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瞬间》
星期三 一月 28, 2009 8:49 am
瞬间
孙晓世
一、
唐之睡醒的时候，感觉到一片空白，象一只纯粹的无意识的动物在草莽中醒来。渐渐地他感觉到了安全的房屋在他头顶，舒适的床铺和被子里的温度包围着他。他把双臂伸出被子，双手枕在脑后，全身用力一挺，伸了个懒腰，觉得全身舒坦的同时也觉得一丝寒冷。一丝痛楚也象云雾一样出现在他眼里。
他回忆起昨晚的事来了。为什么热情和理想总是与现实不合拍呢？为什么两个人的想法总是难以朝着一个方向呢？自己梦想的云一样的女孩，童话一样的爱情，究竟在哪里呢？在秋恒身上他倾注了那么多的热情，把获得拯救的希望放在她的身上，她却那么不懂事，仅仅把这当作一个早就听说过的平常的故事，象还一本书似的就想结束这件事，简直就像没有感情。彼此耳鬓厮磨了几个月，他已把她看得很重要。每当偶一想起她，心里就涌满了浪潮一样的激情，兴奋得想找谁打一架，或满世界狂奔狂走。少女的纯真和温柔是多么令人着迷呵！生活又是多么叫人依恋呵！
可是秋恒轻描淡写地就想“做一般朋友”，连一个正当理由也没有，仅仅因为“太小”。他不明白女孩子做点事为什么有那么多心理上道德上的困难，为什么不敢大胆地爱呢？前怕狼后怕虎，大概是一种弱小动物的本能吧。经常有人把少女比成小鹿，小鹿除了可爱，还有胆小和善于逃跑一面。也许正如她说的，她仅仅因为好奇和一点好感，才与他走了这么多路，并没有真正地爱上他。而现在她悚然一惊，对进入这种生活开始害怕，而想回到过去那种无忧无虑的孩子的生活里去。她这样做，对唐之是太残忍了，而实际上也是不可能的了，她只不过在骗自己。
唐之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思想的时候是一个诗人，在行动的时候是一个凡人。秋恒因为年龄的关系，总是指责他只注意她肉体的方面，这也是她中止来往的一个原因。她不知，肉体是与精神紧紧联系在一起的，是不可以单独讲精神和单独讲肉体的，精神是通过肉体来体现的。你爱她，你只有吻她才能说明，只明想要她才是最后的完成。这才是一个完整的人，完整的爱情。精神的爱是许多人难以体验和获得的，是非常美的，可是在此基础上的肉体的爱也是另一种美丽，是大自然的伟大和奇妙之处。
可是这并不能够说服秋恒。身为B血型女人的她，任你千条理万条理，还是仍旧凭她的感觉做。不过她那天晚上的话也是留有余地的，她只是想暂时不来往，集中精力把功课学好，以后的事任其自然，只是由于唐之不同意才把事情闹僵了。
唐之也是个心性高傲的人，也想就此罢了，不再理睬秋恒，不再受气。在他心里面，总是很难把喜欢的女孩子当成猎物，想方设法捕获的。他总是想她们跟他一样，所以经常会怨她们，生她们的气，可是同时一种无边的怜爱又会充满心怀。
他怨一会儿秋恒，一转身却又看着窗外发呆，雾水一样地想着她。想她柔声柔气甚至有点奶声奶气的说话的声调，想她黑得发亮、一尘不染得象雪水的大眼睛睁得大大地认真说话的纯真，想她温热的长发 ，想她拥吻时热情湿润的嘴唇和微微喘息与呻吟的女性气质，想她少女的体香和抚摸她娇小而丰满的身体时的那种震撼和迷醉。对他们两个来说，都是在人生中刚刚开始苏醒宇宙赋予的生命意志，从本能的下意识的全新角度看待一个的异性，看待刚刚开头的青春的美丽。是啊，谁都希望这里只有美而没有其它东西。
想到后来，唐之闭上了眼睛，泪水涌满了他的眼眶。
