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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楼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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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Y[Z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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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品知州
(再努力一把就是四品大员了!)
五品知州<BR>(再努力一把就是四品大员了!)


注册时间: 2005-10-20
帖子: 226
来自: 台北盆地

帖子发表于: 星期二 十一月 08, 2005 1:31 pm    发表主题: 玉楼春 引用并回复

玉楼春

壹--今宵剩把银缸照

烟气迷朦的背景缓缓地迁动在人影浮荡的前景中,压抑在扰扰人声的远方,幽黯的角落深处,灯影昏黄,优美的女歌者轻轻吟唱著淡淡的哀愁。分别不出的是,隐咽阴郁的情绪中,何处是歌人?何处是歌调?

お酒の事も一人り,梦を见るのも一人り,
明日は他人同志に成るけれど……

李亦捷侧头望着坐在身旁的中年女子,妈妈桑英子失神似地低低哼著,浓重的脂粉掩盖不住,眼角边鱼尾纹刻印著岁月和风尘。稍显憔悴的瓜子脸上,依稀寻得见,风华的逝去。此时的她,失落在幽怨的歌调,沉没在莫明的忆想中……
一阵突兀的哗笑从酒廊角落爆出,李亦捷不自禁地回头望去,不羁的笑声来自一张英俊的脸庞,鬓角微微泛白,却掩不住他豪放而风流的气派。帅气的中年男子右手搂著纵情浪笑的女优,左手举著酒杯,一面点头,示意李亦捷过去加入他那一桌。旁边,娇倚著的一个艳妆女子,双颊酡红,期待地微笑着。另一边,一个表情寂寞的中年人,双手撑著两颊,失落地听着歌调,对同桌的喧哗,浑然不觉。
李亦捷举杯微笑,一面缓缓地摇摇头,用杯子指了指身旁的英子,这才发现,她方亦举起杯来,一仰头,饮尽了杯中凉去了的月桂冠。杯落的刹那,风流男子早自回到他喧哗的角落、女优、纵情、闹酒、和调笑浪谑中去了。
「马沙……还是老样子。」英子淡淡地说,手指拨动著吧台上用了大半、略见残破的火柴盒。火柴盒面上,粗糙的彩色图景,磨擦得几分泛白。明月下的城楼前,和服的艺妓迤迤行去的背影。
「他,会改变吗?」李亦捷说着,把空杯推向英子。英子熟练地把酒杯斟了八分满,又加满了自己的杯子。
「十五年了罢?」她沉思地说。
「十五年多了。」李亦捷伸手轻拍了一下英子手腕上依然没有消逝的伤痕。她黯然笑笑,把手收了回去,把弄著半空的瓷酒杯,粗糙的浮世绘中,没有表情的男女,做著没有表情的爱。
英子无意识地抚弄著杯面上的男女,半晌,突然仰起头来望着李亦捷,几滴泪珠甩落在台面,立时融没在台面上的残酒中。英子用倔强的口气说:「刚开始一心以为是过不去了,后来,渐渐淡了,还是过去了。」
她一仰头,又饮尽了手中的半杯,放下空杯,伸手用力握了握李亦捷仍握著酒杯的手,似乎想尽力传达她的决心。李亦捷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英子笑了笑,告诉他,慢慢坐,她得到其他桌去招呼招呼,一面笑著往门口的一桌日本客人走去。李亦捷望着英子依然瘦削的背影,恍惚在烟雾灯影中见到十五年前的她,手头一颤,残酒洒了大半。


贰--此身虽在堪惊

黑雾笼罩的树林之间,崎岖的羊肠小径在狰狞的石岩间上下缠绕迂回。林风三心头迷漫了一片说不清的惊惶,一脚高一脚低地在无际的山林间赶著路,脑海中牵系著一张微笑温润的面孔。

为什么浓雾不散?
为什么山径老行不尽?
那熟悉的别墅小屋呢?

林风三一如蒙太奇似地,霎时间又已处身温暖的席枕之间,一个恋恋深情的女子,轻吟著缠绵的歌调,林风三感觉到起伏的胸腹间不可压抑的情绪,洪流似地爆发……

她呢?

