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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兆龙 · 发表于: 星期五六月 15, 2007 5:00 pm 发表主题: 论语开侃---市朝

14•36 公伯寮诉子路于季孙。子服景伯以告，曰：“夫子固有惑志于公伯寮，吾力犹能肆诸市朝。”子曰：“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

公伯寮向季孙告子路的状，此事估计发生在“坠三都”之时。当时鲁国的季孙氏、叔孙氏、孟孙氏三家各霸一方，掌控了鲁国的朝政，三家各自有各自的城邑，当然，规格都大大超标。孔子刚当上大司寇，欲有一番作为。正好当时季孙氏已经控制不了其属下家臣的几座城堡，特别是盘据在费邑的公山不狃，更是公然要另立门户。于是孔子就鼓动三家把城墙拆了，城墙一拆，这些不听话的家臣就没了屏障。孔子此举，其实是为了消除国中之国，强化中央集权；季孙也认为这样有利于巩固自己的统治，于是双方各怀鬼胎，一拍即合。

“坠三都”由季孙氏的家臣子路具体操作，公伯寮可能就是在这时候向季孙告状，说子路没安好心，他跟老师合谋，是要搞垮三家。鲁国大夫子服景伯将此事告诉了孔子，说，季孙已经被公伯寮说动了心，但是，我现在还有能力把公伯寮杀了，弃尸于市。孔子没同意，他认为，道行道废，都是天意，“坠三都”能否顺利实施，不是公伯寮告几句小状就能改变的了的。

今天我们重点讲“市朝”。所谓“肆”，就是杀人以后再暴尸几天。按古制，大夫一级的高级官员，在朝门外行刑，在朝门外肆尸；孔子杀少正卯，就“陈尸于朝三日”，因为正卯同志是大夫，是国家高级干部。而一般的“士”，则在市场行刑，肆尸于市。公伯寮是个士，所以要“肆诸市朝”。

这里的“市朝”，很多注家解释为“市场和朝廷”，这种说法有待商榷。“市朝”其实就是市场，因为古代的市场排列很整齐，而且同一个行业的排在一起，卖肉的一行，卖铁的一行，像官员上朝一样，文官一列，武官一列，所以又叫“市朝”。除了暴尸叫“肆”，一个市场内同一行业的也叫“肆”，每一肆还有一个肆长，比如肉肆，就全是卖肉的，猪肉牛肉羊肉都在一排。具体卖什么肉，就在铺子门口挂上什么头，卖羊肉的挂羊头，卖狗肉的挂狗头，如果挂错了，就成了挂羊头卖狗肉。

我们现在说“北京市”、“上海市”，其实这种称呼是不准确的。因为“市”只是一个城市的“商业区”。古人建城，分政府区（朝）、居民区（坊）和商业区（市）。前朝后市，政府办公机构在前面，市场在后面。朝、坊、市是严格分开的，都用围墙围着，到点开门，到点关门。非官员不能入朝，商业区里不能住人，居民区里也不能有市场。市坊杂处，大街上也可以随便摆摊子，是唐朝时候才有的事。《朝野佥载》里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周张衡，令史出身，位至四品，加一阶，合入三品，已团甲。因退朝，路旁见蒸饼新熟，遂市其一，马上食之，被御史弹奏。则天降敕：“流外出身，不许入三品。”遂落甲。

则天朝国号为周，有个四品官张衡，够条件升三品了。四品是司局级，三品就是部级了，有些三品还能入相，所以在官场上，四品入三品是个大坎。这个张衡已经进了吏部（组织部）的名单了，吏部把那些要升三品候选官员的材料都集中起来，叫团甲，然后送到门下省（人大）待批。结果就在这节骨眼上，有一天他下班回家，在路边看见刚蒸熟的馒头，一下没管住自己的嘴，买了一个，在马上坐着就吃上了。不巧被中纪委的人看见了，一上报，武女皇下旨，下放锻炼，不许入三品。

这个故事的罪魁祸首是谁，就是路边的馒头铺子，可见在唐朝，街边里坊也有了“市”。

根据《周礼》记载，周朝时的市场一天开三次。“大市，日昃而市，百族为主；朝市，朝时而市，商贾为主；夕市夕时而市，贩夫贩妇为主。”大市是太阳开始偏西的时候开，也就是中午过后，以四面八方老百姓（百族）为主，他们因为住的较远，要走很远来“赶集”，所以放在午后。朝市也就是早市，官员上朝，这边朝市开门。朝市以商贾为主。古人称“行为商，居为贾”。到处跑生意的，叫“商”；开店子的，叫贾。所以朝市有点像现在的批发市场，商人们一大早就到这里来批发，然后拿回自己店里零售。夕市也就是夜市，以小商小贩为主。

说来说去，我们还没看到一个有身份的人到市场里来。士农工商，古代商业地位之低可见一斑。也是，人家有身份的人临死行刑都不上市场来，活着的达官贵人更是对市场“鄙而远之”了。按《周礼》的说法，“夫人过市，罚一幕；世子过市，罚一帟；命夫过市，罚一盖；命妇过市，罚一帷。”别说进集市，就是从市场外面过，都要罚款。所以在市场里混的，都是些“市井小人”。

之所以叫“市井”，因为最早的“市”一般都在井边。按《史记‘正义》的说法：“古者相聚汲水，有物便卖，因成市，故日市井。”中国古时候也不像人家希腊罗马一样有大广场，唯一有可能人聚堆的地方，就是井边上，大家都来打水，商人们也来给牲口喂水，于是顺便就在井边做起交易来。

笔者非常喜欢辛弃疾的一首《沁园春》，“杯汝来前，老子今朝，点检形骸。”这老夫子竟然对酒杯发号施令：杯子（口气像叫：孙子），你给我过来，老子今天要喝个痛快。词的最后就用了本文的这个典故：“勿留亟退，吾力犹能肆汝杯。”你要是敢不留下来，老子还是有力量把你捏碎了。哈哈哈，真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