火车经过西西伯利亚,
穿过波兰抵达德国,站在莱茵河畔念起神是人的尺规,
深陷在弗里德里希•荷尔德林的蓝色中,
我被蓝色包围,只有秃脑壳像教堂的铁皮屋顶在发亮,
粼粼的光亮从教堂的一座钟上滑下来,
在模仿神性,神性却构成了灵魂的另一种歧路。
弗里德里希•荷尔德林独居在塔楼之诗中,不断地制造诗歌的碎片,
在呼唤新的上帝,我问:“上帝是谁?”
弗里德里希•荷尔德林说:“上帝是我。”
我说:“你会死在上帝的胳膊上。”
弗里德里希•荷尔德林说:“你不要把我从童年的小屋中驱赶出来。”
我不想高谈阔论,也不想打破他的安静,
我轻轻地离开莱茵河畔,
把灵魂和一片树叶放在一起,
并且用五指蒙住自己的眼睛,让时间闪烁在我的嘴唇上,
我不能接受轻柔的德语,
我不能在黑铁一般的时间中走进晚年。
英国我不想去了,埃及也不想再去了,我只想去一趟意大利,
看看水上威尼斯,让我说说意大利的天空,
像文森特•威廉•梵高画的水仙花,在收买卖花姑娘的心。
它们是葱绿的,并在水上绽开。
此时,意大利的天空开始下雨,雨落在卖花姑娘的心上,
她允许一个瘦小的男人走进去。
他们在谈论油画,我输掉了眼睛中的色彩,
我借给他们一粒纽扣,紧跟着我又输掉了我的心,
他们打跨了我,我破门而出,
去追赶雨,去问候鱼的新娘,并且借来呼吸。
我把借来的呼吸放在马蹄铁里,听见桃花开在桃树的枝桠上,
让一只布谷鸟用长喙勾画桃花,
画出桃花的样子,在用一只眼睛向花蕊中央窥视,
看见我在摇动时间的白发,
在用未完成的家族史记录灵魂的样子,
灵魂却不肯在死去的时间里开花,
一如死去的时间,消磨掉我的半生,让我在象征的桃花中泣血。
就在这时,我很疲惫,也很消瘦,
像返回了中国的宋朝,返回了李清照的子宫,
我在古代还会记得古人的名字吗?我把我关在历史的门外,
观看着半个世界,想用尘世的深渊溺死自己,
但是,我幻想自己有第三只眼,
可以看见我远离了我的现实,在放弃执念,卸掉痛。
我在意大利休整了半年,写着灵魂的札记薄,
隐忍地藏起自己,在扉页上写到:“上帝给了我黑夜。”
然后,乘上飞机去阿根廷,在通天塔图书馆阅读一本诗集,
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却呆坐在国立图书馆中,
我偷偷地骂他一声:“瞎子。”
他转过脸来,拄着一根拐杖向我走来,
我迎过去,他说:“你是在巴别塔中逃出来的诗人吧。”
我说:“变乱是你的误读。”
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说:“你的思想在分岔。”
我坐在一把藤椅上休息,似乎是睡着了,
他一直站在我的身边唠叨不止,
在说:“天堂的屋顶也是一个斜坡。”
我看见了维拉•奥图萨尔的落日,像最后一个被审判的夜晚,
在和围墙外的一群姑娘一起玩耍,
我忽然明白了这是命中注定的事,虽然黑夜中充满了充盈的时间,
但是,我却不是一个吹口哨的人,
也不会在诗歌的疆场上获得好运,今天我经过阿根廷的国立图书馆,
我依旧是一个贫穷的诗人。
我真想冒充一次加勒比海盗,在心中埋下大海一般的仇恨,
把拉丁美洲遮蔽起来,像盗贼一样攀上安第斯山顶,
杀掉一个酋长,用赫赫战功享受马黛茶,
用国王的偶像得到每一种特权,
加入天使熟睡的夜,拿走她的第一夜。
我乘坐一辆轿车穿行于美国,到达华盛顿市中心,
听见美国在歌唱,我看见一个木匠在衡量诗歌的木板和房梁,
在不倦地放线,在抛出心中的游丝,
在反复转动自己殷勤的脸,像沃尔特•惠特曼脸上的草叶集,
像草叶上坐着一片诗歌的阳光。
沃尔特•惠特曼在茫茫人海中对着我低语:“我们并非隔得很远,
看哪,伟大的宇宙,万物的联系,何等的完美!”
