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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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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品县丞
(又一个不小心,升了!)
八品县丞<BR>(又一个不小心,升了!)


注册时间: 2006-01-05
帖子: 69

帖子发表于: 星期日 四月 16, 2006 11:52 pm    发表主题: 十六 引用并回复

十六
我在早晨醒来的时候,为了能在床上多赖一会儿,就把头天晚上发生的事当成一个曲折宕荡悬念丛生的故事,绘成绘色地讲给了老陈听。老陈在被窝里几次笑痛了肚子,等我得意洋洋地讲完,他却突然翻脸,撩起被子打我屁股:“为了救别人,也不能抵毁我啊,我这一世英名算了毁在你的手里了,你这个小痞子,女流氓!”
我挣扎着叫:“我说了嘛,被逼的啊。”
老陈放开了手,若有所思地问:“老婆,我对你真的不好吗?”
“哪有啊,你虽不会甜言蜜语风花雪月,但给我充分的自由和尊重,指引和督促我上进,不放纵我的惰性,不给我做依附于你的菟丝花的温床,却给我做一棵与你平等的树的权利。不是每个男人都有你这样的胸怀。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傻不拉叽的,傻得可爱,没人跟我抢,哪象老姜——”我抱住他的头,温柔地亲了他一下。
老实的老陈暗暗红了脸,却是神情满足,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转而担忧地说:“我总觉得这次的事,没那么好办,小娜肯定是知道了要和老姜结婚的人是她表姐,她才会来闹的,依小娜的脾气,她不会轻易这么罢手的。”
“那又怎样?当初大家都是你情我愿,别说谈恋爱会分手,离了婚的还会离婚呢。”
我趴在老陈的怀里,两人各有所思,朦胧着又想睡去,床头的电话猛地响了,我抓起电话喂了一声,问:“谁呀。”
“我。”
我听着对方的声音象乔风,懊恼地说:“我还没起床呢,你干嘛啊。”
“嫂子,我是小娜,我现在就在你家楼下,我怕你不在家……”
我一下子清醒,啪地挂掉电话,蹭地坐起来,推老陈:“快,快,起来。”
“去,一惊一乍的吓人,我又困了,再睡会儿,你和乔风今天还去逛街,让我在家清静一天。”老陈又忘了刚刚的恩爱,翻了个身,给了我个大大的后背。
“不是乔风,是小娜。”
“啊。”老陈的反应比我还激烈,猛地翻身下床,胡乱地套着衣服,问我:“要不要给老姜打电话?”
我按住他:“你就在这屋呆着别出去,你听着点,如果我劝不走她,收拾不了局面,再打也不迟。”
我迅速地穿好衣服,扣子还没扣好,小娜已经在敲门了。
“嫂子,你知道姜裕要和谁结婚吗?”刚一进门的小娜劈头就问。
“知道,你姐乔风。”我暗暗拿捏自己的语气和表情,揣测着下面小娜要问的问题。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小娜的语气,象是在审犯人。
“一个月前。”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个小娜,她不知道我和她姐是多年的好朋友,我会站在谁的一边?
“小娜,坐下好好说,今天你不来找我,我也一定会去找你,小娜,你是个好姑娘,又懂事,为什么还是钻牛角尖呢,你吃早饭了没?你不是说我做饭好吃嘛,今天中午我给你做好的。”
“嫂子。”小娜的神情明显缓和了下来。
我正思维飞快地想着要怎么措辞,来安抚这个已经被嫉妒烧红了眼的女孩,电话又刺耳地响了,我连忙抓起电话,乔风在那边问:“小叶,你好点了吗?我昨晚住在这边没走,今天姜裕一早就出去办事了,我刚刚去买了只鸡,去给你炖汤喝啊。”
“不要,我没事了,我好了,真的,你别来,我不想。”我语无伦次地说完,不等乔风再说,连忙把电话挂掉。
“是乔风。”小娜又瞪圆了眼,要过来抢我的电话。
我抓住她的手,拉她重新坐下,说:“小娜,你先别激动,听我说,你和老姜已经分手了,老姜和谁结婚,都是一样的,你为什么想不开呢?”
“不一样!姜裕和全世界任何一个女人结婚我都不管,唯独乔风,我就不答应!这个贱货,破鞋!”
我变了脸:“小娜,乔风是你姐姐,也是我的朋友,你不能这样骂她。”
“什么狗屁姐姐,她只是个野种,野种!她肯定不会跟你说,她是个私生子吧,她妈就是个不要脸的贱货,突然抱了她来说是我大伯的孩子,我大伯根本就不认她,是我爸看她可怜,才收留了她,小时候因为我骂她是野种,我爸还打过我呢,我可从来就没挨过打的,没想到,我爸竟收了个白眼狼……”乔风竟有这样不幸的出身?!怪不得她只说自己是孤儿,对自己的身世一向闭口不谈。
“乔风不但是个野种,还是个狐狸精!老杨原是有老婆孩子的,是乔风这个狐狸精勾引人家,勾引老杨离婚跟她结婚,为这事,她还差一点被学校解聘呢,可结果又怎么样?老杨死了!要不是她,说不定人家还活得好好的呢,现在又勾引姜裕……”
“咦,小叶,你怎么没锁门?”乔风推门而入。看到屋里坐着的小娜,乔风原本正笑的脸,瞬时僵住了。
小娜也是一愣,把脸转向我,眼里的信任换成了怀疑和戒备, 嘿嘿冷笑:“原来,全世界的人都在骗我。”
我一时讷讷着语塞:“小娜……”
“乔风,你够狠,原来你就是要这样报复我的?嗯?你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你死了丈夫,就来抢别人的男朋友?嗯?你已经是个破鞋了,装什么清纯!”小娜从沙发上站起了身。
乔风刹白着脸,嘴唇紧紧地抿着,看着小娜,不发一言。
“小娜,你冷静,听我说。”我迅速恢复正常,按住了小娜。乔风的性格我太了解,她孤傲清高,对别人的误解和刁难,她既不会回击,也不喜欢辩解。她不知道,对此时狂躁的小娜来说,她挺直了脊背和脖子沉默的样子,象一个高贵的天鹅,却是最具杀伤力的武器,只会令小娜因为自惭形秽而更加丧失理智。
“别拉我,你别再假腥腥的了,乔风,你这个不要脸的野种,野种!你丈夫是怎么死的,啊?你忘了?你害死了你爸,害死了你丈夫,现在又来害我,再过几天,姜裕也会被你害死,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小娜一边说,一边恶狠狠地往乔风面前逼,我害怕她打乔风,只得挡在她和乔风中间,紧紧地护住乔风。
“开门,开门。”老姜在门外大力地敲门,并大声地叫着。
老陈从卧室飞快地跑出,给老姜开门。老姜一进来,就对小娜说:“你有什么话,请冲我来,这件事情与乔风无关。”
“无关?我今天不但要骂她,还要打她呢。”话音未落,小娜猛地一扬手,啪地一声,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乔风脸上。
“你——”老姜欲往面前冲,被乔风死死拉住。
“怎么,你也要打我?来呀?我也不想活了!打死我好了。”小娜挑衅地把脸伸向老姜。
“不要再闹了!小娜,你如果再闹,我就叫保安了。”老陈在一群人中显得最冷静,说出来的话,也更绝情。
“好,好。”小娜看着老姜气势汹汹的架势和老陈一脸的公事公办,知道自己身单力薄,再闹下去也是无益,返身拎上自己的包,悻悻地说:“你们记着,我绝不罢手,我一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说着,昂着头从老姜和乔风身边穿过,拉开门扬长而去。
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四个人仍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老陈先回过神来,推着我说:“老婆,我饿了,去做饭吧。”
“哦,好。”我梦游似的走去卫生间,却发现自己走错了地方,又慌慌张张地返身去厨房。
“嫂子,对不起。”老姜一脸的伤感和羞愧。
“没事,没事了,小风买了只鸡,中午咱们吃辣子鸡怎么样?”
“小叶,你不用做我的饭了,我回去了。”乔风面无表情,却脸色苍白得甚是怵人。
“小风……”老姜感觉到不对,讷讷地看着乔风。
“姜裕,咱们的婚事取消吧,我走了。”
“小风,为什么?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累了,我要先走。”
乔风去开门,被老姜挡在了面前。
“小风,小娜的话不用理会,她是只疯狗,乱咬一气。”我欲上前劝解。
“不要走,小风,不要啊,我爱你,真的,小风,相信我,请你相信我!我要和你结婚,我们一定要结婚。”老姜红着眼睛握住乔风的手,苦苦哀求,乔风白着脸欲挣脱,被老姜不顾我和老陈在场,紧紧抱住。
乔风在老姜怀里浑身颤抖,回抱老姜,眼里终于迸出了眼泪。
我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眼睛也开始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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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品县丞
(又一个不小心,升了!)
八品县丞<BR>(又一个不小心,升了!)


注册时间: 2006-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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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日 四月 16, 2006 11:52 pm    发表主题: 十七 引用并回复

