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我-北美枫

[主持]

根据施耐庵《水浒传》钱彩《说岳全传》并参考其他宋元话本改编而成。


场次

第一场：天地合
第二场：官盗和
第三场：君臣醋
第四场：金宋战
第五场：生死关


出场人物（以出场先后为序）

端王府太监，后即为宋徽宗贴身太监，简称监
端王，后即为宋徽宗，简称徽
鸨儿，简称妈
李师师，简称李
李师师丫环，简称丫
高衙内，简称高
柴进，简称柴
宋江，简称宋
燕青，简称燕
周邦彦童儿，简称童
周邦彦，简称周
金兀术，简称金
金将士若干
张邦昌，简称张
宫内太监若干，简称太
宋钦宗，简称钦


第一场：天地合

幕后合唱：
一卷清明上河图，
画尽汴梁天下富。
宋朝官家心不足，
金线巷内觅睡铺。

端王府太监引领端王上场。

徽（念）：值此春江花月夜，
来叩教坊第一家。

太监上前作叩门状。

鸨儿上场。

妈：来啦来啦。

鸨儿作开门状。见之一惊， 赶紧万福作见礼状。

妈：请问…..。

监：端王在此，速速命你家李师师出来陪客。

妈：是是是。

端王和太监作进门状。鸨儿在安排端王就坐后急步下场。

李师师随同丫环上场。太监下场。

李师师与端王见礼。

李师师亲奉香茗。

徽唱：
秋水眼波春山眉，
樊素樱桃小蛮身。
顾盼含情若勾魂，
不愧是——名播教坊第一人！

李唱：
早闻说端王他英姿倜傥，
今日见果然是文采风流。
殷勤勤上前来热情相待，
要想那墨宝留待我干求。

李：坊间传闻，端王爷墨宝天下独步，远胜那苏黄米蔡宋四家。今日得蒙王驾降临，敢请大笔一挥，也好让蓬荜生辉！

徽：如此，待我写来。

李师师亲手捧上文房四宝。

端王题诗一首。

李师师接过，念出声来。

李（念）：丹青难下笔，造化独多力。舞蝶迷香径，翩翩逐晚风。
（对端王）真是字字珠玑！

徽：得有师师念来，才觉字字珠玑。

李：看这竖画与折画的折角处都是状似竹节，瘦劲坚挺；而撇画与捺画则是形如兰叶，飘洒舒逸。兰竹交映，乃有君子之风。辨识此“瘦金体”中，线条细劲而有弹性，结体端正又见逸致。依奴奴看来，非但天下独步，只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徽（得意地）：真是知我者师师也！

太监疾步上场。

监：太后懿旨，急召端王进宫！

端王急起身，作告辞状后随太监下场。

李（惋惜地）：他，他……走了。

灯暗转。

幕后合唱：
前遭相知未入窍，
再来时已换黄袍。
官家流连金线巷，
从此暮暮共朝朝。

灯再亮起时，场上已今非昔比，别有一派富贵气象。特别引人注目的是墙上的墨宝。

（画外音）官家驾到！

太监引领宋徽宗上场。

李师师上场跪迎。丫环尾随着上场，一并跪倒。

宋徽宗上前搀扶起李师师。丫环随之起身。

徽：爱卿请起。

李师师从丫环手中接过茶具，亲奉香茗。丫环下场。

徽：啊，师师，今夜寻个什么消遣？

李：待我为官家献上一段歌舞。

徽：如此甚好。让我来为爱卿伴奏。

宋徽宗转身示意，太监奉上玉笛。

李（惊讶）：啊，原来是紫纹金箍，这方配得风流天子吹笛圣手。

宋徽宗试音。在以下李师师歌舞时宋徽宗吹笛伴奏。

李师师歌舞一曲。

一曲终了。宋徽宗李师师二人亮相后收势。太监接过玉笛后下场。

徽：爱卿歌舞得好！

李：官家吹奏得好！

徽：啊，爱卿，你可知我最羡慕何人？

李：官家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还羡慕何人？！

徽：唉，做了皇帝想神仙，是人哪有满足之时？

李：官家自封道君皇帝，莫非真的想做神仙？

徽：非也。

李：那么……？

徽唱：
腹内奇胎生异锦，
笔端妙舌喷长江。
风流才子占词场，
——真个是白衣卿相！

李：原来官家羡慕的是那柳耆卿！

徽：是啊，那庙堂之上你争我吵，天天本章着实烦恼。倒不如柳耆卿潇洒文士，日日在花街柳巷耳鬓厮磨！啊，师师，不若你随我进宫，我即刻下旨封你为明妃！

李唱：
官家是天我是地，
九五之尊休随意。

徽唱：
你我惺惺惜惺惺，
皇天后土正便宜。

李唱：
还望官家再思忖，
师师不愿争名义。

徽唱：
你本不必争名义，
朕把名义赐予你。

李唱：
进宫失却自在体，
愿在教坊毋相弃。

徽：既然如此，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只能作罢。

李（调侃地）：臣妾有幸，当了一回匹夫。

徽（一笑）：你啊。

李：既是臣妾在此恭候圣驾，不妨请官家给此居室题名。

徽（思索后）：题作春来阁可好？

李（连连摇手）：不好不好。

徽：却是为何？

李：那个春字太过直露，也着实滥用之极。

徽：说的倒是。那么……。

李：不若题作君来阁。

徽：君来阁？！君来阁！想我自称道君皇帝，真是妙啊——
（接唱）
君来阁上君自来，
君自来啊多自在。
君来阁内君自在，
君来阁里卿相随。
（对李师师道白）师师，你可是我的一字师啊！

李：官家取笑了。

宋徽宗随后大笔一挥，“君来阁”三字刚劲挺拔。

李师师喜滋滋地接过题字。

李唱：
君来阁上君常来，
君常来时阁生辉。
师师不愿入宫去，
君来阁内把君待。

徽：哈哈哈哈！

宋徽宗和李师师两人相拥。

二道幕下。

高衙内探头探脑地上场。

鸨儿从另一侧上场，作开门张望状。

高（讨好地）：啊，妈妈，一向可好？

妈（傲慢地）：好啊好啊，真是好得勿得了啊。

高：那位天字第一号的嫖客……。

妈：你自己心里有数！

高：啊呀呀，我那爹爹替官家拉了皮条，那李师师就再没有我的戏唱啦！

妈：本来嘛，你高公子只好识相一点，到别家去走走吧！

高衙内垂头丧气地下场。

妈（拂袖）：哼，不要说你们这些衙内，就是一品当朝的那些官儿也要躲得远远的才是。青楼红袍，不一样都是伺候官家？！只不过一个是在夜里一个是在日里，一个是在床上一个是在堂上。依我看，真要论起人品来你们红袍还不如我们青楼呢！

鸨儿一抖手绢，作势下场。

大幕落下。



第二场：官盗和

幕后合唱：
水泊梁山藏龙虎，
天罡地煞多威武。
晁盖一命早呜呼，
宋江他策划招安走门路。

二道幕前。

柴进宋江燕青三人上场。

柴（念）：
太祖铁券纸一张，

宋（念）：
欲求生路到汴梁。

燕（念）：
行来已是金线巷，

鸨儿自另一侧上场。

妈（念）：
君来阁上烧高香。

四人相向行至中场停步。梁山三人作见礼状，鸨儿回礼。

柴：啊，妈妈，在下叶巡简，乃这一位山东客人的管家。我家员外是燕南河北第一个有名财主，有的是家私，说不能尽。现有价值千金的一份重礼，欲送与宅上。（示意燕青）小乙，将礼单呈上。

燕：妈妈，礼单在此，敬请笑纳。

鸨儿接过礼单，眼风一扫，笑着纳入袖中。

妈（背白）：偏那黑矮汉子倒是个主子？！这管家生得十分可观，最可人的却还是那个伴当。怎的身份越高越丑，位置越低越俊？哎，管它呢！妈儿爱钞，姐儿爱俏。就看他们自家的运道。（对柴进）待我请出女儿来一见，余下的可要看你们自己的造化啦！

