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我-北美枫

陈言 · 发表于: 星期二一月 24, 2006 8:07 pm 发表主题: 詩歌隨筆之語言

詩歌隨筆之語言

到現在為止,我仍然堅信一首詩的成敗最關鍵的地方是語言。詩歌是語言的最高形式，它的難度剛好也在於我們對語言的探索推進的多少。然後我們才關注表達了什麼。一些詩人用辯證法加以論證，強調有了表達的西才去選用怎麼樣的語言，看起來很有道理，而事實上卻沒有多少用處。就我自己的閱讀與寫作來說，語言是一種召喚。一個詞語出現，內心有了傾聽的可能，全身的感官似乎一下子就能被喚醒，於是線頭被拉開了，這樣的感覺真好。

然而這不是迷信，我相信一個優秀的詩人天性就是善於打磨和傾聽語言的人。我注意到蒙塔萊前期和後期的詩歌明顯的差異不在於表達了多少不同的東西，而在於語言的把握上更加人性和克制。一些詩人在網路或紙文本上宣稱，語言僅僅是他的奴隸，他內心有氣才是詩歌，聽完這樣的話讓我常常懷疑他詩歌的真實水準。一個連語言都不尊重的人，相信他的詩也不走不了多遠。我發現一些蹩腳的詩歌翻譯問題就在於把語言當工具，僅僅用來傳達內容，而疏遠了語言與世界的關係，這樣的語言是死去的語言。有一次我特意找了幾個斯特蘭德的《我們生活的故事》加上英文原文加以對照後發現畫皮的翻譯優點就在於對語言的彈性把握相當好。還有黃燦然的翻譯之所以厲害就在於他極端關注到語言的人性化。語言在他手中一下子有了生命，從容，自由，而不是磕磕碰碰的。詩與散文的差別就在於詩的語言的密度與彈性。

布羅茨基強調“名詞”一定程度上就是強調語言的密度，去掉那些多餘的修辭“水份”。讓語言更有張力。同時“名詞”的運用也就是讓語言有了清晰度。因為“名詞”的指向是具體的。可觸可感的。這一下子就讓詩歌扎實起來。在這一方面希尼與米沃什也做得非常好。他們的詩歌往往採用減法，據說希尼的詩歌是最經濟的，達到了語言最簡潔的地步。

但如果簡單地理解這些是危險的。往往會從一個極端陷入另一個極端。我看北島在翻譯北歐詩歌的時候就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就是苛求語言導致整本詩集讀來非常掃興，轉承的東西沒了，把詩歌弄得乾巴巴。把北歐的詩人個個都變成了北島了。另一個極端就是在玩弄語言實驗花招。這樣的詩歌往往是形式大於內容，甚至連形式都弄壞了而沒有讓語言獲得自由。

我喜歡那些看起來質樸的語言的詩歌。斯特蘭德的英文原文中很少或基本上不亂用語言生、怪僻字，相反他很注意一些普通詞語新的組合或者把一些詞語放在我們平時不容易發現的地方，於是新的力量就出來了，關鍵是他的語言基本上聽從語調安排的。當然也有一些詩人往往在追求語言的奇特難度上，阿什伯利就是典型的例子，他長短句式的運用自如達到讓人害怕的地步，他完全拋開了我們可能對他語言的質疑的可能，我們還在考慮詩與非詩的時候，他就在拼命把語言像帆布一樣扯起。但目前他的中文翻譯又太過於老實了。把一首詩完全變成主謂賓結構，並不是語言質樸的體現，而是語言誤解的開始。

對於一個詩的詞語的珍重，就如對於一個愛獨來獨往人的自重，我看到語言的魔方在一步一步地讓我們發現詩歌創作的難度與樂趣。而我總是在不安的練習中期待有一日能聽懂語言的召喚。那時我才相信手中的石頭是真的變成了一隻飛翔的鳥兒。

2006．1．25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