 十七
随着老姜和乔风结婚日期的临近,我除了高兴和期待,却有一丝阴影隐隐地漫上心头。我总觉得那天叫嚣着要报复的小娜,不会只是为了一争口舌之快,她不会那么轻易罢手的。对我的忧虑,因为老陈的籍贯是河南杞县,所以老陈便戏称我为杞人,说我又在杞人忧天。他那个对于女人一向思维简单的大脑,根本不想考虑太多,而我却不能不想。
事实证明,我的预感一向很准。在他们结婚的前一夜,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天晚上,我和老陈因为第二天早上凌晨就要起床张罗婚礼,早早洗漱上床睡觉。我们刚刚躺下,老陈的手机就响了。老陈接通了电话,听对方不知说了什么,他挂断电话,马上又翻身起来,去穿衣服。
我问:“怎么回事?”
“老姜被人打了,车子也被砸了,我过去看看。”
我一听,连忙也起来要穿衣服,说:“我也去,老姜伤得重不重?小风呢?”
“哎呀,你就别添乱了,老姜看情况问题不大,外面太冷,你还正感冒,就别去了,在家等我,乖,听话。”
老陈穿好衣服,匆匆走了。窗外的寒风在楼宇间盘旋着,唰唰地吹过来,又呜呜地叫着呼啸而去。听着窗外的风声,我睡不着,脑子里不住地胡思乱想,拿了书又看不进去,只得呆呆地看着静静的电话和床头的闹钟,嘀哒嘀哒地从十点走到十一点,又走到十二点。
终于,听到了楼道里有沉重的脚步声,我连忙飞快地穿上睡衣,跑到门口,趴到猫眼里张望,脚步声在门口停下,我看到了老陈的灰棉袄,不等他敲门,我马上打开房门迎出去。
被老陈架着的老姜,样子吓人极了,一瘸一拐的,满脸都是血,头好象破了,流出来的血将头发湿透,冻成一缕缕的冻陀子,羽绒服烂了好几处,正往外飞着白绒,脚上的鞋也只剩了一只。老陈架着老姜把他放到沙发上,连忙推着不知所措的我:“快,去拿毛巾,弄些热水。”
我端了一盆热水,拿着毛巾一边给老姜擦血,一边问:“伤成这样,怎么不上医院?”
“没事嫂子,一点小伤,只是头破了,要是去医院,那些可恶的医生会剪掉我漂亮的发型,这个发型可是刚刚做的,我明天还要结婚呢。”老姜满不在乎地一笑。我一直悬着的心,只觉得咚地一下落到了实处。
“是谁打的,报警了吗?”
“还能有谁?算了,这也当是我欠她的,还她好了。我不想弄得都成仇人。”
“把人打成这样了,她不早就把你当仇人了。”
“我饿了嫂子,我忙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呢,刚才在外面等拖车冻了半天,我只想吃你做的西红柿面条呢。哎,嫂子,我有脸没事吧,他们打我的时候,我一直护着呢,我就想着,明天我要当新郎,胳膊断了没事,脸上可不能太难看了。”老姜疼得呲牙咧嘴,却俏皮话不断,心情看上去不坏。
“好,我给你包扎好,就给你做。”我把老姜脸上的血迹擦干净,还好,脸上只有轻微擦伤,并不明显。我又按住他的头,小心地把他的头发扒开,把伤口之外的头发洗净,剪掉伤口处的一小缕头发,用酒精把他的伤口擦干净,洒上云南白药,敷上纱布,再用胶带从他的头顶沿着下巴缠了一圈。
包扎完,老姜去卫生间照了照镜子大叫:“这个样子,我明天怎么做新郎啊。”
我气得笑:“算你运气好,伤口不深,今天晚上就先敷上药,消消炎,明天早上摘掉就是了,明天抹发胶的时候注意些,别让伤口感染了。”
两个人都冻坏了,做了面条出来,一人吃了两大碗,仍眼巴巴地看着我要再吃,我只得把空空的锅端出来给他们看,两人才意犹未尽地摸着肚子商量起明天婚礼的具体安排来:我开一辆车六点起来去陪乔风做头发,做完头发跟她一起回教育学院的家,然后再去接伴娘小平;老陈开一辆车八点去火车站接老陈的父母亲戚,然后去饭店,留在饭店帮着照料打点;老姜去花店做花车,十点去教育学院接人,十一点从教育学院出发,十一点半到饭店。
原本乔风和老姜商量着不要这些俗套,但到最后,老姜的那帮哥们,都各自开着好车自组了一个车队,非要给老姜迎亲不可,无奈之下,老姜只得说服乔风临时又改了计划。
商量完最后的细节,老姜嘱咐我不要将今晚发生的事告诉乔风才一瘸一拐地回家。我和老陈重新洗过,躺到床上。闭上眼睛却没了睡意,我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老东聊天,忽然感觉下身一热,连忙跑去卫生间,一看,自己来了例假。
看我毛毛躁躁地又是拉抽屉找内衣又是找卫生巾,老陈问:“怎么了?”
“来例假了,咦,不对啊,我记得距离上一次才二十天呢。”我收拾好,爬到到床上,把冰凉的手脚放到老陈的肚子上去暖。
老陈抱着我想了想说:“是啊,是不对,是不到时间。”
“我是不是有病了?”我又紧张了起来。
“什么病也没有!你壮如牛犊会有什么病?我最知道你,你这是紧张所致,你这个杞人!睡吧,杞人,天塌不下来的,就是塌下来也有我给你顶着呢。”老陈神态轻松笑着拍着我的后背。
我真的困了,很快就睡着了。我做了个梦。在梦里,我看到一具血淋淋的男人尸体,一个女人趴在旁边哭,突然,女人从身上掉下了一个婴儿来,女人只是哭,小孩被扔在一边不管,我看小孩哭得要断气,就抱在怀里哄,逗着他说,乖,给阿姨笑一个。小孩果然非常灿烂地笑了一个给我,正笑着,小孩的脸却又变成了老姜的脸,老姜眼神悲悯,一脸忧伤地看着我说,嫂子,谢谢你。转而,老姜不见,尸体、女人和小孩都不见了,只有一阵风呜呜地刮过,象是天空的巨大哭声。
我大叫着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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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不小心,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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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日 四月 16, 2006 11:54 pm    发表主题: 十八 引用并回复

十八
看看表,正好六点,我挣扎着起床,老陈迷迷糊糊地咕弄了一句:“外边冷,多穿衣服,开车小心点。”又翻身去睡。
我洗嗽完,挑了一件红毛衣穿上,又化了个淡妆,使自己看上去喜庆一些,才又去拿凉手冰老陈:“你再睡一会,也要起来,不要耽误了。”
“知道,知道。”
我顶着寒风出门,去学校接着乔风。
乔风好象一夜未睡,书房里的桌子有一幅好象刚刚画好的画,仍有淋淋墨迹,画的风格却与她平时淡远深渺的意境不同,形式上更象油画。画纸上是一大簇红色的花,明艳的花占满整个空间,开得恣意而热烈,一束隐秘的光影从纸底透出,花瓣和叶子的被极致地放大,经脉清晰可见,底色却是灰灰的调子,由淡入深,一直深到画布的边缘,象是一个绮丽而又忧伤的梦境。
屋里虽然暖气十足又开着灯,但外面沉沉的黑暗和呼啸的冷风,却仍让整个房间显得空荡和冷清。这哪是要做新娘的家啊!我不禁心里也涌出一阵的酸楚。
乔风一脸感伤地把家里的所有家具擦了一遍又一遍,擦到老杨的照片,她将照片抱在怀里低头哽咽。我一把把照片夺过来,将正面扣下说:“我的新娘,这个人,已经死了,以后老姜才是你的丈夫,你要往前看,知道吗?要往前看!”说完,我由分说地就拉着她出门。
做了头发化好妆,看看时间还早,乔风就叫我就跟她一起上楼,吃些东西暖暖身子,再去接伴娘小平。两人进了门,乔风去给我热牛奶,我坐在餐厅的桌子旁正啃面包,门外有轻轻的敲门声。我以为听错了,再听,确是乔风家的门,便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衣着得体气度非凡,他见我来开门,迟疑了一下问:“这是乔风家吗?”
“叔叔。”乔风在我背后轻声地叫。
叔叔,难道,这个老人是小娜的爸爸?
老人笑呵呵地进了门,将房间环顾了一遍,又把乔风打量了一下说:“嗯,不错,还是我们家乔风有品味,小风,你今天打扮得也很漂亮啊。”
“叔叔,你不用来这么早,天这么冷。”
“今天我女儿出嫁,我心情激动,睡不着么。”老人伤感地挥挥手,从怀里掏出个缠了红布的大牛皮信封说,“小风,我也不知道给你买什么,买了又怕你不中意,还是给钱最好了,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吧。”
我天天摸钱眼尖,看那份量,没有一万,至少也是有八千的。
乔风没有接,红了眼眶说:“叔叔,你不去参加婚礼吗?我……”
“嗯,你真的要我参加吗?我还以为你不想要我去呢。”老人眼睛猛地亮了,把红包又揣回兜里,调皮地说:“那,我到你给你敬酒的时候再给你红包呀。”
“当然,我只有你一个亲人,叔叔,我不但要给你敬酒,还请你作为我的家长出席……”
“真的,小风,太好了,好了,好了,今天是高兴的日子,不许哭鼻子,我的女婿我还没见过呢,肯定错不了。”老人看到我呆呆地傻站着,问乔风:“这位是?”
“哦,她是我的好朋友,小叶。”
“哦,久仰大名啊。”老人过来与我握手,手掌温润有力。
我傻傻地问:“你怎么会知道我?”
老人笑着说:“听我们家小娜说,你做饭比她妈做的都好吃呢。小娜任性,你要多海量啊。”老人说着,颇有深意地看了我和乔风一眼。我一下子明白,老人就是小娜的爸爸,而且所有发生的事,老人都知道。
我害羞地红了脸,拿起车钥匙说:“叔叔,我去接伴娘,你们先聊,叔叔,你可一定不要走啊,一定要参加婚礼啊。”我走到门口,仍不放心地回头说。今天是乔风大喜的日子,如果没有长辈的祝福,会是一个缺憾的。
老姜的花车准时来接到,身后跟了一大帮哥们,但我们这边除了我和乔风的叔叔,只有小平一个未婚的女孩,一大帮男人们不敢和我闹,只能把小平围在中间,逗了半天,差点把小平逗哭。在大家闹得起劲的时候,乔风拉过老姜介绍给了她叔叔认识,两个男人倒都坦然,握手一笑,恩怨尽消。
一行浩浩荡荡的车队在去饭店的路上,阴沉沉的天空开始飘雪。我坐在车里,看着雪花飞絮一般越下越大,心情说不出来是高兴还是惆怅。
婚礼进行得很顺利,意气风发的老姜拖着那只只有我能看得出来的跛腿,左右逢缘挥洒自如,致得主客尽欢。
在拜天地的时候,乔风的叔叔,也就是小娜的爸爸,做为乔风的家长与老姜的父母坐在上座,接受了新人的拜礼。看着坐在那里受拜的三位老人,我竟有很奇怪的感觉,老姜的父母神态拘谨形容木讷萎琐,令我失望,倒是小娜的爸爸,从容有礼慈眉善目,颇有让我亲近的冲动。
在敬完礼,给新人红包的时候,老姜的父母给的只是小小的一个,乔风叔叔给的红包却是长足了乔风的面子。
忙完所有的事,吃饭的时候,老陈和我闹了点小脾气。他和他那群哥们要喝酒,被我夺下杯子,他那群哥们都起哄,说他是气管炎,老陈面子上挂不住,黑着脸吃完饭,也没吱一声便和他那些狐朋友狗友不知跑哪儿斗地主去了,害我象个傻瓜似的等了半天,等所有的客人都走了,才只得和老姜老家来的一群亲戚挤在了一辆小面包车里回家去。
在车里,老姜的一个表姐拍着老姜妈妈的肩说:“你儿媳妇真漂亮,姨啊,你以后可是有福了,听说还是个大学老师,不简单啊。”
“什么有福,豆腐!你不说就算了,你一说我这心里就有气!你不知道?临到结婚了,小裕才跟我说,小风是二婚头呀,这个小子,为了怕我和他爸不同意,竟敢骗我,我亏老鼻子了我,我们家小裕怎么说也还是个大小伙子呢,唉,要不是看她还算没有孩子,没有拖个油瓶进我们家,别说领了结婚证了,就是办了事,我也给它捣散了,什么事呀,这是,老师有什么了不起,我们家小裕,现在好赖也是经理了,哪一点差?!嗯?她以前的那个丈夫好好的有病死了,谁知道是不是被她克死的?看她那长相,一看就是个薄命相,真是的,我……”
老姜的表姐唬得不敢再作声,老姜的母亲也不觉得在众亲戚的面前丢脸,喋喋不休口气鄙夷地发了一路的牢骚,言辞甚为粗陋和刻薄,老姜的父亲只闷头抽烟,外面冷又不开窗户,整个车厢都被他呛人的烟气弄得臭哄哄的。
我挤在车厢的最后,忍了忍没有开口,心里却不仅为乔风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婆婆暗暗地担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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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 69