连续几天，唐之上课都没有什么精神，坐在那里恍恍惚惚，一会想到秋恒身上，一会儿又沉浸在一个人的白日梦里。幸而中文系的学生要的是悟性，而不是那些豆腐渣一样的知识，唐之对自己的才气和悟性是很自负的，对那些课程并不太在意。他并不想决定是去找秋恒还是不去，就这样懒懒地让自己感伤，他觉得这其实很美丽，感伤象酒一样，使他迷醉，同时也伤害着他。为一个他喜欢的温婉女孩感伤，在他象闲得无聊一样地，是一种快乐。
有一次课间休息，他在楼梯口向西看那块草坪和周围的樱花树、梅花树、银杏树等树木，猛然看见秋恒跟一群女孩子从礼堂门口走出来，走到一半转向北面那块草坪，被树挡住，看不见了。他的心一阵狂跳，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走入那片树林。远远的她似乎在边走边与同伴说着什么，冬衣裹得她像一只大企鹅。这突然的发现让唐之感动着。
第二天，校学生会杂志的编辑来找唐之，向他要几首诗在下期用。唐之这才想起诗本寒假前在秋恒那里看，一直没有拿过来，就写了一个短简投在她的信箱里，告诉她这件事，约她次日晚六点在宿舍区边门的大榕树下见面，把诗本拿给他。
那天上午就下起了雪，雪越下越大，连续得象是一条条白线，扑在雪地里走着的人的脸上，很快熔化开，让人觉得有一点刺冷。尤其是眼睛没法睁开，没法朝前看，只好低着头缩着脖子，一边有点儿畏惧，一边又有着“不怕”的豪情，听着密集的雪花落地的轻微的声响，带着下雪带来的兴奋情绪大步走着，好象下雪是一件新奇的事，好象下雪能带来希望似的。
到了傍晚，地上、屋上、树上都覆盖了厚厚一层积雪。雪还没有停，唐之吃过晚饭后在宿舍里与室友聊了一会，六点二十五分打着把伞来到与秋恒约好的大榕树下。雪地里一片白茫茫，只有两行脚印在雪地里延伸着，有些又被雪快盖满了。路上很少有人了，可是还见不到秋恒的影子。是她没收到信，还是不肯来？唐之站在雪地里等着，雪让他感到很纯洁，很优雅。他一动不动看着白晃晃的雪地出神，什么也不想。天明显暗了，雪天黑得快。他看一看表，已经六点四十了，大概秋恒不会来了。
“嘿”，身边有人轻轻叫了一声，象是答应，又向是招呼，同时用伞碰他的伞。他一转脸，发现是秋恒，白白的脸在雪地里显得更白，穿着件袍子一样的红滑雪衫，围着条白围巾，仍然是那样素素的样子，看到唐之注意地盯着她看，有点儿扭捏和不好意见，又有点儿随和与放任，喜悦从她静静的话语里呈现出来：“可把我找惨了！我来来去去找了你半个小时，又怕记错地方，到校外商业大厦去找你”。只是那种甜甜的抱怨，并没有责备。“哎呀，我记错时间了，这些天神魂颠倒、昏头昏脑的，真对不起，怪我。”唐之有点尴尬，道着歉。
秋恒轻轻地笑出声来：“没关系的，也不用怪谁了”。她笑得那么温润，一丝妩媚从她脸上透出来。她真是“静若处子”，不再是那晚说“你跟着我干嘛，滚开！”的凶样子。
两个人停顿了一下，局促了一下，唐之问：“诗本带来了吗？”秋恒有点儿不情愿地从书包里掏出那本子，又翻开来看一下，说：“我今天又看了一下，你的有些诗还是写得不错的。”唐之笑了一下，没说什么，接过诗本，放进书包。他轻轻地、温和地说：“我七点钟还有课，先走了“。秋恒轻轻地”嗳“了一声，身子扭了扭。唐之转回头一步一步地走了。
直到那场雪融化，唐之没有再与秋恒联系。他似乎心安了许多，他知道和秋恒不会完的，现在这样隔着距离，好象雾中看花，另有一番清新滋味。
