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我-北美枫

张坚

1、生命的残核
那么随意地一抛，没使劲
弧线优美，生命很轻
不像酒醉的灵魂，可以泅出花的香
也不像泪水，凝固着记忆的锁孔
它只有循规蹈矩的发芽，雷霆爬满枝叶
呼吸是大地沛然的雾霭，或向晚的曼歌

谁注视着金色的瞳孔在生长，在拍浪向前
汹涌而至的是母亲亲切的抚摸
亲情的履历呈现幸福
热烈的草帽在闪耀
金色的血在蹁跹，质朴的唐诗宋词节节拔高
纯洁你我的脚印、你我的影子

又是谁，将风的母亲悄然割刈
放倒斑痕陆离的年岁
在春天或者冬天，我与母亲的工具不期相遇
我们保持交谈就像诗歌保持飞翔
古老的乳名是一罐归仓的瓮
母亲与她的食粮，同时接受时间的磨淬
在风中，不断向阳光露水靠近
在靠近中，不断稀释黑黝黝的骨质

收获在隐天蔽地的想象里，很烈很浓
母亲把生锈的汗水巧妙堆高
比自己高，比秋天的黄昏高
母亲把一切实实在在的话语和温暖堆到天空的高度
然后又开始准备，砍伐下一场青春

2、诞生
低屋檐。雨水正滴落
黑色的墙角，黑色的猫
用惟一的白爪撕破夜

风躺在铁门锁孔里
偷窃潮湿的月光，写给谁的爱情
它打破夜色的玻璃
我的牙齿，以及一张宁静的纸

打破我不安的思想
一滴一滴的月色
寂寞地注入我身体，冷酷地
与自负的骨骼交谈，切磋

呜咽的一棵桉树是最后的桉树

肮脏的墙壁使劲抱着猫的躯体
抱着猫，关于黎明的幻想
沸腾在梦里的记忆
伤残的叶子是全部的想法
而我在灯下羞愧难当

谁能分解我内心的颤抖
磨擦粘稠的领带
我看到惟一的家具与饥饿纠缠
诞生了奢侈的恐惧，然又是谁
将我灵魂罚出死亡的禁区

3、彷徨
解剖自己，在黑夜或刺目的角落
是一项复杂的工程
耗资巨大，内容柔软血腥
空白早已逃遁，思考早已逃遁
仿佛对一场往事的挖掘

熄灭的灯芯
日子渗出了火星
肋骨粉墨登场，打出了旁白：
我的疼痛呵
只有退稿的单词在摸黑走路
一切显得微不足道

谁在忐忑里吮吸着寂寞
呕出怜悯的档案
耀目的标本早已失踪
咽口水的冰糖葫芦，招摇过市

私下里，心灵正遭遇一次隆重的忏悔
打开我泪水坐标
只见颤栗的光芒滑过玻璃镜片
如此透明的命运
如此强烈无助的同情
却只能在睡梦里做彷徨的鉴定

4、逛街
内衣是一大块地盘,把旧书摊挤到边
二手皮鞋与的士擦肩而过
精致的优惠券血本无归
最新中奖新闻从摩天楼顶，跳到地下室

打折的魅力，在众目睽睽下流行
几个民工端在门口甩牌
鼻血一地，苍蝇围不住阳光
它们是灰尘的天使，有两个翅膀

钞票，真钞假钞
都拥有卓绝的口才
微笑是最软的精品，油腻腻
在每个裸体之间拍卖

逛街，我们可爱的街道
有些醉，妩媚的模特姑娘跑得快
跑得无比生动，吸引众多目光
当然也包括我，一个热爱逛街的无业游民

5、幸福
谁能想象，月光在朦胧时的喜悦
消失的情人，找不到情话
表达心中的激动，晚风吹折池塘水
带手镯的眼睛，在火堆里跳舞
没有影子阻止爱情发言

谁能再想象，一个夜晚站在记忆深处
不停发抖，为了幸福的吻或灯
一只飞蛾在我诗句三厘米外休眠