林风三在梦噫中醒来时,耳边仍听到口里喃喃念著逝去的情人于疏艳的昵名,心中一股强烈的思恋浮起的同时,眼眶一时竟就湿润了。

星期五早上有业务会报,林风三忙忙乱乱地淋浴漱洗后,匆匆走上了微感湿热的三月街头。脑海中仍忆念著于疏艳的他,突然意识到,梦境中一夜缠绵的女子,其实是长得酷似于疏艳年青时的、那个名叫君若的酒廊歌手……或者,是那个细腻温柔的女侍如玉?

「荒唐了一个礼拜了呢!」林风三在脑海中向于疏艳喃喃说着:「不过,体贴的你,该不会介意罢?」
荒唐,说的是,一向规矩保守的林风三,自从一周前偶然在酒廊看到歌手君若,竟然接连著又去了四、五个晚上,夙夜不归。而且,一向因为量浅而怯饮的他,有两晚是大醉而归,怎么回到家的都不知道。

一部巴士飒然疾疾行过,眼前的道路一时尘沙迷茫,在心痛的忆念间,林风三歉然地摇了摇头,迈步穿过了一地沙尘的市街。


参--为君持酒劝斜阳

「听唱阳关叠,重擎白玉杯,殷勤频致语,牢牢无君怀……」

人声噪杂中,不知来自何处,淡淡闲愁的歌调遥遥飘零著。
浓稠的细雨,时而洒过小吃摊的蓬盖。阴郁的三月梅雨季,林风三胸口一阵牵扯,漫无边际的空洞中,一张温暖的面孔浮沉而去。逝去一年多的恋人,总是在阴雨的日子里,抑不住地思念……林风三猛地喝了一口啤酒。
邻桌,七、八个年轻人大声划著拳闹酒。另一边,有情侣握着手相望如痴,也有阿公阿妈一面斗嘴、一面喂小孙儿吃干拌面。夜间部刚下课的女学生,手机没放下过,一盘饺子都放凉了。

有一搭没一搭地缓缓吃着微苦但适口的当归鸭,林风三沉落在杂沓的忆想中。从纽约回台北都两年多了,竟然忙得没上过几次夜市。老家附近的万华龙山寺,这还是回来后第一次来。
十多年去国,忙碌的段落间,最思念的旧街夜市,原只是游子心情中,不自觉把捉不放的一种乡情的象征,亦如邓丽君的歌、张曼玉的电影……回到了台北,依旧思念著台北……

「风三,不好意思,路上塞车。」六十来岁的男人在怔怔沉思中的林风三对面坐下来,向迎过来的小妹叫了生啤酒和一盘麻油鸭肠。

林风三是纽约大学财务博士,在纽约财务界工作了几年后,两年多前回台北,成功地开创了财务分析及财务征信业务的新秀「采风机构」。
刚到的半老男人是中山分局刑事组组长林清明,跟林风三是小同乡,虽然只比林风三大个十来岁,算来还是个远房的堂叔。两年前,因为林风三情人于疏艳的谋杀案,林风三和林清明成了忘年的君子之交。
这天晚上,两人在万华龙山寺夜市会面,是林清明约了林风三来讨论有关一位「采风机构」创投部的重要客户突然被杀的案子。

死者陈正男是光电业新犹「量子科技」总裁及百分之四十的最大持股人,以独到的眼光和决断力而知名业界。
前一天,星期五晚上,陈正男的尸体,在中山北路四段的巷道中发现。
实际上,陈正男是死在他的朋驰轿车驾驶座上。向警方报案的,是一位过路的推车小贩。经法医初步验尸调查,在尸体发现时,陈正男大约已经死去了十多个小时,所以死亡时间推定是在前一晚、星期四深夜到凌晨那段时间。
由于停车的巷道是陈正男家附近的高级住宅区,附近住户几乎都是开车进出,所以在竟然没人注意到死在车中的陈正男。报案的推车小贩,也并不固定每天走过那一条小巷。这两天,他碰巧早晚都走这条小巷。前一夜,他觉得陈正男老是坐在车内不动,有点奇怪,走近去敲车窗,不但没有反应,而且还看来僵硬,便慌忙报警。
由于涉及高科技界闻人,警方对本案相当慎重,立即成立专案小组,由中山分局刑事组长、破过多起重大案件的名探林清明主持。
采风机构承办过量子科技上市及增资的财务分析和征信业务,因而,林风三对量子科技的业务状况和企划人事等方面,都有相当深入的理解。林清明就是想由侧面,听听林风三对量子科技,是否能提供一些内线情报,以及对陈正男有没有比较深入的了解。
两人一面喝著冰透的生啤酒,林风三一面侃侃而谈。

