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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婆[老婆婆] 老婆婆作品集 八品县丞 (又一个不小心,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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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六 十月 13, 2007 11:21 am 发表主题: 失落的庄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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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的庄园
一
1864年夏天,当恩俏从沦陷的亚特兰大回到蔓草庄园时,她还是哭了。
回来之前她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这个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的女孩子,亲眼目睹了北方的军队一路放火一路炮轰摧毁了整个生气勃勃的亚特兰大城。如果不是有恩于她的男主人拉姆斯先生对她说:“孩子,去吧!南部联邦需要你,那些受伤的士兵需要你。”她是肯定不会只身一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照料那些浑身是血的青年的。陌生的城市,其实这片养大她的土地也是陌生的,她深知自己来自遥远的国度,她的眉宇,她的肤色,她的轮廓无一不暗示着她是一位东方美女。但美丽对一个孤苦零丁的女孩子有什么用呢?特别是在这样的乱世,当她回到面目全非的蔓草庄园,她更感到无助。
棉花早就没了。干涸的土地,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悲惨的故事。残留的荒草,好像暗示着这里曾经无比繁华。恩俏跌跌撞撞地走在林荫小道上,远远地看到了拉姆斯先生的红房子。上好的红房子,如今烧得只剩下墙壁与柱子。屋顶没了,烈日当空,白晃晃的阳光直射下来,惨白一片。这样的房子,不能住人了。拉姆斯先生去哪了?拉姆斯夫人呢?那个凶巴巴的白人管家呢?还有家里那么多黑人呢?恩俏擦了擦额头的汗,一步三摇地走回去。
“拉姆斯先生?”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寂静中怯生生的,好像害怕惊醒某个沉睡的真相。“拉姆斯夫人?”
寂静。可怕的寂静。亚特兰大虽然乱七八糟,北军,黑人,小偷,投机商……但起码走动着无数生命。然而这里除了荒草与炎热就一无所有了。蔓草庄园真的成了蔓草的庄园了。
忽然有个人影在厨房的挡风板上一掠而过。恩俏的心一紧,然而她在心里想:“杀人我都不怕了,还怕什么?”接着她鼓起勇气猫一样溜过去,警惕地望着四周,哪怕是一丝风吹过,也逃不脱她的眼睛。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煅炼出山猫一样锐利的眼睛。
“谁?”她尽量威严地问,同时摸出了藏在腰间的手枪。就是用这只手枪,她杀害了一个想要侮辱她的北军,所以她不得不逃回来寻找拉姆斯先生的庇护了。
“是我……是波克啊,恩俏小姐,难道你不记得了吗?不要开枪,我是你的好波克!”一个颤抖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波克也颤着两条细腿溜了出来。
“天啊,波克!”恩俏尖叫一声,“你怎么瘦成这样子?”
说完她收起手枪,激动地扑过去抱住波克。波克黑得像块碳,恩俏心里涌起一股安全感。亚特兰大满街都是荷枪实弹说是保卫市民的士兵,但她一直心惊胆战。而回到手无寸铁的波克怀中,她感觉到了那种很久以前曾有过的安全感。波克瘦得不成人形了,恩俏难过地擦擦眼,挤出一丝笑容,仰起头问:“告诉我,拉姆斯先生和夫人去哪了?家里发生什么事了?自从我走后就没有蔓草庄园的一点消息了。”
四十几岁的波克却像孩子似的伤心哭了。他喃喃地说:“家没了。蔓草庄园没了。恩俏小姐,幸好你离开了这里,躲开了那段可怕的经历。自从你走后,拉姆斯先生就被带去参战了。拉姆斯夫人在他走后就病死了。两小姐和少爷逃到查尔斯顿去了。我们没了主人,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敌人占领了这一带,带走了很多黑人。嗯,他们对我们说我们自由了,可以不再受白人主人的虐待。可是拉姆斯先生和拉姆斯夫人并没有伤害我们。家里很多黑人走了,这一带很多黑人都自由了。可是,天知道自由是什么滋味。没了主人,他们一个个就像无头苍蝇……嗯,后来,那些敌人抢走了家里值钱的东西,棉花没了,嗯,还有果园没了,猪没了,鸡也没了。我,吉安每天靠吃蕃署为生。你回来太好了,终于有人告诉我们该怎样过下去了……”
恩俏再也听不下去了。她心酸地看了看荒芜的四野,死寂像鬼魂一样依附着这片曾经无限生机的大地。远山依然葱翠得另人神往,而近野却肃清得可怕。累累的炮印与弹痕在目所能及的地方留下了战争的印记,枯萎的树桩和尘土飞扬的小道让人惨不忍睹。恩俏吟着泪水看着这一切,强打着精神说:“好吧,好波克。你的忠诚拉姆斯先生肯定会知道的。你是一个好黑人。”
波克听到恩俏这样赞他,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
二
那时候,你才五六岁,浑身脏得像从垃圾堆里走出来的——吉安曾一遍遍地地诉说恩俏的故事——你爬在在亚特兰大铁路边,像条毛毛虫。口水流了满脸,一心一意要爬向铁轨。就在那个时候,火车轰隆隆地驶来了,我吓得浑身冒汗,幸好拉姆斯先生跑上前救了你……于是,恩俏就这样活了下来。
她曾努力地寻找自己的真实身份。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她只知道自己是中国人,而自从1840年起地球另一半的中国已开始处于水深火热中。贫困交加中千千万万的华人带着遥远的憧憬背井离乡来到遥远的异国筑铁路,某一天恩俏出生了,某一天恩俏丢失了……后来她已不再执着于自己的来源。拉姆斯先生和拉姆斯夫人就是她的再生父母。这对好心的夫妇有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恩俏伺候拉姆斯夫妇,像他们的女儿;伺候两小姐和小拉姆斯少爷,像他们的姐妹。家里的大活小活大计小计她都参与,在某种程度上,她是这里的管家。从前的白人管家很讨厌她,因为她有着猫一样尖锐的眼睛与警惕的灵性,老是发现他暗地里偷钱,偷吃,还暗地里变卖家里的东西。她早已把蔓草庄园看成是自己的家,与自己息息相关了。
如今,昔日繁华的蔓草庄园已成了一座废弃的庄园。没人打理它,没人耕耘它,它就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自暴自弃起来。恩俏心酸地看着这座记载了她和拉姆斯一家人历史的庄园,冥冥中似乎听到长眠于后园的拉姆斯夫人说:“孩子,现在蔓草庄园是你的了,你要好好待它,它是一座好庄园,也是你的家,你不能让它废弃。”她准确的第六灵感告诉她,拉姆斯先生会回来的,少爷和小姐也会回来的。战争总会结束,他们总会回家了。不能让他们回来看到蔓草庄园这样子……
当恩俏在夕阳的余辉中站起来,广袤的大地画卷一样呈现在她眼前时,她知道她该干什么了。西边天空依然绚丽,燃烧的红霞一路铺展下来,越过了墨绿的远山,跨过了荒芜的近野,照在她身上。她暗暗发誓,一定要与蔓草庄园共存亡。
“波克,我这里有一些钱,你去集市买一些鸡鹅回来养。”
“天啊,小姐,你养了也是白养,他们会抢走的。”波克大惊小怪地尖叫。
“他们横行霸道我们就得荒废这里吗?”恩俏瞪了波克一眼不客气地说。
波克害怕地想:“小姐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可怕?”
“吉安,你去后地里种些玉米,甜署和青菜。我有种子。”
吉安仰着一张印第安人的棕色圆脸说:“小姐,土地早已种不出东西了。干得可以裂开来。”
恩俏望了她一眼正想说话,吉安连忙说:“而且他们迟早也会拿走的。”
“吉安,别傻了,战争已经结束,我们要有一个新的开始。什么都得重新开始,明白吗?不想挨饿就听我的去做,你总不能够让拉姆斯先生回来后看见一片狼籍吧?”
从那以后,从未干过田里活的恩俏小姐,用她那双白嫩的小手牲口一样劳作。白天黑夜,不知疲倦。
“小姐,这些田间活不是你做的。”当恩俏一斧头落地,差点削了自己的脚指头时,波克慌忙抢过她手里的斧头。
“噢,我们必须得工作!”恩俏抢回斧头,狠狠瞪了波克一眼,为他的不开窍恼怒。
波克和吉安看着执着坚强的恩俏小姐,仿佛从她那瘦小的肩膀上汲取了力量。于是为了新生活,为了这个共同的家园,他们不分你我地工作,同甘共苦,携手并作。
最后进行编辑的是 老婆婆 on 星期六 十一月 03, 2007 8:51 am, 总计第 3 次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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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夜[FFFFFF] 北夜作品集 三品按察使 (天,你是斑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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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六 十月 13, 2007 2:08 pm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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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Bob] 主持作品集 二品总督总管 (回首人生,前途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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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六 十月 13, 2007 5:07 pm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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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婆[老婆婆] 老婆婆作品集 八品县丞 (又一个不小心,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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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日 十月 14, 2007 11:56 pm 发表主题: 失落的庄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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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每次都这样。当他们少有收成的时候,游散的南北军士兵就抢走少得可怜的食物。母鸡下蛋了,撤退的南方士兵无家可归饿成游魂野鬼,随手带走扑飞的鸡和温热的蛋。好不容易将小猪养得懒洋洋眯眯睡,趾高气扬的北军就饿狼一样叼走惨叫的猪仔。青菜开始长虫了,饥肠碌碌的小偷一夜间连菜带虫地割走……类似的事情不知发生过多少次。每次他们都七手八脚地把值钱的东西东躲西藏。波克在后院挖了个大大的地洞,一有点收成就把粮食藏进里面。贼盗来时就把猪呀鸭呀等赶进地洞里,谁不进谁遭殃。恩俏把东西藏进地洞里后顺便把自己也藏进去。虽然夏日的太阳把她晒得脸上长起了黑斑,无休无止的饥饿使她瘦得皮包骨头,田里的粗重活使她看上去像一个粗糙的大妈,她也还是一个年轻姑娘。
一个寂静而炎热的正午,波克和吉安都到田里伺候那几棵可怜巴巴的甜薯,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恩俏一个人。她刚干完一早上的活,正猫一样蜷缩着趴在前台走廊上休息。四周野一片宁静,炎热的风轻轻吹过前台弹痕累累的玉兰树,送来了阵阵芬芳。连蟋蟀都不叫的中午静得让她觉得自己已走到了世界的尽头。
忽然,仿佛遭了雷劈一样,她打了一个激灵。她那山猫一样灵敏的耳朵听到了寂静中一个异常的声音。
是一个男人粗糙而沉重的呼吸声。
如果恩俏真的是一只山猫,那此刻她一定竖起耳朵抖起毛屏息凝视等待着敌人的出现。但恩俏是个人,只能心一沉,敏捷地站起来挺了挺肩膀。已经来不及藏什么了。透过窗户她看到一个高大的北军正向屋里走来。他戴着一顶歪军帽,穿着一身破军装——该死的北军,恩俏咬牙切齿地咒骂了一句——他一手按着自己结实的胸膛,一手叉在弓着的腰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看样子,他像偷了西瓜被人追捕却逃脱了那样高兴。
他笑得既狼狈又猥琐,恩俏一阵反胃。一股力量顿时涌遍全身,她想起那许多个炎热的中午,她在田里像畜生一样耕作,他们凭什么抢走她辛辛苦苦得来的食物?她两眼冒火,嘴唇发青,果断而绝望地拿出手枪。自从杀死那个人后,手枪就一直不离她左右了。
那个笑腰了弯的北军抬头看到她,眼角堆满了得意的笑容,像亲手策划了一场恶作剧。他瞥见恩俏黑森森的手枪洞,便高举双手转了个圈,油嘴滑舌地说:“东方宝贝,我是一个逃兵,身上可一件武器也没有呵!”
