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我-北美枫

张坚

辑六：这条路这么狭窄
1、这条路这么狭窄
一条路为了完成他的死亡，不断
肥胖起来，但看起来更狭窄
血肉模糊堆积在我需要面对的胃肠里
呕吐的结果是。我没有时间洗胃
这条路才完成他的青年，但步履
已经显得跚蹒

回去的时候我和来时的自己
摩擦了一下，我们吵架的声音很响
响到马路中间的缝隙
那些处理品的缝隙更小，我很紧张
对付自己。还不能手下留情
树木不断被砍伐和再植
绿色的废品常年被运走

从我认识他，不断减肥的过程
就是别人幸福的过程
就是偷笑和逃避的过程
我紧穿而过。不留一点痕迹
每个人都一样，不留一点痕迹
让一条狭窄的路如此哀伤
2、公交超过小车
它使我受宠若惊。半怀早餐
溅出窗外消失
试图抓住身体最硬的部位
它向外凸，风一样摩擦
那么多保不安分的手
伸向了窗外，但抓不住速度

此刻的我正在享受
一元钱超过十元钱
的痛快
公交超过了小车
它意谓着降低了迟到的危险
意谓着
我将白白多出十分钟时间
无事可做
3、截肢
截肢事件发生在清晨八点钟
树的胳膊或腿掉下来
被汽笛淹没，甚至被小贩的口水淹没
你看不出疼痛在什么地方
甚至没有溢血的伤口

残肢渐渐压过了双黄线
它构不成任何威胁
只有晕眩的太阳
出现了贫血
但仍摇摇晃晃起出家门

跑动起来的残肢多么干净
被风摸过多么干净
流光了血
像乌云散去的天空
还像我小时的作文
空白得能照出某些人的疲倦
4、几个朋友
在最安静的时刻我有几个朋友
一个好像永远坐在对面
弹奏着永远听不懂的乐曲
姿势简洁目光朝上
我看见他的乐器上有血流过
在我们的音乐房
许多听众是悄悄睡去的
他有时停下来说
这乐曲是有灵魂的
你暂时听不懂但确实存在
我不想弹奏的那一天你会听懂
如果那一天还没懂
那我死去的那天
肯定会听懂

除了这个像音乐家的朋友
还有一个经常说我坏话的家伙
不在背后
他一句接着一句
从不间断
直到我感到愤怒和讨厌了
把他说的一些假话
当成真话
他才稍微放慢了说话的速度

最神秘的一个朋友
我对他的面貌是模糊的
他出现在我不可预知的
任何地方
和任何时间
我总是找不着他
有时候
我只能通过沙发的深陷和灰尘的减少
来判断他来过
我们交谈的内容
一般要
等几个小时后到达对方
5、恨一个人要有激情
让我一生与最恨的人在一起
让我反省三个夜晚
第一个夜晚
我想恨但还没有勇气
他告诉我
虽然我是你的父亲但你完全可以
背叛我

准备度过第二个夜晚
他准备了两个酒杯
我装模作样地啜了一口
他沉默了
在墙壁上写下
当你即将成为别人的父亲
等别人来恨你

第三个夜晚来临前的黄昏
他睡去
我激情的诗句也睡去
直到墙壁的挂钟忍不住咳嗽出来
谁也找不着自己的阴影
直到
我也脱去衣物鞋子
爬向大床的时候
听见了屋外铿锵有力的辟柴声
那是另一个我
他一会儿用力劈柴
一会儿蹲下来喝一口很冷的水
6、会议
首先要把耳朵清洁干净，竖起来
头发抹上光亮摩丝
与灯光保持一致角度
衬衫扣子扣齐
皱褶有规则
茶杯要搁在桌子右前方，盖紧
茶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
笔记本要展开，到中间某一页
水笔要退一点潮
要记录好时间、地点、出席人员
要鼓掌，热烈地
要作凝思状，真诚地
要微笑，但不能露出牙齿
要像我现在这样子
不能开小差
7、记忆
爱人在照镜之前
很随意地亲了我一下
我感到温暖
从镜子的裂缝流淌出来
一块平镜
裂得又慢又幸福
8、爱人怎样爱
她在远方
她迷人的手指向哪里
她迷人的长发飘向哪里
她迷人的歌声飞向哪里
她所思念的人
就跟我一样遥远
9、孤独之旅
我们面对面
走来
所有人经过后
不再握手