我在寻找完美的证据,在世界诗人的灵魂屋脊上发出粗犷的喊叫声,
我的样子像我的光芒一样闪耀,
像一只沉默而耐心的蜘蛛,在用光芒勘测周围的空茫,
射出自己的丝,一丝丝包围住自己的小。
我是阳光中最昂贵的证据,
请允许我冒领死者的光荣,包括沃尔特•惠特曼惠、林肯以及克林顿。
世界倒转过来了,我惊讶于一片苔藓的绿,
苔藓的绿色包含着男子有气概的爱,尽管是我的精血已经凝滞,
可是,我依旧渴望在常青藤上伫立,
因为惟有生命存在,时间和空间才能保持住自己的轮廓。
我看见一个小女孩和她的父亲站在克罗拉多河畔,
眺望着峡谷之王——克罗拉多大峡谷,
在体味着人生的宽度和深度,
之后又开始遥望东方,看见夕阳在温柔的树影中载送飞鸟,
在把摇动枝条的风装在灵魂布袋中。
有时候,因为灵魂的停止而发生了一个碰撞,
我的希望被抓住,像常青藤被抓紧一样,
并且被弹拨和被敲打,由此导致我像是一个在时空中安放灵魂的人。
另一个小女孩在观看生命的退潮,她开始啜泣起来,
我说:“别哭,灵魂是不朽的。”
我开始了一个鼠辈的狂想,想离诗歌远一点儿,
想睡在尘世,睡在早晨七点之后,让房间的四壁把我环绕,
把我深藏在一张床上,深藏在棉被的思想大军中,
镇定地守望着被窝中的小麻雀,
镇定于我不进入情人节里倾述,让诗飞走。
我却在不自觉中早起,拿起铁锅熬起稀粥,
在吃下粗粮之后,姑且作一首小诗,
在说:“我被诗歌捆绑在一把橡木椅子上,椅子上的一个小圆孔在盯视我。”
我写下:“我是时间的注解,注解在敲打我的小脑袋。”
比利•科林斯在说:为什么不写诗,你别想当傻瓜。”
我开始用右手继续写诗歌的注解:
“我是诗歌的孪生兄弟。在注释各自的存在。”
美国在说:“你有一双公牛的眼睛。”
我的手串的确是牦牛骨做成的,美国在误会我。
我在美国的反讽中很吃惊,我知道我是时间的飞蛾,
在用纸翅膀滑动空气,
妄想在左右摇摆的时间上保持一种平衡,
想做一只老鼠,在黑夜里摸索出诗歌的一条路,
想变成一只蝙蝠,潜伏在光明的角落里,
虚构出时间的光明之和,
在毫不费力的时刻,计算出诗歌的二次方程式,
在说:“我的扇形翅膀遮住了什么?”
我驱车越过美国边境,进入加拿大国土,在多伦多电视塔前停下来,
我登上了空间瞭望台,看见安大略湖水扁平如镜,
似我的一汪魂灵,映在我的视野上,
恰如一种无法命名的标记,必须用长焦镜极快地扑捉它们,
带上我的小命和艺术的小手艺,
凭借着中国轻功,在镜头之外,在目光之外经验意义。
或许,可以向北调整一个角度,
而北方的人总是患有偏头痛,在虚构形单影吊的细节,
在说:“多伦多电视塔像我的一个胎记。”
我急着去天堂一趟,证实一下自己曾经来过,
另外一个诗人在用口语修正我的想法,他执拗于嘴上的小语种,
抱定狭隘的英语锁定我是语言的哑巴。
我执着于母语写诗,无法在英语中开口说话,
这是多么奇怪的事,我一边侍弄汉字,一边书写英语,
我感觉在诗歌里做了一件糗事,
丢透了我的脸,我偷偷地耻笑自己,我不是一个依靠母语还乡的人。
肯•巴布斯多克说:“是谁在用雕花的身体与诗歌争锋?”