恩俏狐疑地看着他,不相信他说的话。当然,他这样说只是想分散她的注意力!恩俏聪明地想。于是她更威严地举着手枪,警惕地望着他。可是她的威严与警惕放在她瘦小的身子上,就显得孩子气。
笑容从那个北军的脸上退去,他忙说:“我真的是一个逃兵,现在他们在通缉我呢!不信你可以再等等,一会儿就有人搜到这里了。”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恩俏抬了抬眉毛,这时她忽然发现这个高举着双手的北军长得惊人的英俊。呸,英俊有什么用?恩俏眼里又流露出狂野的神色。
这时外面响起了“哒哒”的马蹄声。恩俏望向窗外,看到一个粗野的北军骑着马向着他们风驰电掣而来。
而那个英俊的北军——我们暂且称那个自称是逃兵的北军为“英俊的北军”吧——则无奈地耸耸肩,扬了扬眉毛,苦笑着说:“你看,他快要把我捉住了。我这次倒大霉了。”
恩俏这时不知怎办了,呆头呆脑地望着外面那个胡子拉渣的北军由远而近。当她转过头来时,“英俊的北军”已不见了人影。一时间,寂静的屋子里只有恩俏紧张的呼吸声。世界仿佛静止了一样。潜意识地,她把枪藏在了裙里。
“小姑娘,有没有看到一个逃兵?”那个相貌狰狞的北军从马上跳下来,粗野地问。
恩俏站在那里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狠狠地盯着他。他肯定不是好人,恩俏心里想,却一点也不害怕。在这样一个地狱般的疯狂世界,如果害怕就混不下去了!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恩俏,然后淫荡地摸摸胡子,问:“就你一个人?”
恩俏还是不哼声。要是他再走近一步她就开枪崩了他。她几乎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和绝望的狂喊:“我要杀了他!”于是她出其不意地伸出手枪正准备扣动扳机,但对方不愧是军人,恩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手枪就被他迅速地打掉,扔到了离她几码远的地上。恩俏永远也不会知道她上次打死的北军是烂醉如泥的,而面前这个北军凶旱无比。她还天真地以为她可以再打死一个北军呢!害怕忽然像崩堤的洪水漫上她的心田,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而那个恶棍北军轻蔑地哈哈大笑:“你也玩起手枪了小姐?让我教教你吧。”说完他张开毛茸茸的手臂一步步向恩俏走来,蓝色的眼睛闪烁着淫荡的幽光。恩俏正想扯开嗓门叫喊,忽然一声枪响,前面那个人山崩一样倒塌下来,死了。
恩俏抬起惊恐的眼睛望上去,“英俊的北军”站在后门,微微笑着,手里握着恩俏的枪,枪孔“呼呼”地冒着烟。他对着恩俏眨了眨眼,得意地吹了一声口哨。
四
死寂的空气里只有大眼瞪小眼。恩俏的小眼死死地盯着他黑森森的枪口,呆滞的脸蛋后面实质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英俊的北军”的大眼得意地望着恩俏,笑眯眯的眼神从她定定的目光转到了自己的手枪口上。他忽然意识到了恩俏的顾虑,故意严肃地皱了皱眉头,作出扣动扳机的姿势,装出威严的样子说:“现在,你得听我的!”
恩俏忽然想起手枪其实只有一颗弹,刚才已打了,脸上不禁浮起捉弄别人的微笑。
“英俊的北军”被她那古怪的神情弄糊涂了。他摆出军人的眯着眼瞄准目标准备开枪的威武姿势,吹嘘道:“你要是不听我的我就崩了你!”
“把枪还给我给我滚!”恩俏尖叫道。是的,她记得她并不怕他,她曾经开枪杀死过一个北军呢,她还有什么好可怕?
他轻柔地笑笑,真的把枪丢给她,站开来,两手插在裤袋里活像一个小丑。他那清亮而狡猾的棕色眼睛眨了眨,轻蔑地望着她,那眼神好像在说:“看你一个小女孩能玩出什么花招!”他又扬了扬眉毛,叹了一口气,嘲笑说:“唉,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呢!要不是我,他早就把你奸污了!”说完他仰头哈哈大笑。
天啊,他竟然说出“奸污”两个字!恩俏皱着眉宇恼怒成火,三步并作两步扑上去,敏捷得像只山猫。她非要在他英俊的脸上划出几道血痕不可,她狠狠地想。“英俊的北军”看见她凶巴巴地扑过来,灵敏地躲开了她的进攻;毕竟军人还是军人嘛,虽然只是一名见不得光的逃兵。这样,恩俏扑了个空,重重地甩在地上,并且由于惯性往前冲,顺着门台的梯道皮球一样滚了下去。
“英俊的北军” 吓得目瞪口呆,脸色惨白,张着嘴怪叫一声。他大步流星地奔下去,把恩俏翻过来翻过去,摇棉花一样摇着她,看她是不是死了。
恩俏一声不哼,死了一样。“英俊的北军”可能吓坏了,惊慌失措,在她脸上又是拍又是打。恩俏极力忍住心中的怒火,思量着该怎样教训他一顿。他按了按她的太阳穴。恩俏微微张开眼瞅了他一眼,他的脸上写满了恐惧与悲伤。他真是一个胆小的逃兵,她想。她猛地伸出手抽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他摸了摸脸颊,却笑了。“我就知道你没死。”
“还不快把我扶起来!”恩俏想笑,却假装威严地命令道。刚摔下来并没觉得疼痛,但刚才抽他那一巴掌像牵扯着她的筋脉,她似乎听到腰骨断裂的声音。
“不要板着脸嘛!”他嬉皮笑脸地说:“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你生气时的样子像一只落水的乌鸦?”
恩俏拼命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然而眼角却堆满了笑意。他看上去不正不经有点危险,但身上洋溢着一种青春气息,就像冒险一样惊险而刺激。噢,她不怕他!
他温柔地握住她的手把她拉起来。他的手多么强壮温暖啊,让她想起了逝去的岁月里那些懒洋洋的夏日黄昏。在站起来的那一刻她斜着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得出的结论是他长得惊人的英俊。他因阅历丰富而越显成熟的脸由于日晒雨淋变成健康的棕黑色,假装紧皱的眉宇透出副人的英气,炯炯的棕色眼睛闪烁着坚定而有趣的光芒。在这样英俊的人面前她心里矮了一截,毕竟自己现在这个破破烂烂的样子确实像只落水的乌鸦。她说:“我是乌鸦又怎样?你也只不过一个胆小的逃兵!”
“你终于相信了吧!”他松开手,无奈地耸耸肩,自嘲自讽地笑了。“没错,我是林肯手下的一名逃兵。我因为逃债而参军,又因为太热爱生命了而逃离战场。我很有爱心,平时连一只蚂蚁也不敢伤害。当然你也可以说我胆小如鼠。刚才那个人,嗯,是我杀的第一个人。看来,你真是我力量的源泉,精神的支柱。你的样子为什么那么可爱呢?难道我讲的很可笑吗?”他夸张地瞪着她,眼角却堆满了善意的微笑。
恩俏笑了。她很久没这样笑过了。眼前这个人,虽然不三不四像个流氓,但她知道他心眼是好的。“你叫什么名字?”
“巴特,布伦特。”
“我叫恩俏。”
忽然“英俊的北军”巴特扬了扬眉毛问:“你不打算收留我吗?”
“什么?”恩俏瞪了他一眼,目露凶光。
“我为了救你而成了一名杀人犯,你不收留我那就等于把我送上绞头台。”他轻描淡写地说,语气里充满自信。
恩俏一听大叫一声。“你真是一个无赖!真没见过有谁这么厚脸皮的。”
“这不奇怪,你像个修女一样住在这里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当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巴特满不在乎地说。
没见过大世面?他笑她见识浅薄!恩俏气个半死。“你滚,我不打算收留你,你这个死无赖!”
“考虑考虑嘛,恩俏小姐。虽然外面美女如云,但还不足以让我冒着生命危险跑出去。嗯,”他像流氓一样上上下下打量了恩俏一番,让恩俏头皮都麻了。“虽然你长得不怎样,像个发育不成熟的青番茄,但我想我还是有必要留在这里保护你。你大概也知道这里附近很多穿着军装为所谓的正义和神圣打仗的家伙其实是大色狼。”
发育不成熟的青番茄!这一句话刺中了恩俏的要害,因为她知道自己身材瘦小,而且,而且还是个太平公主。她像被蜇痛了一样跳起来,威严地抖了抖眉毛狠狠地说:“我不要你这个胆小鬼的保护!”
“算啦!”巴特不耐烦地摆摆手,死皮赖面地扶着她往里走。她甩不开,就服从了。他厚着脸皮说:“你想想,我是一个见过大世面的人,懂的东西也比你多吧!我身强体壮,是一个不错的帮手。我可以帮你干活,从此你这娇嫩的肩膀就可以减轻一半重担。我还会对你俯首称臣言听计从,当然对你那些傻呼呼的想法我还会提出一些宝贵的意见。至于你听不听我的高见又是另外的问题。总之,当我称你为主人时,你会发现我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活宝,千里寻一的人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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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夜[FAFAFA] 北夜作品集 三品按察使 (天,你是斑竹吧?)
注册时间: 2004-08-19 帖子: 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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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一 十月 15, 2007 7:32 am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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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人在美国南北战争年代的故事, 很少见. 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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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婆[老婆婆] 老婆婆作品集 八品县丞 (又一个不小心,升了!)
注册时间: 2007-10-13 帖子: 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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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二 十月 16, 2007 1:07 am 发表主题: 失落的庄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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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当恩俏把巴特介绍给波克和吉安时,波克和吉安都尖叫起来。
“天啊,恩俏小姐,你疯了吗?他是一个北佬!”波克立刻躲到后橱房去,仿佛巴特随时随地都会剥了他的黑皮似的。
“他是一个逃兵。”恩俏没好气地说,为波克的愚蠢与固执恼怒。
巴特毫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夸张地咧开嘴笑笑。
“小姐,你要是留他在这里我还敢在这里住吗?”吉安瞪着鼓鼓的眼睛大惊小怪地说。
恩俏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波克和吉安什么都好,就是墨守成规不会转变,胆子太小。在这样的乱世,像他们这样瞻前顾后的人还活得了吗?“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况且你们想想,他虽然是胆小如鼠的北佬逃兵,但身强体壮可以帮我们干好多活。有个好帮手是好的,人多力量大。从此他就是这里的人,有什么事大家一起商量,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同心协力把蔓草庄园搞好。明白吗?”
两个黑人虽然心存顾虑,但还是点了点头。唉,恩俏心里叹了一口气。只要好声好气地跟他们讲,他们是会明白的。波克和吉安,他们都是世上最好最好的黑人了。
正如巴特所说,他真的是一个好帮手。虽然他对田地活知道的不多,但他阅历丰富见多识广,懂得很多事情。恩俏发现其实只要他下定决心干好一件事情,是不会干不好的。但他的缺点就是太懒散,天大的事情也只是翘着二廊腿吊而郎当地对待,结果是本来可以干得很好的事情因为他这讨厌的态度而黄了。
“你为什么就不能认真点呢?”恩俏喂完猪,见到巴特懒洋洋地半躺在草地上,嘴里叼着草细细地嚼,就生气地捏着他的耳朵凶巴巴地问。
“你没看到我已把猪粮都倒进去了吗?”他慢吞吞地回答,懒散地望着远处的蓝天白云。
“你就不能把东西拌匀一点再倒进去吗?”恩俏叉着腰瞪着他。
“匀也是吃不匀也是吃。况且又不是你吃。”他把目光收回来,望着生气的恩俏,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也许他觉得恩俏这副生气的样子很好玩,轻轻地笑了。
望着他那虚伪的样子,恩俏知道他就是这种人,死也改不了。既然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吧!恩俏换了另一种语气,和气地说:“唉,其实你很能干,就是态度不好。”
“这我知道,只要我下定决心干一件事,没有哪件是失败的。但就是不想操这个心。”他骄傲地昂昂头笑笑。
“你这个家伙,现在我是你主人,你该听我的!”恩俏的眉毛又竖起来。
“遵命!”巴特立刻站起来敬了一个既夸张又漂亮的礼,满脸敬仰与严肃。他的敬仰是真诚的,因为随着他对恩俏了解的深入,他很惊讶她那弱不禁风的身子里有着如此强烈的性情与坚韧的意志。每当她风风火火地忙来忙去,为一大堆事情搞得焦头烂额晕头转向时,他就会惊叹她柔弱身躯里旺盛的生命力。他私下里认为那是因为恩俏身体里奔涌着异族的血液,据说她所属的那个民族坚韧无比。但有一点他想不通,如果整个民族都像恩俏那样坚韧强旱,为何远方那个大中国此刻却处于风雨飘摇中呢?话说回来,他的严肃却是假的,谁都可以看出那是故作的恶作剧。恩俏也一样,所以她禁不住笑了。唉,这个巴特!