我们在寻找时间
的礼物
有的人头朝东方
简单睡去
10、生病
“生病不是某个人的
权利”
这是一名记者在
采访某领导后
看着一大堆补品
包装精美
朝气蓬勃
偷偷在心里说的
11、独白
词语有它诡异的一面
穿上衣裳佩上剑
它们是这个夜晚的骑士
天真、优雅
骑士的目标比黎明遥远

这灵感肢解的声音
被当成了孤独的武器
此刻开始深入
词语的溃败或者焚烧
深入游戏
深入一场冻结的独白
12、我不敢睁开眼
妈妈我不敢睁开眼
你说一张床单也能酝酿出沙尘暴
那有我尿床的痕迹
但我做梦时并没有看见风

妈妈我的床单不见了
我在阳台朗诵诗歌的时候
一把砂粒
埋葬了我的舌头

妈妈书上说的海市蜃楼
是不是真的
为什么那根烟囱
会像铅笔一样被折断

妈妈你的病历越来越厚
我的眼睛好痛
是不是要瞎了
你放心我不会哭的
13、抓笔的手
在这个周末
我的手抓不住一支笔
自然无法拆解
词语的旅行

许多年前
我的手
只能抓住一根
挑水的扁担

许多年前
抓笔只是一个意外的
计划

我以为很简单
一支笔
与走路的肋骨相同
用完了可以丢弃
14、婴儿的眼睛
我的日记有一对婴儿的眼睛
那是台风夜
被撕裂的窗户告诉我
台风把婴儿刮到派出所
再刮到民政局
最后是福利院

我日记里婴儿的眼睛
是台风的中心
那个台风夜
许多人
被自己的哭声淹没
爬不上人性的岸
15、星期八
星期天晚上儿子说
困死了
我这一睡
非要睡到星期八起床不可
16、不检点
一个男人挟着黄昏
告别办公室
他听见拾破烂的咒骂
苍蝇！
该死的破气球
他是文人
从不把安全套挑破

他继续赶路
有时遇见几个熟人
而黄昏
沉得快要掉下来
快要被一只野狗
咬住尾巴

他拐过很多路口
他停了下来
喘气不再急促
左手敲门
开。门。是。我。

黄昏渐渐漏光了
他立定
的姿势十分虔诚
像多年前。出操训练
更像几小时前。他
以文人的名义打电话
通知各部：
一场不检点的台风即将到来
请做好抗击准备
17、九月
几只小鸟
在操场唱歌
一群小鸟
在校园外的草地唱歌
另一群小鸟
在荒芜的山坡唱歌
18、龚自珍
道光年间的梅花
摘一只耳朵
聆听改良的呻吟

天涯海角的梅花
缀成历史的纽扣
19、风来的时候
母亲
风来的时候
请护好灯盏
扣紧衣领
再拿出岁月的掸子
抖落尘土与雪末

母亲
风觊觎我未谙世事
的肌肤
而我正要失眠

风来的时候
不要让我失态母亲
告诉匐匍的叶子
春天在哪里
请它们带上灯盏
悄悄离开
20、有一条河叫女人
切断一条河，通向春天
切断歌声
星星会坠落吗
鱼会忧伤吗

一条河能叫男人发芽
饥饿就是他们的图腾
一只叛逆的鱼
是河水温柔的神示

有一条河叫女人
不怕风吹雨打
令所有的江山失眠

别在意泪水
这个季节不需要循规蹈矩
女人的痛苦可以开花
女人的乳汁必将饱满
女人流淌的春天
不曾干涸
_________________
博客:
http://blog.sina.com.cn/whitecrane1982
见尘不见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