柴：多谢妈妈。

二道幕升起。

鸨儿招呼三人安坐。宋江上坐，柴进旁坐，燕青立于宋江身后一侧。

鸨儿下场后丫环自同侧上场奉茶。

鸨儿偕同李师师上场。

鸨儿引见下一一见礼。

李（对宋江，勉强见礼）：员外。

李（对柴进，平常见礼）：管家。

李（对燕青，殷勤见礼）：啊，小乙哥哥。

宋：山僻村野，孤陋寡闻，得睹花容，生平幸甚。

李：员外识荆之初，何故以厚礼见赐，却之不恭，受之太过。

宋：些小微物，何劳花魁娘子致谢。

李师师示意丫环敬酒。鸨儿下场。

丫环逐一敬酒（燕青除外）。

宋：正是好酒！多谢花魁娘子。

李（不无骄傲地）：此乃御酒，为官家所赐。

宋江起立作恭敬状。

李：既道好酒，望员外开怀畅饮。

宋江立饮，柴进只得也立饮奉陪。

李：请员外连饮这第三杯。

宋：实实地不胜酒量。让管家替我代饮了吧。

李：这第三杯我亲手奉饮，难道员外不肯赏脸？！

宋：是是是，我饮便是。

宋江觉过量，呈微醺状摇晃着坐下。

宋：酒已过量，不能再饮。乘此酒兴容不才乱道一词呈上花魁，尽诉胸中郁结。

李：取过笔墨纸砚来。

丫环捧上文房四宝。

宋江挥笔，题就乐府词一首。

宋江递与燕青。燕青接过要奉与李师师。李师师笑而不接。

李：这位客官既作乐府，敢烦就便唱上一回。

宋江面露尴尬，柴进示意燕青。

燕：恐污娘子尊听，且容小可献丑。

李：正要请教。

燕青略略看过一遍，把乐府稿放在一旁开始演唱。

燕唱：　
天南地北，
问乾坤何处可容狂客？
借得山东烟水寨，
来买凤城春色。
翠袖围香，绛绡笼雪，
一笑千金值。
神仙体态，薄幸如何消得？
想芦叶滩头，蓼花汀畔，
皓月空凝碧。
六六雁行连八九，
只等金鸡消息。
义胆包天，忠肝盖地，
四海无人识。
离愁万种，醉乡一夜头白。

李：这位哥哥端的好嗓子！更兼得好记性！（对柴进）既是这位客官醉了，烦劳管家陪他下去歇息。有什么事只需留下一人叙谈。

柴（心领神会）：听凭娘子吩咐。（搀扶宋江起来，临下场前再叮嘱燕青）小乙，别忘了员外的大事。

燕：小乙领会得。

柴进宋江下场。

李师师示意丫环随同下场。

李：我且来问你，那厮写的什么义胆忠肝，为的何事？六六乃是三十六，八九相乘七十二，合起来一百单八之数。你且实话说与我听，尔等究属何许样人？

燕：小人实诉衷曲，但求娘子明鉴。黑矮身材，为头坐的，正是‘呼保义’宋江；第二位坐的白俊面皮，三牙髭须那个，便是柴世宗嫡派子孙，‘小旋风’柴进；小可是北京大名府人氏，人都唤小的做‘浪子’燕青。

李：如此说来，你们来自水泊梁山！

燕：正是。

李：尔等梁山强贼真是吃了豹子胆。不但敢闯京畿，还胆敢来我这君来阁！

燕：娘子息怒！俺哥哥要见尊颜，非图买笑迎欢。只是久闻娘子遭际今上，故此特来亲诉衷曲，指望将替天行道保国安民之心，上达天听早得招安，免致生灵受苦。若蒙如此，则娘子是梁山泊数万人之恩主也！如今被奸臣当道闭塞贤路，下情不能上达，因此上来寻访这条门路。

李：看在哥哥你天巧星的份上，且不与他计较。只是君来阁理应吟风弄月，不该有这等样放肆的乐府！

燕：娘子说的是。

李：也罢，为调剂心情，哥哥且拣拿手的只管唱来。

燕：既蒙吩咐，小可再为娘子献上一曲。
（接唱）
一别家山音信杳，
相思肠断何时了。
燕子不来花已老，
三春瘦得腰儿小。
薄幸郎君何日到，
枉自当初结相好。
佳梦欲成还又觉，
绿荫但闻莺啼晓。

李：这才是贴切之词，也不枉哥哥一副金嗓。

燕：娘子过奖。

李：适才哥哥要守主仆规矩，滴酒不曾沾牙。如今，待奴奴亲为哥哥把盏。

燕：多谢娘子。

李师师为燕青斟酒。燕青连饮三杯。

李：闻知哥哥好身纹绣，愿求一观如何？

燕：小人贱体，虽有些花绣，怎敢在娘子跟前揎衣裸体？

李：锦体社家子弟，那里去问揎衣裸体！

燕：只是不敢。

李：闻说那次东岳相扑，万头攒动。只怕不单是因为哥哥打赢擂台，更是为了哥哥好身纹绣！

燕：坊间传言，不足为证。

李：是啊，证也不证，一见之下便知分晓。

燕：巴人下里之体，本不当污白雪阳春之目。

李（不悦）：你等既说有事造访，怎的推三阻四？

燕：娘子既如此说，请恕燕青放肆。

燕青只得脱膊下来，李师师见之大喜。

李唱：
他放浪形骸称浪子，
风流俊俏十八摸。
一身技艺天下闻，
最有能耐是相扑。
泰岱智扑擎天柱，
倒海翻江震东岳。
白玉亭柱铺软翠，
万众喝彩羡脱膊。
今日里我有幸得赏他锦绣体，
前后刺青花团簇——
凤凰踏碎玉玲珑，
孔雀穿透叶错落。
看得奴奴眼馋馋，
惹得奴奴心笃笃，
闪得奴奴思悠悠，
害得奴奴魂忽忽。
纵然他梁山反贼又如何，
就算我是那王母阶前双成女——
也想要与天巧星同床共枕在君来阁。

李师师边看边把尖尖玉手抚摸燕青身上。待李师师转过一圈之后，燕青慌忙穿了衣裳。

燕背唱：
啊呀呀，大事不好了啊——
李师师她连连流露爱慕意，
我也并非是铁石心肠泥塑与木雕。
若是和官家花街柳巷走同道，
泼天醋海定然掀狂涛。
倘使事端来败露，
闯下大祸如何好？！
我死一身无足惜，
耽误了公明哥哥招安大业怎得了！
且按下满怀情愫一腔热，
效学那鲁男子牢守心防。

燕：动问娘子今年贵庚多少？

李：师师今年二十有七。

燕：小人今年二十有五，却小两岁。娘子既然错爱，愿拜为姊姊！

燕青即便起身，对李师师拜了八拜。

李师师先是一怔，随即起身扶起燕青。

李（以一种历尽沧桑的姿态笑道）：你的意思我已尽知。你我既为姐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了。

燕：还烦姐姐请过妈妈前来，让我一拜。

李师师对幕内招呼：请妈妈来。

鸨儿和丫环上场。

燕青赶紧迎上前去，一本正经地拜做干娘。

燕：干娘在上，受孩儿一拜。

妈：啊呀呀，折杀老身了。快快请起。

李：兄弟，你此番来汴梁所谋之事，为姐自当效力。你等逗留在此多有不便，且速速离了东京回去听讯吧。

燕：多谢姐姐。小弟告辞。

丫环引导下，燕青随之下场。

妈：啊呀，女儿，如此可心的一个帅哥，怎的就让他走了？

李：啊呀，妈妈，内情你并不知晓。收了这许多财物，妈妈你道他们是何等样人？

妈：不是说他们是……。

李：他们来自水泊梁山！

妈：啊？！那黑矮汉子白面郎君和我刚刚认下的干儿子他，他，他们竟然都是梁山反贼？！

李：正是。

妈（紧张地）：那，那他们来此作甚？

李：为了招安。

妈（放下心来）：妓女从良，入门为净；强盗招安，金盆洗手，本来是一回事么。只是连我的好女儿都不愿意被官家接入宫去，他们倒放着逍遥自在的山大王不做，要招安去做受人差遣的奴才。（摇头）看来这梁山泊英雄好汉还不及我君来阁青楼名妓！

李：妈妈，你有所不知——这就叫做人各有志！

大幕落下。



第三场：君臣醋

幕后合唱：
高衙内怕官家知不可再，
燕小乙为义兄忍心拒爱。
唯有那周邦彦才貌双全，
依然是君来阁上君常来。

童儿前导下，周彦邦上场。

周：君来阁啊君来阁，那道君皇帝自认为这君嘛非他莫属。诗经首篇言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哪里知道，那好逑的都是君子，自然要到这君来阁来的啊！真是好一个君来阁喔！（摇头晃脑得意洋洋）