很多时候他们两个待在一起。波克和吉安对巴特有偏见,觉得他那强壮的身躯机警的双眼与灵活的头脑是极大的威胁。但巴特并不介意。偶尔他会吓唬吓唬可怜的波克,可怜的波克怕得要命。转眼间他又搂着波克的肩膀称兄道弟,与他分享刚捕到的猎物。对吉安他是尊敬有加的,尽管吉安老是用那双戒备的印第安眼睛望着他。他在这里找到的唯一对他友善的人就是恩俏了。
两人一起下地干活时,巴特会讲一些搞笑的趣闻给她解闷,让繁重的田里劳动不那么枯燥无味。恩俏心里承认,自从巴特来了后,她又感受到了战争前的快乐。虽然与战争前的幸福无法相比,但经过了这么多,她还是觉得有巴特在,日子已好过了很多。
一天在炎热的棉花地上,巴特又一边伺弄棉花一边对恩俏讲他过去那些放荡的趣闻了。
“嗯,你也知道,我是因为逃债而参军的。至于我为什么逃债,倒没跟你讲。”他一边懒洋洋地干活一边慢吞吞地说。
“我对你的那些过往史倒不怎么感兴趣,你还是省点嘴上功夫好好干活吧!”恩俏虽然很高兴他又开始讲笑话,但脸上还是挂着主子的威严。
“别傻了,我知道你一定感兴趣的。”巴特毫不在乎地笑笑,就说开了。
“嗯,是这样的。我在纽约的一所妓院里看中了一个名叫琼丝的小姐——”
“妓院!”恩俏一听不禁大声尖叫,停住了手里的活,直直地瞪着他看,仿佛他是一个怪物。
“我的主人,你为什么这样盯着我看呢?男人不上妓院就不是男人了。至于那些高尚的绅士,他们也背地里上妓院的,当然,是瞒着你们这些上等小姐的。”
“你竟然去过那种地方——”恩俏还是无法接受。在她生活的圈子里,没有一个男人去过妓院。他们都是上等人家的男人,是温文尔雅的绅士。
“不要这么惊讶。”巴特皱了皱眉头,笑眯眯地说。“那地方也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坏。其实那里的小姐比很多上流社会的小姐还要好。她们——”
听到这里,恩俏忽然想听下去了。她还不知道坏女人是怎样的呢!于是她不出声了。
见她不出声,巴特就知道她已兔子般竖起耳朵听下去。他接着说:“我看中了一个小姐,嗯,那小姐很漂亮,金发碧眼,身材超好。”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故意加重了“身材超好”这几个字的语气,让恩俏又一次怀疑他瞧不起她瘦小的身材。“但气人的是有一个南方绅士也看上她了。瞧,那个南方绅士还是来自查尔斯顿的呢。我怎可以让南方的绅士糟蹋我们漂亮的北方小姐呢?当时我被一种豪迈悲壮的感情所支配,一时头脑发热就跟他赌起来。我把我的全部身家都押上去,却输得一塌胡涂。我那天运气真是坏臭了。但为了我们北方美丽的姑娘,我还借了钱和他赌,结果还是输得不堪入目。琼丝小姐见到我这个英俊的穷光蛋为了她连命也不要,哭得伤心伤肺。嗯,结果我还不起债,只好逃跑,过起了亡命的生活。最后参军,成为这场闻名于世的战争中的其中一员。”
“可是你是一名不光彩的逃兵。”恩俏对他那段为一个青楼小姐而债台高筑最后亡命天涯的故事很感兴趣。虽然他去肮脏的妓院,还看中了一个她所不齿的妓女,但巴特为了不让南方人霸占北方姑娘而赌上全部家当这一行为让她对他肃然起敬。
“唉,”巴特故意叹了一口气,虚伪地说,“那是因为我这个酒色之徒太热爱生活了。你看,世上有那么多美女与好酒,有这么好的种植园,我为什么要放下这一切去为一个从没见过面的将军送死呢?想到这个荒凉的世界上还有一个孤苦零丁的恩俏小姐要我保护,我怎么可以自私地死去呢?”
恩俏“扑哧”一声笑出来。巴特,这个不三不四的巴特,还真是千里寻一的活宝。如果他正经一点,如果他成熟一点,如果他是一个值得依靠的好男人,她想,她肯定会爱上他的,毕竟,他是那么的英俊能干,方圆几百里没有哪个男人比得上他。可是他也很粗鲁,有时候恩俏受不了他的粗鲁想抽他几个耳光解恨。但他的粗鲁中却渗杂着一种野性的美,就像暴风骤雨时的风云变幻,电闪雷鸣,给人一种激越昂扬的感觉。当然,他是她的仆人,她怎么可以爱上他呢?但,为什么不呢?当这个念头流星一样划过她脑海时,她的脸“唰”地一下子红了。
“你脸红了。”巴特仔细地盯着她,轻柔地说。
恩俏别过脸去。
六
当然,有时候巴特也很烦的。这不,他又跟波克吵起来了。
波克硬着脖子说他要一把锄头锄死巴特这个胆小如鼠的叛徒,逃兵,就像锄杂草一样。巴特也瞪着眼说他从没有见过这么愚蠢的黑人,要剥了波克的黑皮做毯子。波克一听他说自己蠢,擦擦眼就落泪了。
“拉姆斯先生都没有说过我蠢,你竟然说我蠢。恩俏小姐还说我是个好黑人呢!”
“你是好黑人,但同时又很蠢。”巴特毫不客气地反驳道。
当恩俏听了吉安的报告气急败坏地赶来时,他们两个已把瓶瓶罐罐都摔破了。
恩俏气得柳眉倒竖两眼冒烟。那些老古董,可是拉姆斯先生的宝贝!它们千辛万苦地躲过了北军的掠夺,却躲不过最后的宿命!
恩俏气冲冲地走上前,左右开弓一人一巴掌。她乌黑的直发披散下来,眉毛愤怒地赳结在一起,黑眼睛喷着火,像要把他们两个都烧掉。她张口大骂:“你们两个还想不想活?”
那两个吹胡子瞪眼的家伙立刻静下来,望着凶巴巴的恩俏不作声。
“你,波克!”恩俏太生气了,随手拿起一根鞭子打波克。“你跟了拉姆斯先生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多么重要吗?”波克“唉呀”一声惨叫,却没有逃开,默默地立在那里挨打。也许他也知道错了,像个孩子似的低着头不出声。
而这时巴特却上前夺过恩俏手里的鞭子说:“你不可以打他!他是一个自由人!”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惊讶地望着他,恩俏,吉安,还有波克。波克侧着黑脑袋愣愣地望着他,怀疑这个刚才还又吼又骂的巴特脑筋是不是出了问题。
“你滚开,我喜欢打就打,我还要打你!”恩俏没想到巴特竟敢冲撞她。她想她自己也疯了。从前自己是一个多么温柔的人,秋天来了还要感叹一翻,唏嘘不已。但什么时候起,自己变得这样凶了呢?她想,这个不是真实的自己,她只是一时发了疯,被饥饿与绝望逼得发了疯才变成这样的。而他们,明知道她心情不好,身体又累,还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烦她。噢,她真不想活了。
“你不要疯下去了。”巴特狠狠扔掉鞭子大声吼道,脖子上青筋暴露。吉安与波克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们吵吵闹闹,像看表演一样开心有趣。
“波克的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巴特生气地吼道。“现在这个乱世还能找到几个像波克这样对你忠心耿耿的黑人啊?他本可以一走了之不用陪你挨苦的,但他留下来啦,因为你,因为蔓草庄园,还因为他那宝贵的赤胆忠诚!你这个傻瓜,难道你没眼睛的吗?”
“这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因为你,他会这样不听话又摔瓶子又吵闹吗?我收留你不是让你和他吵的,他虽然蠢,但比你好多了!”恩俏尖着嗓门叫道。
波克一听恩俏小姐说他蠢,又伤心起来,正想说什么,巴特就吼开了。“我怎么啦?你不收留我这个庄园你还弄不下去呢!是谁告诉你棉花地不能用来种甜薯的啊?是谁告诉你棉花是怎样摘的啊?是谁告诉你把鸡呀鸭呀赶到池塘边让它们自力更生的啊?是谁告诉你用竹子引池水到地里灌溉的啊?波克和吉安这两个傻瓜懂这些吗?你除了对我们指挥来指挥去还能干什么?白痴!”他粗野地吐出一口唾液。
波克和吉安听到巴特说他们是傻瓜时气愤得快要跳起脚来。但一听到他连恩俏小姐都敢骂,怒火就变成好奇了。毕竟这些日子以来的生活太沉闷了,现在难得有这一幕活剧,为什么不看下去呢!况且他现在骂的是他们无人敢惹的恩俏小姐啊!
恩俏呢,这时已气得翻江倒海。她浑身颤抖,头发差点竖起来。她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她气愤地望着他,而他呢,见她这般生气,忽然变了脸,奇怪与逗乐像面具一样罩在他那英俊的脸上。他皱了皱眉毛,眯着眼盯着她细细地看,仿佛这局面很有趣。
恩俏心里承认他说的都对。是的,没有他,她一个人再加上那两个忠心耿耿却傻里傻呼的黑人是根本弄不好蔓草庄园的。但他当着波克和吉安的面骂她,她还有主子的威严吗?看着他那神气活现的样子她就恶心,他聪明,能干,但为什么不听话点呢?极度的愤怒与受伤的尊严潮水一样漫上心田,她大叫一声:“啊,我要杀了你!”说着,像只怒猫一样扑过去。
巴特还没反应过来,吉安上前一把抱住她不让她疯了。
“小姐,我看算了吧!”吉安宽大的手臂膀搂住小巧玲珑的恩俏,皱着眉头劝说。
“放开我!他惹我了!”恩俏在吉安怀里蛇一样扭来扭去大吼大叫。
巴特耸耸肩,两手插在裤袋里,含笑地望着她。
“波克,你上去教训他!”恩俏“吧哒吧哒”地踩着脚命令道。
“小姐,还是算了吧!”波克垂着双手看着自己的大脚,他的两个脚趾头正不安分地扭来扭去。
“什么?”现在好了,连他们都听那个可恶的巴特了。恩俏一脸倔强。
“其实再怎么说,也只是吵吵而已。巴特虽然粗鲁了点,但他是好人。小姐,虽然我不喜欢他,但他还是很有用的,起码他懂的东西比我们三个加起来的还要多。嗯,不是不是,我并不是说你只会指挥人。我想我们是很喜欢听从你指挥的,因为我们习惯了别人叫我们干什么不干什么。既然都是一家人,吵完就算了。”波克说起道理来还真有一套的,把恩俏,吉安和巴特说得一愣一愣的。
“好啦好啦!”巴特不耐烦地伸出手甩甩肩膀,走上来,把恩俏从吉安怀里老鹰拎小鸡一样拎过来,抱在自己强健的怀里。他结实的双手轻轻抱起恩俏的头,手指插进了她浓密的黑发里。还没等恩俏反应过来,他就俯下头来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那么温柔,那么正经,那么严肃,简直不像巴特,而像某个强大威严的陌生男人。那一刻,一阵销魂的温柔电流般涌遍恩俏全身,她感到晕眩,浑身颤抖。那是巴特的吻,噢,他的吻!