陈正男在科技界创业成名得极快,从小电子公司升级到光电业先驱,可以算得上是传奇人物。由于陈正男行事果断冲动,时常不顾情面、不留余地,因此在同业间和公司内外,也得罪过不少人。
另一方面,四十一、二岁上下、仍然独身未婚的他,也是国内身价最高的单身汉之一。因为业务上的关系,林风三跟陈正男经常接触。也因为两人都是快速窜起的商界新秀,颇有点英雄豪杰惺惺相惜的感觉。
林风三虽然是个有点孤僻的性格,却挺喜欢陈正男奔放热情的个性,因此,两人也可以算得上好友。对于陈正男私生活上的放纵,林风三虽然不以为然,但也只当作是一个成年男子的自我选择,一向不与置评。陈正男则是把林风三当成稍为年长的商场兄弟,可以一同开怀畅饮、张狂胡言的哥们。陈正男常爱毫不忌讳地大谈他时时各地猎艳的秘辛,林风三自然只是莞尔听之。
对于这位小兄弟的猝死,林风三既有著莫名的伤感,也有一种流星来去、非此复何的会意。生死事大之类的宗教性、精神面的话题,对于纵情的陈正男,可没有议论思考的闲空。然而,酒酣耳热的时刻,他也说过「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之类的话。
「量子科技是我的第一个梦,」他说:「接下来,进攻大陆,去川西、去埔东、上北京。一个梦之后还有另一梦,就像一个女子之后还会有另一个女子,一摊酒宴之后还会有另一摊酒宴。我是豁不停的我,你是孤僻不停的你。哪一天,大限突来,对你对我,可没什么分别。」
林风三那时心想,这是你的野狐禅。心下却不知道,是谁真的放得下、又是谁真的不沾滞?

听完林风三概略的描述,林清明在小记事本上草草记了几点,而后告诉林风三,跟据陈正男的助理所说,陈正男是在六天前,由非洲经星加坡回到台北阳明山的住宅,返台后预定要休假四天。但是,一直到昨天,陈正男休假四天结束后的第三天,他仍然没回公司。有几个重要的会议他没出席,也完全没有跟秘书和助理连系,不但严重影响了几件重要业务的进展,更让几个公司高干和大股东们开始担忧,陈正男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了?而也就在昨夜,陈正男被发现死在车内。
另外,跟据陈正男的管家说,前天、也就是星期四傍晚,是最后一次看到陈正男。星期四傍晚,他大概是在六点左右出门,空着手,没有带手提箱或是提包,所以不像出远门,只像是平常出去吃顿饭、或是什么约会之类,晚上就会回家的感觉。
目前,详细的验尸结果还没出来,警方刚开始调查,也还没有对外公布任何细节。不过,陈正男头部有明显的撞击伤痕。这一点,林清明要求林风三务必暂时保密。

「林总,」林清明突然换了很郑重的语气说:「陈正男这人,私生活很复杂,生意上也弄得很复杂,情场和商场上,敌人都不少。这案子,恐怕不是一下就查得清的!同时,上级要求尽速破案的压力也很大。有关陈正男,如果你想到、或是知道什么,不管是财务上、公务上、或是私生活上,请你要立刻通知我。」
说完,林清明便喝尽杯中的余酒,匆匆道别了。

林风三一个人慢慢喝著剩余的大半杯已经苦了的啤酒,隐隐觉得林清明末后几句话说得意味深长,心下莫名所以地浮起一阵不安,禁不住就急急付了帐,叫了计程车,往林森北路去。

计程车上,林风三回想著再上一个星期五晚上的事。

那天晚上,陈正男刚由国外回来,找了林风三在仁爱路巷道内的小酒馆 Malibu 喝酒,一晚上畅谈他出差中非洲,得空游览大草原、以及参观母系社会的偏远部落等等快事。两人在十点左右离开小酒馆,陈正男又硬拉了林风三一起、到林森北路的酒廊「姬路」去,说是要去听一位陈正男称为奇情女子的歌手唱老歌。