童儿招呼。

童：妈妈哪里？

鸨儿上场。一见之下，笑容可掬。

周：妈妈一向可好？

妈：好，好。我们母女托福，好得很啊。只是有一个人嘛，听说这几天不太好啊。

周：闻说圣躬违和，故此应约而来。

妈：是啊是啊，自从官家临幸，吓得吕洞宾都不敢上门。还是周大官人你啊，来的最是勤快。（对幕内）女儿，我的好女儿，快来看，是谁来了？

李师师上场。见到后笑脸相迎。童儿随鸨儿下场。

周：既是官家有病在身，想来今夜君来阁君来不了。

李：君来阁不是有一个君来了吗？

周唱：
君来阁上君子来，
君来阁内君子会。
君子相聚心花放，
君来阁里君子兰。
（大笑）哈哈哈哈！

周彦邦李师师两人相拥。

童儿急奔上场。

童：不好了！不好了！官家车驾已到门前。妈妈她正在设法延缓官家上楼。

童儿急奔下场。

周邦彦李师师一时十分尴尬。

仓猝之间，无处躲避，李师师只得让周邦彦藏匿于床下。

李师师回顾自身，好整以暇地迎接官家。疾步下场。

宋徽宗和李师师携手上场。

李师师安排宋徽宗就座。

李：啊，官家——
（接唱）
既是圣躬有违和，
何劳车驾出宫墙。
若是官家欲垂问，
（插白）只需差遣一个
（接唱）
公公前来金线巷。

徽唱：
虽觉不豫染微恙，
闷坐宫中心不畅。
适有江南献新橙，
特予爱卿来共享。

宋徽宗从袖中取出新橙，递与李师师。

李师师接过新橙，取小刀一分为两剖开。再将其中一半剖成若干份，一部分奉与宋徽宗。宋徽宗接过一一品尝。

徽：爱卿纤手破新橙，这滋味越发地妙啊。师师你自己也吃啊。

李：是。

李师师品尝其余部分剖开的份额。（注意到李师师留着一半未曾继续剖开。）

李：多谢官家特地抱病前来，江南新橙果然十分出色。待我为官家弹筝一曲以表谢意并少解烦闷。

李师师弹筝一曲。宋徽宗注意倾听。

在一曲将完之时，更鼓声起。然后宋徽宗和李师师轮唱合唱背唱。

徽唱：
耳听樵楼起更声，
李唱：
惊闻樵楼起更声，
徽唱：
我欲去不舍——
李唱：
我怎离难留——
徽李合唱：
费思忖。
徽唱：
君来阁上对佳人，
李唱：
君来阁上面至尊，
徽唱：
眼皮重重——
李唱：
心事重重——
徽李合唱：
神思昏。
徽唱：
耳边传来二鼓更，
李唱：
声声槌人二鼓更，
徽李合唱：
是去是留——
徽唱：
难煞人。
李唱：
愁煞人。
徽唱：
九重宫闱冷若冰，
君来阁内暖如春。
李唱：
君来阁内暖如春，
师师心里急似焚。
徽唱：
一晃已是到三更，
李唱：
一再拖延竟三更，
徽李合唱：
要走要留——
徽唱：
到时辰。
李唱：
计谋生。
徽李合唱：
君来阁上——
徽唱：
夜沉沉，
李唱：
心沉沉，
徽唱：
只怕我心虽有余力不胜。
李唱：
只恐他假意挽留却当真。

李：啊，时候不早。官家，待我前去铺床，早些安置。

徽：啊，爱卿美意，今夜只恐要敬谢不敏。

李：城上已传三更，马滑霜浓。官家圣躬不豫，岂可再冒风寒。

徽：朕正因身体违和，不得不加调摄，所以要回宫去。况且锦幕密张，内中又设重茵，不至再犯风寒。爱卿无须忧虑！

李：如此说来，奴奴不便坚留，送御驾回宫。

李师师相送宋徽宗下场。

周邦彦从床下狼狈地钻出。

周唱（心有余悸）：
数更鼓恰一似热锅蝼蚁，
若真的挽留成长夜怎生？
他二人行云雨倒凤颠鸾，
我如何煎熬至红日东升？！

周邦彦边摇头边扑打身上尘土。李师师上场后也帮他扑打。

周：好险！好险！真正吓出我一身冷汗。倘若被官家撞破，此事如何得了！（说着又将双眼瞧了一瞧李师师，假笑着说道）你受当今天子如此恩待，真可算得上是一段千古风流佳话。

李（玩笑地）：你没有吃醋吧？！

周：我只有吃惊哪敢吃醋！且勿打趣，待我来将今夜情景谱上《少年游》一阕。

周邦彦在书桌上一挥而就。李师师在他身后看他边写边唱。

李唱：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
锦屋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筝。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
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周：唱得好！尔今却是轮到我“不如休去”了啊。

李（以纤指点着周邦彦的额头）：你啊！

灯暗转。幕后合唱声起。

幕后合唱：
不如休去《少年游》，
纤手破橙露端由。
官家大发雷霆怒，
邦彦谴谪惹离愁。

灯复亮时，宋徽宗独坐于房中守候。

徽唱：
教坊传唱《少年游》，
天家门面需运筹。
发配对头边城去，
耳目清静从今后。
（宋徽宗立起身来，来回踱步，接唱直至初更声起，方叹一口气坐下。）
寂廖宫闱意惆怅，
金线巷内魂勾留。
三天不见玉人面，
雷霆已过雨露稠。
却为何君来阁空心事旷，
只有焦虑伴更漏。

鸨儿疾步上场，向宋徽宗致礼。

妈：啊呀，官家，我女儿她总算是回来了。

宋徽宗立即立起身来向幕后张望，鸨儿致礼后下场。

幕后合唱：
梨花一枝春带雨，
惹得君王心踌躇。
古有千金博一笑，
怎让玉人挂愁楚。

李师师花容寂寞，泪珠盈颊，步履缓慢地上场。

宋徽宗见了这般情形，显露惊讶状。

徽（急忙动问）： 爱卿因何故心中不快？

李（直言）：并无它故，只因周邦彦他得罪去国，押解出都，略致薄酒一杯相送。不知圣驾降临，又失迎迓，罪该万死。

徽：那周邦彦临别，可曾谱词么？

李：曾谱《兰陵王》词一阙，以当骊唱。

徽：卿可歌于朕听。

李唱：
柳荫直，烟里丝丝弄碧。
隋堤上曾见几番，
拂水飘绵送行色。
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客。
长亭路年去岁来，
应折柔条过千尺。
闲寻旧踪迹，
又酒趁哀弦，灯映离席，
梨花榆火催寒食。
愁一剪风快，半篙波暖，
回头迢递便数驿，
望人在天北。
凄恻恨堆积。
渐别浦萦洄，津堠岑寂，
叙阳冉冉春无极。
记月榭携手，露桥闻笛，
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李师师一面歌着，一面偷将红巾试泪。歌到那“酒趁哀弦，灯映离席”，及“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等句，不禁悲伤欲绝，几乎歌不成声。最后，李师师扑倒在宋徽宗膝前。宋徽宗把她扶起。

徽：听了这词，也觉恻然！其实朕甚爱邦彦之才，待我明日降旨，复召邦彦入为大晟乐正，命他订正雅乐便了。

李（作拜谢状）：谢官家。

徽（佯作瞋怒）：免了他的罪过，何用你来谢我！再说，卿又何以谢我啊？

李师师莞尔一笑，宋徽宗相对大笑。

宋徽宗再次把李师师扶起。两人作相携入内状。

鸨儿上场，抿嘴暗笑并背白。

妈：这皇帝老子也要吃醋，和平头百姓有啥两样。着实好笑！

大幕落下。


第四场：金宋战

幕后合唱：
风流天子醋海早息波，
大金灭辽欲海兴干戈。
北宋君臣肝胆已吓破，
哪里有梁山好汉再来招安把乾坤荷？

幕后合唱声中，金将士若干上场。

金兀术上场。

金唱：
狼烟滚滚来天半，
得了幽燕更向南。
黄河冰冻显神威，
（插白）孩儿们！
（金将士回应：在！）
（金兀术接唱）
指日灭它宋江山。

集体亮相后收势。

一金兵引领张邦昌上场。

张邦昌作入帐状，一见金兀术就跪伏在地。

张：臣宋朝丞相张邦昌，叩见狼主，愿狼主千岁千岁千千 岁！

金：张老先儿，来此何干？

张：此乃微臣的耗财之计，教那大宋国库虚空。今有进贡礼单在此，请狼主笑纳。

张邦昌站起呈上礼单，一金将接过呈与金兀术。

金兀术看了礼单大喜。

金：哈哈哈哈！张邦昌，真有你的！孤家封你楚王之职，你可归顺某家罢！

张（上前叩头）：谢主隆恩！

金：罢了，起来讲话。

张邦昌站起。（注意到他不再站在使臣位置，而是归班站到金将同侧。）

金：啊，楚王，我来问你，财物之外，怎的设个计谋，使孤家夺得宋朝天下？

张：狼主放心，我既已为大金臣子，自当效力。只要如此这般……。

灯急暗转。

灯复亮时前述人等均已退场。

宫内太监若干前导，宋钦宗上场。

钦唱：
上古禅让称舜尧，
曹魏禅汉喜眉梢。
于今上皇来禅让，
可怜我啊——
可怜我日夜心惊并肉跳。
不幸投胎帝王家，
生于末世运偏消。
宣和造孽花石纲，
百姓怨声又载道。
水泊梁山来招安，
南征方腊北抗辽。
却不料飞鸟殆尽良弓藏，
毒杀宋江那高俅一伙手段刁。
金兵虎视入关来，
幽燕十二未啖饱。
父皇巡视赴江淮，
龙虎山去把香烧。
丢下一副烂摊子，
倒叫我如何收拾如何好？！
到如今啊——
到如今文臣武将怎提调，
朝堂上满目凄清叹萧条。
到如今国库空虚无兵饷，
有谁来替我把那帝位保？
本当想河洛能把女真挡，
谁知晓天公不助我宋朝。
彻夜北风狂呼号，
河水冻成铁板桥。
还有何策救靖康？
还有何术施绝招？
七上八下魂无主，
走投无路心烦恼。
罢罢罢——
任它奇耻与大辱，
和字当头阳关道。
让步让步再让步，
方能够——
苟且偷生留住这命一条！