天气暖和起来，郊区的梅花开了。唐之知道秋恒爱梅花，寒假前经常采了腊梅送给他，而她身上也常有一种梅花般的幽香。因了秋恒的关系，他也喜欢起花呀草的了，也更加热爱生活了。星期天，他约上了好友踩单车去郊区看梅花，回来时已是下午了，在校门外的路上看见秋恒一个人在路边走，就让好友先回校，自己走到秋恒的身边说：“干什么的？”秋恒有点惊讶的抬起头来，见是他微微一笑，说：“看梅花去的”“这么巧，我们也是去看梅花的。”“我这是第二次去了。”秋恒有点得意地说。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到校门口分手了。两人的关系以前就没有公开，一直在校外约会，主要是秋恒脸皮薄，不愿意让别人知道。
唐之回去后，心情很好。秋恒一个人去看梅花，说明她还把一份东西保存着，没有给别的男孩。看得出，她也是孤寂的，并不是想回到从前就可以回的，象她那样一个善感的女孩，开始了爱，就不能再远离爱了。
唐之仔细衡量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觉得自己是爱着秋恒的，并不想失去她，不能把她说的话太当真，她还是个孩子，应该自己先放下架子，趁现在还来得及。
于是唐之每天写一封信给秋恒，说着对她的爱恋的话。这倒不是假模假样的，是他内心里真实的话，他激动起来是个热情如火的人，又有好的文笔，挥挥洒洒一写就是一大篇，象朗诵诗一样地优美动听。他每天写，并没有期望秋恒会回信，而她果真也没有回信。
过了几天，他到秋恒的宿舍去敲她的门。他以前是那儿的常客，但每次都装作与秋恒只是一般朋友关系，而与其他女孩也相处得很好。他是个很有风度也很会开玩笑能够左右气氛的人，挺受女孩子欢迎。这学期有将近一个月没去了，他觉得应该去一下。其实女孩子们都知道他们两个有意思，只是不知道他们发展到哪一步而已。恋爱中的人是瞒不过别人的眼睛的，特别是细心的女孩的眼睛。
那天晚上饭后他走进那幢两层的老式楼房，在走廊昏暗的灯光里走到秋恒在一楼的宿舍门口，揭起门帘敲她的门。门一开，她的室友就惊喜地说：“哇，你来啦？好久不见了，把我们给忘了吧？”接着手忙脚乱地搬出残存的年货（女孩们会把一点东西保存很久，会过日子）请他吃。秋恒倒并没有惊喜的样子，用他奶酪一样的声音静静地说：“怎么有空来的？”他看她装模作样，忍不住想笑。秋恒一边收拾东西，一边不冷不热地和他说着话。“她就是会在家里欺负人。”唐之一边想，一边和其他女孩说笑着。
秋恒过了会也坐下来说了几句话，就说：“我到图书馆去，你去不去？”唐之说：“我正准备去呢，一起走吧。”两人在被自行车堵得窄窄的走廊里一前一后一声不吭地走出门，默默地穿过一片水杉林。唐之側头看了一下秋恒，秋恒并没有看他，还是那副似有表情似无表情的样子，但眼睛的余光也在看他。他觉得她象一个瓷娃娃一样地好玩而又可爱，就问她：“我的信都收到了吗？”“收到了，看得出挺有功底”。她不失时机地幽默了一下。“我是真心的”。唐之有点不快。“我知道”。秋恒有点娇滴滴地说。“那怎么不给我回信？”“写什么呢？也象你那样满纸写着爱呀什么的？你让一个女孩怎么写得出手呢？”
唐之心里一热，大家都过了一会不说话。唐之转开话题，问她今年开了哪些课程，对哪些感兴趣，又叮嘱她该怎样学，象一个老大哥，秋恒也就用心地听着，就说：“现在我上课专心多了，安心多了。”说着就进了图书馆了，唐之建议从一楼走到头从那里上楼。在那里，唐之说：“我们在这里站一下，我有件事跟你说。”秋恒就站住了，转身微笑着看着他。唐之说：“过几天就是我生日了，想请你一起吃饭。我们在校外找一家川菜馆。”他望着她。他知道秋恒很重视生日呀、纪念日呀什么的，以这个为名邀请她，她是难以拒绝的。秋恒犹豫了一下，说：“不用破费了吧。”