我说:“没有谁会守住身体的花朵。你也是。”
肯•巴布斯多克说:“至何时我们不再死去?”
我说:“我丢掉自己,世界并不少我一人。”
我越来越想损坏自己,在安大略湖中补充上鱼所说的话,
在说:“看,一头野猪在用肉嘴巴挖墙角,
并且用泥巴打扮旧脸,甘心情愿地沉溺于斤斤计较的污点中。”
至此,我不想争论一张人皮的事,
我发觉人的兽性在时隐时现,到处都留下可疑的把柄,
或像泼猴吃桃,或像猛虎吞牛……
我从多伦多电视塔的空间瞭望台上走下来,
独自一人走进多伦多大学图书馆,
去寻找自己的诗集,我在练习穿墙术,
可以穿过路边的矮墙,说我是一个敢于跳进时光油锅里的人,
再把诗集中的一行诗划掉说:“这就是我的命。”
我携带着我的命来到爱德华王子岛,站在海边观海潮,
海潮弄醒了石头,石头在隐蔽的谈论石头的想法,
虚构一场恰当的结局,在把我无处可去,无处可留的灵魂带走,
带到石头里说话,让时间告诉我改变自我,
一如以前,清空自己的生命,清空生命的残余。
我也想结束人生的一场紧张,想绊倒路人,
一块石头在佯装看我,它们的争吵声让我感到茫然不安,
让我感到海风在袭击我的骨头。
马克•斯特兰德已经和爱德华王子岛同归于尽了,
被诗歌的光线带走,带走他的灵魂样子,
很快,他便在这里缺席,我却在这里填满他存在的空间。
一连好几天,我站在海边上,
读大海写给他的遗书,不希望有人来探看我,
我想哭泣,想恳求大海不要在我的身体上制造痛苦,
把我宽恕,让海风吹走我嘴唇上的谎言,
敞露出我的胸膛,把我的心脏擦得干干净净,也把我的肋骨敞开,
放走我思我想,放走第二自我,
不在乎苍蝇在我的白发上聚拢,误解银白就是腐朽。
我把手放在裤袋里,在摸索着我的大腿,
我周游了世界,并没有留下脚印,
我索性为灵魂喝彩,灵魂不是红的,不是黑的,
也不是蓝的,更不是白的,我把色彩抛弃给大海,
我把我的灵魂固定在手臂上,在搅动天空,
天空清空了我的口袋,清空了我的鞋子,
清空了我的名字,把我像时钟一样倒拔起来,
把我的命像龙卷风一样卷上天空,
让鸟鸣无法给天空命名,让龙谙熟乡音,
甩起硕大的尾巴搅动着太平洋,日本岛在撒谎,
不想充当历史的见证人,在中国历史的旁边吹口哨,
在戏虐中国的历史,我背负着三十万亡灵走上了东京的街头,
在四下游荡,谷川俊太郎说:“死亡替我感到耻辱。”
我说:“死亡压死一只野兔。”
谷川俊太郎在右手指间夹着一支点燃的香烟,
点燃的香烟已经烧伤了他的手指,他意识到中国人的无辜,
在用手心握住自己惭愧的眼神,用烟火惩戒自己,
仿佛是在烧毁一个祭坛,
在命里了悟,他把自己囚禁成红太阳的白狱卒。
此时,我发觉空气本身无色,
我的灵魂恰好挤在桑葚和樱花之间,像世界的小名比世界还要抽象,
把我的灵魂归还故里,把充满悬念的白扯成一部电影,
从朝鲜半岛登陆,经过可供参考的集安镇,
用灵魂的优势摸索着不败的时间,