一太监上场。

太：启禀官家，上皇他回宫来了。

钦：怎么，上皇他，他回宫来了？！

太：正是。

钦：待我出迎。

宋钦宗和诸太监做准备迎接状。

宋徽宗在太监引领下上场。

钦：父皇回宫，儿臣叩见。

徽：啊，皇儿请起。这些天，国事操劳，看你消瘦了许多。儿啊，你还须要善自调理才是。

钦（背白）：也要让我善自调理得了啊。（对宋徽宗）啊，父皇，此番龙虎山烧香，可曾求得上上灵签？

徽：签嘛，倒是求了一签。张天师言道，虽是中下之签，却也能保得平安。听说和议将成，可有此话？

钦：和议之事，均有丞相代办。那张邦昌尚未从金营回归，或许此番再能割地求和。

徽：那就好，那就好了。

钦：儿臣原以为父皇此番前往江淮，不必再回汴梁担惊受怕。

徽：我原也想再在江淮过些时日，只是舍不下……
（接唱）
舍不下金灿灿天街冶游，
舍不下闹盈盈圓社鞠蹴。
舍不下栗子羹火爆李和，
舍不下醋溜鱼香溢樊楼。
舍不下清明上河长卷画，
舍不下紫纹金箍韵味厚。
舍不下金线巷内行院首，
舍不下君来阁上着风流。
（接白）闻得和议将成，我就回来了啊。

一太监上场。

太：张邦昌求见官家。

钦：快快传见。

张邦昌上场。

张：拜见上皇，拜见官家。

钦：啊，丞相，此去金营怎讲？

张：那金主已不希罕金银财宝割地求和。

徽钦（大惊失色，同时问道）：那，那他要什么？

张：金兀术他要先王牌位为当，以示臣服！

徽钦（同时）：啊？！

宋徽宗和宋钦宗两人同时跌倒在地，太监们作上前搀扶状。

大幕落下。


备注：李和乃当时汴梁有名的栗子大王。据说后来也被金兵掳去，原因就是他的高超手艺。


第五场：生死关

宋徽宗宋钦宗两人同时幕后合唱：
涕泪交横进祖庙——

在太监前导下宋徽宗宋钦宗两人跌跌冲冲地上场。张邦昌押后。

宋徽宗宋钦宗双双跪倒在祖宗牌位之前。

徽钦接唱：
不孝儿孙哭嚎陶。
天朝开端二百年，
太祖兵变在陈桥。
本想帝业传万世，
狼烟压境劫难逃。
兵临城下怎推敲？
列祖列宗听哀告。
请恕儿孙不孝罪，
请容儿孙空凭吊。

张：好啦，这牌位嘛，一不能拿来吃二不能用来穿三不能保佑大宋朝，还不如暂借给他们。等以后各路勤王之师会齐后再续回来不迟。

徽（对宋钦宗）：儿啊，你是当朝君王，你去取下。

钦（对宋徽宗）：父皇，我非罪魁祸首，不敢奉命。

两人相互推托之后，突然一齐对着张邦昌。

徽钦：张邦昌，你前去取来！

张邦昌一边暗笑一边取下牌位后要奉与宋徽宗宋钦宗。

徽钦：啊呀，为何要给我们啊？

张（图穷匕首现）：金朝狼主有令，这宋家牌位需两位官家亲自送往金营！

徽钦：啊？！

张邦昌硬把牌位塞在他们两人手里。两人接过后颤抖不已。

张邦昌示意太监传旨。

太（对幕内）：速放吊桥，两宫出城！

（画外音）：放下吊桥，两宫出城！

舞台上一应人等鱼贯下场。

幕后杂乱声响，只听得一声巨喝。

（画外音）给我拿下了！

金将士押着宋徽宗宋钦宗上场。

金兀术上场，张邦昌尾随着上场。

张：啊，狼主，两宫在押，大内无主。正好一举进城。

宋徽宗宋钦宗面面相觑。

金：着啊，楚王你出的好主意！（号令）杀进城去！

张邦昌带头，金将士踊跃下场。

幕后杀声震天。

张邦昌上场。

张：启禀狼主，宫内财物均已装车。

金：这两代帝王的妃傧俱在？

一片痛哭之声传来。

张：回禀狼主，三宫六院俱全。

金：一并带走！

幕后一阵嘈杂声。

张（讨好地）：除了这些有名分的以外，那老家伙还有一位外室。

金（不解）外室？！

张邦昌上前儿语。

金：好啊，孤家就命你带人速去金线巷！

张：领旨。

张邦昌带着部分金兵下场。宋徽宗呈焦虑状。

张邦昌上场。

张：启禀狼主，那李师师已经带到。只是她居然早已把家财散尽，值钱的只有剩下这一幅字。

金：一幅字？！这也值钱？！

张：放着等他死了之后就值钱啦。

金（接过在手，念道）：丹青难下笔，造化独多力。舞蝶迷香径，翩翩逐晚风。好一个“舞蝶迷香径”，快把那李师师带上来。

金兵催促着李师师上场。金兀术见之一惊。

金：果真是徐娘不老，风韵特佳。

李师师置之不理。

张（狐假虎威）：快说，上皇赐予你的珍宝都到哪儿去啦？

李：现在牛头山上！

张（对金兀术）：狼主你听，这样一个青楼女子居然也敢造反通敌！必须加以重办以示严惩，（试探地）要末就交给儿臣去处置？

金（对张邦昌）：哼，休得多言！退过一旁。

张邦昌唯唯诺诺地退至一旁。

金：那句诗实在题得好，“舞蝶迷香径”，绝色佳人怎能舍得重办严惩！既然是一代御妓，就给你两条出路：一条是不变初衷，跟随你的旧主；一条是改换门庭，照做我的外室！

宋徽宗以哀求的眼光急切地看着李师师。

李：官家，你不用这样看我，我从来就不是你的妻妾！
（接唱）
我是断然不会跟你去啊——
你何尚能把江山掌，
宣和盛世早已被你自己来毁掉。
虽然你琴棋书画件件精，
吹拉弹唱是天骄；
纵然你诗词文采足风流，
却不该占据皇位立当朝。
千里迢迢花石纲，
都是你搜括民脂与民膏。
你宠信道家谋长生，
你任用奸臣来当道。
害得我燕青弟弟浪迹天涯无处找，
累得我邦彦哥哥魂不守舍神颠倒。
看眼前——
万里山河沦敌手，
民不聊生俱悲号。
你扔下满目疮痍与破烂，
临阵脱逃付儿曹。
为父不身教，
为子不尽孝，
为夫无力把妻保，
为君无能将忠良招。
你为父为子为夫为君，
尽心尽职有哪一条？
对下愧做黎民首，
对上羞对祖宗庙。
只怕是下场不及那违命侯，
看你如何有收稍？！

宋徽宗惊倒在地，宋钦宗上前扶起。

金：好啊，骂得痛快！既然不愿跟他，那么……。

李：等一等，我还有三句话要对他言讲。

金兀术手势示意赞许。

李：官家还记得吗？在题名君来阁的当夜，曾说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

徽（擦泪，哽咽）：是曾说过。

李：我也曾回答——臣妾有幸，当了一回匹夫。

宋徽宗诺诺点头。

李：今天，就让你看看我这个真正的匹夫！

李师师言毕拔下头上金簪朝自己喉头刺去，血流如注。

全场惊呆。李师师在众目睽睽之下倒地死去。

宋徽宗摇摇欲坠，宋钦宗上前扶住。

金（摇头赞叹）：倒真是个刚烈的女子！张邦昌，孤家责成你好生礼葬李师师！

张：儿臣领旨。

金：来啊，把他们父子押送五国城，即刻下令，班师回朝！

张（胆怯地）：那末我……。

金（打断）：乖儿子，孤家封你为大楚皇帝留守东京，尔且好自为之！

张（乞求）：啊呀，狼主，好爸爸，好父亲，你可不能丢下我不管哪！

金兀术扬长而去，金将士押送浑身哆嗦的宋徽宗宋钦宗两人随同下场。

张邦昌向前扑去，欲拉住金兀术裤腿未果，一下子软瘫在地，正好跪在李师师尸首之前。

幕后合唱：
上皇“北狩”展行旗，
宛转蛾眉效死时；
笑煞盈廷诸臣宰，
更无一个是男子。

大幕落下。


剧终。



建议仿效前辈老艺人在京剧“群借华”中一赶三（前鲁肃中孔明后关羽）的做法，可安排小生演员一人接连出场分别扮演燕青周邦彦宋钦宗三个角色。除更换扮相服饰变动举止作派之外，该演员需能演唱三种不同的小生流派，以此手法加强人物区别。以前的地方戏曲舞台有诸如在“真假驸马”中沈再平和梁仲平一人分饰孪生兄弟，在“啼笑因缘”中马莉莉一人分饰沈凤喜和何丽娜的情况。若在这“一代御妓李师师”剧本实地演出时有地方戏曲演员来个一赶三作为卖点，必将是令人耳目一新的创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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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非是，我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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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施耐庵《水浒传》钱彩《说岳全传》并参考其他宋元话本改编而成。


