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着的记忆:炒螺蛳
星期日 四月 25, 2010 11:11 am
只要说起江南,就会想到烟雨、女子、小桥流水、雨巷和油纸伞……仿佛那歇后语,听了前句,便知后句,一种默契的意识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而螺蛳就是独产在江南,在我的记忆中这是一道妙不可言的下酒菜,又恰是老少皆喜的鲜菜,北往的客却瞅着这小小螺号壳发愣,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陌生了,以至找不到窍门吃出这小尤物的味。
朱家角是以水乡盛名的古镇,坐在北大街上的小餐馆,你可以一边咀着“啧啧”有味的炒螺蛳,然后茗一口乌毡帽,目光荡漾在河面上的摇船,或欣赏那放生桥与水面倒影的相对,相称,相视,及相语。这就是被我那三天两头想做雅儒智者的同事赞叹不绝的情趣饮食之处。每次到水乡聚餐,御点佳菜就是先来一盘炒螺蛳。我以为以自己从小与螺蛳为伴的资历,这盘中餐大概一半要成我腹中之物了,却未料强中还有强中手,老徐竟然拿走了我的荣耀,成为我之上的高手,“咀——咀——”三下五除二,其桌前螺蛳壳就堆成了小山,我只好甘拜下风。不妨借老支的话为这古镇做个“公益”广告吧,“要吃螺蛳,来朱家角,肉嫩味鲜,无处可找。”
话说,朱家角吃螺蛳败下餐桌后,回家终日“神志恍惚”,稀里哗啦地忆起往昔,忆起孕育我的家乡水,忆起童年的无知和趣事,忆起那个晌午摸螺蛳的女人,因为男人一时抛掉了她的螺蛳,她却永世抛开了她的孩子。我从未因此将螺蛳牵怒,一个女人的抉择何必要怪罪于它物。当我知道这是一个人的命,于是一切都可以释怀了。螺蛳不是终结她生命的根源,孩子也不是改变命运的筹码,恰是爱断掉了她人间的漫漫长路,割去了红尘杂念。她顾自而去,自是为寻她的安乐,我又如何好留她继续深入这痛苦的深渊。她即是赋予我生命的人,我更要还她来去自由。
她走了,几年后,我也开始卷着裤管到塘里摸螺蛳。说是好玩,其实常为家里添道菜,改善一下伙食。剪螺蛳屁股是让我最为难的事,五六岁小丫头,手无几多力,拿着个笨重的老虎钳,吃一碗螺蛳,便要磨出小手几个泡。母亲说,炒螺蛳时,火头要足。那时不问原由,大人的话总要认为对的。不然,大人会说,我什么事没经历过,盐么也比你多吃几缸,还会是你比我知道。这样小孩子就只能闭嘴,委屈也是孩子气的那种。长大以后,甚至到母亲的女儿做了母亲时,才真正体会到其中话里的话。我终于想通了。烈火使螺蛳因灼热而迅速收缩以致与它的鳞片脱离,而且高温下肉质易熟省时,营养流失少,这大概也是朱家角的螺蛳肉鲜嫩原因之一吧。
我想那时候我是羞涩的,在青春年少时,多像一枚螺蛳,不敢触摸异样的眼光,总是躲在那坚硬的壳里,冷暖都在自己心底。有人戏喻,吃螺蛳如接吻。听此言,少女的心不由矜持起来,哪怕这螺蛳再怎么香气扑鼻,也要视桌边人物而定夺吃否,不可留人话柄,被人说笑。乡村的女孩子,被父母要求的不算少,言行举止,虽不能像大户人家,却也受严格管教。在普遍文化不高的家教环境里,人们却从不失道德教育和行为教育。我恨自己领悟太迟,白白流失了早期的家庭教育,我行我素的个性终究也为我留下了一些一生都不能改变的遗憾。
这一路,说短不短,说长不长。时光飞逝中,终于我也可以牵着孩子的手,在菜市场挑我们喜爱的菜蔬。偶见一农妇边剪螺蛳尾边抬头问,要螺蛳否?我征得孩子的同意,称了一斤。可惜家里没有腊肉和霉干菜,只好将就着用酱爆炒。依然美味,依然回忆,依然向往……
201004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