用一生的黑暗作赌注
谁也没留下遗憾，只是体温不断下降

不能想象我心灵的堤
被等待的泪水拱破，漫出疼痛以外的东西
那是来年雪的约定
那是无数个夜晚被俘虏的灰烬
那是，不可复来的爱的态度……

6、秉烛的手
一双大手在黑夜里行走，摸到墙壁
碰到牙刷、镜子和几个垃圾袋
抓到了蜡烛，时间尖叫起来
黑布被撕开一个口子，蜡烛受伤
流出血一般的叹息

面对比黑夜更黑的光亮
秉烛的手，渗析出许多年前的不安
黑色的手毛在思想
暴凸的筋脉浮着苦痛的种子
二十多年，我只看到
死亡在不断地发芽

一段陌生被漫长遗忘
谁长久沉湎在光与影的谎言
谁在黑梦里，把燃烧的方位一点点拾高

7、过去
“过去的事情别再提它！”
“我需要重新生活。”

我绝不否认对一个人的爱
也不否认明天
就分开

“过去是两个人的事情，
现在不同。
现在是两具疲倦的灵壳！“

我绝不追求失去的
但要记住
失去的一瞬，你的眼
沙一样干涩
8、故事
听说会唱歌的一尾龙
从诗经里爬出来
驮着一滴押韵的清泪
一直爬到一棵名叫离骚的树上
不死的风吹过来
闪电复活
雨就在梦的高度淅淅沥沥

雨被一名叫杜甫的剑匠接住
淬成一双雌雄剑
一支插在金銮殿的檐角
一支则刺穿悲惨龌龉的历史

那一尾龙
据说以苦难的名义活着
据说
是诗人的祖先
9、回乡的民工
准备挤一趟最幸福的车
拉着最沉重的行李
捏紧最后奢侈的旅行

你回到桃花盛开的小河边
城市这群可爱的孩子
患上了乡愁

准备好一年的衰老
准备
仅仅是准备，回乡
你是兄弟的衣服

你从城市的心脏走出
听见了
自己骨头什么时候敲桩的声响
10、等待
他们在站台蹲着
蹲累了就干脆坐下来
他们在等
老家开出来的车
车一来就可以回家

等回到家里
行李一放
就准备好来年的鞋子
他们蹲在站台
想着来年谁等车的样子
11、对面的建筑物
对面的建筑物。离我这样近
它身上污垢不住往下掉
肤色愈来愈浅
所有的窗户
都将阳光反射回来

对面的建筑物仍在使劲地搓揉着
脚手架抬高我的目光
黄昏却压了下来
它开始摇晃

赤膊的劳动者开始唱歌
我不敢闭上眼睛
生怕。再抬头就撞到它
流汗的私处
12、这是叫工地还是家
这是叫工地还是家
机器轰鸣的时候。他们流汗
夜晚安静下来
灯光打出他们昏暗的身影

这个不知道是工地还是家的地方
飘出了大米的香
他们幸福地忙碌着

我想。这个问题
就像远方的炊烟一样缥缈
一样美丽
13、过去的事情
抽屉里藏着过去的事情
拉开又合上
一些难忘的灰尘落了下来
我把一个人的时间折叠、抚平
偶尔翻起看看
就忍住了泪，忍住了轻狂
14、还是那道彩虹吗
还是那道彩虹吗？我醒来
后的一个小小想法被打乱
找不到紧张的理由。这是故事
暗淡的一面，被时间的手
摩出怎样的光泽
这是我们爱情的旁白
我们的爱情
只悬挂在天上三秒钟
第一秒我说你爱我
第二秒你说我爱你
第三秒
天空留下两对脚印湿润的阴影
15、回忆之一
童年在旗杆下。仰望
绿色的梦，等待
殷红的国歌
撞击太阳的心脏
一阵小跑
我戴上深度眼镜
皲裂的教科书
躺在宽松的记忆里
午休
16、回忆之二
当你沉默时
往事会不会
因此风干