唐之说：“这哪是什么破费？为我过生日，不是专门为着请你呀。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孤孤单单过生日吧？这样我爸爸妈妈知道了要伤心的。”接着又故作庄重地说：“二十年前的今天，我别无选择地来到了这个人间。弹指一挥间，二十年过去了，当年的小娃娃，如今长大成人了，知道恋爱，会为一个女孩子烦恼了，多么可喜的变化，多么奇妙的人生啊！让我们点起蜡烛，为此而畅饮美酒吧！”说得秋恒转过脸去笑起来。唐之从后面扶住她的肩，说：“你就答应吧。”秋恒问。“什么时间呢？”“22日下午六点在学校北园门口见。”“那好吧。我们上楼去看书吧？”“我今天不行了，我要去做家教，”“那我先上去了”。秋恒回过头上楼去了。
那天唐之买了瓶葡萄酒，与秋恒一起找了家四川饭馆坐下来。他拿来菜单，让秋恒点了几个爱吃的菜，又打开酒瓶，倒满两杯酒。他举起酒杯，对秋恒说：“为了我们的相识，干杯！”秋恒说：“应该为你生日。”唐之说：“第二杯为我的生日。”唐之酒量大，两杯下肚，谈兴浓起来。谈文学，谈未来，谈生命，谈哲学，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仿佛睥睨一切，仿佛一切都是手到拈
来。他两眼闪闪发亮，做着优雅而有力的手势，把秋恒都听入迷了。酒一杯杯地多起来，秋恒双颊红红的，神情渐渐有点乱。唐之说的当儿，她媚媚地盯着他的眼睛看，似乎一切都了解，又似乎一切都不了解，下意识地端着杯酒。唐之停住了说话，有点儿担心地看着她，说：“你不要喝那么多酒吧。”“不，我要喝！”秋恒象个孩子的固执。唐之知道秋恒是第一次喝酒，让她喝醉了就不好，但是又劝不过她。秋恒喝完了杯里的酒，把杯子伸过来：“快给我倒酒。”她还是那样柔柔的，声音不大，娇声娇气的，可是那种沉静没有了，眼神是那样的大胆，如梦如醉。唐之有点儿想不到，有点紧张不知道这会怎么样，说“我替你喝酒吧。”秋恒不上他的当：“不，我自己喝”。“那你多吃点菜吧。”唐之几乎在求她。秋恒下意识地挟了点菜，就又喝开了。她托着头，风情万种地笑着，一点儿不象她平常的样子，象一个交际花，有点儿性感，又有点儿让唐之发怵。他赶紧结完帐，哄她说：“你不是说今晚校园礼堂有电影吗？我们回去看电影吧”。她一听来劲了，站起来就想走，可是腿一软，差点倒下。唐之赶紧扶住她，店里人都朝他们看，唐之赶紧扶秋恒出门。临走秋恒还没忘用手向后一划拉，“酒还没喝完呢。”上了街，唐之架着秋恒往学校走。秋恒说：“你怎么乱走，应该朝那边走。”她用手乱指一个方向。唐之说：“我们回学校，应该朝那里走，”她也倒不争辩，就随着走了。一会儿又说：“下雨了！”声音大得象聋子说话。唐之仰头看了看，说：“没有啊。”“下了，就是下了。”秋恒娇娇的霸道的声音响起。“好，下了！下了！”秋恒不说话了，一会儿又推开他：“我不要你扶，我自己能走。”一边踉踉跄跄地走着，说：“我飞起来了，我是神仙。”没走几步，一下倒在路边的墙上，格格地笑个不停。唐之扶她起来，反倒不怕了，觉得她这样子挺可爱的，忍不住吻住了她那溢着葡萄酒香的丰满的唇。秋恒也伸手抱住了他的头，微微张开唇围着他，吮吸着他，又伸舌与他的舌缠在一起。吻完了，推开他，笑着：“你真坏，你在干什么？”唐之说：“我们在相爱”。秋恒吃吃地笑着，说：“我要去看电影”。唐之想她还没糊涂呢，就说：“你这样子路都走不稳，不能去看电影，别人会笑的”。秋恒说：“我能走，谁会笑？”说着推开唐之一个人往前走。没走几步，又倒在地上。