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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殄天物小记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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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鸣[自己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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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册时间: 2004-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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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加拿大多伦多

帖子发表于: 星期二 六月 15, 2010 2:59 pm    发表主题: 暴殄天物小记 (一) 引用并回复

暴殄天物小记 (一)

引子

我17岁到农村插队当知识青年。干活很累,吃得很差。第一年秋天双抢(抢收红薯,抢种冬小麦),我一天三顿红薯,吃了整整28天。以后很多年一见红薯就翻胃。

在农村基本吃不上肉,见不到什么油腥。隔一段时间进城回家一次,才让生锈的肠胃润滑一下。一次祖母给我一罐熬好的猪油,白花花的像白居易所说的“凝脂”。本来是做菜用的,我实在馋得不行,晚上在油灯下看书时,往上洒点盐直接吃。不知不觉当晚就吃掉半斤多。

在农村呆久了愈法馋得慌,看到邻居猪圈里的肥猪恨不得就扑上去啃几口。后来学聪明了,找到一些解馋的门道, 于是有下面一些故事。

(一)青蛙
当地称青蛙叫蛤蟆。蛤蟆不姓癞,青皮大眼,长得很精神。夏秋时节,稻田里蚊虫旺盛。青蛙白天蛰伏,晚上巡游,呱呱满田叫。当地人讲了,蛙鸣是在召唤异性。

抓青蛙最佳时候是月不明星不亮的晚上,赤着脚摸摸索索走上田坎。青蛙很警觉,人的动作再轻,只要一靠近, 就知道我们不是异性而是异类,马上停了鸹噪。我们进入它们的领地后得蹲下来,静默片刻,让蛙声重新响起。

抓青蛙的方式或文或武。钓青蛙是愿者上钩,故曰文。一开始我们用钓鱼的方式。竹杆拴线,线拴鱼钩,鱼钩穿蚯蚓。后来发现这样做高估了青蛙的智商,而且成本高,手续复杂。故改用线拴棉花球,上面洒上尿。鱼杆在手上一抖一抖,棉花团一跳一跳,像蹦跳的蚱蚂,色香味俱全。青蛙一跃而上,咬住就不肯松口,待我们把它塞进竹篓后,不知它能否明白过来。

动武抓青蛙用竹杆头上的大钉子。需要三节电池那种强光电筒,深夜沿池塘岸摸过去,远远用强光镇住青蛙,一钉子扎去,噗哧就没了声响。这方式来的快但做得惨,心软就下不了手。

月黑风高,稻田里处处有杀机。有一次我赤脚踩到一条蛇。蛇一松口,蛇口里的青蛙“哇”的一声跳走。我当时就吓瘫在田里。清醒过来后,当晚手气特别好。不知是否因为我无意中在蛇口救了青蛙公主,惹得她众多青蛙粉丝以身相报。

(二)蛇
我插队的地方叫吴家祠,以吴姓家族的祠堂得名。吴家祠堂依山面水,青砖高墙,飞檐画壁,在当年算得上豪宅。解放后祠堂改为学校。后来无知无识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学校老师热情,把靠山那排房腾出两间给知青。女知青占了东厢,几位男知青住西厢。大家顾虑前程,两厢并无来往。于是西厢无记。

砖墙陈年失修,间有空洞,透出些亮光。颓砖留出的空间,高处做了鸟巢,低处做了蛇窝。在鸟巢和蛇窝之间,青杠木搭床,住着我和另一位知青。年轻人心气高,但日子过得闷,免不了要吼吼歌。鸟儿经不起惊吓,都迁到东厢去了。蛇留下来,与我们比邻而居。有时晚上收工,见床上有蛇蜕,就知道邻居来访过。

和我同居的有菜花蛇和乌梢蛇,都无毒。当地常见的毒蛇叫竹叶青,一种小青蛇。我读过《白蛇传》,知道小青蛇可爱。但碍于礼教,青蛇从不到西厢。

捉蛇要技巧,需提防被咬,提防被缠。活捉的蛇可取蛇胆入药,乌梢蛇皮还可以做胡琴。我没胆量没耐心,慌忙中也分不清三寸七寸,见蛇只是一阵乱打。但打死的蛇只能解馋,蛇胆和皮都不能用了。

(三) 鱼
吴家祠门前有条金鹅河。枯水时宽仅数尺。多卵石,大的石头下面往往能找到些螃蟹。小的如一枚铜钱,大的近一张纸钱。河水清,螃蟹也瘦。捉上来只取它张的牙舞的爪,连皮嚼碎吃。

新来的知青都喜欢钓鱼。早上出去,顺河往下游走。鱼钓到后去内脏,往宽檐草帽上一晒。太阳辣,一会儿鱼半枯,肚子也饿了,在河岸沙地里顺藤拎出个红薯,就着鱼咔吧咔吧地啃。

知青下乡久了都有野路子。从大队部偷出电话机,里面的手摇发电机能输出100多伏的电压。一人把发电机挂在脖子上,牵出两根电线放水里。呼啦呼啦一摇,没有鳞甲的鱼发了疯地窜。只见一群汉子裸着身,提着渔网四处追。满河都是人声。

再狠一点的主就去队上偷雷管。那时流行搞水利,开山修堰免不了用炸药雷管。头天晚上在水深的地方扔些牛粪稻草,吸引鱼聚集。雷管引线不能长,引线长了噗通入水,鱼吓跑了才爆炸。削短的引线见得着里面的炸药,猛吸一口烟,用烟火一蘸,雷管急速出手,沾水就炸。一声闷响,水花震得满河白。鱼肚子朝天,四处惨惨地漂着。更多的鱼被炸破了鱼泡,沉在水下。