帖子发表于: 星期日 四月 16, 2006 11:55 pm    发表主题: 十九 引用并回复

十九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是春节。我最怕的就是过春节。每一年的春节,我都非常想轻轻松松地过个假日,但是不能。我和老陈几乎快一年都没见着各自的家人了,临到放假,双方家人的电话更是打了又打,问我们的归期,我们只得一切照旧。我们放假的第二天就先开了四个小时的长途车去他父母家过年,住了两天又赶场似的再开几个小时的车回我父母家。几天的假期,我们来回奔波,几乎没能好好休息上一天。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每天老陈都会因为不能在与亲朋好友聚会的时候开怀痛饮而郁闷,我还要哄着安慰他:“再忍几个月,等你把种子给我种上,你就算完成你的历史使命了,到那时,你想怎么喝都行,喝死我也不管了。”在我的威逼利诱下,老陈终于熬过春节。
婚后的老姜雄心勃勃,过了春节,就辞了职,与两个朋友合伙开了个公司,开始单干。
又是一晃荡,就到春天了。今年的春天有点特别,因为,春天是播种的季节,也是我和老陈计划好的怀孕的时间。
乔风已经怀孕四个月了。她是春节过后不久怀上的。看着乔风的肚子一天大似一天,我的心情也愈发地着急起来。我开始上网查询关于怀孕的知识,用温度计反复测量体温,并每天晚上趴在床上根据我的月经周期掐算日子,再做下纪录。老陈晚上被我闹腾得看不成书,破了多年养成的习惯,也饶有兴趣地和我一起研究。在经过了几个月的观察后,我说我的排卵是第五天,他却坚持说是第七天,我们就决定在我来完例假的第三天、第五天和第七天各做一次,既要保证精子的质量,又要确保命中率。
随着我们预算的日子临近,两个人却象站在百米起跑线上的运动员,既满怀期待,又突然变得忐忑不安了起来。在我来完例假的第三天,我们如期进行第一步,第五天,老陈早早下班回来,吃完饭,就洗澡,洗完澡就爬到床上打开音乐乖乖地等我。
把平时水到渠成的鱼水之欢当成工作来做,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我洗完澡,躺进老陈的怀里,怎么也进入不了状态,折腾了半天,终于开始入巷,可我看着老陈一副认真努力的样子,不知怎么竟然联想起耕田的农夫,突然笑场。老陈气恼地制止我,可我忍不住一直笑,老陈紧张的心情被我笑得放松下来,也觉得自己的可笑,跟着我浑身颤抖地也笑了半天。最后两人只得草草收场。
在第七天的例行公事,倒是没出什么意外,将事情顺利完成。躺倒后疲惫不堪的老陈,摸着我的肚子说:“种子啊种子,快点发芽吧。”
种子终于还是没有发芽。到了月末,我的例假准时来了。看着淋淋的经血,我和老陈都沮丧之极。正当我们重整旗鼓,准备重新来过的时候,却接到了老陈公司外派他出国一年的通知。
那天是我们算好的播种的日子,老陈回来很晚,我已经洗漱完躺在床上看了许久的书。他进门后,进卧室看了我一眼,理也没理我就去洗澡,我以为他还在因为怀孕的事懊恼,连忙起来去给倒了杯水拿了几片维生素放到床头。他洗完澡出来,只站在床边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恍恍惚惚不知是喜是悲。我看他神色不对,放下书笑嘻嘻地去抱他,却闻到他嘴里的酒味。
我戒备地问:“你喝酒了?”
“是。”
我马上气急败坏地大怒,顺手把书扔到他身上:“不是说了不让喝酒嘛,再忍一个月都忍不了,上一个月没能怀上,这个月再努力就是了,干嘛借酒浇愁,给谁示威啊,你这一喝酒,前功尽弃了,怎么办,怎么办……”
老陈却拽着我说:“老婆,通知下来了。”
“什么通知?”我莫名其妙。一年前老陈跟我说他们公司要在国外建厂,有外派出国的名额的时候,是我怂恿他报的名,但时间一久,我早就忘了这事。
“就是出国的通知啊。”
我的脑子转了半天,才恍然明白,大叫:“怎么这个时候出国?”
“我也不知道,今天通知的,一个月后出发。”
“你走了,孩子怎么办?”我哗地大哭,死死地搂着他的腰,“你都三十三了,再过一年我都快三十了,我不,我要孩子,我现在就要,你给我,你给我。”
“老婆,好小叶,你听我说,你冷静听我说。”我把老陈哭得心都要碎了,他不停地给我擦着眼泪,使劲从后面掰我的手,抱着我说,“我想等到我回来咱们再要孩子,我保证这一年一定不喝酒不抽烟,回来咱们就要孩子好不好?如果咱们现在要,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一年很快就过去了,就再等一年,就一年。”
“我不是不让你去,我只是想要个孩子,你不在家,有了孩子,也算有个寄托,我的生活不至于空虚,不嘛,我要,你给我。”我死死地抱着他的腰,就是不松手。
“可我喝酒了,老婆,我今天喝了半斤酒呢,你不想生个弱智儿吧。”
老陈的最后一句话,终于使我清醒了下来,我无言以对,只喃喃地说:“为什么这么巧,为什么?”
看我仍抽抽答答哭个不停,老陈拍着我的后背说:“老婆,你听我说,我都替你安排好了,你看,我每个月给你寄两千美金,你以后就不用上班了,你不是喜欢画画吗?你让乔风帮你找个老师,可以专心学画画,我觉得你比乔风还有天赋呢,还有,你不是喜欢写小说吗?我不在家,你正好可以写静下心来写啊,要是想找素材去采风,咱有钱,你再也不用考虑钱的问题,中国这么大,北至漠河,南到海南,西有沙漠戈壁,东有大海,你不是天天喜欢研究园林,去呀,你可以去看看江南和北京的皇家园林有什么不同,想去哪就去哪儿,你老说离家太远,想你妈总是见不着嘛,你以后可以经常回去看看,多住些日子,顺便也替我看看我妈就行了……”
老陈的规划简直是太美了,我一直梦想的就是这样的生活,不用为生活所累,逍遥自在,无拘无束。我不禁破啼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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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日 四月 16, 2006 11:57 pm    发表主题: 二十 引用并回复

二十
一个月后,老陈走了。
送完老陈从飞机场回来,开门进到空荡荡的家里,我说不上心情是高兴还是沮丧,坐在沙发上只是发愣:从此以后,我每天下了班再也不用急急忙忙地赶回家给老陈做饭了,以后打扫干净了房间,再也不用担心老陈乱踩乱跑地弄脏了,再也不用天天给他洗臭袜子脏衬衣了……
不用上班,不用围着老陈转,突然清闲下来,我竟有轻微的不适。
我把过年因为时间紧张而未洗的窗帘全部拉下来洗一遍,沙发罩桌布重新洗过,家具搬开把每一个墙角旮旯的灰尘先用拖布拖再用抹布擦干净,把厨房里的灶台、油烟机、餐具擦到没有一丝油污……终于把家里弄得象用清水洗过,没有一丝灰尘,我又把目光盯在了落地窗上。
我是在傍晚开始把自己吊到窗户外面大力擦玻璃的。我一边起劲地擦,一边跟着房间里的音乐大声地唱歌: Only you,can make a11 this world seem right.。Only you,can make the darkness bright…….等我听到楼下面的异常,低头一看,才发现楼下已经围了好几个人在指指点点,并听到了保安手里拿着的对讲机吱吱啦啦的响声。我连忙跳进屋里,门外却又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不等我把门完全打开,两个穿着警服的警察迅速蹿进来,一人抓我一只胳膊说:“小姐,请冷静,不要做傻事。” 说完,又对着对讲机说:“一号,一号,自杀者已经被控制,已经控制。”
我莫名其妙,急着辩解:“你们抓我干嘛,我丈夫不在家……”我想说,我丈夫不在家,所以我在打扫卫生而已。
“你丈夫不在家,也不能这样,你这么年轻,夫妻吵架是很正常的事,幸亏我发现的早,及时报警,要不然会出大事的…….”门外挤进来两个老太太,跟着劝。
我终于听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连忙跟屋里的一群人解释了半天,说自己只是在擦玻璃而已,又把手里的抹布拿给他们看,他们才知道这是一场误会,哗笑着一哄而散,只留两个警察让我在笔录上签字。
我签完字,跟他们握手道谢,说:“我保证不会自杀,如果真的要自杀,这个楼层太低了,摔不死,残废了可不好玩。”我是想调侃两句,可我的样子太真诚了,两个都还年轻的警察露出很窘的表情,快快开门走了。
弄了这一出,我也不敢再继续我的打扫工程。实在无事可做,我去找乔风。
乔风家的客厅里正响着哗哗啦啦的麻将声,我走进去,几个女人站起来跟我打招呼,我一看,笑了,清一色的大肚婆。乔风跟我介绍,大眼睛的叫小慧,短头发的是小焦,个子高一点的是小美。她们几个孕妇都是乔风在楼下的花园里晒太阳散步时认识的,几个人没事,就打起了麻将。
乔风拉着我坐在她的身后说:“来,我教你,老陈走了,你也没事了,以后三缺一的时候,你也来玩。”
一看她们打牌的架势,除了乔风,都是老手,特别是小焦,心思缜密,举止利落,不放炮,不点杠,一看就是个利害的角色。我一问,原来小焦是个律师。这就怪不得了。小焦一直在赢,乔风一直在输,可乔风好象并不以为意。
已经五个多月身孕的乔风,除了那个肚子和乳房,仍然很瘦,气色却非常好,满脸红光地磕着瓜子,喝着茶,和那几个女人开着玩笑,搓起麻将来手脚麻利。
在我的心里,乔风一直都是超凡脱俗不沾烟火气的,看她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我失落异常,坐了一会儿,就又回家了。
天气越来越热,我发现我们小区前的街上,一到每天中午一点左右的时候,就有一辆洒水车响着茉莉花的曲子,洒水而过。我开始在最热的中午,骑着自行车跟在洒水车的后面一路从东到西,再从西到东地跑回来。出一身的汗,又淋一身的水,成了我每天必做的功课。
一天傍晚,我练完毛笔字,照着老师布置的作业,临摹完一幅梅花,正准备去游泳,乔风来找我。进门后,乔风看了看我写的字画的画,指点了一番,教了我几个用墨的技巧,才问:“你最近怎么不去找我玩了?”
“你天天打麻将,我不喜欢。”
看我认真严肃的样子,乔风笑了:“知道了,我以后不打了,刚开始是姜裕叫我玩的,说是他太忙不能陪我,又不想我一个人天天闷在家人,多认识几个朋友,时间好打发,可我玩了几次发现,这种事情并不适合我,我还是更喜欢与你呆在一起。”
我一听就高兴了起来,说:“我正准备去游泳,你也去吧,我看书上说游泳是孕妇最好的运动,不但利于生产,还能减少你的妊娠纹,来,叫我听听,嗯,宝宝肯定喜欢游泳呢。”
我们小区后面的俱乐里有一个地下温泉游泳池,常年开放,当初老陈决定买房子的时候,我们刚开始谈恋爱,他选了好几处犹豫不决,却在知道我喜欢游泳时,马上才下定决心买了这里足足每平方要比别处要贵上好几百块钱的房子。我也是因为这一点,决定嫁给他。
一进游泳池,乔风就完全变了样,十足成了个孩子。她只要一站不稳,马上象要死了似的追着我大呼小叫,游泳池里空间大有回声,再加上她那特殊的体型,弄得一池子的人都把她当成了焦点偷偷回头来看,她也不觉,倒是让我后悔带了这么个活宝来。乔风说她从未游过泳,我还以为她开玩笑,这回我是信了。在水里失重的感觉,让她倍感新奇,一直玩到清场,她才恋恋不舍地出来。
走在回家的路上,乔风拿出手机手时间,一看手机上有十几个未接电话,都是老姜打的,连忙拉着我加快了步子,到他们家楼下,乔风让我去她家吃饭,我犹豫着不想去,可一想回到家灰锅冷灶的,根本没有东西可吃,就跟她上了楼。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老姜了。他变胖了,眼光明亮精神飒爽,一副幸福满足的样子。见我们回来,冲我笑了一下,就连忙扶着乔风象是怕她摔倒似的,急切切地问:“你们去哪儿了,我做好饭等你半天也不见你回来,打电话也不接……”
乔风托着腰慢慢地坐到沙发上,回头笑跟我说:“你看看,也不知道是关心我呢,还是关心他的孩子。”说完,又冲老姜撒娇:“哎哟,腿有些抽筋,你给我揉揉,我和小叶刚才去游泳了。累死了。”
“当然是关心你了,要是没有你,哪有咱们的孩子?看你现在这么难受,我倒是后悔要了这个孩了呢,饿了吧,你们坐着,我去给你们盛饭。”
老姜放下乔风的腿,忙不迭地又是端饭又是端菜拿筷子,殷勤备至,细心而体贴。
拿起筷子,想想老陈从未这样对我,而我充当的都是此时老姜的角色,不免心里酸酸的,一生气,吃了好几块肉。
乔风看出我的不快,问我:“陈大东在那边怎么样?挺好的吧。”
“嗯,好,好,好着哩,一说出国,还不是美国英国呢,就一个破非洲,什么尼亚,就屁颠屁颠地跑去当难民了,打电话来只说热,又是赤道又沙漠,能不热嘛,热死他个傻冒!”
老姜正喝汤,听我恶狠狠地骂,一口饭喷出来,脸红脖子粗地咳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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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品县丞
(又一个不小心,升了!)
八品县丞<BR>(又一个不小心,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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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日 四月 16, 2006 11:59 pm    发表主题: 二十一 引用并回复