波克和吉安看着他们两人,铜铃大的眼睛仿佛四颗快要从鸡屁股里屙出的蛋。恩俏总算反应过来了,她心里涌过一丝甜蜜。毕竟得到像巴特这样英俊的人的吻,是一件多么荣幸的事。但是,出于女孩子的羞愧,她还是装出生气的样子甩开他,皱着鼻子咬牙切齿地说:“你真是一个流氓!”
巴特温和地笑笑,像个和气的大哥哥那样哄道:“好啦好啦,我的主人,我们讲和好不?不要生气了,我是你的奴隶,难道这还不够吗?如果你觉得打我可以解你心头的怨,那就打。我倒可以名正言顺地休息几天。”
看着他那副无辜的样子,恩俏再也忍不住嘴角的快意笑了出来。同时,脸也红了。那一刻,她就知道她爱上这个自称是她的奴隶的男人了。
见她笑了,巴特也露出一个和气的笑容。恩俏心想,要是他永远都这么和气就好了。
而对波克和吉安来说,刚才那一幕是他们一生中看过的最精彩最有趣的一幕。他们搞不清楚为什么区区一个吻就能消除了恩俏小姐心中的怒气。他们甚至想,下次他们惹她生气时也给她一个吻,让她对他们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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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婆[老婆婆] 老婆婆作品集 八品县丞 (又一个不小心,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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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三 十月 17, 2007 9:54 am 发表主题: 失落的庄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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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1864年的冬天可真是饥寒交加,滴水成冰。无边无际的寂静与严寒笼罩了这片鲜有人烟的红土地:光秃秃的枝丫直梗梗地耸入苍天,沉默就是它们无言的控诉;僵硬的土地寸草不生,荒芜就是它们对现实不公的抗议。风吹过,远处深绿色的森林“沙沙”作响,仿佛传递着上天神秘的召示。最后一只鸟也不见踪迹,只剩下北风“呼呼”地咆哮而过。
“这鬼天气!”恩俏穿着破烂的衣服冷得瑟瑟发抖,不耐烦地跺着脚。她的脚已冻得麻木。蔓草庄园已在一次次洗劫中山穷水尽,大家没有御寒的衣服和棉被,冻得快变成木桩了。
中午的时候,天依然灰蒙蒙一片。恩俏终于决定到郡里的“七十二棵棕榈树市集中心”买一些保暖的棉布和衣料。但一想到自己是个被北军官方通缉的杀人犯,她就犹豫了。吉安与波克也不行,他们不被别人拐骗就好了。而巴特,他是多么强壮的一个人;但他也是被通缉的逃兵,她不可能自己躲起来让他去送死。巴特,自从上次他吻了她以后,她就不曾跟他好好待在一起,大家都有那么多事情要做。她依然记得他的吻,轻柔,温暖,却充满野性,让她觉得天旋地转暗无天日。他为什么那样做呢?想着想着,恩俏就脸红了。
她挺了挺瘦削的肩膀,带着手枪坐在马车上,竟然忘了手枪里已没有子弹。就在她策马扬鞭准备离开时,巴特像个游魂野鬼出现在林荫小道上。他嘴里嚼着干黄的枯草,飘飞的棕色头发和一样飘飞的破斗篷使他看上去像一个邋遢的流浪汉。恩俏连忙躲开,但还是被他看到了。他一把甩掉稻草,冲上来勒住缰绳问:“你要去哪?”
“没去哪。”恩俏闷声闷气地说。麻烦来了,巴特不会让她一个人跑去“七十二棵棕榈树市集中心”的,他有时候像婆婆妈妈的大婶那样难缠。
“别骗我了。”巴特脸上划过一丝少有的怒色。他不容置疑地跳上来,夺过缰绳甩了马背一下,马便跳着向着冲去,差点撞上了转弯处枯了的老树。望着他那坚决而冷酷的侧面,恩俏心里一热,自作多情地想他的愠怒是不是因为他在乎她?
“噢,我去‘七十二棵棕榈树市集中心’。”她垂下眼不得不对他说了实话。这柔顺是多么难得,这些日子以来她似乎已变得面目全非。是的,她也是一个女人,有着女人敏感的心,只不过苦难把她的心磨硬了。
“是吗?”巴特扬了扬眉毛漠然地望着远方。马车奔上了林荫小路。落光了叶子的树木围在小路两边,像两排稀疏的眼睫毛;蜿蜒的小路在灰蒙蒙的天空下闪着苍白的光,在眼前无限前伸。路什么时候有尽头呢?这样的苦日子又什么时候才有尽头呢?想起未知的将来和不定的命运,恩俏脸上又一片凝重。
瞥见她一脸沉色,巴特的脸色温和下来,说:“又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吗?”
他的语气那么温和,那么认真,完全没有平时那种轻浮嘲弄让人讨厌的语调。恩俏望着他那俊俏成熟的侧面,不由得说:“要是你永远这么温和就好了。”
巴特用眼角的余光机警地瞥了恩俏一眼,像戴面罩似的,他脸上又浮现那种已成为他个人特色的玩世不恭。他眨巴着眼睛说:“我对你够温和的了。”
“别傻了,你知道我的意思。”恩俏捶了他一拳。
“你的意思?”巴特诡秘地笑笑,厚着脸皮说,“我能理解为你对我有意思吗?”说完他自已也笑起来。
恩俏一听就火了,他为什么说变就变呢?她强压住内心的怒火,认真地说:“你知道我说什么的,只不过像波克那样装傻罢了。我知道你对我很好,虽然你老是和我作对,老是捉弄我,老是惹我生气。我也知道你本质是好的,虽然你常常故意表现得很坏,很自私,很下流。而且你能干,精明,强壮,很有潜质和能力,只不过缺少志气和抱负而已。”
巴特愣了愣,眼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
这时天空出现了模糊的太阳,惨淡的阳光无力地垂下来,大地显得更荒凉。寂静的乡野只有远处山林的沙沙声和车轮碾石子的骨碌骨碌声。
“你好像挺熟悉我嘛!”他咧开嘴难得真诚地笑笑,举起鞭子吆喝一声,马扬起四蹄加速前进,留下一地的尘土飞扬。
“可是你心中缺少一道光亮。”恩俏定定地望着苍茫的远方,坚定地说下去。这话她很早就想跟他讲了。
“什么光亮?”他面无表情,但恩俏知道他已竖起耳朵仔细听下去。
“一种光亮。”恩俏沉默了片刻,思考着怎样才能表达心中的意思。“譬如,譬如什么也看不见的黑夜里,你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飞乱撞。而一旦远方投来一丝光亮,你就会飞向那光亮,而且知道自己为什么那样做。”
“啊哈,我明白。”巴特点了点头,回过头来笑笑说:“你指的是目标,对吗?还有理想,还有那种促使你不顾一切扑向光亮的动力。”
恩俏恼怒自己竟然没想到这样准确的概括,同时也暗暗佩服巴特超强的领悟能力与高度的概括能力。
“我确实没有目标没有理想没有动力。”巴特咂咂嘴说,像嘲笑恩俏的一本正经,又像嘲笑自己是只无头苍蝇。“但做一只无头苍蝇也不错,想停就停想飞就飞想去哪就去哪。像风一样自由自在又有什么不好?人生那么短暂,用不着有那么多烦心事,得及时行乐啊!”说完他偷偷看了眼恩俏,自顾自嘿嘿地笑起来。
恩俏木头一样坐在那里,心里莫明其妙地觉得理亏。虽然巴特的观点又幼稚又可笑,但经他那三寸不烂之舌说出来就显得理直气壮。她只好闷声闷气地“嗯”一声,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失望。
见恩俏有点不高兴,巴特就亲昵地拍拍恩俏的肩膀。他一脸好奇地盯着恩俏,恩俏瞥了他一眼,他眼里嘴角都堆满了融融的笑意,那么亲切,那么温暖,就像,就像那久违的太阳。
“那,我可爱的小主人,你心中的那道光是什么呢?”巴特探过头来笑眯眯地问。
这一问把恩俏问住了。那道光?她一直以为她看到那道光,因此也并没有深究。但经巴特这一问,才知道原来自己并不了解。眼前的深山老林似乎化为泡沫,在惨淡的阳光下依次破灭;过往的年月犹如车轮从遥远的过去滚滚而来,她似乎看到蔓草庄园无边无际的白色海洋:看着让人兴奋的亩亩棉花,郁郁葱葱的各种树木,喧哗纷纭的朵朵花蕾,还有置身其中像个皇后般雍容雅贵的红房子。拉姆斯先生骑着“蓝色妖姬”——一匹健壮的良马——从河对岸呼啸而回,拉姆斯夫人昂着高高的头颅忙里忙外。康妮小姐穿着华丽的裙子从楼上下来迎接前来看望她的情人,珍妮小姐狡猾地捉弄贴身伺女尢拉,维特少爷从后院找来一只漂亮的蜗牛高兴地走向一脸稚气的恩俏,让她给他找个蛇洞好让他把蜗牛藏成壳……
然而,这些平和的日子不过是她过往生活的状态,她得到了,并且乐于接受。但在那些平和宁静的日子里她内心深处却有种意识,那就是蔓草庄园并不是她精神的归宿。至于哪里才是她精神的归宿舍,她却不知道。也许那遥远的祖国大陆,也许远方某个特别的地方。冥冥中她听到一个呼唤:“我在这里!”
什么在呼唤她呢?
是美丽的梦想,远方的别致,宝贵的历程,永恒的追求,永不褪色的希望,还是一个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人?
“我也不知道。”她困惑地回答。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有光亮总比没有好。即使现在情况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但我每天醒来都会对自己说:‘这又会是新的一天了。’”
“噢?”巴特迅速打量了她一眼,捉摸这句话背后的含义。“那么,这就是你每日都精力旺盛的原因?”
“什么?”恩俏奇怪地望着他。
他笑笑避开了她那询问的目光。“没有,我只是很佩服你,因为你是那种明明知道失败但依然向失败挑战的人。也许这就是你们那个民族的特色,几千年的历史沉淀于此,浓缩成为不败的精华。你们都有九条命。”
巴特只知道恩俏不同于北美南方许多装模作样的大家闺秀,并不知道她也不同于她所属的那个民族那个时代逆来顺受的女性。拉姆斯夫妇从来没有像管教他们的女儿那样管教恩俏:要温柔,要听话,要弱不禁风,要有淑女风范,要眼睛天真无邪,要把耳坠摇得叮叮当当,要咯咯地傻笑满脸敬仰地对男士们说:“你真了不起!”因此恩俏像蔓草庄园周围的原始森林一样不管不顾地生长。她也没有受到中国几千年来封建思想的影响和封建制度的压迫,什么三丛四德,什么贤良淑德,什么相夫教子,什么少年仗父中年依夫老年靠子,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着猴子满山跑,对她来说就像她所属的那个民族对她而言那样一苍二白。
对他讲的大部分内容,恩俏听不明白。什么民族的特色,什么历史精华,什么九条命。并且她很为巴特懂得一些她所不懂的东西恼怒。他见识渊博却老是装糊涂,害得她常常以为自己比他更有远见卓识,就倚老卖老地表现一番,结果把自己弄得像个自以为是的丑小鸭。但有一点她总算听明白了,沉下脸,不高兴地问:“你是说我会失败?”