当你流泪时
岁月会不会
因此忧伤
17、河畔
惟一的蝴蝶
旋过
伤感的黄昏
便，沉。沉了下去

思念
在季节的枝梢
瘦成落英
纷扬缤纷，但
没有人谈及忧伤

18、农业
农业一垄优秀的太阳
爬过村庄的额头
蔓过季节的呼吸

汗水的故乡
扁担依旧闪光镰刀
依旧在金黄的梦乡
泪流满面

驾驭牛哞的亲人
平静地耕耘十二种感动
开裆裤的娃
默诵着春种秋收
19、农歌
一张口嘿呀嘿
就是那倔劲的春雷
也远远追不上

憨厚的汉子
水灵的妹子
执著的乡村歌手
借着最原始的麦克风
传递一片嫩绿天空

锃亮的皮鞋
无法辨别
传统拔节的韵律

20、农民
装扮五谷的白领
从青铜时代开始
冶炼月光与炊烟

用佝偻青春
犁出一生的衷情
在土地的子宫
筛出岁月光辉

他们行走
他们亲吻的阡陌
太阳敬重
风雨看好
21、农事
撕了一季老皇历
握在手心
也能拧出纯净的传说

清明发芽
撑破雨水的步伐
一粒粽子无语
打落中秋浓浓乡愁

腊月深处
丰收的心情
自觉贴成红联
守岗去了
22、在田里写诗的父亲
卷起五千年的袖子
在大地的稿纸
耕耘太阳与爱情
农历的脚步
被您烟卷的火舌烫伤

奔波在阳光和雨水中的诗人
弯腰搅动皱纹
我听见每一根季节的骨头
吃力拔节的声响

父亲用锄子和镰刀写诗
清贫的汗水
溶入每一寸土地
把命运揉进泥土无怨无悔
而我
您那握不动一杆秋歌的儿子
是您发表最拙劣的一首诗么……
23、一条狗的心里话
生活在我嘴里只是一根骨头
有谁知道。骨头被我
扔掉又捡起，花费巨大精力
舔舔太阳
我的心情一天比一天愉悦

我曾经和猫交过朋友
互相探讨捉鼠心得
那日子，像初恋
一样让我难忘

套我的颈圈非常牢固
小孩子都怕我
陌生人恨我
只有一截枯桩肯让我撒尿

有时我想。我的寂寞
就是他们的寂寞
人类的智商很高。我知道
但又最蠢
你不信吗
那就打开今天的晚报
看那个家伙
竟然将我咬得遍体鳞伤
24、泥土
我看见泥土红润起来了
祖父模糊的面容丰满起来了
他的血液在河流底下涌动

我看见父亲走向泥土深处
他的裤角全干了
他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

泥土看中我们的思想
向阳的山坡
草叶嫩绿，蚯蚓大声唱歌
25、有冬的声音光顾我贫瘠的口袋
在这个渐寒未寒，风为一枝生动的落叶啼哭
而我也正为穿不穿毛衣烦恼的时候
有的爱情的声音光顾我贫瘠的口袋
由远及近
一种冰凉以外的温暖
以光的速度均匀占据了我的口袋
我曾经为妩媚的玫瑰乞讨微笑的口袋
那个装不下一斤米一斤肉只容纳我瘦瘦的思想
从娘胎里出来跟我出生入死令我自豪的口袋

在我远离最初的幻想
我渴望用一粒抚摸过太阳的血液
完成火焰燃烧升腾的姿势
火焰燃烧冰凉的声音像诗歌睡去的鼾声
有节奏地撞击我羸弱的心灵，充实
着我空虚的行囊，装不下时间之外的任何东西

在这个寒风掠骨头的季节，我为一朵
花的凋谢而感动
多么真实而美丽的钟声被闪电拥护
诗人和辞海
作最后的周旋，没有鹰展翅的风景
只有心中的水结成了愤怒的冰！

我看到身着雪花的赶路人焦急不安
最终用青春和一张单程车票交易
我为他祝福
他将搭乘我苍白的诗句去远方
去远方

我将摊开粗糙的口袋
看一看有没有收获一对纯情的目光
怎样的结局，会让我十八岁的名字再度汹涌
我的清贫让我的诗一尘不染
让我的美丽有了淡淡忧伤
我将用尽所有勇气摊开我的爱情
选择在天晴的日子称一称它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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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客:
http://blog.sina.com.cn/whitecrane1982
见尘不见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