唐之心疼地把她拉起来，说：“你这个丫头，以后不让你喝酒了。”不顾她的抗议，把她拉到自己的宿舍。室友们都看电影去了，唐之点起蜡烛，让秋恒倚靠在被子上，自己轻轻地覆盖住她，热烈地吻着她。这个让她心痛的女孩，这个孩子气的温婉如玉的女孩，象做梦一样地又回到他的身边，醉醺醺地走到他的面前。他的酒也多了，什么意识都没有了，只知道她的可爱，只知道她的体香，只知道她的丰满湿润的唇，她热烈的回应，她轻轻的喘息和呻吟，他吻着她的脸颊、眉毛、眼睛、耳朵、脖子。仿佛要把她溶到他的身体里去。他昏乱着，要着她，一下就伸手进她的衣服，接触到她温暖丰柔的肌肤，一阵激流象电一样传遍全身，让他喘息起来。他不由自主地向上抚摸着，用手轻轻拔开她的胸衣，一对丰厚的乳轻轻地弹出来，他立即觉得自己象一片云落到了实处，两手握住了她的乳，觉得自己象拥有一切，一阵温暖的愉悦传遍全身。恒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唐之，我好喜欢你，好喜欢你”。唐之吻住她的唇，然后移开，说：“我也是，我也好喜欢你，这样多好呵！”说着，泪涌了上来。他低下头，吻着她的乳，舔着吮着她的。她身体微微颤着，呻吟的声音渐渐大起来。他抬起头，发现她的眼角有泪，就轻轻地吻去了恒苦咸苦咸的泪。 过了一会儿，他们累了，就分开来坐正了。恒说：“我好渴。”唐之倒了杯水，等有点凉了，就用嘴含了水对着她的嘴喂着。喝了一会，恒说；“你们同学快回来了，我们下去走走吧。”两个人下了楼，在球场边上的大树下坐着。沉默了一会，恒拉着唐的臂，看看他，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低低地说：“我们这样一是不是太过份了？”“没有，两个相爱的人做任何事都不过份。我们两个人就是一个人，我们两个人要合为一个人，怎么样都是应该的，只要我们高兴，感觉到快乐。爱情不就是快乐吗？”“可我们并没有结婚呀！”“婚姻是一个法律形式，只不过是爱情的法律承认而已。爱情应该是浪漫的，感觉的，难以预测的和充满激情的。如果爱情时刻要考虑着法律，那不成了道数学题了吗？”
他们又卿卿我我地说了一会悄悄话，唐之送秋恒回宿舍，拥抱了一下，看着她走进去了。这晚上唐之很累，一上床就睡着了。后来有一次秋恒说：“那一晚如果不是喝醉酒，我们也许不会再走下去了”。唐之呵呵笑着说：“未必，不过我也没想到酒有这等好处，它解掉了你的封建枷锁。不过，以后不敢再让你喝了，怕你对别人也解除枷锁。”气得秋恒追着要打他。
郊区的梅花还没有谢，唐之和秋恒又相约了去看梅花。那天天气很好，一片的好太阳，晒得人暖烘烘的，好象要忘记了刚过去的寒冷，象一个孩子一样高兴地、天真地笑出来。踩着单车经过那些古老的街道，看见许多人家都在门外晒东西。唐之和秋恒一人一辆车，一路走一路笑着，不觉也就出了旧城墙。沿着城墙根走了一会儿，是一个大下坡，有一千米长，坡很陡，单车冲下去时速度极快，两耳满是呼呼的风响，要是不带着刹车，简直会怀疑冲到地球外面去，就是这样，秋恒还是半是惊吓半是撒娇地尖叫起来，惹得唐之哈哈大笑，笑声和叫声在山谷里回应着。下坡到底后就是上坡，这回要下车推行了。山道两边是茂密的山林，此刻大多光秃秃的，掉光的叶子还未生出来，只有松柏、水杉、竹子的绿色夹杂在里面，做些点缀，画出一幅早春图来。时而亭台楼阁的建筑掩映在密林之中，有一些小贩在路边卖茶水和小吃。