也有下三滥的人往河里倒农药鱼藤精,比屠城还惨烈。死的鱼没几个人敢吃,任其漂走。浊了的水,最终仍归了海。

2010年6月15日 Toronto


最后进行编辑的是 晓鸣 on 星期三 六月 16, 2010 2:07 pm, 总计第 3 次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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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na[星子安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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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二 六月 15, 2010 4:20 p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我知道的抓青蛙的最好办法是带上电筒。一照,它肯定不跑。
不过我怕蛇,从来没去试过。Very Happ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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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na Yin

《爱的灯塔-星子安娜双语诗选》
<Nightlights> <Seven Nights with the Chinese Zodia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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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三 六月 16, 2010 1:35 a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LaughingLaughingLaughing鼓励以后多讲点这样的故事,这才是真正的天物Ra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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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三 六月 16, 2010 1:39 a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继续期待(天物之二)

太熟悉的农村生活了,那里纠结了多少的情感和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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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四 六月 17, 2010 11:49 p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小人参”

记得父亲讲过很多次,当年知青下乡来,到了老乡家,总是打听"你们家有小人参吗?"
愣是把老乡们弄得云里雾里去,俺想吃上顿肉都不太可能,哪里还有人参吃啊?
最后知青在猪圈里发现了小人参的残骸,指给乡邻看,原来是葫萝卜,一条一条地躺了一地,人当饭吃,猪也当饭吃,知青们拿葫萝卜当人参之宝,老乡赶紧送去一筐,说,吃吧,吃完了,地里多得是。
可见,葫萝卜的营养价值之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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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进行编辑的是 秋天的枫叶林 on 星期五 六月 18, 2010 12:04 am, 总计第 1 次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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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五 六月 18, 2010 12:02 a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想起小时候,一个夏天,大晌午,大人们吃过饭要睡上一觉,小孩子们不睡,就到处跑去玩,四哥和一个小伙伴去捉鱼,我就跟着。家的西边是一片小树林,树林里有条小河沟,夏天雨水多,河沟的水早满了,两个大男孩子先下沟去,从西头淌到东头,我跟在后面也从西头淌过去,刚走到一半,发现一条水蛇,头抬出水面有半尺高,象光波一样迎着我滑过来,精神抖擞。哇,娘啊,我一声大叫就脚手胡乱地就往岸上爬,可是任怎么也爬不上去,现在想起来还在掉魂LaughingLaughingLaugh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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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na[星子安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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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五 六月 18, 2010 8:12 a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Very Happy

小时候,我倒是被鱼吓了一下。

那时很小,一个人在家。很晚妈妈还没回来。突然一声,又一声从另一个房间传来。我吓得动都不敢动。最后鼓起勇气去查看,原来是家买的新鲜鱼在跳。Very Happ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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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na Y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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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五 六月 18, 2010 9:31 a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Laughing

上小学二年级时,教数学的是位漂亮姑娘,她的美丽在乡村尤其乍眼,想必她天天也生活在自以为美的状态中。有一天下午,突然从老师的办公室传来消息,说美丽的女老师哭了,一直哭个不停,咋回事?原来在她办公桌上方的茅草房顶掉下来一大盘大莽蛇,正落在女老师面前的桌面上,女老师正在批改作业,天哪,想象一下都浑身哆嗦,换个男人坐在那也不知会吓成啥 样,更别说美丽娇柔的女老师。这事我一直记得,只因为美丽的女老师的美丽和一盘大莽蛇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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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五 六月 18, 2010 9:40 a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Laughing
小时候,有一次我被黑暗吓着了,
有一次夜里,可能是小弟发高烧,家里几个大人急匆匆去医院了,家里还剩下谁,我也不记得,只记得我自己半坐在床头,屋内无灯,一片黑瞎,不知过了多久,没有人声,静得可怕,我上半身立在黑暗中竟不敢缩进被窝里去,黑暗中感觉有无形的手向我伸来,,,,吓得我几乎背过气去 Laugh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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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清[FFFFF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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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入二品,小心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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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五 六月 18, 2010 8:24 p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好喜欢读这些轻松又有灵气的文字。
本来是苦差,却被你写的这样乐嘻嘻的。晓鸣就是晓鸣! Laughing Laugh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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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鸣[自己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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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五 六月 18, 2010 9:49 p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谢谢冰清,秋林,星子。每个人都有特殊经历,再苦的事在回忆中都只剩下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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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芳[风来疏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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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日 六月 20, 2010 12:28 a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冰清 写到:
好喜欢读这些轻松又有灵气的文字。
本来是苦差,却被你写的这样乐嘻嘻的。晓鸣就是晓鸣! Laughing Laughing



晓鸣 写到:
谢谢冰清,秋林,星子。每个人都有特殊经历,再苦的事在回忆中都只剩下欣慰。



的确,风过,雨过,经历过,当往事已成追忆,苦涩与甜蜜都堪珍惜。
_________________
风来意在疏竹,雁过了无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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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今[K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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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翰林院大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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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六 六月 26, 2010 10:22 p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熟悉的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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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茧成蝶 眼泪,从此不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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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鸣[自己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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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 9474
来自: 加拿大多伦多

帖子发表于: 星期日 六月 27, 2010 6:26 a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艺芳 写到:

的确,风过,雨过,经历过,当往事已成追忆,苦涩与甜蜜都堪珍惜。


对,一切经历的都是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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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鸣[自己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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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日 六月 27, 2010 6:28 a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肖今 写到:
熟悉的天物
珍贵的记忆

看来不分浙江四川,物产都相似。童年也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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