场次

第一场：天地合
第二场：官盗和
第三场：君臣醋
第四场：金宋战
第五场：生死关


出场人物（以出场先后为序）

端王府太监，后即为宋徽宗贴身太监，简称监
端王，后即为宋徽宗，简称徽
鸨儿，简称妈
李师师，简称李
李师师丫环，简称丫
高衙内，简称高
柴进，简称柴
宋江，简称宋
燕青，简称燕
周邦彦童儿，简称童
周邦彦，简称周
金兀术，简称金
金将士若干
张邦昌，简称张
宫内太监若干，简称太
宋钦宗，简称钦


第一场：天地合

幕后合唱：
一卷清明上河图，
画尽汴梁天下富。
宋朝官家心不足，
金线巷内觅睡铺。

端王府太监引领端王上场。

徽（念）：值此春江花月夜，
来叩教坊第一家。

太监上前作叩门状。

鸨儿上场。

妈：来啦来啦。

鸨儿作开门状。见之一惊， 赶紧万福作见礼状。

妈：请问…..。

监：端王在此，速速命你家李师师出来陪客。

妈：是是是。

端王和太监作进门状。鸨儿在安排端王就坐后急步下场。

李师师随同丫环上场。太监下场。

李师师与端王见礼。

李师师亲奉香茗。

徽唱：
秋水眼波春山眉，
樊素樱桃小蛮身。
顾盼含情若勾魂，
不愧是——名播教坊第一人！

李唱：
早闻说端王他英姿倜傥，
今日见果然是文采风流。
殷勤勤上前来热情相待，
要想那墨宝留待我干求。

李：坊间传闻，端王爷墨宝天下独步，远胜那苏黄米蔡宋四家。今日得蒙王驾降临，敢请大笔一挥，也好让蓬荜生辉！

徽：如此，待我写来。

李师师亲手捧上文房四宝。

端王题诗一首。

李师师接过，念出声来。

李（念）：丹青难下笔，造化独多力。舞蝶迷香径，翩翩逐晚风。
（对端王）真是字字珠玑！

徽：得有师师念来，才觉字字珠玑。

李：看这竖画与折画的折角处都是状似竹节，瘦劲坚挺；而撇画与捺画则是形如兰叶，飘洒舒逸。兰竹交映，乃有君子之风。辨识此“瘦金体”中，线条细劲而有弹性，结体端正又见逸致。依奴奴看来，非但天下独步，只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徽（得意地）：真是知我者师师也！

太监疾步上场。

监：太后懿旨，急召端王进宫！

端王急起身，作告辞状后随太监下场。

李（惋惜地）：他，他……走了。

灯暗转。

幕后合唱：
前遭相知未入窍，
再来时已换黄袍。
官家流连金线巷，
从此暮暮共朝朝。

灯再亮起时，场上已今非昔比，别有一派富贵气象。特别引人注目的是墙上的墨宝。

（画外音）官家驾到！

太监引领宋徽宗上场。

李师师上场跪迎。丫环尾随着上场，一并跪倒。

宋徽宗上前搀扶起李师师。丫环随之起身。

徽：爱卿请起。

李师师从丫环手中接过茶具，亲奉香茗。丫环下场。

徽：啊，师师，今夜寻个什么消遣？

李：待我为官家献上一段歌舞。

徽：如此甚好。让我来为爱卿伴奏。

宋徽宗转身示意，太监奉上玉笛。

李（惊讶）：啊，原来是紫纹金箍，这方配得风流天子吹笛圣手。

宋徽宗试音。在以下李师师歌舞时宋徽宗吹笛伴奏。

李师师歌舞一曲。

一曲终了。宋徽宗李师师二人亮相后收势。太监接过玉笛后下场。

徽：爱卿歌舞得好！

李：官家吹奏得好！

徽：啊，爱卿，你可知我最羡慕何人？

李：官家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还羡慕何人？！

徽：唉，做了皇帝想神仙，是人哪有满足之时？

李：官家自封道君皇帝，莫非真的想做神仙？

徽：非也。

李：那么……？

徽唱：
腹内奇胎生异锦，
笔端妙舌喷长江。
风流才子占词场，
——真个是白衣卿相！

李：原来官家羡慕的是那柳耆卿！

徽：是啊，那庙堂之上你争我吵，天天本章着实烦恼。倒不如柳耆卿潇洒文士，日日在花街柳巷耳鬓厮磨！啊，师师，不若你随我进宫，我即刻下旨封你为明妃！

李唱：
官家是天我是地，
九五之尊休随意。

徽唱：
你我惺惺惜惺惺，
皇天后土正便宜。

李唱：
还望官家再思忖，
师师不愿争名义。

徽唱：
你本不必争名义，
朕把名义赐予你。

李唱：
进宫失却自在体，
愿在教坊毋相弃。

徽：既然如此，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只能作罢。

李（调侃地）：臣妾有幸，当了一回匹夫。

徽（一笑）：你啊。

李：既是臣妾在此恭候圣驾，不妨请官家给此居室题名。

徽（思索后）：题作春来阁可好？

李（连连摇手）：不好不好。

徽：却是为何？

李：那个春字太过直露，也着实滥用之极。

徽：说的倒是。那么……。

李：不若题作君来阁。

徽：君来阁？！君来阁！想我自称道君皇帝，真是妙啊——
（接唱）
君来阁上君自来，
君自来啊多自在。
君来阁内君自在，
君来阁里卿相随。
（对李师师道白）师师，你可是我的一字师啊！

李：官家取笑了。

宋徽宗随后大笔一挥，“君来阁”三字刚劲挺拔。

李师师喜滋滋地接过题字。

李唱：
君来阁上君常来，
君常来时阁生辉。
师师不愿入宫去，
君来阁内把君待。

徽：哈哈哈哈！

宋徽宗和李师师两人相拥。

二道幕下。

高衙内探头探脑地上场。

鸨儿从另一侧上场，作开门张望状。

高（讨好地）：啊，妈妈，一向可好？

妈（傲慢地）：好啊好啊，真是好得勿得了啊。

高：那位天字第一号的嫖客……。

妈：你自己心里有数！

高：啊呀呀，我那爹爹替官家拉了皮条，那李师师就再没有我的戏唱啦！

妈：本来嘛，你高公子只好识相一点，到别家去走走吧！

高衙内垂头丧气地下场。

妈（拂袖）：哼，不要说你们这些衙内，就是一品当朝的那些官儿也要躲得远远的才是。青楼红袍，不一样都是伺候官家？！只不过一个是在夜里一个是在日里，一个是在床上一个是在堂上。依我看，真要论起人品来你们红袍还不如我们青楼呢！

鸨儿一抖手绢，作势下场。

大幕落下。



第二场：官盗和

幕后合唱：
水泊梁山藏龙虎，
天罡地煞多威武。
晁盖一命早呜呼，
宋江他策划招安走门路。

二道幕前。

柴进宋江燕青三人上场。

柴（念）：
太祖铁券纸一张，

宋（念）：
欲求生路到汴梁。

燕（念）：
行来已是金线巷，

鸨儿自另一侧上场。

妈（念）：
君来阁上烧高香。

四人相向行至中场停步。梁山三人作见礼状，鸨儿回礼。

柴：啊，妈妈，在下叶巡简，乃这一位山东客人的管家。我家员外是燕南河北第一个有名财主，有的是家私，说不能尽。现有价值千金的一份重礼，欲送与宅上。（示意燕青）小乙，将礼单呈上。

燕：妈妈，礼单在此，敬请笑纳。

鸨儿接过礼单，眼风一扫，笑着纳入袖中。

妈（背白）：偏那黑矮汉子倒是个主子？！这管家生得十分可观，最可人的却还是那个伴当。怎的身份越高越丑，位置越低越俊？哎，管它呢！妈儿爱钞，姐儿爱俏。就看他们自家的运道。（对柴进）待我请出女儿来一见，余下的可要看你们自己的造化啦！