上坡后再行不足一千米，就到了梅花山下。这山旁边有两个古代王的陵墓，很让人肃然生畏。好几条路绕着这山而过，通向远处的一些风景区，一位近代总统的陵墓和一座唐朝开始就闻名全国的寺庙。路很宽也很干净，路边有一些广阔的草坪，郊游时大人小孩就在这些草坪上玩球。密密的树和山围绕着这些草坪，显得又静谧又安全。梅花山是一座小土丘，高不过几十米，遍植品种繁多的梅花，十分热闹。梅花本应在水边房前，不闹不静之处，单树地开，细细地看，就象美人只须一个，才好投入感情，若是成堆地争奇斗姸，也就一个都显不出美了。从深处讲，美是一种情感。不是吗？只有充满爱心的人，才会去热爱生活，发现出生活的美。
梅花山把梅花集中到一处，无非是图个闹勝，给市民提供个去处。某种程度是个象征，让人们对生活的爱，多了个寄托的地方。山上人看花，山下人看人，象赶庙会一样，而欢乐时光也就这样不知不觉流去了。
唐之和秋恒从山上转了一圈下来，就吃了点鸭血汤和馄饨，接着去植物园。植物园的人就比梅花山少多了，要能欣赏这些植物，就须有一些不俗的志趣了。这植物园里有山路，有密林，有小溪和小湖，有草坪和三三两两干干净净的亭台楼阁，有满植药草的园子和玻璃花房，通向山的一面没有围栏，可以一直走向深山里去。最让唐之和秋恒迷醉的自然是玻璃花房了。里面温度很高，长着许多奇花异草。很大的花房里热带植物占着很大的比重，光仙人掌就有几百种，红的绿的，小到拇指大，大到猛兽一般，同生在一小块沙地里。还有些古里古怪的热带绿色植物，看了都记不住名字。兰花和杜鹃花在这里被分出许多个品种，都是那般地美丽可爱。惹得秋恒忍不住说：“真想把这座植物园搬回家去！”唐之赞叹道：“过去皇帝吹嘘的什么上林苑，也没这般好看”。两人看看花，又看看对方的眼睛，浅浅地笑起来，拉着手在没人处轻轻地吻了吻。
春天的午后，两个年轻人手拉着手出了花房的门。这一阵的游玩、转暖的天气和花房的温度，让他们脸上火烘烘地热，秋恒脸上更是红扑扑的一片，秀气的小鼻尖上渗出几点细密的汗珠。这一出门，外面凉爽的空气和一点微微的风，让他们觉得格外舒服，飘飘若仙了一样。
时光在他们面前浪潮一样退下。他们看看彼此，再看看四周，象在睡梦里似地停止了思想，任时光推他们向前走。
他们两个走进了小山坡的密林中，唐之一个劲地牵着秋恒向没人的地方走，秋恒抗议道：“不去那边呵。”唐之说：“去坐一坐嘛。”秋恒就不说话，依着他在前面牵着她走，象一个小女孩乖乖地跟在父亲后面走，也不管树枝偶尔挂了衣服。
找了个枯叶较厚的地方坐下来，两个人四面看看，一时没有说话。平定了一下走累的身体，唐之侧过头看了看秋恒：“今天玩得开心吗？”“挺开心的。”秋恒回答时象在水边那样欲进又退，头和眼睛先向上扬了扬，又向下点了点。唐之看出她内心的欢喜和表面的平静，伸过手去搂住她，在她长长的头发上闻了闻，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轻轻地印了个吻在上面，感叹了一句：“多么美好的生活啊！”秋恒似梦似醒地轻轻“嗯”了一声，轻轻靠到他怀里，脸上有点儿发烫。她说：“好热啊！”唐之说：“春天了嘛，把你外面的毛衣脱掉吧。”秋恒嘴巴似乎都没张，从鼻子里面哼着说：“不脱了。”唐之不理她这句话，伸手去脱她的毛衣，她也就抬起手任他脱了毛衣去放在身边。脱毛衣时秋恒的体香象奶茶一样地冲进了空气中，使唐之一震，温暖的幸福感涌满全身。两人刚才谈艺术，谈玄思冥想，谈古往今来的至理常识，现在，都有点沉默。秋恒双手抱着膝盖，一声不吭。春天的美妙使快乐象绸布贴紧了他们，是那样的温和、圆润。唐之伸手去握住了秋恒的手，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暖暖的，象不小心就能捏碎了一样的。秋恒抬起头来，眼睛已是闭上了，长长的眼睫毛闪动着，丰满的双唇微微张开。唐之一手托着她的头，俯过身子轻轻吻住了她的唇。一股绵长的接触感使唐之象跳进了蓝天里，飘飘地要飞起来了。秋恒更是晕了，身子慢慢地向后倒下去，唐之象一片云一样地覆盖了她。