 二十一
我和几个驴友相约着爬完嵩山回来,走到小区门口,便看见乔风扛着大肚子,手里拎着从超市里买的一大袋东西,和一个大西瓜,在前面迈着八字步很艰难地走。我连忙跑上去,接过她手里的东西,问她:“这些东西这么沉,为什么不等老姜回来再买?”
“你回来了?爬山很爽吧?有老公挣钱让你出去玩,真好啊,唉,我公公婆婆要来了,下午六点的车,姜裕去接他们了。”乔风亲呢地拍拍我的屁股,一脸的艳羡。
“知道你要生孩子,来给你做饭?哈,以后,你不用那么辛苦,有饭吃了。”
“什么呀,不是。”乔风低头轻声地说,“姜裕他二弟要结婚,说是要在城里买房,老两口来借钱来了。”
“你们有钱吗?”老姜的房子是按揭买的,结婚的时候也没什么存款,大部分的东西都是乔风掏钱买的,这一点我很清楚,而且,现在老姜的公司正处在创业阶段,应该没那么快就挣到钱。
“我正想问问你,有没有钱借给我们点,姜裕虽说朋友多,但他脸皮薄,不愿张口借钱,正愁呢。”
“你要多少?”
“五万。”
我吓了一跳:“这么多。”
乔风马上涨红了脸说:“哦,没有就算了,我再想想办法。”
我连忙解释:“不是,不是,五万我有,我借给你,我是说,他们那个县城属于贫困县,买个房子需要不了这么多钱吧?一下子要你们拿出五万?”
“其实,他们不是借五万,是要我们拿十万,说是想买个大一点的,还要装修,结婚,他爸他妈没有钱,他弟也没有钱,但女方只说要买了房子才结婚。”
“嘿,他们这是狮子大开口啊,他们以为他儿子是挣钱机器啊,没有钱就买个小一点的就是了,你们结婚他们一分钱都没出,只给了二百块的红包,临走的时候,老姜又给他们两千,在外混多不容易,再说,你马上要生孩子了,他们怎么不体谅你们呢?!”我想起乔风结婚那天,在车里,老太太说的那番话,心里非常的不痛快,忍不住要替乔风打抱不平。
“算了,小叶,钱是身外之物,我没有父母,老姜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姜裕是老大,他弟弟结婚我们出面来管,也是应该的,老姜最近也挣了些,我还有几万块钱的存款,加在一起,就差不多够了。”
“好了,我不说了,你都这么大度,我再说也没意思,不过,小风,你一定要让他们打借据,知道吗?亲兄弟,明算帐啊,我看他们家人都不是好惹的,免得以后留有麻烦。”
乔风笑着说:“知道了,你借钱给我的时候,我会写借据的。”
乔风的心思转得太快了,她这样一说,倒把我弄得满脸通红,又不知如何解释,把她送到楼上,恨恨地把东西往地上一扔,扭头就走。
乔风拉着我求我:“好小叶,我是逗你玩的。这个世上,你就是我的亲妹妹,我就是你的亲姐姐,不,比亲姐妹还亲,那,我就不写借据了?”乔风说完,又调皮地看着我。
朋友之间一谈到钱,总是让人别扭。我觉得再绕来绕去地说,只会更加尴尬,对感情无益,甩开她的手说:“到时候写借据的时候写成六万。”看乔风一脸惊鄂地看着我,我继续说:“你不是要生孩子嘛,给你留一万的住院费!大肚婆,你晚上是不是要给你公公婆婆做饭呀,要我帮忙不?”
经我一提醒,乔风马上紧张起来,一边费劲地从袋子里往外拿东西,一边低声唠叨:“他们喜欢吃什么饭呢?是煮粥,还是蒸米饭?炒个青菜,炖个豆腐,姜裕爱肉,做个豆角炒肉好了,肉,啊,我忘买肉了。”
看她神经兮兮的样子,我不禁笑了,说:“小区便利店里也有肉,打个电话让他们送来就行,别急,这么热的天,煮个绿豆汤吧,你行动不方便,告诉我东西在哪,我来弄,你去打电话,老姜看见你这样,又该心疼了。”
本来夏天站在炉灶前做饭,就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我又爬山出了一天的汗,再站在火前一烤,感觉身上流下来的不是汗,是泥汤。
做最后一个菜的时候,老姜和他父母就回来了,不知怎么回事,我一看见老姜的父母,就会想起在结婚那天他父母的态度,心里就犯别扭,再加上又累又热,根本没有胃口,放下围裙和老两口打了个招呼,就提出要走。乔风觉得让我做了饭不吃就走,于心不忍,却又了解我的脾气,就连忙把老姜买的一只烧鸡切下一半来,让我拎回去吃。我争执不过,只得拎着烧鸡出了门。
关上门,我蹲下系鞋带,却听见里面老姜他妈很大声地说:“咦,这闺女还怪能吃咧,一个人就能吃半只鸡!”
我差点把鸡扔到他家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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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品县丞
(又一个不小心,升了!)
八品县丞<BR>(又一个不小心,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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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一 四月 17, 2006 12:01 am    发表主题: 二十二 引用并回复

二十二
我开始写我的小说。
写什么呢?写我的童年?我的童年,是在父母一天到晚的争吵中战战兢兢地度过的,唯恐自己的调皮成为他们战争的导火索。爸爸粗暴的坏脾气,妈妈因为对工作的认真,而对我们几个的疏于照顾,我的童年,寂寞而悲伤,总是在盼望长大彻底脱离他们的急切中。写我的青春期?我初次来例假,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看着从自己身体里流出来的血充满恐惧地想着自己要死了。每天沉重的功课压得我抬不起头来,根本不敢去想接近那个我一直暗暗喜欢的男同学。因为数学总是考不好,老妈失望的眼神和数学老师恶狠狠的责罚,一度让我自卑不已,心生叛逆。我的青春期是一段灰暗而苍白日子,几乎无法令我重新面对。写我的初恋?由于目睹父母婚姻的失败而对异性产生的恐惧,使我一直到了二十多岁,才有了初恋。初恋的感觉甜蜜而温暖,但那种美好的感觉维持的很短,几乎还不曾记起就已经忘记了。随着了解的加深,当我觉得对方是一个既懦弱而优柔寡断的男孩后,我绝断地分手。我也是在初恋失败后发现,自己爱的只是爱的感觉,与人无关,我的部分爱的能力已经丧失。写我的婚姻?我的婚姻平淡而琐碎,乏善可陈,毫无宕荡起伏的情节,婚后生活的沉闷使我曾经一度对婚姻产生厌烦。
写不了自己就写别人。用别人的事来做小说的素材,可以去除偏见,更加客观而冷静,不失为一种好方法。我想起了老姜和乔风。乔风的经历,几乎是个谜,还有老姜,还有小娜。我开始列故事大纲:一个出色英俊的男人,一个超凡脱俗的女人,各有艰辛经历,最后终于历尽磨难走到一起,开始了幸福的生活。
随着天气渐渐变凉,乔风的肚子一天大似一天,我的小说已经写得进入状态。我晚上写,白天就和乔风一起聊天画画。
老姜把钱汇回老家后,老姜的父母留了下来。老姜的父母留下来说是照顾怀孕的乔风,可我看乔风并不习惯和老姜的父母三个人一天到晚大眼瞪小眼地呆着,开始经常来找我。
平时我和乔风虽然离得近,却并不是天天都见面的。我平时不是和朋友一起出去玩,就是去上课,或是在家上网写我的小说,或是画画,租了碟子在家看电影。我愈来愈享受独处的时间。乔风知道我忙,虽然在家闲得无事,也不来打扰我。我知道乔风是个有苦自己咽的主儿,她一定受不了,才会不顾了她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处事风格频繁地找我。但她不说,我也不问,她来,我也很高兴。乔风确是一个聊天的好对象,静也由我动也由我,脱略而温和。她是有职业病的,不但每天拿了她的画册来教我看画和画画,还拿了四书五经来教我学古文,她说,中国画需要文学的濡养,没有文学底子,就达不到一定的高度。有了她的尽心指点,我也越来越起劲,她稍来晚一会儿,我就打电话催她,画的画开始大有长进,连我自己都对自己的画里面渐渐所能表现出来的趣味和越来越有想象的布局甚为洋洋自得了。
我去上课,把我在作业之外画的画拿去给王老师看,王老师看后也夸我进步大,并把我的一幅临摹徐渭的芭蕉图拿出来给大家做示范。
照例是两个小时的课,听完课随着同学们一起出来,在画室外面的椅子上站起来一个老人,笑吟吟地叫住我:“小叶。”
我正咬着书包带子往里面装东西,抬头一看,是乔风的叔叔,也就是小娜的爸爸。我止住步子,叫:“乔叔叔。”
乔叔叔随着我往外走,王老师过来握手:“乔局长,你走啊。”王老师握着乔叔叔的手,却对我说:“怪不得小叶最近进步这么快,原来是有高手指点啊。”
老人笑着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走到外面,我问:“叔叔,你也会画画?”
老人一脸慈祥地说:“只是业余爱好,听乔风说你在这学习,所以我顺路过来看看你。”
“叔叔,你是不是想去看乔风?我带你去,乔风也很想念你的。”
“不用了,我只是想问问乔风最近好不好。”
“挺好的,可能再过一个月就要生了。小娜最近还好吧?”
“小娜可能快要结婚了,唉,她的事有她妈操心,我也不敢管,小叶,告诉我你的电话好不好?以后有事,也好联系。”
“好啊,你电话是多少,我给打你,你就知道了。”
我掏出手机,按着他说的号码打过去,两人都把对方的号码存储下来。我取了自行车,随着老人走到一辆奥迪车边,他停下,从车的后背箱里拿出一大包的东西,交给我,说:“这是给小风和宝宝买的,你转交给她吧。”
两人一起看着这个大得夸张的包和我小小的自行车,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老人打开车门重又把东西扔车子的后座,把我的自行车塞进后备箱说:“还是我送你吧。”
我乐颠颠地跟着他坐进车子。在路上,老人问起我的情况,我如实说了,他一听我丈夫现在国外,便轻轻地踩了刹车说:“既然你不用回去做饭,叔叔我请你吃饭吧。”
因为我脑子里都是对乔风身世的疑问,便说:“好啊。”
“小风的事,你都知道些吧,唉,她是个苦命的孩子,小风她爸和她妈没有结婚就有了她,小风她爸却又和别人结婚了,后来,小风她妈自己带着她过不下去,来找,小风他爸不敢认,我看她妈可怜,就把小风抱了回去,没过多久,小风他爸突然查出癌症,几个月后就去世了,我原本是想等说服了小风她爸,就把小风交给他,但他一死,我只得收养小风,小娜她妈为这事没少跟我生气,小风是个懂事的孩子,唉……”在饭店坐下不久,不等我问,老人就打开了话匣子。
我专心地听完,咽了一口饭,问:“小风她妈没死?”
“她把小风交给我后就走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消息,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还活着,我想,应该还活着吧,但我只能告诉小风她妈死了。这件事情,你还是先不要告诉小风……我现在都记得小风她妈抱着她来的情景,小风在她怀里哭,她弱不禁风的样子,流着泪,一言不发,她原本是个大学毕业生,很有才气,小风就是遗传了她妈的才气,在那个年代,大学毕业非常不易,应该有个好的前程的,因为我哥哥的不负责任,一生就那么毁了……”
乔风的妈妈没死!
我怀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几乎是梦游着和老人道的别。
我抱着东西去给乔风送。老姜还没回来,老姜的父母在客厅里看电视,乔风在厨房洗碗。我把东西放下,和老姜的父母问了声好,就随着乔风挤进厨房,看她拖着笨重的肚子忙个不停,就说:“他们不是来照顾你嘛,还让你干活。”
“饭是他们做的,我洗碗是应该的,一天到晚坐在那儿也不好。”
我看了看厨柜上给老姜留的菜,一盘切得象车轱轳似的拌黄瓜,一盘放了太多酱油而变得黑乎乎的炒茄子。没有老姜最爱吃的肉和青菜。
我问:“这些东西,老姜爱吃?”
“嘿嘿,不爱吃有什么办法?这几天他想吃青菜快想疯了,”乔风偷偷笑着指了指外面说:“他们说青菜太贵,所以,不买,我也不敢说。”
“哈,青菜再贵,能贵到哪儿去!”我怪叫。
“嘘。”乔风叫我小声些。
外面有脚步声,我吓得吐了吐舌头,厨房门被人推开,原来是老姜回来了。
乔风端了菜出去,老姜在一家人的目光中,旁若无人地大声喝汤吃菜,并和他的爸爸妈妈妻子互相争论着要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看着他们一家人亲亲热热的样子,我突然非常想念我的爸爸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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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品县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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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一 四月 17, 2006 12:02 am    发表主题: 二十三 引用并回复