巴特被她的固执无知逗笑了。“别像波克那样又瞪眼又撅嘴嘛!我是在赞美你是个东方不败,比男人还男人呢!”
“比男人还男人!”恩俏惊叫,如果还可以用“花”来形容她苦难岁月里落魄的容颜,那她现在的表情就是“花容失色”。
“你知道吗?”这时巴特换了一种语气,沉静地说,棕色的眼睛升腾起一片奇异的雾气,仿佛看到了遥远的过去。“在我还小的时候,我曾经看到过你所说的光亮。”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么深沉的口吻跟她讲话,她不由得静下来,好奇地望着他。她的奴隶是多么严肃,多么深沉啊!与刚才那个轻浮的巴特简直若判两人。
“自有记忆以来我就是孤儿,流浪在纽约繁华的街头,偷吃,抢劫,打工,无事不干。一天我经过一所学校,被里面优美的环境和良好的氛围吸引。我跑到教室趴在窗户上听课。当时老师在讲英国莎士比亚的作品。我从没有听过如此动人的故事和优美的语句。于是每天我偷偷跑来听课。我想,我要读书,上大学,找份好工作,不再过那种堕落的生活。然而老师发现了我。他过来狠狠地教训了我一顿,说什么小偷流氓穷光蛋流浪汉读什么书。我不愿再提起他讲的那些话,那些话不仅毁坏了他在我心中神圣的形象,还粉碎了我人生的梦想与对未来的希望——”
“巴特!”恩俏惊叫。恩俏从未见巴特如此动情。他平时吊儿廊当玩世不恭嬉皮笑脸,但现在他似乎已忘掉了周围的一切,像自言自语,像沉痛地忏悔,更像是一个受伤的孩子哭着跟妈妈说——
巴特猛然醒过来,立刻住口了。也许他意识到自己的真情流露,有些难为情。接着一种像是训练有素的面具蒙住了他的脸,他潇洒地笑笑,眨巴着眼睛虚伪地说:“嗯,自那以后,我就走了一段光辉历程。我想,上不上学,在别人眼中我都是小偷流氓穷光蛋流浪汉。哪怕我再发奋图强,也改变不了我人模狗样的社会地位。那我为什么要辛苦地往上爬呢?不爬也饿不死我。自那以后我就过着放荡刺激的生活。”他望着恩俏,棕色的大眼睛像小男的一样淘气。“嘿嘿!最光荣的就是成了一个出色的赌徒。靠着高超的牌术我得到了很多乐趣,例如到妓院寻欢作乐。并不是只有上流社会的花花公子才可以花天酒地嘛,我一个小偷流氓穷光蛋流浪汉也一样可以。”
恩俏突然间对妓女很感兴趣。她从小长大的良好环境告诉她这样想是不道德的,但她压抑不住内心沸腾的好奇。一种反叛的神色笼罩了她固执的脸,她故作严肃地眨巴着眼,说: “嗯,你那些妓女朋友,漂亮吗?”
巴特仰起头笑得差点背过气去,惊得恩俏差点跳下马车。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粗鲁的人。她欣赏那些举止稳重,思想成熟,态度温和,待人有礼的绅士,但他是厚颜无耻的流氓!只是因为他长得“无比的英俊”,她就肤浅地爱上了他,这爱是多么幼稚可笑!想到这里,她抿出一个苦笑。要知道他是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轻浮放荡玩弄女人用情不专的浪荡子!
“废话!”他说。“我会看上没点姿色的女人吗?那个是琼丝,是我爱的女人——”
“天啊,你竟然爱上妓女!”一股强烈的醋意涌上恩俏的心头,她被呛得快喘不过气。她从来没想到他会爱上别人。当然,像巴特这样的人,会没有过去吗?不过,恩俏的经历像白纸那样白,在此之前她还真没意识到这点。
“别这样大惊小怪,无知的傻瓜。”巴特嘴角抿出一个嘲笑。“妓女也是女人,我不见得你比她好——”
“如果我有鞭子,我肯定会恨恨抽你一顿。”恩俏已气得嘴唇发青了。
巴特立刻把马鞭递过来,做了个请的姿势,过分殷勤地说:“来吧!”
恩俏气愤地望着他,想说点什么,然而嘴角的肌肉却僵住,扯不动了。
见她沉默,巴特就沉静下来。他吹了一声口哨,幽幽地说:“至于心中的光亮,你放心,我会听从你的吩咐,睁大眼睛看它在哪里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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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婆[老婆婆] 老婆婆作品集 八品县丞 (又一个不小心,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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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三 十月 17, 2007 9:54 am 发表主题: 失落的庄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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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七十二棵棕榈树市集中心”的繁华兴盛是战争推毁不了的。才远远地看到两排长长的棕榈树,其中的喧哗热闹就汹汹涌涌地流溢出来。“七十二棵棕榈树市集中心”这个名字就形象地描述了这是一个怎样的市集。两排长长的棕榈树,一共七十二棵,一对一面对面地站立着,形成两个大大的“S”。棕榈树下面的货摊小卖部鳞次栉比,各式各样的商品琳琅满目。来自五湖四海的人在这里高声吆喝,讨价还价。方圆几十里大大小小的庄园主都喜欢在这里凑热闹。这里可以遇到意外的朋友,听到来自亚特兰大或查尔斯顿或哪座城市的新闻。这里跳跃着一些让人兴奋的东西,就像从前一个星期一次的烤肉宴,两个星期一次的舞会,或者,像白兰地,让人感到生机无限。
但战争的痕迹依然鲜明。好些摊位成了一堆废墟,恩俏仿佛看到废墟上冒着战争的硝烟。一些重建的小商铺已没有了昔日的讲究与整洁,但它们的杂乱无章却显示着抑制不住的生机。很多老朋友老面孔已不见了,也许他们还在前线冲锋陷阵,也许他们躺在哪个荒凉的角落悄悄腐烂。然而出现在“七十二棵棕榈树市集中心”的新老面孔,虽然掩饰不住战争带来的疲倦与苍凉,但大家脸上都挂着惨淡的笑容:虽然心酸,但还有盼头。
盼头,希望!是的,终有一天战争会结束,那时大家就苦尽甘来了。拉姆斯老先生会回来的,维特少爷和珍妮小姐也会回来的,生活又会好起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样想着,恩俏觉得一股力量涌遍全身,她情绪更高涨了。
毕竟,天翻地覆之后,地球还在转动,生活还在继续。
遇到了好多相识的人。像梅比庄园负伤回家的费伦兄弟,巴比家的老巴比先生和他的贴身鹦鹉,哥特斯先生与他的新妻子……大家战后第一次见面,不免问起老朋友还好吗。说起哪家的谁谁还没有回来,哪家的谁谁战死沙场,哪家的谁谁负伤上前线……最后大家心情都沉痛到说不出话来。
恩俏奇怪的是一路上都没听说通缉她的事,那些从亚特兰大回来的人难道从没听说过一个弱女子开枪打死一个下流的北军这件大事吗?在她心里,这件事会像颗炸弹投入亚特兰大一样掀起轩然大波,但事实上却平静得像一口无风无浪的湖泊。她失望地皱了皱眉头。
再看看巴特,他把宽宽的帽子压得低低的,帽子下面那双棕色的眼睛机警地打量着周围。一个北军通缉的逃兵!和他在一起够刺激的了。
他们来到老相识芳菲阿姨的布店。店面还不错嘛,虽然破了点。恩俏一看到芳菲阿姨那张笑容满面的狐狸脸就知道她过得不错了,尽管男人已死在哪条浅浅的战壕了。
“恩俏,你回来了?”芳菲阿姨一见到恩俏从破旧的马车上下来,就像老鹰见到小鸡那样扑出来,庞大的身躯把整个小店震得摇摇欲坠。“你不是在亚特兰大吗?”
恩俏困惑地想,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噢,她终于想起她是夏天从亚特兰大回来的,现在已是冬天了。
“是啊,回来半年了。”
“半年了?”芳菲阿姨夸张地瞪着恩俏,嘴巴张得老大,不客气地说:“你不够朋友啊,回来这么久也不来探望一下我这个老朋友。”说完她重重地拍了拍恩俏瘦削的肩膀。恩俏仿佛能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
“唉呀,我走不开,蔓草庄园糟得不能再糟了。而且有那么多流氓北军——”说到这里,恩俏住口了。
“蔓草庄园的人还好吧?怎不见拉姆斯老先生又来给他的宝贝妻子买布料了?我呀,真爱死那个老头子了。从没见过一个男人这样爱自己的妻子的。”
恩俏咽哽着不说话,最后才不情愿地说:“拉姆斯夫人不在了,拉姆斯老先生被拉去打仗,至今没回。”
芳菲阿姨听到后眼睛鼻子嘴巴都张得圆圆的,像一只被叉住的青蛙。然后真诚的泪水漫上了她的眼睛。“可怜的老头子,都一把年纪了,还去打仗!我很喜欢他,他是个大好人,不像他的那几个儿女——对了,他的儿女们呢?还好吧!”
“应该还好吧!”恩俏含含糊糊地说。“他们还没回来。”
“他们去哪啦?”
“去查尔斯顿了。”
“维特没上前线吗?他一个男人,不是要去打仗吗?”
恩俏不愿意再说起,毕竟这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但直肠直肚的芳菲阿姨一语道破:“我知道了,维特逃到查尔斯顿去,南部联邦不够人,才把拉姆斯老先生也拉去的,对吗?”
恩俏没说话,拿眼睛漫不经心地看着芳菲阿姨店里的布料。
“我就知道那个维特是个没志气的可怜虫。”芳菲阿姨一旦看什么不顺眼了,就会珠连泡似地说,停不了。“别说我多嘴,我一向看不惯他那一副纨绔子弟的派头。一个自以为是的傻瓜。如果我是拉姆斯老先生,我一定不会要这个儿子的。”芳菲阿姨恶毒地说。
恩俏不自然地笑笑。在一定程度上芳菲阿姨说得对,恩俏也不得不承认维特少爷不怎样。但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兄长,她还是帮着他说话:“你别这样讲,维特少爷也有好的地方。他——”
“别说了。你在为他辩护。我知道你的为人,滴水之恩以涌泉相报。这很好,但不能让感激蒙蔽了你双眼。”芳菲阿姨不耐烦地摆摆手,忽然看见了一直沉默的巴特。
“咦,这位是——”她疑惑地望着巴特,露出感兴趣的笑容。
“这次完蛋了。”恩俏心里暗暗想。芳菲阿姨是出了名的放荡风骚,见到男人都要挤眉弄眼。再加上现在她丈夫不在,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勾引男人了。
“恩俏小姐的贴身仆人。”还没等恩俏想出怎样回答,巴特就从宽宽的帽檐下朝着芳菲阿姨咧嘴一笑,露出野兽般白森森的牙齿。
“仆人!一个壮男般的仆人!”芳菲阿姨像落在水里的鸟那样大惊小怪地尖叫。
恩俏为芳菲阿姨的厚脸皮羞愧。同时,她第一次意识到巴特是个多么有魅力的男人。女性的虚荣在芳菲阿姨的妒忌中迅速膨胀起来,看到别人妒忌得发绿的眼睛,恩俏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快感。
“瞧,我是一个多么有魅力的人!”买完布料后巴特驱着马出来时,把嘴巴凑到恩俏耳边,像一个戴着破草帽的小丑那样惟妙惟肖地嘶嘶说。
第四十三棵棕榈树下围了一大堆人。从前第四十三棵棕榈树是奴隶交易场,贩奴商从各地拉来一车车黑人,方圆几十里的庄园主都在这里买回称心如意的奴隶。怎么,难道现在还有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白人贩卖奴隶?恩俏疑惑地望着望着涌动的人群,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凑个热闹。
巴特微微抬起头机警地瞥了一眼,压低声音说:“是一个印第安人。”
“什么!”恩俏吃惊地望着巴特,愤愤不平地说:“贩卖黑人已够了,还贩卖印第安人!”