在他们旁边，金黄的迎春花开得一树灿烂。时光啊，请你停一停罢，请你让这两个暂时忘却外部世界的年轻人多沉浸在他们的世界里一会罢，请不要用烦恼和无奈来打扰他们，请你慈爱一点，留住这个瞬间罢！
孙晓世
一、
唐之睡醒的时候，感觉到一片空白，象一只纯粹的无意识的动物在草莽中醒来。渐渐地他感觉到了安全的房屋在他头顶，舒适的床铺和被子里的温度包围着他。他把双臂伸出被子，双手枕在脑后，全身用力一挺，伸了个懒腰，觉得全身舒坦的同时也觉得一丝寒冷。一丝痛楚也象云雾一样出现在他眼里。
他回忆起昨晚的事来了。为什么热情和理想总是与现实不合拍呢？为什么两个人的想法总是难以朝着一个方向呢？自己梦想的云一样的女孩，童话一样的爱情，究竟在哪里呢？在秋恒身上他倾注了那么多的热情，把获得拯救的希望放在她的身上，她却那么不懂事，仅仅把这当作一个早就听说过的平常的故事，象还一本书似的就想结束这件事，简直就像没有感情。彼此耳鬓厮磨了几个月，他已把她看得很重要。每当偶一想起她，心里就涌满了浪潮一样的激情，兴奋得想找谁打一架，或满世界狂奔狂走。少女的纯真和温柔是多么令人着迷呵！生活又是多么叫人依恋呵！
可是秋恒轻描淡写地就想“做一般朋友”，连一个正当理由也没有，仅仅因为“太小”。他不明白女孩子做点事为什么有那么多心理上道德上的困难，为什么不敢大胆地爱呢？前怕狼后怕虎，大概是一种弱小动物的本能吧。经常有人把少女比成小鹿，小鹿除了可爱，还有胆小和善于逃跑一面。也许正如她说的，她仅仅因为好奇和一点好感，才与他走了这么多路，并没有真正地爱上他。而现在她悚然一惊，对进入这种生活开始害怕，而想回到过去那种无忧无虑的孩子的生活里去。她这样做，对唐之是太残忍了，而实际上也是不可能的了，她只不过在骗自己。
唐之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思想的时候是一个诗人，在行动的时候是一个凡人。秋恒因为年龄的关系，总是指责他只注意她肉体的方面，这也是她中止来往的一个原因。她不知，肉体是与精神紧紧联系在一起的，是不可以单独讲精神和单独讲肉体的，精神是通过肉体来体现的。你爱她，你只有吻她才能说明，只明想要她才是最后的完成。这才是一个完整的人，完整的爱情。精神的爱是许多人难以体验和获得的，是非常美的，可是在此基础上的肉体的爱也是另一种美丽，是大自然的伟大和奇妙之处。
可是这并不能够说服秋恒。身为B血型女人的她，任你千条理万条理，还是仍旧凭她的感觉做。不过她那天晚上的话也是留有余地的，她只是想暂时不来往，集中精力把功课学好，以后的事任其自然，只是由于唐之不同意才把事情闹僵了。
唐之也是个心性高傲的人，也想就此罢了，不再理睬秋恒，不再受气。在他心里面，总是很难把喜欢的女孩子当成猎物，想方设法捕获的。他总是想她们跟他一样，所以经常会怨她们，生她们的气，可是同时一种无边的怜爱又会充满心怀。
他怨一会儿秋恒，一转身却又看着窗外发呆，雾水一样地想着她。想她柔声柔气甚至有点奶声奶气的说话的声调，想她黑得发亮、一尘不染得象雪水的大眼睛睁得大大地认真说话的纯真，想她温热的长发 ，想她拥吻时热情湿润的嘴唇和微微喘息与呻吟的女性气质，想她少女的体香和抚摸她娇小而丰满的身体时的那种震撼和迷醉。对他们两个来说，都是在人生中刚刚开始苏醒宇宙赋予的生命意志，从本能的下意识的全新角度看待一个的异性，看待刚刚开头的青春的美丽。是啊，谁都希望这里只有美而没有其它东西。