二十三
我打电话回家,老爸老妈一听我要回去,就连声问我想吃什么,他们给我做。放下电话,我一度流下眼泪。随着他们一天天变老,虽然仍然喜欢吵架,但对我们几个孩子,倒是脾气越来越好,越来越懂得心疼了。
因为是星期天,知道我回去,哥哥姐姐带着孩子都回来了,我一进家门,马上被一屋子人欢马叫热闹非常的亲情包围。
老妈又胖了,新染的头发在发根处仍露有丝丝白发,却气色很好,倒是老爸越来越瘦,花白了头发,颇显老态。老爸戴着围裙站在一家人的后面,只傻兮兮地跟着大家对我笑了半天,就一头扎进了厨房。
中午饭,老爸炖了排骨,炒了个鸡块,做了鱼,丰盛得好象要把他能做的都端上来给我吃似的。一家人都围桌而坐,侄子一边吃大叫着好吃,可老爸笑着却又拿亏疚而小心的眼神看我。只有我知道老爸的这种亏疚源于有一年我回家,看到他们的饭桌上天天有肉有蛋,对他们吃得太好的抱怨。他对我的亏疚我并不领情,是他的坏脾气才使我一旦独立就在外漂泊,坚持不愿回家,他不知道,我当年的抱怨只是一时之气,这些年在外,我早已经看淡了物欲,习惯了节俭而简单的生活。
在家里象猪一样吃吃睡睡地呆了三天,第四天早上,二哥和嫂子侄子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都走了,我正躺在床上犹豫着要不要再赖会儿床,就听见客厅里老爸老妈又在吵架。
“你不会少做些饭?又做这么多,天天吃剩饭,烦死人了。”
“哎,我怕不够吃嘛,小叶不还没起来吃饭嘛。”
“小叶能吃多少?你也不动动脑子,做这么多喂猪?天天说,天天不改,老犟驴!”
“我是驴,你就是母驴!”
“你个死老头子!”
我迅速起床出去,说:“又吵,你们再吵,我就走。”
老两口一见我出来,又放出狠话,连忙讪讪着住嘴,一起讨好地看着我说:“我们没吵,只是斗两下嘴。”
老妈瞪了老爸一眼:“去,去买菜,咱们中午吃饺子,不吃你的剩饭。”
老爸进厨房给我把饭端出来放到桌子上,才嘟嘟囔囔地提着菜蓝子出门。
看着老爸的背影,刚刚对他产生的一丝好感,又顿时变成了怨恨。作为一个大男人,天天因为一点小事和老婆吵架,一点海量都没有,又好絮絮叨叨,我实在不喜欢这样的爸爸。
我端起饭碗,问老妈:“你们现在还天天吵架?”
“唉,习惯了,不吵又怎么样?你爸现在脾气好多了。”看见我阴沉的表情,老妈坐在我身边,慈爱地摸着我的头又说,“我知道你一直在怪你爸,其实,你爸还是挺疼你的,他平时虽然都是让我给你打电话,可他总是在坐在旁边听,他还是很为有你这样的女儿骄傲的……有你们这几个孩子,我们知足了。”
我咽下一口饭的同时,将眼泪也强行咽了下去。
我吃过饭,洗过碗,开始帮老妈干活。先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有条不紊地洗净凉到阳台,把侄子扔在地上的玩具收好,擦了桌子拖过地,又去厨房和面。
老妈象个孩子似的乖乖地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看着我在屋里忙活,一脸欣慰地说:“哎,看我这闺女,怎么现在这么能干啊。“
我得意地说:“毛毛雨啦,一会儿看我给你剁馅包饺子,我现在啥活都会干,可是个能干的主妇,陈大东都快骄傲死了,说他娶了个好老婆呢。”
老妈哈哈大笑。她那个让她一直担心的叛逆的浪女,终于回头是岸了。
我一向是对家里报喜不报忧的,况且,我婚后的日子确实美满幸福,最起码,老陈没有老爸的坏脾气,从不和我吵架,这一点,就是我想要的。
老爸买菜回来,捂着肚子,脸色略略发白。
老妈问:“你怎么了?”
“肚子疼。”
“快去躺一会儿,我去给你拿药。”老妈一听,急慌慌地扶着老爸去卧室躺下。我洗着菜,听见老妈在卧室里又在对老爸唠叨:“喝酒,喝酒,叫你少喝一点就象要了你的命,胃不好还好喝,喝呗,胃又疼了吧?!”
老妈过来和我一起包饺子,我问:“老爸最近经常胃疼吗?”
“那还不是老毛病了。”
看老妈不以为然的样子,又换了话题,我的心里却觉得沉沉的。老妈的单位每年都给做定期体检,老爸因为单位经营不景气,是没有给退休的员工这一项待遇的。
包好了饺子,二哥回来了。我把二哥拉到我的房间,拿出一千块钱来给他,说:“哥,你这几天抽空,带着老爸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二哥这些年的状况并不很好,嫂子失业了几年,刚刚上班,工资也不高,孩子又要上学,凭他的工资,他已经很吃力。
“好,我知道了,过两天就去,咱爸最近老是胃疼,我也觉得不对,也正想着去给他看看呢。”二哥呐呐地说着,却不接我手里的钱。
两人争执了半天,二哥才把钱收下,却又满脸通红,象是做错了事。
我又住了两天,想着要上课,家里的花花草草要浇水,又担心错过了老陈打回来的电话,还要去再看看我的婆婆,便决定要走。
我最怕当着老爸老妈的面提出要走,老妈一听就会做出欲哭的表情,老爸虽然装作若无其事地说着走吧走吧,不舍的眼神却让我心里更加难受。我装作看不见,拿包走人。
二哥开车送我去车站。风很大,二哥帮我买了票,送我上车,我坐在座位上挥手示意让他走,他仍在车旁站着不动着,拿出烟,低头点烟,风把他的头发刮得乱如稻草,一脸灰灰的尘土。隔着车窗,我突然发现当年那个英俊潇洒的哥哥,鬓间竟然有了白发,脾酒肚也起来了,已经是个沧桑沉默的中年男人了。
车子终于开动,二哥恍惚地笑着冲我挥手的身影终于不见,我的眼泪又忍不住地掉了下来。这种感觉是我不喜欢的,我有颗自由倔强的心,天性不喜欢凄惨和悲剧的意味,所以,我为了把生活中这些不愉快的事情摆脱,总会表现出一种满不在乎的样子,表现得过了,就成了痞。我对尺度的把握一向不尽如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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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册时间: 2006-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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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一 四月 17, 2006 12:03 am    发表主题: 二十四 引用并回复

二十四
老陈的父母,也就是我的公公婆婆,都是很好的人,善良,知足,明理。婆婆精明泼辣,公公温和宽厚。别人都说婆媳难相处,可我却丝毫没有这种感觉,我倒觉得婆婆笑容比我的亲妈要有亲和力得多。
婆婆家在农村,还没有装电话,我在村口下车时,被放学的小孩子看到,等到我走到村头,婆婆已经领着哥哥家的小儿子和家里的大黄狗来迎我了。一见到我,就抓着我的手,说:“说了不让买东西,又乱花钱。”我只微笑不语。
随婆婆回到家,院子里已经挤进来了好几个小媳妇老太太,啧啧地夸着婆婆有福气,公公抽着烟一脸的羞涩,婆婆却坦然明朗地笑着,把我拿的糖打开一包,分给脚边的打转的孩子和乡亲们,才忙不迭地去给我做饭。
农村的夜来得早,吃过饭,我略坐一会儿,早早地就上了床,我正看书,婆婆敲门进来。我知道她是担心她那出门在外的儿子,便把老陈的情况跟她详细地说了,但我也只挑好的说,象天气的酷热和老陈患的痢疾我便隐瞒不报,又把老陈寄回来的照片拿出来给婆婆看,把老陈给我讲的他去看大象驼鸟狮子的事,又转述一遍,婆婆又是抹泪又是笑,只说好。
婆婆走后,我把老陈的照片拿在手里又看了一遍,看着老陈在照片里傻笑的样子,我突然非常地想念他。他已经走了快四个月了。
在婆婆身边,自不能象在老妈身边那样随性懒散,哥哥们都出去打工,只留了老两口和一个孙子在家,我当然要帮着干些活才行。我每天早上,早早起床,帮她扫院子,擦桌子,喂猪喂鸡。公公下地,我也装模作样地拿个篮子跟着他去收玉米,干活干得累了,就脱掉鞋子爬到树上去摘烘了的柿子吃,一边吃,一边坐在树上打秋千。公公偶尔还会从兜里掏出一两个他从别人的果园里要来的酸苹果给我。傍晚,在回去的路上,我每天都会随着公公去那条铺着圆石头的小河里洗脚。现在的工业污染严重,而这条河虽没有老陈经常给我描述得那么清澈,但没有断流没有令人倒胃口的恶臭已属难得。那只大黄狗已经跟我混得很熟,跟在我屁股后不停地摇尾巴,我一摸他,他就躺倒在地,敞开肚皮让我给他挠痒痒。
阳光和微风毫无遮拦无处不在,夜里秋虫的啾鸣甜美而令人忧伤。田园生活几乎是每个读过陶渊明的诗的中国文人所向往的,我同样有这样的情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象是一个不可企及的梦境,对于现在象我这样天天生活在繁杂喧嚣的城市中的人来说。
我有些乐不思蜀,但我还是要走了。
婆婆给我准备了大包小包的东西,一包干豆角,一袋新鲜的老玉米,一包黄豆,一包花生,甚至还有一大袋面粉,所有的东西加起来足足有四五十斤。我看着一大堆的东西发愁,看婆婆仍在往里面塞东西,只得仓皇逃掉。
得知我回来,乔风来找我,我煮了一锅老玉米,两人包了一起到楼下吃着玉米晒太阳。
在小花园里碰到了也在晒着太阳织小毛衣的小慧和小美,两人一见我和乔风,就喳喳呼呼地拉着要一起打麻将。
我不想去,就笑嘻嘻地问:“小焦呢?”
“她生啦,已经当妈啦,正做月子呢。”
乔风知道我不喜欢打麻将,撒娇说:“去嘛,就玩一次,再过几天我就要生了,要闷上好久呢。”
我就跟着三个孕妇去小美家玩。
小美家住在小高层的顶楼,是个楼中楼的大房子,装修得很豪华,巨大的琉璃灯把整个房间照得象座宫殿,但我看了看,家里除了几份报纸,是找不到一本书的,那个所谓的书房,只有角落里一个电脑,盖着绒布,落满尘土,更象是一个摆设,正中一个麻将桌,倒是显眼。她把书房当麻将室了。
被我们夸了家里装修不错的小美,一脸得意地指挥着她家的小保姆给我倒水拿点心摆桌子拿麻将,又吩咐小保姆晚上做几个人的饭,口气严厉而不耐,使我心里略略不快。
吃完点心,开始打麻将。几个孕妇的肚子都已经是个大西瓜,行动不便,歪着身子费力地拿牌,却很有兴致。
打着片,小慧讲了个夫妻间的笑话,大家捂着肚子笑了半天,乔风说:“我也给你们讲个笑话:有个女人死了丈夫,大家参加完葬礼回来,有个人对女人说,你真可怜,以后你每天晚上再也等不到那个人回来了,女人却说,我每天晚上都等,已经习惯了,现在最起码我知道他在哪里了。”
乔风讲完,除了她自己,大家都没有笑,相反面色都变得凝重。
小美打出去一张牌说:“哎,我现在就不知道我丈夫在哪。”
小慧低头说:“我也是。”
我被乔风的这个笑话也搞得心里很不是滋味,正要开口骂她,她的电话响了。我知道一定是老姜回家了,打电话找她,就推倒了牌说:“不打了,不打了。”
小美和小慧也失了兴致,对着麻将桌发呆,一直到我和乔风穿鞋告辞,两人都懒懒的,颇有同病相怜的样子。
把乔风送到她家楼下,乔风临要说再见,却又冒出一句:“我前几天见到小娜了,她向我道歉了,还说以后要把我当亲姐姐看,等孩子出生,要给我照看小孩呢。”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得楼道里,已经等得焦急的老姜下来接乔风,两人有说有笑地上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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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品县丞
(又一个不小心,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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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一 四月 17, 2006 12:04 am    发表主题: 二十五 引用并回复