又去拧紧身体的发条,从黑夜的一张兽皮上扎出一根根针,
让星星保持沉默,去纠正人性的自发光,
让肉体和灵魂相互吵架,各自在时空中练习分身术,
在握手言和的瞬间,打通任督二脉,
把身体当做灵魂的遗物,把灵魂当做诗人的精血,
丢掉铁器时代,丢开黑白两色,
丢出时空的偶然性。
白色寓言:白色的灵魂如是说
•悲惨世界
悲惨世界之所以伟大,就是穿越时空,纵横捭阖。我们在看维克多•雨果的悲惨世界,也是在看自己的悲惨现状,而每一个人的内心都有一个出血点,映衬出灵魂的影子,灵魂的影子游荡在每一个世纪,我们却寻找在我们的当下,在描摹灵魂的影子。
我在悲惨世界中书写着圣灵之灵,灵魂之中包含着一句话就是——一个人的灵魂在悲惨世界里修行。一个人的灵魂或许就是——冉阿让——也可能是我们,甚至是比我们更卑贱的人,是我们的冉阿让,也是我们的沙威和芳汀。冉阿让一个人在对抗庞大的政治和法律机器,而沙威宁可死也不改变自己的位置,所以兢兢业业,誓死捍卫自己。沙威在冉阿让的强大的精神面前,虽然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成水,投下以前冉阿让投下过的河,他和冉阿让和解成为致命的纠缠。芳汀怀孕是性游戏的副产品,这种性游戏加强了她的单纯和执着,也更加剧了她的悲剧。
我在悲惨世界中走来走去,还是觉得维克多•雨果的悲惨世界等于当下的悲惨世界,可以称为伟大的文学灵魂,可以穿透时空直击当下人们的心灵。尤其是维克多•雨果把冉阿让塑造得像神一样,为了成神而成神,创造了人神之间的灵魂黑洞,这使我们在完美和伟大之间选择面对伟大顶礼膜拜一次,二次,三次,犹如在祈祷神的恩典……
•涸辙之鱼
庄子家已经贫穷到揭不开锅的地步了,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到监理河道的官吏家去借粮。
监河侯见庄子登门求助,爽快地答应借粮。他说:“可以,待我收到租税后,马上借你300两银子。”
庄子听罢转喜为怒,脸都气得变了色。他忿然地对监河侯说:“我昨天赶路到府上来时,半路突听呼救声。环顾四周不见人影,再观察周围,原来是在干涸的车辙里躺着一条鲫鱼。”
庄子叹了口气接着说:“它见到我,像遇见救星般向我求救。据称,这条鲫鱼原住东海,不幸沦落在车辙里,无力自拔,眼看快要干死了。请求路人给点水,救救性命。”
监河侯听了庄子的话后,问他是否给了水救助鲫鱼。
庄子白了监河侯一眼,冷冷地说:“我说可以,等我到南方,劝说吴王和越王,请他们把西江的水引到你这儿来,把你接回东海老家去罢!”
监河侯听傻了眼,对庄子的救助方法感到十分荒唐:“那怎么行呢?”
“是哇,鲫鱼听了我的主意,当即气得睁大了眼,说眼下断了水,没有安身之处,只需几桶水就能解困,你说的所谓引水全是空话大话,不等把水引来,我早就成了鱼市上的干鱼啦!”