一进「姬路」,陈正男便熟稔地跟名叫英子的妈妈桑、及其他几个年轻艳妆的侍应生调笑起来。酒廊深处的角落,一位长发、瘦削的女歌手低低唱著昭和老歌。仅有的另一桌日本人客不时点唱、而后拍手叫好。
妈妈桑英子把陈正男和林风三领进角落、歌手旁的一桌,三位身材姣好的女侍殷勤地端来小菜、招呼著两人。陈正男捉狭地介绍林风三为「三爷」,女优们也凑和著奉承、调笑。一个晚上,陈正男惬意地跟两名女子放荡地闹著酒,林风三则自顾自,浅酌著微温的清酒,听着歌声黯哑的女歌手从昭和老歌唱到校园民歌,又唱到六○年代的英文老歌。身旁,名叫如玉的女子知趣地静静陪著,偶而帮他斟斟酒、夹一点小菜。
林风三在十二点左右离开「姬路」,兴致方酣的陈正男拥著女优、毫放地挥手向独自走出去的林风三道别。

第二天,星期六下午,陈正男在林风三的语音信箱留话,谈笑几句之外,最后又加了:「喂!三爷!如玉对你挺欣赏的。有没有兴致,今天晚上,再去姬路?要不要一游桃花源啊?」
林风三觉得陈正男有点无聊男子,同时也正忙著,就没有回陈正男电话。但是,到了晚上八点多钟,林风三离开公司前,手机响了,又是陈正男,还是强邀他再去「姬路」。林风三实在推托不了,同时不自觉地对那个酷似 Carol King 的女歌手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喜爱,就搭了计程车过去了。心里一路想著,自己也快成了无聊男子一流了。
那天晚上,林风三反常地喝多了酒,朦朦胧胧地,只记得隔天清早才回到家。

计程车猛地换线右转,把林风三摇回现实,南京西路上灯火如织。
林风三回想著,接下来三、四个晚上,自己好像都去了姬路,而陈正男也大半都在。只有昨晚,因为有别的酒会,所以没去姬路。

那么,前天,星期四、陈正男遇害的那晚呢?

林风三脑海中一片迷茫,觉得回忆中满溢著情绪,却想不清楚当时的光景。一面暗怪自己不该夜夜沉醉,同时也抑不住一阵阵心悸。

星期四傍晚是管家最后一次看到陈正男,如果说林风三和陈正男又是同去了姬路,那么,林风三自己很有可能是陈正男失踪前,最后跟他有接触的人之一。

林风三迟疑了一刻,决定还是应该告诉林清明这个可能性。
他拨了手机给林清明,简单地说明了一下事态,同时也告诉他,自己会先去姬路,追溯那一夜的始末。


肆--问东风几番吹梦

林风三走进「姬路」时,刚过十二点,黯黯灯光的深处,名叫君若的女歌手低低地模拟著邓丽君。

「莫将烦恼著诗篇,淡淡红颜笑。天涯人,悲欢皆梦……」

店里仍然只有另一桌人客,妈妈桑英子领了林风三在吧台的角落坐下。稍许,英子端来了暖过的清酒,如玉送上来三碟小菜,林风三趁机请她两人坐一下。
林风三简洁地说,他是来调查陈正男的事,要英子说明星期四晚上的情形。