“你也不同意奴隶制吗?”巴特有些吃惊地望着恩俏,没想到她会有这个反应。
恩俏不点头,也不摇头。她是黄种人,白人黑人的矛盾她不想干预。她真心实意喜欢波克和吉安,还有蔓草庄园从前那些听话而可爱的黑人,但心底深处却并不认为这合理。凭什么白人可以醉生梦死地活一场,而黑人就得累死累活地干?而且她不见得有些白人比黑人更高明,就像维特,虽然是兄长,但她不得不承认他并不比波克强。
“而且还是个女人。”巴特对着恩俏露出一个夸张而邪恶的笑容,让恩俏一看到那白森森的牙齿就想掴他一巴掌。
“我下去看看。”巴特说完就甩开肩膀闪电般跳下马车。他高高的个子在人群中拨开一条小路,挤了进去。
又是女人!恩俏生气地抓住缰绳。
恩俏坐在那里左看右看,希望遇见哪个熟人。看来看去,她注意到人群里一个长相粗鲁的男人一边抽着雪茄一边不怀好意地盯着她。恩俏定睛一看,觉得好熟悉,好像在哪见过。他凌乱的黄头发披散下来,恶毒的绿色眼睛认出了她——那一刻记忆的铃铛拉响,恩俏终于记起——
怎么,他没死吗?他是人还是鬼啊?恩俏睁着恐惧的眼睛望着他,脸色苍白,嘴唇发干,两只手不住地颤抖。她好久没这样害怕了,因为每当她遇到可怕的事情,她都会在心里骄傲地想:我连一个北军都杀了,我还怕什么?但这次不行,因为那个黄头发绿眼睛的男人不是谁,正是恩俏自以为杀死了的那个男人!
他走过来了。他猛地扔掉雪茄,那姿势像英勇就义一样决绝。接着他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过来,就像猎人开枪打断了兔子的腿,正胸有成竹地捉获他的猎物呢!
恩俏机械地转动眼珠望向巴特。什么?该死的巴特竟然在色迷迷地迷惑妖里妖气的印第安女人呢!一瞬间世界仿佛化为虚无,那些高声说话的人,那些走来走去的马,像一缕烟统统不见了。只有那个鬼魂一样的人,脸上带着可怕的微笑向她走来……
当巴特带着宽肩长发,肤如青铜,袒背露肚,脸上涂着红、白、黑三色的印第安女人慢条斯理地从人群中走出来时,他看到一个长相粗野的男人老鹰拎小鸡一样把恩俏从车座上提下来,而恩俏则像一条短毛猎犬一样一动不动地瞪着一双恐怖的眼睛望着泰山一样屹立在她面前的男人。
她那样子够滑稽的了。事后巴特想起来就忍俊不禁。但他当时的反应吓了在场所有人一跳,当然也把他吓了一跳。他像受伤的美洲豹那样两脚一蹬,冲了出去,抬起拳头闪电般一拳过去,把那个粗野的男人打倒成仰八叉。
这一打把他的同伴都招来了。巴特一见那几个穿着蓝军装的北军“咔嚓咔嚓”地挤过来,长枪与子弹摩擦着发出不祥的声音时面如土色。倒在地上的北军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拿眼睛望着巴特,笑了,说:“真是踢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呢!巴特,好久没见!”
那几个北军也认出了巴物,脸上现出拾到丢来之食的微笑。
原来,被巴特打倒在地的北军是巴特的司令。林肯的手下出现了一名胆小的逃兵,司令脸上没光,就一路打仗一路找寻死人巴特。他来到亚特兰大酒馆里喝得烂醉如泥,忽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发现了恩俏——嗯,虽然她没有白种女人高俏的身材丰满的胸脯和妖娆的姿色,但她身上有一种东方的含蓄之美。于是就动起了兽性,没想到被这个个子小小的姑娘打晕过去。
恩俏知道她引以为豪的杀人事件原来只是泡影就已够沮丧的了,要是她知道当时他烂醉如泥,而她连一个醉鬼也打不死,她会更生自己的气的。但眼前发生的事太快了,她像吓呆了似地站在那里看着,面如土色。
接下来发生的事更让恩俏觉得像梦一样不真实。几个北军像潘帕斯草原上的红狼终于发现美味的猎物一样缩小包围圈;巴特和印第安女人并肩作战,与那几个人“兵兵乓乓”地撕打起来。然后不知怎的,印第安女人走过来,一把抱住恩俏把她扔到马车的后面,然后拿起缰绳猛抽一下马背。马像抽搐似地狂奔起来往前冲,在围过来看热闹的人群中杀出一条路。印第安女人一边英勇地吆喝着马一边回头撕心裂肺地大喊:“你,快点滚上来!”
巴特打出最后一拳就快步跟上来,两条长腿转动得像动力很大的活塞。他揪准机会一跃而上,稳稳当当地坐在马车前台座椅上,气喘吁吁。他一上来就擦擦嘴边的血迹回头问坐在背后的恩俏:“你还好吧!”
恩俏木然地点了点头。
最后进行编辑的是 老婆婆 on 星期四 十月 18, 2007 6:08 am, 总计第 6 次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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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na[星子安娜] anna作品集 Site Admin
注册时间: 2004-05-02 帖子: 7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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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三 十月 17, 2007 9:56 am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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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不错呀 _________________ ---------------------
Anna Yin
《爱的灯塔-星子安娜双语诗选》
<Nightlights> <Seven Nights with the Chinese Zodiac> ...
http://annapoetry.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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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夜[FFFFFF] 北夜作品集 三品按察使 (天,你是斑竹吧?)
注册时间: 2004-08-19 帖子: 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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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四 十月 18, 2007 6:12 am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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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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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婆[老婆婆] 老婆婆作品集 八品县丞 (又一个不小心,升了!)
注册时间: 2007-10-13 帖子: 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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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六 十月 20, 2007 1:30 am 发表主题: 失落的庄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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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马车气势汹汹地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路。马车气急败坏地走出了“七十二棵棕榈树市集中心”。马车骨碌碌地驶进了砂砾滚滚的乡村小道。马车背后扬起的灰尘与天边黄昏时分淡红的晚霞混在一起,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哪是蓝军装司令。
恩俏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个蓝军装终于没追上来了。刚才巴特一个劲地问她是不是惹恼了蓝军装司令,否则他怎么会把她提起来。恩俏吱吱唔唔不知怎么回答。打死她她也不会说出真相。如果让巴特知道她自以为打死了一个北军,而且还是一个烂醉如泥的北军,他肯定会笑掉西班牙的,他那么讨厌!恩俏绞着手恼怒地想。
更让她恼怒的是,不知怎么回事,自己竟然坐在马车后面。她本该以女主人的身份坐在马车前面的座位上才对,但为什么那个健壮的印第安女人坐在她的座位上,俨然一幅女主人扯高气昂的模样?而且,巴特还坐在她身边。巴特真应该一拳把她打出去!
印第安人!被吓坏的意识开始苏醒过来,像傍晚的寒风吹过恩俏的身心。从小到大听到的那些关于印第安人的野蛮故事像一群等待享受尸体的秃鹰,盘旋在她的心头:全身涂染各种古怪图案、头戴奇异羽毛饰物的印第安人,古怪诡秘、骇人听闻的印第安头皮舞和拜太阳舞,人发头皮纺织的毯子,还有剥取头皮,肢解尸体……恩俏仿佛身临其境,不由得尖叫起来。
前面那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来。印第安女人把那张色彩斑斓的脸对着她,见恩俏像只受惊过度的老鼠那样尖叫,极其轻蔑地吐出三个字:“胆小鬼!”
胆小鬼?她竟然说她是胆小鬼!一股无名火“呼呼”地涌上恩俏的心头。她严肃地挺了挺瘦削的肩膀,真希望自己也能像印第安女人一样健壮,那样她就可以一脚把她踢出去,而不是害怕她一拳挥过来。恩俏还使眼球后面的一对小火钳往处喷着火,希望他们看见,知道她并不害怕。但印第安女人和巴特双双回过头去,没有看见。
印第安女人左手握着缰绳,右手握拳拍拍左肩,说:“红云。感谢你把我从恶魔手中救出来。”
巴特微微一笑,露了露白白的牙齿。“巴特。”
“他们肯定会找到你们,你们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红云说得锵铿有力,掷地有声。
“躲也不是办法,我们还有一个庄园,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你不是南方种植园主,对吗?”
“我是北军。一个逃兵。”巴特漫不经心地笑笑。
“主张解放黑奴的北军跑到南方从事起种植园农业来了?世界真是无奇不有啊!”红云深意地笑笑,黑黑的眼线下面那双眼睛闪烁着野性的光芒。
“就像你们印第安人一样,为一个入侵你们土地的民族而打仗。”巴特说话的语气没有了惯有的玩世不恭,也不再人模狗样,脸色沉郁起来。
“我的部落没有参战。”红云硬邦邦地说。“但你们还是决心要把我们连根拔起,不是吗?”
巴特没有回答。红云说的没错,确实有一些印第安部落没有为南方种植园主而战。他们英勇善战,赤胆忠诚,古道心肠,桀骜不驯,铮铮不屈,可杀不可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们从不被白人送的贿赂他们的小饰品迷惑,面对敌人的枪口大炮从不像巴特那样退缩,从来都坚决捍卫自己的土地和部落,哪怕是献上最后一滴血也义无反顾……但更多印第安部落为末落的南方种植园世界而战;也有一些利欲熏心,相信了只要替北方打仗就会归还他们土地这一无耻谎言为北方而战。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在他短暂的军旅生涯中所目睹的惨状。战场上一对为南方而战的脸上涂抹着几种诡秘色彩的印第安双胞胎骑着高头大马一路冲过来,一个为北方而战的头戴奇怪羽饰的印第安首领一枪杀害了双胞胎中的一个,另一个则举起枪送了一弹给杀害他兄弟的印第安首领,而巴特的司令,也就是刚才那个蓝军装司令也举起火枪把为自己兄弟报仇雪恨的印第安人杀掉……那时巴特正举着来福枪冲锋陷阵,目睹了那一幕。他想不明白在这片广阔的美洲大陆上生活了几千年的土著居民印第安人为什么会为了入侵他们土地、迫害他们族人的外族人而狗咬狗骨相互残杀,更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一种毫无源由的战争狂热支配着,扛着来福枪冲向鬼门关。当正义已经背叛了弱者,信仰站在强者这边,他已没有必要为了“战士”这个名字而流血牺牲。当一发炮弹在他面前炸响,把人肉血浆炸得雪片般飞舞时,他选择了逃跑。逃跑,活命最重要!
红云是在快进入蔓草庄园的主要杆道上与他们分手的。巴特把从蓝军装司令那里抢来的枪递给了红云,说了声珍重。红云沉默地接过巴特的好意,像个男人一样豪爽地拍拍他的肩膀,感激地望着他。印第安人的侠气与忠义在沉默的一瞥中流露了出来。
“为什么要把枪给她呢?我们也没有枪。”当马车继续前进时,恩俏爬上前座,撅着嘴不满地对巴特说。
巴特听出了不满中的醋意,一改刚才的沉郁与严肃,嬉皮笑脸地说:“因为她更需要保护啊!”
“难道我不需要保护?”恩俏拿起缰绳,毫不客气地甩了马背一下,好把刚才的气也发泄出来。
“你不是有我嘛!”巴特拖长调子慢吞吞地说。“她一个弱女子,孤苦零丁的,得有把枪防身,要不然,我救了她也白救。”
他真讨厌!他跟红云说话正襟危坐满脸严肃,为什么跟她讲话就不能?她更喜欢刚才那个沉郁的巴特,给人一种成熟稳重的安全感。“你为什么要救她?”