在涸辙之鱼的寓言里,可以使我懂得荣枯也不等于永恒。但是,生死之间和贫贵之间的距离也不相等,隔着一场睡眠,也隔着一个梦幻。的确,我的身体来时被灵魂纠缠,走时也被灵魂纠缠,而时空在考验着存在的真相,存在与不存在仅存一念。
•落日之殇
我喜欢落日,只是因为落日收留下了我的灵魂,并生长出温柔的梦,把我的一生收藏。落日使我肯于在一个虚无世界上敞开生命的伤口,为一个看不见的灵魂输血……
只有落日值得称其为辉煌,落日是历尽沧桑之后的消散,是孤独成清高的寂寞的之殇。每天傍晚我都在依靠落日反省自己,用落日之光镀亮我,把我变得水晶般透明。但夜色已在地平线以下背叛,我看见落日透过天空生锈的大门,远远地感觉到许多国土落在天空之外。
• 聊斋志异之泥鬼
聊斋志异简称聊斋,俗名鬼狐传,是中国清代著名小说家蒲松龄的著作。聊斋志异卷三中讲一段泥鬼的故事:小时候的唐济武太史,有个表亲带他到寺院玩耍。唐济武太史的胆子很大,见廊中的泥鬼,怒目圆睁,琉璃眼球闪闪发光,非常喜欢,便偷偷地挖出琉璃眼球,藏到怀里带回了家。到家后,那位表亲突然得病,不能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忽然站起来厉声说:“为什么挖去我的眼睛?”叫嚷不休。众人都不知是怎么回事,唐济武太史才讲了他挖眼睛的事。家中人听后赶快祷告说:“孩子年幼无知,伤害了您尊贵的眼睛,我们马上就去奉还给你。”话音刚落,那位表亲便大声说:“这样,我该走了。”说完就仆倒在地,昏了过去。过了很久,他才慢慢苏醒过来。问他刚才说了些什么,他茫然不知。于是家人连忙将琉璃眼球送回寺院,安到泥鬼的眼眶中。
从聊斋志异的故事中得到启示,我觉得鬼魂和灵魂不是一码事,泥鬼和人魂是保留在时空中的两种寓言方式,泥鬼是空间的保留,人魂是时间的保留,而时间和空间的保留并不相等。人们为了到达永恒只有更紧地抱紧自己,才能把时间的绸衣披在自己身上,才能把自己的魅影拉长,而魅影并不是灵魂,灵魂乃是蒲松龄在《聊斋自志》中所说:“集腋为裘,妄续幽冥之录;浮白载笔,仅成孤愤之书。寄托如此,亦足悲矣!”
•高山流水
春秋时期,俞伯牙擅长于弹奏琴弦,钟子期擅长于听音辨意。有一次,俞伯牙来到泰山北面游历突遇暴雨,只好滞留在岩石之下,心里满是寂寞忧伤,便拿起古琴弹起来。恰在此时,钟子期也正在附近躲雨,钟子期听着琴音忍不住叫道:“好曲!” 俞伯牙听到赞语之后起身和钟子期打过招呼,便又继续弹起来。
俞伯牙凝神于高山,赋意在曲调之中,钟子期在旁边聆听琴音,听后频频点头说:“好啊,巍巍峨峨,真像是一座高峻无比的山啊!” 俞伯牙又沉思于流水,隐情在旋律之外,钟子期听后击掌称绝:“妙啊,浩浩荡荡,就如同江河奔流一样呀!” 俞伯牙惊讶于钟子期的听音、辨向、明义的功夫。并且说:“我的琴声怎能逃过您的耳朵呢?”
二人于是结为知音,并约好第二年再相会论琴。可是,第二年俞伯牙来会钟子期时,得知钟子期不久前已经因病去世。于是俞伯牙摔破了古琴,从此不再抚弦弹奏,以谢平生难得的知音。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人之相知,贵在知心。当天使遇到诗人,天使会被诗人带走一半,当诗人遇到灵魂,灵魂会被诗人包围。而诗人之心,与其说是被灵魂打碎,不如说是万物已经归心。或许,我们的心里有一种痛苦,与灵魂相仿,而灵魂的活力就是有权启明,在某种不确定的,忽明忽暗的黑暗里时常发出微弱的光,这种光源于我们的生命,我们的生命会把灵魂的光散射在尘世生命所及的全部范围。至此,我想,人的最大幸运不是幸运本身,而是能够遭遇灵魂本身,与一个相似的灵魂和自己的灵魂碰撞。
2015-6-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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