「林总,你都不记得了吗?」英子沉默地迟疑了半晌,瞟了如玉一眼,才沉重地说。
林风三有点不解地摇了摇头。
英子突然转过身身,拍了一下如玉的肩膀说:「我想,还是让如玉跟你说吧。」说完,便低了头,自顾自啜著清酒,不再说话。
林风三也没说什么,转过头去,望着神色有点张惶的如玉。
如玉皱起了眉,低下了头,拨弄了半天手指。良久,她才又抬起清秀的脸,似乎下定了决心,颤抖的一瞬,两行泪珠弹落在桌面:「三爷,你知道陈总是个朝三暮四、捻花惹草的浪荡子吗?」
林风三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你……你先喝醉了,所以,大概不记得后来的事了吧?」
林风三又点了点头,心里浮起一股不安的感觉,同时发现英子似乎有点出神地看着如玉。
如玉突然伸出右手,用力握住林风三的手,抑不住地抽噎起来:「三爷,那天晚上,你们一直呆到打烊。其他客人走完,关门后,大家就一起上楼去了……」如玉哽噎地说不下去了。
「楼上?」林风三不解地问。
「上面,三楼有几个小房间,是如玉、君若、跟其他几个家不在台北的女孩子住的。」英子接口说明:「二楼有两间比较大的房间,一间是我的,另一间是客房。马沙有时喝多了,就留在这里过夜。」
「他在这里过夜,这……」林风三有点犹豫地问:「都有女孩子陪吗?」
英子和如玉同时点了点头,英子突地深深叹了口气,又喝了一小杯。
「后来呢?」林风三继续问,鼓励地轻轻抓了一下手中细腻的女掌。
如玉抬起头,簌簌泪眼,有心地凝望着林风三:「上楼以后,你……你已经醉了,在前面的房间睡了。陈总要……要君若……陪他。他喝得有八分醉……把君若当作英子姐……」如玉又停了下来,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半晌,才停了抽噎说:「君若是从来不陪客人的,可是陈总喝醉了、发酒疯。我跟英子姐,怎么说他都不听。我急了,跟他说,我先……陪他。他不但不听,还出手动粗,强拉君若进房……」
林风三听得心惊肉跳,禁不住拉紧了如玉的手,同时知觉到如玉也回握了他一下。
「他把君若推上床,要用强。君若身子瘦小,推都推不开。我……我一时情急,用力推倒他……」
「如玉!你这是干什么!」英子突然大声斥责,而后转向林风三,坚定地说:「是我推倒马沙的……」
「姐……」
「你们,是姐妹?」林风三讶异地问。
英子疲累地点了点头说:「如玉是我堂妹……林桑,你一定很讶异,我怎么会让自己的妹妹到酒廊来工作?其实,只是打不过现实。如玉只有高职毕业,两年前从乡下来台北工作,在三重的小公司工做了半年。结果,老板到大陆去设厂,工厂关了。景气不好,乡下家里又需要钱,如玉瞒著我,去别家酒廊工作。一直到有一天,被有虐待狂的客人弄得一身伤,我才知道……她在我这里,至少我还看得到。」
「姐!那天的事情,是我,你不要替我担……」
「如玉!我谢谢你,可是人是我杀的……」
两姐妹反覆地争著,林风三正想,是不是该大声叫停。
突然,身后一个低哑的男声说:「不是她们!人是我杀的!」
林风三回过头,不知何时,原来坐在前面吧台,像是保镳的中年男子定定地站在身后。
「这位是?」林风三向英子问道。
「我叫李亦捷,我跟英子……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中年男子没让英子回答:「我这几天在台北办事,晚上就来看英子。」
「我还以为你是……」
「这里的保镳?」李亦捷阴黯的脸孔闪过凄凉的笑容:「英子不肯……」他递了一张高雄某征信社的名片给林风三。
「那么……」林风三谨慎地问:「现在,你说一下当时的情形。」

英子走到后面,把最后两个醉了的客人送走,关了门。
林风三把几个人聚集在角落阴暗的和室里。名叫君若的女歌手,深邃如水的眼眸宁静地望着他,纤细的手指拨撩著发梢,无自觉地低声吟唱著。