柴：多谢妈妈。

二道幕升起。

鸨儿招呼三人安坐。宋江上坐，柴进旁坐，燕青立于宋江身后一侧。

鸨儿下场后丫环自同侧上场奉茶。

鸨儿偕同李师师上场。

鸨儿引见下一一见礼。

李（对宋江，勉强见礼）：员外。

李（对柴进，平常见礼）：管家。

李（对燕青，殷勤见礼）：啊，小乙哥哥。

宋：山僻村野，孤陋寡闻，得睹花容，生平幸甚。

李：员外识荆之初，何故以厚礼见赐，却之不恭，受之太过。

宋：些小微物，何劳花魁娘子致谢。

李师师示意丫环敬酒。鸨儿下场。

丫环逐一敬酒（燕青除外）。

宋：正是好酒！多谢花魁娘子。

李（不无骄傲地）：此乃御酒，为官家所赐。

宋江起立作恭敬状。

李：既道好酒，望员外开怀畅饮。

宋江立饮，柴进只得也立饮奉陪。

李：请员外连饮这第三杯。

宋：实实地不胜酒量。让管家替我代饮了吧。

李：这第三杯我亲手奉饮，难道员外不肯赏脸？！

宋：是是是，我饮便是。

宋江觉过量，呈微醺状摇晃着坐下。

宋：酒已过量，不能再饮。乘此酒兴容不才乱道一词呈上花魁，尽诉胸中郁结。

李：取过笔墨纸砚来。

丫环捧上文房四宝。

宋江挥笔，题就乐府词一首。

宋江递与燕青。燕青接过要奉与李师师。李师师笑而不接。

李：这位客官既作乐府，敢烦就便唱上一回。

宋江面露尴尬，柴进示意燕青。

燕：恐污娘子尊听，且容小可献丑。

李：正要请教。

燕青略略看过一遍，把乐府稿放在一旁开始演唱。

燕唱：　
天南地北，
问乾坤何处可容狂客？
借得山东烟水寨，
来买凤城春色。
翠袖围香，绛绡笼雪，
一笑千金值。
神仙体态，薄幸如何消得？
想芦叶滩头，蓼花汀畔，
皓月空凝碧。
六六雁行连八九，
只等金鸡消息。
义胆包天，忠肝盖地，
四海无人识。
离愁万种，醉乡一夜头白。

李：这位哥哥端的好嗓子！更兼得好记性！（对柴进）既是这位客官醉了，烦劳管家陪他下去歇息。有什么事只需留下一人叙谈。

柴（心领神会）：听凭娘子吩咐。（搀扶宋江起来，临下场前再叮嘱燕青）小乙，别忘了员外的大事。

燕：小乙领会得。

柴进宋江下场。

李师师示意丫环随同下场。

李：我且来问你，那厮写的什么义胆忠肝，为的何事？六六乃是三十六，八九相乘七十二，合起来一百单八之数。你且实话说与我听，尔等究属何许样人？

燕：小人实诉衷曲，但求娘子明鉴。黑矮身材，为头坐的，正是‘呼保义’宋江；第二位坐的白俊面皮，三牙髭须那个，便是柴世宗嫡派子孙，‘小旋风’柴进；小可是北京大名府人氏，人都唤小的做‘浪子’燕青。

李：如此说来，你们来自水泊梁山！

燕：正是。

李：尔等梁山强贼真是吃了豹子胆。不但敢闯京畿，还胆敢来我这君来阁！

燕：娘子息怒！俺哥哥要见尊颜，非图买笑迎欢。只是久闻娘子遭际今上，故此特来亲诉衷曲，指望将替天行道保国安民之心，上达天听早得招安，免致生灵受苦。若蒙如此，则娘子是梁山泊数万人之恩主也！如今被奸臣当道闭塞贤路，下情不能上达，因此上来寻访这条门路。

李：看在哥哥你天巧星的份上，且不与他计较。只是君来阁理应吟风弄月，不该有这等样放肆的乐府！

燕：娘子说的是。

李：也罢，为调剂心情，哥哥且拣拿手的只管唱来。

燕：既蒙吩咐，小可再为娘子献上一曲。
（接唱）
一别家山音信杳，
相思肠断何时了。
燕子不来花已老，
三春瘦得腰儿小。
薄幸郎君何日到，
枉自当初结相好。
佳梦欲成还又觉，
绿荫但闻莺啼晓。

李：这才是贴切之词，也不枉哥哥一副金嗓。

燕：娘子过奖。

李：适才哥哥要守主仆规矩，滴酒不曾沾牙。如今，待奴奴亲为哥哥把盏。

燕：多谢娘子。

李师师为燕青斟酒。燕青连饮三杯。

李：闻知哥哥好身纹绣，愿求一观如何？

燕：小人贱体，虽有些花绣，怎敢在娘子跟前揎衣裸体？

李：锦体社家子弟，那里去问揎衣裸体！

燕：只是不敢。

李：闻说那次东岳相扑，万头攒动。只怕不单是因为哥哥打赢擂台，更是为了哥哥好身纹绣！

燕：坊间传言，不足为证。

李：是啊，证也不证，一见之下便知分晓。

燕：巴人下里之体，本不当污白雪阳春之目。

李（不悦）：你等既说有事造访，怎的推三阻四？

燕：娘子既如此说，请恕燕青放肆。

燕青只得脱膊下来，李师师见之大喜。

李唱：
他放浪形骸称浪子，
风流俊俏十八摸。
一身技艺天下闻，
最有能耐是相扑。
泰岱智扑擎天柱，
倒海翻江震东岳。
白玉亭柱铺软翠，
万众喝彩羡脱膊。
今日里我有幸得赏他锦绣体，
前后刺青花团簇——
凤凰踏碎玉玲珑，
孔雀穿透叶错落。
看得奴奴眼馋馋，
惹得奴奴心笃笃，
闪得奴奴思悠悠，
害得奴奴魂忽忽。
纵然他梁山反贼又如何，
就算我是那王母阶前双成女——
也想要与天巧星同床共枕在君来阁。

李师师边看边把尖尖玉手抚摸燕青身上。待李师师转过一圈之后，燕青慌忙穿了衣裳。

燕背唱：
啊呀呀，大事不好了啊——
李师师她连连流露爱慕意，
我也并非是铁石心肠泥塑与木雕。
若是和官家花街柳巷走同道，
泼天醋海定然掀狂涛。
倘使事端来败露，
闯下大祸如何好？！
我死一身无足惜，
耽误了公明哥哥招安大业怎得了！
且按下满怀情愫一腔热，
效学那鲁男子牢守心防。

燕：动问娘子今年贵庚多少？

李：师师今年二十有七。

燕：小人今年二十有五，却小两岁。娘子既然错爱，愿拜为姊姊！

燕青即便起身，对李师师拜了八拜。

李师师先是一怔，随即起身扶起燕青。

李（以一种历尽沧桑的姿态笑道）：你的意思我已尽知。你我既为姐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了。

燕：还烦姐姐请过妈妈前来，让我一拜。

李师师对幕内招呼：请妈妈来。

鸨儿和丫环上场。

燕青赶紧迎上前去，一本正经地拜做干娘。

燕：干娘在上，受孩儿一拜。

妈：啊呀呀，折杀老身了。快快请起。

李：兄弟，你此番来汴梁所谋之事，为姐自当效力。你等逗留在此多有不便，且速速离了东京回去听讯吧。

燕：多谢姐姐。小弟告辞。

丫环引导下，燕青随之下场。

妈：啊呀，女儿，如此可心的一个帅哥，怎的就让他走了？

李：啊呀，妈妈，内情你并不知晓。收了这许多财物，妈妈你道他们是何等样人？

妈：不是说他们是……。

李：他们来自水泊梁山！

妈：啊？！那黑矮汉子白面郎君和我刚刚认下的干儿子他，他，他们竟然都是梁山反贼？！

李：正是。

妈（紧张地）：那，那他们来此作甚？

李：为了招安。

妈（放下心来）：妓女从良，入门为净；强盗招安，金盆洗手，本来是一回事么。只是连我的好女儿都不愿意被官家接入宫去，他们倒放着逍遥自在的山大王不做，要招安去做受人差遣的奴才。（摇头）看来这梁山泊英雄好汉还不及我君来阁青楼名妓！

李：妈妈，你有所不知——这就叫做人各有志！

大幕落下。



第三场：君臣醋

幕后合唱：
高衙内怕官家知不可再，
燕小乙为义兄忍心拒爱。
唯有那周邦彦才貌双全，
依然是君来阁上君常来。

童儿前导下，周彦邦上场。

周：君来阁啊君来阁，那道君皇帝自认为这君嘛非他莫属。诗经首篇言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哪里知道，那好逑的都是君子，自然要到这君来阁来的啊！真是好一个君来阁喔！（摇头晃脑得意洋洋）