恩俏希望他会讲出一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该出手时就出手”的豪言壮语,但他的回答让她想把他一脚踢出去。“亲爱的,”他慢条斯理地说,眼角堆满了调皮与嘲讽。“就像我当初救你一样,男人都爱演‘英雄救美’的嘛!”
快回到蔓草庄园,远远就看见波克守在大门口那棵枯黄的冬青树下,脸上有一种猴子哀愁时的难以名状的悲哀。恩俏吓了一跳,以为蔓草庄园又遭遇不测,没等巴特勒稳马就踮着脚跳下来,差点摔了个底朝天。“波克,发生什么事啦?”
“小姐,这下头都大了。”波克看着她,又喜又忧,语无伦次起来。“刚才那个掉了颗门牙的白人管家来过,他可神气了。他刚从‘七十二棵棕榈树市集中心’回来,给我说了一个重大的消息,小姐你猜是什么?”波克这时摸摸脑袋不说了,愣愣地望着恩俏。
恩俏心里的无名火就冒出来了。这个波克,卖什么关子呢?什么时势了,还改不了这种邀功自赏的气人性格!她真想掐住他细细的脖子把剩下的话给掐出来。
见恩俏小姐用一双凶恶的眼睛瞪着他,波克才说出来:“他说你们得罪了北佬,北佬快要把你们捉走。而且他还说待你们被捉走后他就来收购蔓草庄园。当然,我把他臭打了一顿,真没见过像他那样恶心的人。”波克越说越高兴,没发现恩俏的脸陡然绷直了。
“你打了他?”巴特这时翻了翻眼皮懒洋洋地问。
“是啊!”波克望向了巴特,很为自己的英勇骄傲。
“那你有难了。待他收购了蔓草庄园,他不把你的皮剥了才怪呢!”巴特阴险地笑笑。
“不剥了你的皮才怪呢,逃兵!”波克生气地说,“有恩俏小姐在,别说收购蔓草庄园,他连走进蔓草庄园的资格都没有!”
但是他还没得意够,就听到恩俏咽哽着说:“波克,他说的是真的,我们迟早会被捉走,那时蔓草庄园就会落入坏人手中了。”
日子开始变得凝重起来。严寒已算不了什么,最要命的是担惊受怕。波克和吉安想,要是恩俏被捉走了,蔓草庄园就完蛋了。恩俏想,要是落到那个杀不死的色狼手中,后果就不堪设想。面对他们的担忧,巴特则胸有成竹地吹嘘说希望北佬快快到,好让他大显身手发挥他那宝贵的军事知识利用孙子兵法英勇救恩俏于水深火热中……日子就在这一片凝重中悄然而过。
一天,弯弯曲曲的林荫小道上来了一个陌生人。恩俏心里一紧,准备踮着脚尖叫着逃走,但定睛一看,来人并不像想象中凶神恶煞的北军。那个人,背有点驼,脸有点瘦,发有点白,近了,恩俏看得泪花“扑簌簌”地落下来。不是谁,正是她日思夜念终于盼回的拉姆斯老先生啊!
她张大嘴巴欢叫着跑上去,一把抱住了白发苍苍的拉姆斯先生。拉姆斯先生拥抱着恩俏,像个小孩子似的哭了起来。这个老头,销烟战火并没有使他流下半滴眼泪,死过翻生的重逢却让他这把老骨头感动得泪流满面。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好孩子。”他明显苍老了。上次他还语重心长地对恩俏对:“孩子,去吧!南部联邦需要你,那些受伤的士兵需要你。”那时他是那么强壮,但现在,他是一个老头了。恩俏眼泪又流了下来。
拉姆斯老先生的回来受到蔓草庄园几个人的热烈欢迎。当恩俏把巴特介绍给拉姆斯老先生时,她多怕巴特会咧开嘴不正不经地笑笑,说:“嘿,老头,我可是一个逃兵!”要是那样的话,恩俏就一把掌刮过去,给点颜色他看看。但巴特却出奇地有礼貌,表现得俨然一个上等人。
当拉姆斯老先生知道了巴特和恩俏的麻烦时,就建议道:“你们还是赶紧走吧,不能让他们捉住。”
“不行。”恩俏倔强地抬了抬下巴。“我怎么可以丢下你一个人在这里呢?”
吉安叉着腰一副生气的样子说:“小姐,我不是人吗?”
恩俏忙改口说:“我怎么可以把你们丢下来一个人走了呢?”
“你不用担心,恩俏,维特和珍妮快回来了。战争打不了多久。”拉姆斯老先生沉重地说,仿佛想起了战场上的刀光剑影。
然后姆斯老先生转过头来望向巴特,说:“你带上恩俏走吧,先避过这个风头再说。”
巴特询问地望了望恩俏,恩俏低下眼睛。是的,维特和珍妮小姐会回来,这里是他们的家。但是,他们能保住蔓草庄园吗?她跟他们一起长大,深知他们的为人。维特是外表光鲜风流倜傥只认得美女与好酒的绔纫子弟,让他骑马打猎喝酒追女人可以,但让他拿起斧头种棉花就不行了。而且,而且芳菲阿姨说得对,他确实是个没有志气的可怜虫,她不能让感恩蒙蔽了双眼,看不清残酷的现实。而珍妮,她漂亮动人,像绵羊一样温驯,像鹦鹉一样吱吱喳喳惹人喜爱,却也像猪一样白痴。她怎么可以把蔓草庄园和拉姆斯老先生交给他们呢?恩俏这样想着,从未想过其实他们才是这里的真正主人,而她只是一个外人。但她强烈的错误意识告诉她,蔓草庄园不能没有她,或她不能没有蔓草庄园。
巴特在她坚决的黑眼睛里看出了答案。他对拉姆斯老先生说:“我陪她留下来。”
恩俏心里一阵感动。她不明白巴特为什么死缠烂打也不离开她。像他这样强壮的人要走多远就可以走多远,用不着留下来等死。但——她不得不自作多情地认为他爱她。
“噢,”恩俏挤出一个狡猾的笑容。“既然他这么热衷于表演 ‘英雄救美’,就让他表演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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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婆[老婆婆] 老婆婆作品集 八品县丞 (又一个不小心,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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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六 十月 20, 2007 1:50 am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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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夜,主持, anna:
谢谢你们的肯定。我会继续努力,也希望你们多多指教。 _________________ 请大家多多指教,谢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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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婆[老婆婆] 老婆婆作品集 八品县丞 (又一个不小心,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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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一 十月 22, 2007 7:05 am 发表主题: 失落的庄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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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于是他们就“心安理得”地待在蔓草庄园等待北军的大驾光临。
恩俏把一头瀑布般的长发剪了,直刷刷的头发刚好落在脖子边,配上直刷刷的刘海,就像一个傻呼呼的东方娃娃。她描了浓重的眼线,使眼睛看上去像西方人的眼睛;还在唇上贴了两撇时髦的八字须;再头戴一顶帽子,身穿一套男人的衣服,腰边佩一把军刀,就活脱脱一个西部牛仔的形象了。
巴特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一边嚼着黄草一边懒洋洋地打量着她,叹了一口气。最后他得出的结论是:“恩俏还是恩俏,但比以前丑多了。”
他们在忙活之余还商定了周密的逃跑计划。北军一来,他们就从蔓草庄园后院的黑奴男厕所的秘密通道逃出去,那里直通后山茂密的原始森林。恩俏很熟悉那一带,只要有足够的粮食,只要不遇上老虎狮子等猛兽,她就可以活蹦乱跳地出来。他们还想好了逃亡路线,在关键地方布置了一些暗藏机关,只要北军一经过就会中圈套……当然,这些都是巴特运用他所学的军事知识再动用他的歪脑筋想出的鬼主意,只有他才能想出这样奇特而卑鄙的手段。
他们就这样翘首以待,等待着最惊险的一幕上演。
终于,来了。
先是波克挥着手臂惊惶失措地回来说:“他们来了。”
然后就是巴特把恩俏从玉米地拖到男厕所,开始他们逃亡的第一步。拉姆斯先生躺在床上装病,病得真厉害噢,不停地咳嗽,把眼泪鼻涕都喷了出来。北军对这一个病恹恹的老头毫无办法。波克装傻,对北军的打探一问三不知,傻傻地摇头。北军瞪着他恼怒地说:“这个蠢瓜!”波克瞪着一双假装愚笨的眼睛望着他们,心里却骂道:“你们才是蠢瓜!”吉安则坐在厨房里熬药,烟火熏得她目光吊滞,像一头失去知觉的母牛,对北军粗鲁的提问装聋作哑,爱理不理。
五个北军又气又笑。他们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这些该死的逃犯比我们的军队组织得还要好。”
待他们终于发现黑奴男厕所后面的那个秘密通道时,恩俏和巴特早就走远了。拉姆斯先生一见他们走进秘密通道,就一个鲤鱼翻身,猛地拍一下额头,叫道:“我怎么那么蠢把秘密通道开在男厕所呢?开在女厕所不就万无一失了吗?”
巴特和恩俏两人跌跌撞撞地闯在深山老林中,但后来巴特受不了恩俏拖拖遢遢的脚步,就拦腰抱住她,把她驮在肩上。她真轻啊,像羽毛一样!巴特庆幸地想。于是假小子恩俏坐在巴特肩上,指挥千军似的左指右指。
“转左!”巴特转左。“后退!”巴特后退。他真受不了恩俏的颐指气使,凭什么她坐在上面威风凛凛地把他点来点去呢?没办法,她认得路,而他不。
而跟在他们身后的北军就惨了,屡次中计。他们不愧是受过野外生存训练的军人,能在茂密的原始森林中辨认出哪些路是刚有人走过,哪些路没有。但他们气冲冲地跑,一心想着凯旋归去,“不小心”中了巴特预先设制好的圈套:他们一脚踢到拴在两棵桉树中间的细线,就是这条几乎隐形的细线,牵动了细线一边的石头,石头被弹了起来,飞向不远外的瓦片“咣当”地打了一声招呼,瓦片接过石头这一弹就积聚了几经曲折的力量,“呼”地一下子飞上树,撞倒树上那个摇摇欲坠的黄蜂窝。那次在装这些简陋机关时恩俏还很白痴地说:“冬天黄蜂会冬眠。”于是就这样,几个北军还没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就被在“冬眠”中“惊醒”过来的黄蜂蜇了个底朝天,痛得“呱呱”叫。
嘿,还真刺激噢!一想到北军的惨状,恩俏就得意地笑起来。
下一站路程是深林中隐秘的小木屋。这小木屋是拉姆斯一家打猎时的休息地,战争以来就没再使用。前几天他们把粮食和水藏在小木屋的地窖里,恩俏看着满屋的陈旧说:“你看,这里的灰尘竟比你的脸皮还要厚!”
天黑时他们终于跑到小木屋,巴特像一匹健壮的野马一跃跳过了小木屋前面由野橘树围成的篱笆,跌跌撞撞地冲进去,反锁上门。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而恩俏则笑弯了腰。今天真精彩啊,她活了这么多年,现在才发现原来有一种生活这么刺激。她从前的生活就像平静的河流,一年四季缓慢而平淡地流着,流着,没有激流,没有浪花,没有那种摔在石头上粉身碎骨的惊心动魄。而现在,当这种逃亡生涯刚刚开始,她就感到一种强烈的兴奋和无比的刺激电流般穿透她的身心。多精彩啊!