「寂寞路,知己难逢。无奈时,不妨随风月朦胧……」

英子端来一只紫砂壶,替几人斟了茶。微甘的冻顶茶香轻飘在凝滞的空气中,混著榻榻米的草香,和淡淡的脂粉香。林风三望着环著黑漆矮桌跪坐著的四人,对于此刻茶道似的宁静,有著超现实的难以置信。
李亦捷喝了口茶后,凝重地重新叙述了陈正男酒后失控的状况,而后说:「马沙要对君若用强,英子和如玉都拉不开,我在外面听见房里的吵闹声,急忙冲进去。马沙正抱著君若推拉著,我一急,用力扯开马沙,把他推开。没想到,他酒醉了,脚步不稳,跌跌撞撞地摔倒了,一头撞到床头柜的尖角上……」
「然后呢?」
「我看了一下,他只是昏过去了,我就让英子帮他擦洗了一下。过了没多久,他又醒了,却好像完全不记得先前发酒疯的事,只说酒喝多了,头痛,要回家休息。我说我可以开车送他,他不要。说替他叫计程车,他也不要。最后,硬是自己开车走了。」
「那么,陈正男走时还好好的,你为何说是你杀人的呢?」
「马沙死在车上,一定是当时撞得很重,脑震荡、或是脑出血,所以开车离开不久之后,就死在车上。」
「林桑,你不要听他说的。」英子突然插嘴,坚绝地说:「当时捷仔一直在房间外面,直到马沙跌倒后,我们紧张了叫他,他才进房的。马沙是我推倒的!」
「不!是我推的!」如玉又大声地说。
一时间,几人突兀地沉默相望。半晌,林风三才疑惑地问:「事实上,你们也不知道陈正男离开后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因为他在这里时跌倒撞昏了,所以认定他的死因是头部的撞伤?」
三人同时点了点头。
「李桑,」林风三转向李亦捷问道:「你跟英子都叫他马沙,想必你们跟他的关系都是相当久的了?」
李亦捷点了点头,眼眶里突然有点湿润:「我们三个人是高雄乡下的邻居,从小一起长大。马沙他爸爸是个酒鬼,从小家里最穷。我跟英子家里稍微好一点,时常分午餐便当给马沙。马沙小时候常说,长大要作大企业家,再来报答我和英子。后来,我和英子在台北念专科学校,先出来工作。马沙半工半读念大学,我跟英子还是不时帮他忙。他还是常说,毕业后会作大企业家,再来报答我和英子。」
「英子桑……」林风三有点迟疑地问:「怎么又会开这酒廊呢?」
英子脸颊上泪水簌簌,却没有说话。
「唉……」李亦捷长叹了一口气说:「马沙念完硕士,计划跟人合作开电子公司,需要资金。我有一点存款,借给了他,可是还差相当多。英子为了马沙,去给一位富商作小的,换到一笔钱。我当时气极了马沙,去责问他,他痛哭流涕,还是说,只有哪一天出头了,才能报答我和英子。」
如玉接著说:「两年后,富商死了,遗嘱分给英子姐一笔钱。马沙正好要扩厂,英子姐又把钱给了马沙。后来,马沙的电子公司发了,他是还给了英子姐一大笔钱,但是,却说需要保持单身贵族的身价……英子姐气得割腕自杀……酒廊,就是在那之后开的。」
「小时候的梦,只是一心要作马沙的人……」英子失神地说:「一生都是为他了……至少,姬路他还常来,我……还是他的人。」
几个人说到这里,一时都说不下去了。沉静中,门口突兀地响起了打门声。

伍--无言谁会凭栏意

英子急忙开了门,进来的是中山分局刑事组长林清明。他简单地自我介绍了一下,而后向林风三道谢,谢谢他告知有关陈正男失踪前来过「姬路」的事。
林清明坐定后,林风三沉重地叙述了一下他刚刚讯问的状况。
老练的林清明,不动声色地听完林风三的叙述,又上楼看了一下房间。下楼后,英子又泡来一壶麦茶,几人仍在和室坐下了。

「跟据法医初步检验,陈正男头上确实有撞伤的痕迹。」林清明顿了一下,喝了口茶,转向身旁的李亦捷问道:「李桑,请问,你是什么血型?」
李亦捷似乎有点意外,迟疑地说:「O 型。」
林清明点了点头,转向英子说:「英子桑呢?」
「我是B 型。」
接下来,如玉说是 A 型,而君若则是 AB 型。
「林总,你呢?」林清明突然问。
林风三有点意外,答说也是 A 型,心头一串串朦朦胧胧的光影,一时间似乎浮出惊人的脉络。
「我刚刚接到法医室送过来的报告,」林清明缓缓而清晰地说:「陈正男右手指甲上,有微量抓刮的皮肉,法医鉴定,这些微量皮肉,是 A 血型的。」
「是我!」如玉紧接著说。
林风三举起右手制止如玉,同时用左手指了一下右小臂上很明显的三条抓痕,一面凄凄地微笑了一下,向林清明歉然说:「林组长,很抱歉,我是醉坏了,真的一点都记不清了。」说完伸手搂了一下身旁的如玉,轻声道谢。