童儿招呼。

童：妈妈哪里？

鸨儿上场。一见之下，笑容可掬。

周：妈妈一向可好？

妈：好，好。我们母女托福，好得很啊。只是有一个人嘛，听说这几天不太好啊。

周：闻说圣躬违和，故此应约而来。

妈：是啊是啊，自从官家临幸，吓得吕洞宾都不敢上门。还是周大官人你啊，来的最是勤快。（对幕内）女儿，我的好女儿，快来看，是谁来了？

李师师上场。见到后笑脸相迎。童儿随鸨儿下场。

周：既是官家有病在身，想来今夜君来阁君来不了。

李：君来阁不是有一个君来了吗？

周唱：
君来阁上君子来，
君来阁内君子会。
君子相聚心花放，
君来阁里君子兰。
（大笑）哈哈哈哈！

周彦邦李师师两人相拥。

童儿急奔上场。

童：不好了！不好了！官家车驾已到门前。妈妈她正在设法延缓官家上楼。

童儿急奔下场。

周邦彦李师师一时十分尴尬。

仓猝之间，无处躲避，李师师只得让周邦彦藏匿于床下。

李师师回顾自身，好整以暇地迎接官家。疾步下场。

宋徽宗和李师师携手上场。

李师师安排宋徽宗就座。

李：啊，官家——
（接唱）
既是圣躬有违和，
何劳车驾出宫墙。
若是官家欲垂问，
（插白）只需差遣一个
（接唱）
公公前来金线巷。

徽唱：
虽觉不豫染微恙，
闷坐宫中心不畅。
适有江南献新橙，
特予爱卿来共享。

宋徽宗从袖中取出新橙，递与李师师。

李师师接过新橙，取小刀一分为两剖开。再将其中一半剖成若干份，一部分奉与宋徽宗。宋徽宗接过一一品尝。

徽：爱卿纤手破新橙，这滋味越发地妙啊。师师你自己也吃啊。

李：是。

李师师品尝其余部分剖开的份额。（注意到李师师留着一半未曾继续剖开。）

李：多谢官家特地抱病前来，江南新橙果然十分出色。待我为官家弹筝一曲以表谢意并少解烦闷。

李师师弹筝一曲。宋徽宗注意倾听。

在一曲将完之时，更鼓声起。然后宋徽宗和李师师轮唱合唱背唱。

徽唱：
耳听樵楼起更声，
李唱：
惊闻樵楼起更声，
徽唱：
我欲去不舍——
李唱：
我怎离难留——
徽李合唱：
费思忖。
徽唱：
君来阁上对佳人，
李唱：
君来阁上面至尊，
徽唱：
眼皮重重——
李唱：
心事重重——
徽李合唱：
神思昏。
徽唱：
耳边传来二鼓更，
李唱：
声声槌人二鼓更，
徽李合唱：
是去是留——
徽唱：
难煞人。
李唱：
愁煞人。
徽唱：
九重宫闱冷若冰，
君来阁内暖如春。
李唱：
君来阁内暖如春，
师师心里急似焚。
徽唱：
一晃已是到三更，
李唱：
一再拖延竟三更，
徽李合唱：
要走要留——
徽唱：
到时辰。
李唱：
计谋生。
徽李合唱：
君来阁上——
徽唱：
夜沉沉，
李唱：
心沉沉，
徽唱：
只怕我心虽有余力不胜。
李唱：
只恐他假意挽留却当真。

李：啊，时候不早。官家，待我前去铺床，早些安置。

徽：啊，爱卿美意，今夜只恐要敬谢不敏。

李：城上已传三更，马滑霜浓。官家圣躬不豫，岂可再冒风寒。

徽：朕正因身体违和，不得不加调摄，所以要回宫去。况且锦幕密张，内中又设重茵，不至再犯风寒。爱卿无须忧虑！

李：如此说来，奴奴不便坚留，送御驾回宫。

李师师相送宋徽宗下场。

周邦彦从床下狼狈地钻出。

周唱（心有余悸）：
数更鼓恰一似热锅蝼蚁，
若真的挽留成长夜怎生？
他二人行云雨倒凤颠鸾，
我如何煎熬至红日东升？！

周邦彦边摇头边扑打身上尘土。李师师上场后也帮他扑打。

周：好险！好险！真正吓出我一身冷汗。倘若被官家撞破，此事如何得了！（说着又将双眼瞧了一瞧李师师，假笑着说道）你受当今天子如此恩待，真可算得上是一段千古风流佳话。

李（玩笑地）：你没有吃醋吧？！

周：我只有吃惊哪敢吃醋！且勿打趣，待我来将今夜情景谱上《少年游》一阕。

周邦彦在书桌上一挥而就。李师师在他身后看他边写边唱。

李唱：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
锦屋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筝。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
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周：唱得好！尔今却是轮到我“不如休去”了啊。

李（以纤指点着周邦彦的额头）：你啊！

灯暗转。幕后合唱声起。

幕后合唱：
不如休去《少年游》，
纤手破橙露端由。
官家大发雷霆怒，
邦彦谴谪惹离愁。

灯复亮时，宋徽宗独坐于房中守候。

徽唱：
教坊传唱《少年游》，
天家门面需运筹。
发配对头边城去，
耳目清静从今后。
（宋徽宗立起身来，来回踱步，接唱直至初更声起，方叹一口气坐下。）
寂廖宫闱意惆怅，
金线巷内魂勾留。
三天不见玉人面，
雷霆已过雨露稠。
却为何君来阁空心事旷，
只有焦虑伴更漏。

鸨儿疾步上场，向宋徽宗致礼。

妈：啊呀，官家，我女儿她总算是回来了。

宋徽宗立即立起身来向幕后张望，鸨儿致礼后下场。

幕后合唱：
梨花一枝春带雨，
惹得君王心踌躇。
古有千金博一笑，
怎让玉人挂愁楚。

李师师花容寂寞，泪珠盈颊，步履缓慢地上场。

宋徽宗见了这般情形，显露惊讶状。

徽（急忙动问）： 爱卿因何故心中不快？

李（直言）：并无它故，只因周邦彦他得罪去国，押解出都，略致薄酒一杯相送。不知圣驾降临，又失迎迓，罪该万死。

徽：那周邦彦临别，可曾谱词么？

李：曾谱《兰陵王》词一阙，以当骊唱。

徽：卿可歌于朕听。

李唱：
柳荫直，烟里丝丝弄碧。
隋堤上曾见几番，
拂水飘绵送行色。
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客。
长亭路年去岁来，
应折柔条过千尺。
闲寻旧踪迹，
又酒趁哀弦，灯映离席，
梨花榆火催寒食。
愁一剪风快，半篙波暖，
回头迢递便数驿，
望人在天北。
凄恻恨堆积。
渐别浦萦洄，津堠岑寂，
叙阳冉冉春无极。
记月榭携手，露桥闻笛，
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李师师一面歌着，一面偷将红巾试泪。歌到那“酒趁哀弦，灯映离席”，及“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等句，不禁悲伤欲绝，几乎歌不成声。最后，李师师扑倒在宋徽宗膝前。宋徽宗把她扶起。

徽：听了这词，也觉恻然！其实朕甚爱邦彦之才，待我明日降旨，复召邦彦入为大晟乐正，命他订正雅乐便了。

李（作拜谢状）：谢官家。

徽（佯作瞋怒）：免了他的罪过，何用你来谢我！再说，卿又何以谢我啊？

李师师莞尔一笑，宋徽宗相对大笑。

宋徽宗再次把李师师扶起。两人作相携入内状。

鸨儿上场，抿嘴暗笑并背白。

妈：这皇帝老子也要吃醋，和平头百姓有啥两样。着实好笑！

大幕落下。


第四场：金宋战

幕后合唱：
风流天子醋海早息波，
大金灭辽欲海兴干戈。
北宋君臣肝胆已吓破，
哪里有梁山好汉再来招安把乾坤荷？

幕后合唱声中，金将士若干上场。

金兀术上场。

金唱：
狼烟滚滚来天半，
得了幽燕更向南。
黄河冰冻显神威，
（插白）孩儿们！
（金将士回应：在！）
（金兀术接唱）
指日灭它宋江山。

集体亮相后收势。

一金兵引领张邦昌上场。

张邦昌作入帐状，一见金兀术就跪伏在地。

张：臣宋朝丞相张邦昌，叩见狼主，愿狼主千岁千岁千千 岁！

金：张老先儿，来此何干？

张：此乃微臣的耗财之计，教那大宋国库虚空。今有进贡礼单在此，请狼主笑纳。

张邦昌站起呈上礼单，一金将接过呈与金兀术。

金兀术看了礼单大喜。

金：哈哈哈哈！张邦昌，真有你的！孤家封你楚王之职，你可归顺某家罢！

张（上前叩头）：谢主隆恩！

金：罢了，起来讲话。

张邦昌站起。（注意到他不再站在使臣位置，而是归班站到金将同侧。）

金：啊，楚王，我来问你，财物之外，怎的设个计谋，使孤家夺得宋朝天下？

张：狼主放心，我既已为大金臣子，自当效力。只要如此这般……。

灯急暗转。

灯复亮时前述人等均已退场。

宫内太监若干前导，宋钦宗上场。

钦唱：
上古禅让称舜尧，
曹魏禅汉喜眉梢。
于今上皇来禅让，
可怜我啊——
可怜我日夜心惊并肉跳。
不幸投胎帝王家，
生于末世运偏消。
宣和造孽花石纲，
百姓怨声又载道。
水泊梁山来招安，
南征方腊北抗辽。
却不料飞鸟殆尽良弓藏，
毒杀宋江那高俅一伙手段刁。
金兵虎视入关来，
幽燕十二未啖饱。
父皇巡视赴江淮，
龙虎山去把香烧。
丢下一副烂摊子，
倒叫我如何收拾如何好？！
到如今啊——
到如今文臣武将怎提调，
朝堂上满目凄清叹萧条。
到如今国库空虚无兵饷，
有谁来替我把那帝位保？
本当想河洛能把女真挡，
谁知晓天公不助我宋朝。
彻夜北风狂呼号，
河水冻成铁板桥。
还有何策救靖康？
还有何术施绝招？
七上八下魂无主，
走投无路心烦恼。
罢罢罢——
任它奇耻与大辱，
和字当头阳关道。
让步让步再让步，
方能够——
苟且偷生留住这命一条！