“我们现在跟他们玩起了捉迷藏。”巴特累得四仰八叉地倒下来,大大咧咧地说。
“如果他们找到了,那我们就从地窖里逃走。”恩俏兴致勃勃地说。
他们吃了一些玉米补充能量。恩俏先睡,巴特守着。恩俏躺在那里怎么也睡不着。窗外满天的星光水般溢下来,流了一地。冬天的山林在这清亮的星光中寂静而诡秘。那些光秃秃的枝丫像无数手指指着夜空,仿佛诉说着一个久远的故事。风吹过,残留的叶子“唰唰”地落下来,遍地黄花。“无边落木萧萧下”,恩俏想起了湮灭已久的远古,也仿佛看到了世界的尽头。
她知道身边有一个同她一样清醒的人。巴特像一只巨大的猎犬警惕地竖着耳朵替她守夜。噢,巴特。她喜欢他,喜欢他的好他的坏,然而却无法将自己的一生托付给他,他并不是她理想中能托付一生的好男人。并不是因为他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她看重的并不是这些;而是,他心中并没有她欣赏的那种光亮。
心中的光亮!
“既然他救了我,那我就来点燃他心中的光亮吧!”自负地想着,她进入了梦乡。
她一睡就睡到天亮。本来说好前半夜她先睡,巴特守着;后半夜再倒过来。但她把整个夜晚都睡了。当她展开手臂打了几个哈欠看看周围时,才猛地记起来,连忙走出去。巴特双手环抱交叉着半躺在角落里,见她像只受惊的小猫一样跑出来就咧嘴一笑。
“懒猫,睡醒了?”
“我没想过会睡得这么沉!”她高声辩护道,脸上闪过愧疚的神色。“你为什么不叫醒我呢?你叫我,我肯定会起来。那你现在睡一会吧,我守着。”
巴特没有回话,也没有告诉她,他晚上走进去准备叫醒她时,看见她沉静地睡着,均匀的呼吸像夜风吹过原野一样动人。那时她正置身于一个美丽而安全的梦中,皎洁的月华柔纱一样披在她身上,曼妙如玉。她那乌黑的直发云一样披散在额上,浓密的黑睫毛如两弯月牙,罩住了眼里两道逼人的光亮——对,逼人的光亮,他在她身上看到了很久以前曾看到过的光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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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夜[FFFFFF] 北夜作品集 三品按察使 (天,你是斑竹吧?)
注册时间: 2004-08-19 帖子: 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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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一 十月 22, 2007 7:09 am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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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下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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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婆[老婆婆] 老婆婆作品集 八品县丞 (又一个不小心,升了!)
注册时间: 2007-10-13 帖子: 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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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一 十月 22, 2007 10:37 am 发表主题: 失落的庄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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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当巴特背着恩俏跌跌撞撞地跑在深林里时,笑声和着树叶落了一地。
“你没看到他们那个狼狈相吗?他们脸上身上都被黄蜂蜇得发红了!”恩俏按住肚皮笑得喘不过气来。
“看我多狠啊,把自己的司令害成这样!”巴特笑嘻嘻地说。
“是啊,待他们捉住你,你就会罪加一等了。”
他们按原先制订的路线跑了很久,却仍摆不脱死死追着不放的北军。没办法,巴特就自作主张地跑上别的路。当他一脚踩在堆积着厚厚落叶的地面时,落叶像抗议似的“吱吱呀呀”叫响。
几个北军身强体壮,而巴特还要背着恩俏,就开始比不上他们了。恩俏几乎能听到他们拨开丛林赶上来的声音,她小声说:“快点啦!”
巴特狠狠地回话:“废话,我想让他们捉到吗?”
他们在灌木丛生的树林里像无头苍蝇一样盲目地兜了几个圈子,落叶被他们抖得“哗啦啦”落下来,遮蔽了北军的视线。最后终于摆脱了北军,他们来到一条冬天里有点干涸的小河边。
小河不深也不宽,河水清清洌洌的,冒着逼人的寒气。清浅的流水“哗哗”地冲刷着河底清莹可见的小石子,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
河对岸就是一片深绿色的谷地,冬天也不能使绿色褪去的谷地。谷地有许多美丽的树木,一丛丛地分布着,并不成片。树丛里有许多高大的灌木,倒垂着柔细的枝条,宛若绿色的水流异彩纷呈。
巴特被河对岸那片神奇的谷地吸引了。一片在冬日里依然保持着青春靓丽的谷地多多少少另人神往。探险的欲望大过逃亡的惊慌,巴特定定地望着彼岸,神往地说:“我们到那边去。”
“对面是印第安人的土地。”恩俏老大不情愿地哼哼唧唧。
“印第安人?”巴特的眼角流露出感兴趣的光芒。
“是。”恩俏不安地回答。果然,巴特兴奋地说:“那好,我们去!”不容分说地,他一把抱住恩俏跳入冷冽的河水中,“哗哗”的水流没过他的小腿,冷得他龇牙咧嘴。恩俏拼命打他:“你傻了啊你,他们是杀人不眨眼的印第安人!会把我们的头皮剥掉织成毯子的!”
“别傻了,他们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凶残!”巴特咧开嘴笑笑,仿佛恩俏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小女孩,吵着闹着要摘天上的月亮。
“你一直生活在北方你不知道!我听说过许多——”
“得了,你有完没完的?你再乱动我就把你扔进河里了。”他不耐烦地说。
“咦——”这时恩俏被河里一个异样的东西吸引,停止了挣扎,老鹰般犀利的目光像追随着小鸡的身影一样追随着河面上一个绿色的酒瓶。她拍拍巴特的肩膀说:“你看那是什么?”
巴特瞥了一眼,没好气地说:“瓶子呗!”
“漂流瓶!”恩俏两眼一亮,兴奋地大喊一声,两手激动地乱舞着。
巴特惊讶地望着兴奋不已的恩俏,但没有停下“嚓嚓嚓”踩水前进的脚步。
“漂流瓶!”恩俏两眼放光,望着巴特激动地说。“水上的漂流瓶都是有原因的,或许记载着一个鲜为人知的故事呢!我们去捡起它!”
“别傻了,水那么冷,如果你还有老狼对待羔羊的慈善心肠就让我快点过去吧!”
恩俏不甘心,执意要把那漂流瓶拿到手为止。巴特只有赶上越漂越远的漂流瓶。恩俏从他臂膀里伸出手捞住瓶子。水真冷啊!
这时岸边的树木被拨开,几人北军气冲冲地赶来了,满脸凶相,杀气腾腾。但面对寒冷的河流,他们没勇气跳进去。
巴特连蹦带跳地跃上河对岸,气喘吁吁地放下恩俏。他们一边重重地喘气一边不忘回过头来得意洋洋地望向对岸,向着束手无策的北军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然后朝谷地深处走去。
巴特一手拨开倒垂的枝条开路,一手拖着恩俏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恩俏只顾打量手中湿漉漉的漂流瓶,没理会巴特,差点被地面上纠缠交错的藤蔓绊倒。
“你看,里面真的有东西!”恩俏惊喜地叫道。
巴特停下来,不相信地盯着瓶子看。果然,绿色的啤酒瓶里装着一片卷着的树叶,是那种枯黄了的落叶,叶片完好无损,叶脉清晰可见。这样一片完好的枯叶被封在一个有瓶塞的酒瓶里漂流,似乎藏着什么重大的秘密。
于是巴特把瓶塞打开,可是怎么也倒不出里面的叶子,他只好打酒瓶摔烂。恩俏小心翼翼地拾起那片特殊的叶子,轻轻地把它展开,只见灰色的叶面上赫然写着几个血字:“救命,红云。”
一看到“红云”两个字,他们两个眼睛都大了。怎么,红云出事了?恩俏的心提到了喉咙处。但一看到巴特那副忧心如焚的样子,恩俏就后悔当初不该执意要拾这个漂流瓶,漂流瓶都是不祥之物。然而后悔归后悔,摆在恩俏面前的似乎已不是暗藏的情敌或野蛮的印第安人,而是一条弱小的生命,一条等待着她——恩俏,一个总是想以女中豪杰的身份去救护弱小生命于水深火热中的小个子女孩——去救护的生命。
“我们逆着小河往上游走,红云肯定在上边。”恩俏眨巴着眼睛当机立断地说,丝毫不理会巴特的惊讶。巴特沉默地望着她,直到她觉察到异样,转过头来看巴特时,才发现巴特以一种钦佩的眼神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她狐疑地扫视了巴特一眼,警觉地问:“怎么了?”
突然,像是经过思索,巴特低沉而柔和地笑出声来。“这太奇怪了,我没想到你会去救她。在我印象中,你并不喜欢她,对吧?”
“我并没有不喜欢她!”恩俏绞着手恼怒地反驳。他说得没错,她不喜欢红云,因为红云是杀人不眨眼的印第安人,因为红云曾把她扔到马车背后并嘲笑她是胆小鬼,还因为,还因为什么呢?还因为红云曾与巴特坐在一起,而巴特跟她说话的语气是那样正经严肃!该死的巴特,他像看水晶球一样看到她骨子里去,知道她心里真实的想法。太可怕了!
“别骗我了。你是不喜欢她。我只是奇怪,你的第一个反应竟是去救她!”巴特望着她厚颜无耻地笑笑,嘲讽的眼睛像是觉得好玩似的闪了闪。
“那是因为我是一个很善良的人!”恩俏气得想跳起脚抽他一个耳光,但看到巴特眼里跳跃着的逗弄的光芒,才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恼怒地想:“他好像,嗯,很喜欢把我惹怒,并且对我的生气很感兴趣!”
于是他们逆着河流往上走,寻找红云的下落。北军作为北军在他们脑海里消失了,他们心中只牵挂着红云。恩俏摇摇晃晃地走在丛林中,恍惚间会问自己:“怎么,我怎么会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像游魂野鬼似的出没?”然后才记起要去找红云。该死的红云,后面追着一群北军已够惨的了,还要背上这个累人的重担!一想到是她自己执意要拾的漂流瓶,是自己第一个提出要去救红云,她就为身上这种太过无私的精神所恼怒。
也不知道找了多久,密密麻麻的谷地丛林里遮天蔽日,不见阳光。目之所及都是绿树,无穷无尽的绿叶,无穷无尽的柔枝。茂盛的藤蔓鬼魂一样依附在高大的灌木丛树杆上,倒垂的枝条风一样撩拨着他们的脸。他们在岸边的丛林里“嚓嚓嚓”地与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树木擦肩而过,踢开枝缠蔓绕的野草,拨开细嫩鲜绿的柔枝,撞上几棵掩蔽在绿叶丛中的老树,磕磕绊绊地,他们终于找到了红云。
红云一听到丛林中响起一个异样的声音,立马像警觉的猎犬一样打起精神瞪大眼睛摸出火枪。当看到拨开丛丛林木像个野兽一样跳出来的巴特和恩俏时,她立刻放下火枪兴奋地大喊:“嘿,我在这里!”
等巴特和恩俏走近红云时,他们难过得几乎不想再看第二眼。红云被捕熊的铁铗钳住了左小腿,整个左腿及压在下面的草地一片嫣红,正所谓“万绿丛中一点红”,惨不忍睹。红云的整条腿死死地固定在巨大的铁铗中,腿上的血已结成痂,像蚂蟥一样依附在腿上。既使救出红云,她那条腿也跛了。
原来那天红云与他们分开后就穿越丛林跑向她的部落,没想到过河后被猎人安放的捕熊的铁铗钳住,再也走不了。绝望之余她发现了猎人喝酒后遗弃的酒瓶,就拾了片宽厚的叶子,用鲜血写下求救信,放进瓶子里加上瓶塞,再把瓶子扔到小河里,希望她部落的人会发现。毕竟,这里一带已是印第安人的地方了。
等到巴特和恩俏合力把铁钳打开时,红云已因疼痛剧烈和失血过多而晕倒了。屋漏偏逢连夜雨,这里北军已涉过小河,发现了他们,满脸凶相地走向他们了。
没有犹豫的时间,巴特立马背上昏迷的红云狂奔,恩俏一边跟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一边倒霉地想:“该死的红云,害得我要自己跑!”
最后进行编辑的是 老婆婆 on 星期二 十月 23, 2007 12:13 am, 总计第 1 次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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