林清明点了点头,想了一下,转头问如玉:「你是为什么抢著认罪呢?」
如玉望了一眼林风三,嘴上却说:「三爷……林总是为了君若才……我受了英子姐许多照顾,为了君若而出的事,我当然应该承担。」
林清明皱了皱眉,又摇了摇头,深觉这个逻辑不通,一面又接著问英子:「那你呢?」
英子也望了一眼林风三说:「我从马沙那里知道,君若长得很像林总逝去的女朋友,也看得出来林总对君若有不同的感觉。我心里暗暗希望,或许,林总会对君若……那天晚上,马沙醉得像个畜牲,竟然对君若用强,如果不是林总出手制止,那……就糟了!」
「君若是你和陈总……」林风三问道,心里一阵失望和苍凉。
林清明突然伸手拍了一下林风三的肩膀说:「老弟呀!你这人就是一股读书人的呆气。对陈正男,你可是看错人了。」
林风三沉默地摇了摇头,心里还是多少觉得、或著该说是希望,陈正男只是一时醉昏了。
「那么,」林清明又问:「李桑抢著认罪,是为了英子?」
李亦捷点了点头,愤恨地说:「英子一辈子放不下马沙,所有的却只是一个连马沙都不知情的女儿。对他们母女,马沙不知道珍惜,而我,梦想著要疼惜他们,却还不能……」
李亦捷没再说下去,一旁的英子低了头饮泣起来。
林清明也似乎有点感伤,没有再接著问问题,停下来记着笔记。不一会儿,林清明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应了话以后,出到门外去讲电话了。

沉默的夜晚中,远处的车声来去依稀。窗帘间,澄净的月光温柔地流进室内,水波似的夜凉一时浮起。一直没有出声的君若,又轻声地哼起了歌调。

「不堪回首,望年少,人间难预料……」

稍许,她停了吟唱,仰起头,清明地说:「从小梦想,有一天,一个英雄一样的父亲会突然从远方回来……」她伸出手,一边握了英子,一边握了李亦捷。接著,转过头望着林风三,无限温柔地说:「三爷,我很感动……你对于姐姐的情感……但是,我恐怕只是你魂梦牵萦中,虚幻的光影回声吧?」
林风三胸口酸涩,却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会意地微微一笑。


陆--暮帆零乱向何许

林清明再回到室内时,带著谨慎的神色,沉默地思索了一下,似乎考虑著怎么说最好。半晌,他才下定决心似地向林风三说:「老弟,法医那边又有一些新发现。我考虑了半天,是因为,就目前看来,你是干系重大。法医的新发现,对案情,是不是有什么重大转变,现在完全不知道,我不想给你带来不实际的希望……」
「林组长,你快说吧!」如玉急切地插嘴说。
林清明点了点头说:「是的,我考虑的结果,还是应该先告诉你。刚才,是法医室的薛博士来的电话。因为他先前并没有发现脑震荡、或是脑内出血的状况,所以他一直对判定头部撞伤是死因,十分不满意,也不安心。所以他又赶夜班,继续细查。结果是,他在陈正男体内,又发现了两个异常点……」
「什么异常点?」如玉和英子同时插口问。
「第一点是,他体内有极高的阿思匹林的成分。」
「马沙最近几天有重感冒的症状,老是喊头痛。」英子插嘴说:「他一向爱吃美国带回来的阿思匹林,说是既可以压头痛,还可以清血,防心脏病。他常头痛,自己也说,吃头痛药,像吃炒豆子一样。」
林清明把英子的话记了一下,接著说:「第二点更是异常,薛博士在仔细检查脑部的时候,发现,脑部虽然没有震荡或出血的现象,眼内却有大量的出血。出血的程度,接近会引致盲目的状况。据薛博士判断,陈正男开车回到家附近的巷道之后,眼后的出血才到严重的程度。以他体内酒精的高含度来看,他也很可能是在车上昏睡过去,而后眼出血则继续恶化。」林清明停下来,喝了一口凉了的麦茶,沉吟了一下,凝重地向林风三说:「目前,薛博士也说不上来,头上的撞伤跟眼出血有什么关系,以及眼出血跟他的死因有什么关系。如果找不出其他的因素,恐怕还是会着落在这里发生的事了。」
「这我明白。」林风三理解地点点头,想了一下之后又说:「林组长,我有几个生化界的老朋友,有没有可能让他们跟薛博士一起,研究参考一下验尸方面的事情。」
「这点,我知道,有时候,法医室也有请生化学界支援的例子,所以,我想应该不会有问题才对。」林清明说着又拍了一下林风三的肩膀说:「不过,今晚,就要麻烦你到分局里去了。」