 二十五
秋天真的来了,一连下了几天的雨,使我突然变得很焦躁。打电话给老陈,拿着电话忍不住哭了许久,老陈以为出了什么事,问了半天,我却吱吱唔唔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老陈就又笑我是杞人,说他的杞人又忧天了。
我想,可能是前一段时间连着见了老爸老妈和公公婆婆,心情被亲情扰乱了,就控制着自己,沉下心来写我的小说。
一天晚上,听着窗外敲打的雨声,我正写到我的男主人公和女主人公终于结婚了的时候,电话刺耳地响了起来。我拿起电话,是老姜。
“嫂子,你快去我家,小风要生了。”老姜几乎是在喊。
“哦,好,我马上去,你呢,你不在家?”
“我现在在外地出差,刚才小娜打电话过来,说小风要生了,我正开车往回赶,你快点,我爸我妈回老家了,只有乔风一个人在家,我往家打电话也没人接,我担心死了……”
电话突然断掉。
我迅速地穿上衣服,头发也不顾不得梳,坐伞也没拿,就往外跑。一气跑上老姜家的四楼,使劲地敲门。敲了半天,乔风才穿着浴袍,湿着头发,来给我开门,看我一身雨水慌慌张张的样子,奇怪地问:“怎么了?”乔风神情悠闲好端端地站着,一点也没有要生的样子。 
我也奇怪地问:“你不是要生了吗?怎么还敢洗澡?”
“没有啊,离预产期还有几天呢。”
“那老姜打电话给我说你快生了,要我快来,口气急得要死,说是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
“我婆婆家要装电话,家里的电话让我婆婆拿走了,还没买新的,这事姜裕知道啊。”乔风说着,拿起桌子上的手机,看了看说:“哦,他是打了,可能我在洗澡,没听见。”
乔风拨着号码打过去,嘴里又说:“打不通,怎么回事,哎,你别听他瞎嚷嚷,他是紧张过度。”说着,把手机扔过一边,坐到沙发上拿起刀子削了一只苹果递给我。
我的一颗心落了地,坐下喘了半天,再想,却又觉得不对劲,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接过乔风的苹果,啃了几口,却突然想吐。
我说:“你婆婆怎么走了?你马上就要生了啊。”
“他们担心家里的地,要收庄稼又要种麦子,人手不够,说是回去几天,等我生的时候再来。”乔风一脸坦然。
“那今天晚上,我陪你睡吧。”看着她那个已经快要爆掉的肚子,我很是担心。
“好啊,好啊,咱们好长时间没有一起睡了。”乔风马上捧着她的大肚子,乐颠颠地去我给拿睡衣铺床。
躺到床上,我摸着乔风的肚子问她:“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婆婆说是男孩,你看,我肚子上这个纹是直的,是男孩呢,不过,老姜不高兴,说他喜欢女孩,可我心里倒喜欢,我希望是个男孩,男孩坚强,不要象我……”
“小风,我那次见你叔叔,他跟说了些你以前的事。”
“哦,叔叔是个好人,连我的亲生爸爸都不要我,可他却坚持收养了我,给我最好的教育,供我上学,教我画画,因为我,他没少跟我婶婶生气,在别人面前,我一直总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只有要叔叔那里,我才不是,我一直把叔叔当成爸爸,我是有恋父情节的。”乔风语气轻松,即使伤感,也带着自嘲,嘿嘿笑着又说,“我一直把老杨也当成爸爸,大家都说我是破坏别人婚姻的第三者,其实,在我认识老杨之前,他就已经在闹离婚,只不过是因为我的出现,加快了速度,和老杨生活的那几年,是我最快乐的日子,虽然老杨离婚时把房子和钱都给了他前妻,我们刚开始只能租房子住,但我很满足,有一个真心爱我的人,我真心爱的人,我再也不用觉得自己多余,可好日子总是太短,当我们学校盖好了房子,刚刚搬进去,他就生了病,一病几年,最后的那一年,我们都矛盾而痛苦,我不想让他死,可我看他每天晚上因为睡不着觉而彻夜辗转,我又想给他解脱,本来医生说他的病熬不过半年的,可他却坚持了两年,我知道老杨一直坚持是因为我,他一直是靠着一丝意念活着,而老杨比我更矛盾,他不知道他的坚持是真正为了我好,还是在害我拖累我,可他最后终于象支熬干了的蜡烛,还是死了,我以为自己的肉体虽然还活着,可我已经随着他死了……”
“什么死不死的,别再说以前的事了。”
“我婶婶老爱指桑骂槐地说我是个克星,克死了我爸爸妈妈,小时候小娜摔一跤,她有什么不顺心的事,都会赖到我的头上,说是我克的……”
“听她胡说,你现在不是很幸福吗?老姜那么爱你,那么真心的对你,我看着都嫉妒。”
“是啊,我也觉得姜裕的出现,是上天给我的恩赐,可我总觉得不安,为什么我的幸福总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呢?老杨的前妻,还有小娜,我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世界上离婚分手的事成千上万,关你个屁事!睡觉。”
乔风要翻身,我扶着她的肚子,推着她的腰,帮她侧到另一边,顺手熄了台灯。
窗外的雨下得愈发地大了,在黑暗中,我听到乔风一丝轻轻的叹息,随着细密的雨声沉沉地落到我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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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品县丞
(又一个不小心,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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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一 四月 17, 2006 12:06 am    发表主题: 二十六 引用并回复

二十六
乔风很快就睡着了。我认床,一直想着老姜的那个电话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为什么小娜会打电话给他,说乔风要生了呢?是不是小娜跟老姜开玩笑,老姜当了真?是啊,乔风已经到临产期,他却又在外地,不紧张敏感才怪。这个小娜,不是说要结婚了嘛,怎么还乱打骚扰电话。老姜的电话怎么会突然断掉,乔风打也打不通是怎么回事?是因为下雨信号不好?他说正在回来的路上,走到哪儿了呢?下这么大的雨,天又这么黑,会不会出事呢?
乔风扯着被子朦朦胧胧地叫:“姜裕,我腿又抽筋了,快给我揉揉。”
我连忙坐起来给乔风揉腿。给她按摩了半天,等她安稳地重又睡去,我却没了睡意。我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看时间,被调成无声的手机里竟有十几个未接电话。一个是老姜打的,剩下的十几个都是老王打的。这么晚了,老王又找我有什么事?我从他的公司辞职后,他一直抱怨找不着合适的人要我回去给他帮忙,但也不至于这么晚了打这么多电话吧。
我拿着手机进了卫生间,先给老王打。
“哎呀,小叶,你跑哪去了?”电话一接通,老王就大呼小叫。
“没有啊,我电话的声音调成了无声,没听见。”
“老姜出事了,我给乔风打不通,给你打也不接,急死人了,半个小时前,我接到交警队的电话,说是老姜的车从高速桥上冲了下去,人现在送医院了,我正往医院赶。”
我的脑子轰地一声,连忙说:“你现在在哪儿,我现在正在老姜家陪着乔风呢,你过来接我们。”
放下电话,我又觉得不对,明明刚才老姜还给我打了个电话嘛,怎么可能出事呢。就又打给老姜。接电话的却是个陌生的男人。
“你认识姜裕吗?”
“是,他是我的朋友,你是谁?”
“我是交警大队,他出了车祸,已经送二院抢救,你通知家属吧。”
我扔掉电话就去推乔风。乔风艰难地坐在床边听我说完,仍带着难以置信的眼光,死死地看了我半天,才哼出一声,捂着肚子,脱溜到床下。
我跪到地上去扶她:“小风,你是不是来阵痛了?”
“不,咱们快走。”
老王打来电话,他已到楼下,我扶着乔风踉踉跄跄地下楼,冒着泼打到身上的雨水,上了老王的车子。乔风又叫:“我没有拿钱,我上去拿钱。”
老王面色凝重地发动车子,说:“我带了。”
路面已经成河,车轮碾过水汪汪的路面,掀起巨大的水花,水的阻力使得车子发飘,划船一般艰难地在雨中前进。从车窗上流下的雨水,象是老天的眼泪。
走到半路,乔风开始痛苦的呻吟,我侧身去扶她,却从她的大腿处摸到了粘粘的液体。我从面拍老王的头:“她要生了,不行,你先送我们去医院。“
“不,不要管我,我要去。”乔风咬着牙叫。
老王猛地一打转向:“去哪儿?”
“去妇幼医院,她在那儿有档案,一直是在那里做检查。”
乔风已经痛苦得浑身僵直,却仍在叫:“不啊,我要去看老姜……”
“不行,二院太远,现在这种路况,开车还要一个小时。”我果断地按住乔风。
我拿出手机,飞快地打114查询妇幼医院的电话,又给妇幼医院打电话,让他们准备急救。
我们的车一到,已经有护士抬着担架在等,车一停,护士们马上七手八脚地将乔风抬上担架送进产房。
我跟着担架要往前跑,被老王拉住,从怀里掏出一沓钞票,数也没数就交给我,红着眼说:“你在这陪着她,我先去二院。”说着,坐进车里,刷地一声将车开了出去。
雨水将我的浑身湿透,衣服象冰凉的铁块粘在身上,被窗外的冷风一吹,非常的冷,我坐在医院的走廊上,只听得里面乔风一直在惨叫,姜裕,姜裕,忍不住一直哆嗦个不停。
医生出来叫:“谁是产妇的家属?”我凑上前去,医生面无表情地说,“病人难产,羊水已经破了,要做手术,剖腹产。”
“剖,剖吧。我签字。”我拿起笔,划下鬼符一样的名字。
我打电话给老王,老王在电话里说:“他从几米高的桥上掉下来,伤势很重,身上多处骨折,颅内有出血,正在抢救,有我在,你叫乔风不要担心。”
不知坐了多久,当雨已经停了的窗外有一道明亮的阳光出现,产房里传来了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
产房的门被打开,医生把一个包裹抱出来说:“是个健康的男孩。”
看着襁褓里皱得象个猴子似的东西,我一下子流泪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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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一 四月 17, 2006 12:07 am    发表主题: 二十七 引用并回复