一太监上场。

太：启禀官家，上皇他回宫来了。

钦：怎么，上皇他，他回宫来了？！

太：正是。

钦：待我出迎。

宋钦宗和诸太监做准备迎接状。

宋徽宗在太监引领下上场。

钦：父皇回宫，儿臣叩见。

徽：啊，皇儿请起。这些天，国事操劳，看你消瘦了许多。儿啊，你还须要善自调理才是。

钦（背白）：也要让我善自调理得了啊。（对宋徽宗）啊，父皇，此番龙虎山烧香，可曾求得上上灵签？

徽：签嘛，倒是求了一签。张天师言道，虽是中下之签，却也能保得平安。听说和议将成，可有此话？

钦：和议之事，均有丞相代办。那张邦昌尚未从金营回归，或许此番再能割地求和。

徽：那就好，那就好了。

钦：儿臣原以为父皇此番前往江淮，不必再回汴梁担惊受怕。

徽：我原也想再在江淮过些时日，只是舍不下……
（接唱）
舍不下金灿灿天街冶游，
舍不下闹盈盈圓社鞠蹴。
舍不下栗子羹火爆李和，
舍不下醋溜鱼香溢樊楼。
舍不下清明上河长卷画，
舍不下紫纹金箍韵味厚。
舍不下金线巷内行院首，
舍不下君来阁上着风流。
（接白）闻得和议将成，我就回来了啊。

一太监上场。

太：张邦昌求见官家。

钦：快快传见。

张邦昌上场。

张：拜见上皇，拜见官家。

钦：啊，丞相，此去金营怎讲？

张：那金主已不希罕金银财宝割地求和。

徽钦（大惊失色，同时问道）：那，那他要什么？

张：金兀术他要先王牌位为当，以示臣服！

徽钦（同时）：啊？！

宋徽宗和宋钦宗两人同时跌倒在地，太监们作上前搀扶状。

大幕落下。


备注：李和乃当时汴梁有名的栗子大王。据说后来也被金兵掳去，原因就是他的高超手艺。


第五场：生死关

宋徽宗宋钦宗两人同时幕后合唱：
涕泪交横进祖庙——

在太监前导下宋徽宗宋钦宗两人跌跌冲冲地上场。张邦昌押后。

宋徽宗宋钦宗双双跪倒在祖宗牌位之前。

徽钦接唱：
不孝儿孙哭嚎陶。
天朝开端二百年，
太祖兵变在陈桥。
本想帝业传万世，
狼烟压境劫难逃。
兵临城下怎推敲？
列祖列宗听哀告。
请恕儿孙不孝罪，
请容儿孙空凭吊。

张：好啦，这牌位嘛，一不能拿来吃二不能用来穿三不能保佑大宋朝，还不如暂借给他们。等以后各路勤王之师会齐后再续回来不迟。

徽（对宋钦宗）：儿啊，你是当朝君王，你去取下。

钦（对宋徽宗）：父皇，我非罪魁祸首，不敢奉命。

两人相互推托之后，突然一齐对着张邦昌。

徽钦：张邦昌，你前去取来！

张邦昌一边暗笑一边取下牌位后要奉与宋徽宗宋钦宗。

徽钦：啊呀，为何要给我们啊？

张（图穷匕首现）：金朝狼主有令，这宋家牌位需两位官家亲自送往金营！

徽钦：啊？！

张邦昌硬把牌位塞在他们两人手里。两人接过后颤抖不已。

张邦昌示意太监传旨。

太（对幕内）：速放吊桥，两宫出城！

（画外音）：放下吊桥，两宫出城！

舞台上一应人等鱼贯下场。

幕后杂乱声响，只听得一声巨喝。

（画外音）给我拿下了！

金将士押着宋徽宗宋钦宗上场。

金兀术上场，张邦昌尾随着上场。

张：啊，狼主，两宫在押，大内无主。正好一举进城。

宋徽宗宋钦宗面面相觑。

金：着啊，楚王你出的好主意！（号令）杀进城去！

张邦昌带头，金将士踊跃下场。

幕后杀声震天。

张邦昌上场。

张：启禀狼主，宫内财物均已装车。

金：这两代帝王的妃傧俱在？

一片痛哭之声传来。

张：回禀狼主，三宫六院俱全。

金：一并带走！

幕后一阵嘈杂声。

张（讨好地）：除了这些有名分的以外，那老家伙还有一位外室。

金（不解）外室？！

张邦昌上前儿语。

金：好啊，孤家就命你带人速去金线巷！

张：领旨。

张邦昌带着部分金兵下场。宋徽宗呈焦虑状。

张邦昌上场。

张：启禀狼主，那李师师已经带到。只是她居然早已把家财散尽，值钱的只有剩下这一幅字。

金：一幅字？！这也值钱？！

张：放着等他死了之后就值钱啦。

金（接过在手，念道）：丹青难下笔，造化独多力。舞蝶迷香径，翩翩逐晚风。好一个“舞蝶迷香径”，快把那李师师带上来。

金兵催促着李师师上场。金兀术见之一惊。

金：果真是徐娘不老，风韵特佳。

李师师置之不理。

张（狐假虎威）：快说，上皇赐予你的珍宝都到哪儿去啦？

李：现在牛头山上！

张（对金兀术）：狼主你听，这样一个青楼女子居然也敢造反通敌！必须加以重办以示严惩，（试探地）要末就交给儿臣去处置？

金（对张邦昌）：哼，休得多言！退过一旁。

张邦昌唯唯诺诺地退至一旁。

金：那句诗实在题得好，“舞蝶迷香径”，绝色佳人怎能舍得重办严惩！既然是一代御妓，就给你两条出路：一条是不变初衷，跟随你的旧主；一条是改换门庭，照做我的外室！

宋徽宗以哀求的眼光急切地看着李师师。

李：官家，你不用这样看我，我从来就不是你的妻妾！
（接唱）
我是断然不会跟你去啊——
你何尚能把江山掌，
宣和盛世早已被你自己来毁掉。
虽然你琴棋书画件件精，
吹拉弹唱是天骄；
纵然你诗词文采足风流，
却不该占据皇位立当朝。
千里迢迢花石纲，
都是你搜括民脂与民膏。
你宠信道家谋长生，
你任用奸臣来当道。
害得我燕青弟弟浪迹天涯无处找，
累得我邦彦哥哥魂不守舍神颠倒。
看眼前——
万里山河沦敌手，
民不聊生俱悲号。
你扔下满目疮痍与破烂，
临阵脱逃付儿曹。
为父不身教，
为子不尽孝，
为夫无力把妻保，
为君无能将忠良招。
你为父为子为夫为君，
尽心尽职有哪一条？
对下愧做黎民首，
对上羞对祖宗庙。
只怕是下场不及那违命侯，
看你如何有收稍？！

宋徽宗惊倒在地，宋钦宗上前扶起。

金：好啊，骂得痛快！既然不愿跟他，那么……。

李：等一等，我还有三句话要对他言讲。

金兀术手势示意赞许。

李：官家还记得吗？在题名君来阁的当夜，曾说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

徽（擦泪，哽咽）：是曾说过。

李：我也曾回答——臣妾有幸，当了一回匹夫。

宋徽宗诺诺点头。

李：今天，就让你看看我这个真正的匹夫！

李师师言毕拔下头上金簪朝自己喉头刺去，血流如注。

全场惊呆。李师师在众目睽睽之下倒地死去。

宋徽宗摇摇欲坠，宋钦宗上前扶住。

金（摇头赞叹）：倒真是个刚烈的女子！张邦昌，孤家责成你好生礼葬李师师！

张：儿臣领旨。

金：来啊，把他们父子押送五国城，即刻下令，班师回朝！

张（胆怯地）：那末我……。

金（打断）：乖儿子，孤家封你为大楚皇帝留守东京，尔且好自为之！

张（乞求）：啊呀，狼主，好爸爸，好父亲，你可不能丢下我不管哪！

金兀术扬长而去，金将士押送浑身哆嗦的宋徽宗宋钦宗两人随同下场。

张邦昌向前扑去，欲拉住金兀术裤腿未果，一下子软瘫在地，正好跪在李师师尸首之前。

幕后合唱：
上皇“北狩”展行旗，
宛转蛾眉效死时；
笑煞盈廷诸臣宰，
更无一个是男子。

大幕落下。


剧终。



建议仿效前辈老艺人在京剧“群借华”中一赶三（前鲁肃中孔明后关羽）的做法，可安排小生演员一人接连出场分别扮演燕青周邦彦宋钦宗三个角色。除更换扮相服饰变动举止作派之外，该演员需能演唱三种不同的小生流派，以此手法加强人物区别。以前的地方戏曲舞台有诸如在“真假驸马”中沈再平和梁仲平一人分饰孪生兄弟，在“啼笑因缘”中马莉莉一人分饰沈凤喜和何丽娜的情况。若在这“一代御妓李师师”剧本实地演出时有地方戏曲演员来个一赶三作为卖点，必将是令人耳目一新的创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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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毕。我只能说，有声有色的大量原创佳作不得不造成精华一大片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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