柒----长沟落月去无声

十多天后的周六清早,林风三慌慌张张地跳下计程车,三步作两步地冲进台北车站大楼。他匆匆跑上二楼,英子和李亦捷坐著吃面,看到林风三,同时大力招着手。
林风三先买了一杯芋香奶茶,才过去坐下。李亦捷热情地跟他握了握手。

「真的就洗尽铅华,回家乡了?」林风三感慨地问英子。心下觉得,不上脂粉的英子,似乎也落尽了往昔的风尘气味。
「多谢你替君若安排工作,这样我就可以放心回家乡了。」英子真挚地说,又伸手握住李亦捷的手:「真是恍如隔世,还好,还有下半辈子,不能再辜负他了。」
李亦捷知足地微笑着,而后说:「老弟,好在你没事。」

林风三那天在中山分局过了一夜。隔日清早,天还没亮,他就打电话找到了生化界的昵友何凭栏。
何凭栏是一家生化科技公司的执行长,在国内医学界和生化界的人脉都广,并且也认识法医室的薛博士,所以直接向薛博士拿到了一手资料,立即请教生化科技中心的一位病理专家和另一位病毒高手。

当天下午,在病毒博士的建议下,法医又仔细检验了死者肺部,发现肺部严重积水。病毒博士立即取样到生技中心的四级生险实验室做病毒培养和验认,同时也通知卫生署,开始准备做隔离和病源追踪的工作。
次日上午,生技中心就确认了病毒博士所猜测的「理夫谷热病毒」(Rift Valley Fever)。这种病毒,源自东非洲肯亚一带,病状类似登革热,但更犀利严重。
「理夫谷热病毒」开始时症状像重感冒,可是病情发展极快,几天内,就有眼后出血及肺积水的症状。如果没有立即正确诊断及治疗,患者数日内先失明而随即病死的机率超过六成。
刚由美国疾病防控中心研训回国的病毒博士,由死者眼后出血、重感冒症状、及死者刚从非洲回来,而怀疑到极可能是理夫谷热病毒。由于陈正男又吃了大量有稀释血液作用的阿思匹林,他眼后出血的征状更是严重,也才让法医注意到了。
在法医确认陈正男实际上是病死于理夫谷热病毒后,也就同时确认,陈正男在姬路受到的碰伤,纯属巧合。这个巧合,几乎误导了案情。好在法医细心,再加上病毒博士的高明,林风三才澄清罪嫌没事了。
林风三一共在中山分局过了两晚,林清明极够意思,两个晚上都陪林风三下围棋到深夜。相关的几个人,因为跟陈正男数度接触,也都强制住院隔离了几天。确定没有感染之后,方才回家了。


林风三此刻跟李亦捷和英子一起回忆起过去十多天的历程,不禁有著荒唐梦境的唏吁。三人放怀地谈笑一阵,林风三送了二人进站,挥着手道别,胸口幽幽地止不住酸楚,伤感中,一阵对情人于疏艳的思念漫天漫地似地袭卷而来。
他就这么在进站口不知呆立了多久,忽然知觉到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一双纤手怯怯地拾起他的右手,轻轻握著,如玉温柔地在林风三耳边说:「心里闷时,就来姬路坐坐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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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cecanadaice[皇甫丽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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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品总督
(刚入二品,小心做人)
二品总督<BR>(刚入二品,小心做人)


注册时间: 2005-01-05
帖子: 1839
来自: TORONTO

帖子发表于: 星期二 十一月 08, 2005 8:32 p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拜读.别样的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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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雨[FAFAF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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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品总督总管
(回首人生,前途在望)
二品总督总管<BR>(回首人生,前途在望)


注册时间: 2004-06-01
帖子: 3287

帖子发表于: 星期三 十一月 09, 2005 6:30 p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沙发!

要常来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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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Y[Z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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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品知州
(再努力一把就是四品大员了!)
五品知州<BR>(再努力一把就是四品大员了!)


注册时间: 2005-10-20
帖子: 226
来自: 台北盆地

帖子发表于: 星期四 十一月 10, 2005 10:21 a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多谢两位鼓励了。
ZY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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