二十七
我打车回家。
在路上就打电话给老妈,在电话里,我听见那边二哥在问谁的电话,老妈说是我的,二哥就说要我一会儿给他打个手机他有话要说,老妈在唠叨,有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要小叶浪费电话费,可她还是对我说:“记着要买红糖,小米和鸡,你哥让你一会儿给他打电话。”
我知道二哥要跟我说什么事,又打给二哥。
“小叶……”二哥低低地叫了我的名字,却又语塞,我的心猛的一沉。
“是不是咱爸的检查有什么问题?”
“是胃癌晚期。”
我的听力一下子丧失,脑子里一片空白,二哥在对面又说了些什么,我一句也没有听清,最后,二哥在叫:“小叶,小叶,你听着呢吗?”
“哥,我,咱爸他……”我一张嘴,眼泪便涌了出来。
“你先别担心,我准备明天再领他去市医院再检查一下,也许是误诊呢。”
“要不行,你领咱爸来我这儿吧,这是省医院,设备好,来这儿检查。”
“不行,小叶,这样咱爸会怀疑的,这事咱妈我还没跟她说,等确诊了,再说,好吗?”
挂了电话,我一直不停地流泪,好心的出租车司机把我送到目的地,在我临下车的时候安慰我:“姑娘,生老病死都是常情,要学着坚强。”
是啊,我不能哭。乔风刚刚生完孩子,我要回去给她做饭,给她拿洗漱用品和小孩衣服,还有许多的事需要我做。
我擦掉眼泪,按着老妈的指点,先去超市买了一只鸡、红糖、小米、鸡蛋、豆腐,回家做饭。回到家里,先煮上小米,煲上鸡汤,又跑到老姜的家里,拿上他早就准备好的乔风的衣服和两个保温瓶,再回家蒸了一碗鸡蛋羹,炖了个豆腐,仔细装好,又给自己换上干净衣服,顾不上喘一口气,打车去医院。
已经醒来的乔风,抓着我的手问:“姜裕怎么样了?”
“没事,老王打电话来,说他已经醒过来了,没事了,乖,咱们先吃饭。”
“真的?”
“是的,虽然受了伤,经过抢救,已经没事了,一会我打电话通知他,你给他生了个儿子。是儿子,小风,是儿子。”虽然我确信老姜没死,我却还不知道他是不是现在已经醒过来,但我只能骗乔风。从心里,我不想让老姜死,就象我不想让老爸死一样,我想让他好好地活着。孩子刚刚出生,还没有见到爸爸,乔风的幸福日子才刚开了个头啊。
“那我现在就打。”
“手机没电了,再说,他现在还在监护室,不能接电话,你别动,刀口会弄开的。”我只能先稳住她。
乔风长出一口气,虽然有些不甘,却还是张开了嘴咽下了一口我喂过去的小米粥:“刚才护士把宝宝抱来让我看了,好丑啊,姜裕看了会失望的,他一直想要个女孩的。”
“哪个孩子刚出生都会很丑,只要是他自己的,他都会喜欢,哪有父母嫌自己的孩子丑的呢。”
“是啊,我看了一眼好象母爱就被勾起来了。”乔风喝了一口鸡汤,又问,“我什么时候能去看姜裕?”
“三天以后吧,你这伤口需要三天恢复,说不定三天后,姜裕就来看你了。”
听了我的话,乔风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可我却笑不出来。我迅速地收拾了碗筷,跑进水房,大声地哽咽。
我的爸爸,那个我一直最恨的人,真的快要死了吗?
小时候,我总为有这样的父亲,而心生怨恨,甚至希望他死掉或是老妈跟他离婚,可现在,他真的要死了,我竟有这么多的不舍。一直以来,我的同情心都在老妈那边的,总觉得老爸爱喝酒,脾气暴躁,缺乏温情。但我结婚后,也渐渐明白夫妻之间的争执不是一个巴掌就能拍得响的,老妈刚强好胜,不懂得退让,又生性挑剔,对丈夫和孩子少了一份温柔和耐心。两个都非常自我的人在一起,不吵才怪!也许,在他们那个年代,因为那一场浩劫,致使老爸备受迫害,后来虽然平反,生活的困顿,怀才不遇的烦闷,才致使他变成了后来的样子。但他虽然对我们严苛之极,可我们几个孩子的正直和善良却是被他潜移默化的结果,我们几个小时候只要说是要买书,他都从未拒绝过。家里现在还有几大箱子的小人书和东方少年,那些钱可都是他从牙缝里抠出来的呵。上一次回去,他看我的眼光,是那么的慈爱,令我难以正视。他为了孩子,已经在改变自己,我为什么还要再怨恨呢?他是我的爸爸,我的身体里面流着他的血,我的略带暴戾的性格,执扭的脾气,敏感的肤质,发际间的一处印痕,走路的姿势,都随了他呵……
我洗过碗,趴到冷水下面大力地洗脸。我不想让乔风看到我的样子产生误解。虽然我的父亲身患重病时日无多,令我悲痛难忍,她的丈夫却也是命悬一线。我是个正常人,已经面对了这个现实,而她刚刚生产,是不能受一点刺激的。
此时的苦难,还是让我一个人来承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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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一 四月 17, 2006 12:08 am    发表主题: 二十八 引用并回复

 二十八
乔风三天后出院。
她一出院,就去看老姜。我哄睡了孩子,也跟着去了。
老姜做完手术,仍在重症监护室里接受观察,隔着玻璃看着全身被白色的纱布包成了一个棕子似的老姜,乔风一脸的平静,反而过来安慰我和老王:“他没事,他一定会好的。”倒让老王一个大男人当着我和乔风的面瞬时红了眼眶。
老姜的朋友们听说了他的事,都来看望,每人都拿来了钱,积到一起一算,竟有一万有余。乔风拿着钱,要先还老王一部分,老王却死也不肯接,乔风没象往常那样再坚持,毕竟,她和老姜几乎没有积蓄,只有我给她的那一万块钱,而老姜还要再做手术,剩下的钱,她还不知要去哪里筹措呢。
在要不要通知老姜父母的意见上,我和乔风有了争执,我觉得现在乔风还在做月子,而她坚持在在医院陪老姜,孩子那么小没人照顾,请了老人来,可以使乔风免于两头牵肠挂肚之苦。可乔风坚持等老姜好转些了,再让他们来,怕他们看见老姜这个样子受不了,再急出病来,更是难办。
又过了两天,老姜醒了过来。乔风不顾她在月子里的禁忌,天天跑去医院照顾老姜,而天太冷,孩子不能带上,我只得承担起照顾孩子的重担。
孩子集中了他父母的优点,眼睛和眉毛长得象老姜,嘴和鼻子象乔风,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婴儿。孩子很乖,乔风因为老姜的事,心里着急,一下子没有了奶,孩子刚开始时,饿得直哭,等后来习惯了奶粉,便不哭不闹,吃饱了就睡,睡醒了也很安静地呆在他的摇篮里,睁着他的黑眼睛,呀呀呢喃,稍稍一逗,就笑得象个天使,令我忘却所有的烦恼。
我越来越喜欢在他的摇篮边静坐,将他柔软的小身体抱在怀里,闻他身上甜腻的奶香。
我一直不敢往家里打电话,可二哥的电话还是来了。他在电话里说,医院已经确诊,是癌症,家里的人都已经知道,只瞒着老爸一人。他决定带着老爸老妈来我这里看病。
我打电话给老陈,告诉他,乔风生了个男孩,老姜出了车祸,最后,我才小心亦亦地说:“大东,我爸生病了,是癌症。”
我尽量轻描淡写地说给老陈,但老陈一听,还是着急了:“小叶,一定要给咱爸治病,咱姐咱哥经济状况不好,这些钱咱们出,一定要治,花多少钱都要治,现在医学这么倡明,一定能治好的。”
老陈的话让我感动得痛哭失声。我总以为,老陈对我是忽视的粗心大意的。此时的话胜过平时的千句甜言蜜语。
我不敢让他听到我在哭,紧紧地捂住话筒。我终于知道小心做人是什么滋味。我在乔风面前要小心,在父母面前要小心,在老陈面前,我同样也要小心。我不能因为我的任性,再让老陈分心。远隔着千山万水出门在外的老陈不能再有事。我现在已经经受不起一丝的打击了。
在老爸老妈他们来的前一天,孩子满月了,看天气出奇的晴朗,乔风就让我抱着孩子去医院看老姜。
我几乎认不出了老姜,躺在病床上的老姜,非常的瘦,躺在被子下面的身体,几乎看不到起伏的轮廊,见到我抱着孩子进门,挣扎着想坐起身,被乔风按住,她接过我手里的孩子,抱到老姜面前说:“你看,咱们的宝宝还没见过爸爸呢。”
“宝宝。”老姜抬手去摸孩子的脸。
乔风说:“还没给孩子起名字呢,你给起个名字吧。”
“我只希望他以后平安快乐,就叫平乐吧,”老姜对着孩子轻轻地叫:“平乐,哦,我的小平乐。”
孩子突然大哭起来。乔风连忙直起身子,哦哦地哄着,孩子仍旧大哭不停,哭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非常刺耳,乔风急得满脸通红,却手足无措。
我接过孩子说:“我来,他可能是尿了。”
孩子一到我怀里,马上不哭了,我打开包裹,果然是尿了,我把尿湿的尿片换掉,再换上一片干净的,重新包好,又把保着温的奶瓶拿出来喂他。
老姜和乔风看着我娴熟地做着这一切,都红着眼说:“小叶,谢谢你。”
我大咧咧地说:“嗨,为人民服务嘛,这样的工作,我喜欢做。”
老姜艰难地对乔风说:“明天,你打电话,让咱爸咱妈来吧,让他们帮着照看一下,要不,这样小叶和你都太辛苦。”
“我已经打电话回去了,说我已经生过了,他们一听说是男孩,只说好,别的也没再说什么,也没提来的事。可能他们正忙咱弟结婚的事,走不开。你的事,我还没敢说,怕他们受不了,我寄了两千块钱回去,说是你要去广州出差两个月,算给咱弟结婚上的礼。”
乔风竟然又寄钱回去!躺在病床上的老姜并不知道,乔风现在为了他接下来的手术费和住院费,已经去房屋中介登记,要卖她在学校那边的房子,这个时候了,还在想着别人。她真是脑子进水了。
老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孩子叼着奶嘴,猛吃一阵,一会儿,就很满足地睡着了。等他睡熟,我才把他放到老姜的身边。
老姜看着孩子,笑着对乔风说:“哎,他怎么不亲我?看见我就哭,你怎么不给我生个女孩?要是女孩,一定亲我的,唉。”
我说:“这事怎么能怨小风呢?谁让你的Y跑得那么快。”
老姜躺在床上咕咕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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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一 四月 17, 2006 12:09 am    发表主题: 二十九 引用并回复

 二十九
老爸并不知道他来省城是为了看病,他把二哥和老妈说我自己在家在孤单,要他们来给我做伴的谎言当了真。他一来,就说我太瘦,不顾旅途的劳顿,吵吵着进了厨房,要给我做饭吃。
可能给孩子做饭,是父母对孩子最好的表达爱的方式。我不忍拂他的意,只得由他去做饭。老妈去厨房给他帮忙,我和二哥就坐在客厅里,装作看电视,却四目相对忧心忡忡。
知道我喜辣,老爸把每个菜都做得很辣,甚至在青菜里也放了辣椒,辣得老妈直流眼泪鼻涕,而我吃得太猛,刚吃了两口,就打起了嗝,只得放下筷子去不住地喝水。老爸也吃得很少,只有二哥对着桌上的那盘炒肉丝狼吞虎咽。他不象是在吃,而象是在发泄私愤似的,表情狰狞。
老爸有早睡的习惯,吃过晚饭,等他睡下了,老妈关上他卧室的门,才坐下来和我和二哥商量。她一张嘴,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你爸说他肚子疼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天天跟他吵架,不关心他的身体,也不至于把病拖到现在……”老妈一边抽泣,一边喃喃地说。
“妈……”我勉强忍住眼泪,握住她的手说,“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老爸会好的,现在医学这么倡明,一定会的。”
老妈颤巍巍地从她的包里掏出一个信封,交给我说:“这是两万块钱,你拿着。”
我不接,说:“这钱我出,大东说了,这次爸住院的钱,我们出。”
“小叶,你现在也有了家庭,以后需要用钱的时候多呢,再说,我和你爸都有退休金,买了房子后,还剩三万,而且,你爸的医药费还能报销一部分,这两万,你先拿着,不够,我再给你,我们是不会花你的钱的,要是你爸知道让你花钱,他会生气的。”
看老妈又要哭的样子,我只得默默收下。
说起怎么骗老爸住院,三个人又犯了愁。老爸不是文盲,天天读报看新闻,什么事情能瞒得了他呢?三人枯坐至深夜,想了诸多的方案,又一个个被推翻,正不知如何是好,听见卧室里有动静,三人连忙擦掉眼泪,正襟危坐地装作看电视。
老爸上完厕所出来,对老妈说:“这么晚了还不睡?”
“咋,我好久不见我闺女,多跟她聊一会儿不行?!睡你的去。”
“好,好,不知好歹的老婆子。”老爸嘿嘿笑着,又返身去睡。
我的心里突然一震。也许,老爸和老妈的吵架,只是一种属于他们向对方表达感情的方式,这么多年,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方式。而我多年以来藏在心里所有的心魔,只是我这个旁观者的一种妄自猜测和意断。老妈的眼泪和忏悔,不就是明证吗?
我一夜失眠,在早晨五点的时候,听到老爸起床了,他打开他的收音机,洗漱,擦桌子,拖地,做早饭。我躺在床上,泪湿枕畔。
早上吃过饭,看外面阳光晴好,我就装作很高兴的样子说:“爸,咱俩下去晒太阳吧,我领你下去转转,我们小区里设施非常好,还有游泳池,我给你买个游泳裤,晚上一起去游泳。”
“好,好,在屋里憋闷得人发慌。”老爸马上兴致勃勃地穿上外套和我出门。
我和老爸一起下楼,沿着小区的石子路转了一圈,我一边走,一边想着怎么把他哄到医院去看病,老爸在旁边说些什么,我也没有在意去听,只是心神不宁地应着。终于看着他有些累,就和他坐在小花园里晒太阳。
“爸……”我欲言又止。
“嗯。”老爸投过来问询的眼光。
“我想,明天去医院看看,我最近不舒服,你陪我去吧。”
看我吞吞吐吐的样子,老爸突然笑了,说:“小叶,其实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什么也不要说了,我知道你是想领我去看病!呵呵,我知道我自己得的什么病,这次我来,一是想来看看你,再也是为了让你们心安……”原来,老爸心里什么都清楚,他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只是为了表演给大家看,而我们却还在他面前卖力假装。这真是人生如戏啊。
“爸,你和妈是我们的天,你们一定要长命百岁,我和哥哥姐姐都需要你们。”
“小叶,你长大了,懂事了,我很欣慰,只是,我的病能不能治好,我心里有数,这种病,要的是钱。”
“咱们家不缺钱,花多少钱都要治,能治好的,一定能治好的。”我不由的打断他,“咱们一定要去住院,我已经咨询过了,中医院用中西疗法治……这种病还是成功率很高的。”
“好,我去,我最怕西医了,还是中医好,咱们就去试试,不过,咱们先说好,如果不行,我就出院回家,我不能让咱们家以后,家破人亡啊。”老爸乐呵呵地说着,却又渭然长叹了一声。
老爸那一头在阳光下的白发刺痛了我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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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品县丞
(又一个不小心,升了!)
八品县丞<BR>(又一个不小心,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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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一 四月 17, 2006 12:10 am    发表主题: 三十 引用并回复

三十
老爸住院后,大哥姐姐嫂子来看了一次,二哥因为还要上班,就和他们一起先回去了,留下了老妈,和我一起照顾老爸。
因为同时要照顾老爸、老姜和小平乐三个男人,我让乔风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我和老妈乔风三个女人,在一起开会做了分工:我在家负责做饭照顾小平乐,老妈去医院照顾老爸,乔风负责送饭和照顾老姜,偶尔我和乔风轮换,如果时间允许,我就抱着小平乐坐车去送饭,让老姜能见见他的儿子,顺便,也能让我爸爸见见他的女儿。
虽然老爸的医院和老姜的医院相隔很远,所幸的是,两家医院都在一条公交线路上,而且始发站就在我们小区门口。乔风把老姜的电话让老妈用,以便联系。当我或是乔风拎着饭盒从家里出发的时候,就先给老妈打电话,让她算好时间,在站牌下等,车一到,就从车窗口把饭盒递下去,再坐车去给老姜送饭。其实,老爸和老姜都吃得很少,而且老姜只能吃些流食,在医院也可以买到,可我们坚持自己做饭。
我没有时间给老陈打电话,而老陈打电话回来,我不是小平乐拉了一裤兜的屎正在哭,我要给他换衣服洗澡,再不就是我刚刚做好了饭,怕饭凉掉,急着出门去赶车,根本就没有时间再跟他撒娇诉苦。偶尔多聊两句,我也会一惊一乍地叫,哎呀,锅里的粥溢出来了,哎呀,小平乐又尿了!搞得老陈也跟着我紧张兮兮的,每次一打电话,就先问我,灶上有没有煮东西?小平乐睡了没?谈话的内容变得琐碎而实际,不是老爸和老姜的病情,就是小平乐刚刚拉出的屎的颜色,再无空泛的思念和伤感。老陈颇有感触地说我长大了懂事了,我听后,竟无眼泪。
乔风尽量地抢着多做家务。从医院一回来,不是洗衣服,就是做饭,或是给老妈洗澡,给老妈按摩,教老妈上网查询关于癌症的知识。尽心的样子,几乎要把老妈当孩子来看待,倒是她亲生的儿子小平乐,却被她冷落一边,只是在偶尔的闲暇,才会将她充满温柔爱意的目光在她熟睡的孩子身上多停留片刻。小平乐却也习惯了我的怀抱,并无哭闹。只是看着乔风和老妈亲密的样子,更象一对真正的母女,让我内疚之极,我在老妈面前充当的一直都是一个被照顾的对象,乔风为老妈做的这些事,我从未为老妈做过。可我却只能装作不介意,抱着小平乐躲到一边暗自神伤。
老妈非常喜欢乔枫和小平乐。老妈对乔风的评价就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她甚至会在我面前非常伤我自尊地说:“看人家小风,竟是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孩,你也跟着学学,我怎么没有一个这样的女儿呢。”
老妈的这种口气,和老陈夸乔风时的神态一模一样,我已经习惯,也气不起来了。再说,因为老爸的病,她和乔风同病相怜,都变得敏感而神经质,她高兴说就让她说,我是不会象平时那样跟她顶嘴的。
不过,乔风确实是一个非凡的女子,我以前只是欣赏她横溢的才气和她脱略温和的个性,在老姜出事后,她的处乱不惊和坚强的忍耐,又让我更为敬佩。我看得出来,她对老妈也是真心,她把她从小没有母爱的缺憾,都倾注在了老妈身上。有时不经意的谈话间,她把老妈也叫妈,语气自然而亲呢。
但乔风也有一点不好,即使在我这个她把我当成她最好的朋友面前,仍旧拿着。我给她倾诉的氛围和耐心,想让倾诉,以缓解压力,但她紧闭的嘴唇却象沉默的火山口,让我有歇斯底里的欲望,我无能为力。
老姜的病情时好时坏,反复异常,好的时候,可以说话吃饭,一旦并发症发作,就会被送进重症临护室接受临护,他颅内瘀血被清除,破裂的脾被摘除,鼻骨和腿却都是粉碎性骨折,需要做好多次手术。
老爸的状况也并不好,因为化疗,经常哎吐,头发开始脱落,越来越瘦,精神也越来越差了。
最乖的要算小平乐了,身体健壮结实,很少感冒,能吃能睡,被我照顾得白白胖胖,越来越象个可爱的瓷娃娃。
天气越来越冷,入冬的第一场雪在我的无限担忧中,终于下了下来。如在往年,下雪是我最喜欢的节日,可我今年却没有这份兴致。早晨起床,站在阳台上看着地面上已经厚厚的一层和从阴沉沉的天空中仍象扯絮似的飘落的雪花,不禁犯了愁。老妈乔风和小平乐都患了流感,小平乐昨晚闹了一夜,喂了他点药,才在早上不再发烧,安静地睡了,老妈吃了药却仍旧病恹恹地不想动,乔风虽是一早就已经起床做了早饭,可我看她一夜未睡,苍白的脸蛋上那一丝不健康的潮红,就知道她只不过是在强撑。
我和乔风商量,让她在家吃些药休息,顺便照顾老妈和小平乐,我去送饭。我匆匆吃了几口饭,就拎着保温饭盒出门。
一出楼洞,呼啸的北风挟着雪片,就硬生生地扑打在脸上,使我几乎窒息。我出门出的急,忘了换上靴子,脚上穿的鞋子踩进雪里走了几步就进了水,每走一步,整双脚象踩进了刺骨的冰水里,又冷又疼。我怕摔倒弄洒了饭盒,不敢走快,只得亦步亦趋地小心往前挪。因为是上班高峰,在公交站牌下等车的人非常的多,我不敢去挤,等最后一个上了车,已经没有座位,只能挤在人越上越多的车厢里缓慢地前进。
先去中医院给老爸送饭,看着他把饭吃掉,又跑去食堂给他订了午饭,嘱咐他中午无法来给他送饭,我晚上再来,才又拎着另一个饭盒去坐车。
我是在挤公车的时候摔倒的。因为下雪坐公车的人多,开过去了几辆公车都因开不了门,而连停都未停就开了过去,一直连过了三辆,才有一辆车停了下来。一看有车来,等车的人马上象蚂蝗一样围上前去,在我后面有个男人一直在往前挤,几个女人和老人都被他挤在一边,我说:“挤什么挤,欺负女人和老人,一点风度都没有。”男人邪气的眼睛很无赖地看了我一眼,不等我反应过来,被他猛地推了一把,我脚下一滑,几乎是慢动作似的摔倒在地。在倒地的一瞬间,我下意识地护住了饭盒,可旁边有个骑自行车的莽撞孩子,一个刹车不及,将我手里的饭盒踢了出去。等车的人哄地笑了,那个男人笑的最响。我顾不得羞耻,连忙爬过去抱起饭盒,还好,饭盒里面的保温胆没烂,盖子掉了,上面的菜只洒出来了一点。我擦掉饭盒上的雪水,盖好盖子,连忙再去挤车,车门却猛地一关,呼一下子就开了出去。
有个老人从地上捡起我掉落的帽子,递还给我。我接过帽子,说着谢谢,低头看着从蹭破的棉线手套里露出的流血的手指,使劲地咬着嘴唇,可又是委屈又是疼痛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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