想到后来，唐之闭上了眼睛，泪水涌满了他的眼眶。
连续几天，唐之上课都没有什么精神，坐在那里恍恍惚惚，一会想到秋恒身上，一会儿又沉浸在一个人的白日梦里。幸而中文系的学生要的是悟性，而不是那些豆腐渣一样的知识，唐之对自己的才气和悟性是很自负的，对那些课程并不太在意。他并不想决定是去找秋恒还是不去，就这样懒懒地让自己感伤，他觉得这其实很美丽，感伤象酒一样，使他迷醉，同时也伤害着他。为一个他喜欢的温婉女孩感伤，在他象闲得无聊一样地，是一种快乐。
有一次课间休息，他在楼梯口向西看那块草坪和周围的樱花树、梅花树、银杏树等树木，猛然看见秋恒跟一群女孩子从礼堂门口走出来，走到一半转向北面那块草坪，被树挡住，看不见了。他的心一阵狂跳，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走入那片树林。远远的她似乎在边走边与同伴说着什么，冬衣裹得她像一只大企鹅。这突然的发现让唐之感动着。
第二天，校学生会杂志的编辑来找唐之，向他要几首诗在下期用。唐之这才想起诗本寒假前在秋恒那里看，一直没有拿过来，就写了一个短简投在她的信箱里，告诉她这件事，约她次日晚六点在宿舍区边门的大榕树下见面，把诗本拿给他。
那天上午就下起了雪，雪越下越大，连续得象是一条条白线，扑在雪地里走着的人的脸上，很快熔化开，让人觉得有一点刺冷。尤其是眼睛没法睁开，没法朝前看，只好低着头缩着脖子，一边有点儿畏惧，一边又有着“不怕”的豪情，听着密集的雪花落地的轻微的声响，带着下雪带来的兴奋情绪大步走着，好象下雪是一件新奇的事，好象下雪能带来希望似的。
到了傍晚，地上、屋上、树上都覆盖了厚厚一层积雪。雪还没有停，唐之吃过晚饭后在宿舍里与室友聊了一会，六点二十五分打着把伞来到与秋恒约好的大榕树下。雪地里一片白茫茫，只有两行脚印在雪地里延伸着，有些又被雪快盖满了。路上很少有人了，可是还见不到秋恒的影子。是她没收到信，还是不肯来？唐之站在雪地里等着，雪让他感到很纯洁，很优雅。他一动不动看着白晃晃的雪地出神，什么也不想。天明显暗了，雪天黑得快。他看一看表，已经六点四十了，大概秋恒不会来了。
“嘿”，身边有人轻轻叫了一声，象是答应，又向是招呼，同时用伞碰他的伞。他一转脸，发现是秋恒，白白的脸在雪地里显得更白，穿着件袍子一样的红滑雪衫，围着条白围巾，仍然是那样素素的样子，看到唐之注意地盯着她看，有点儿扭捏和不好意见，又有点儿随和与放任，喜悦从她静静的话语里呈现出来：“可把我找惨了！我来来去去找了你半个小时，又怕记错地方，到校外商业大厦去找你”。只是那种甜甜的抱怨，并没有责备。“哎呀，我记错时间了，这些天神魂颠倒、昏头昏脑的，真对不起，怪我。”唐之有点尴尬，道着歉。
秋恒轻轻地笑出声来：“没关系的，也不用怪谁了”。她笑得那么温润，一丝妩媚从她脸上透出来。她真是“静若处子”，不再是那晚说“你跟着我干嘛，滚开！”的凶样子。
两个人停顿了一下，局促了一下，唐之问：“诗本带来了吗？”秋恒有点儿不情愿地从书包里掏出那本子，又翻开来看一下，说：“我今天又看了一下，你的有些诗还是写得不错的。”唐之笑了一下，没说什么，接过诗本，放进书包。他轻轻地、温和地说：“我七点钟还有课，先走了“。秋恒轻轻地”嗳“了一声，身子扭了扭。唐之转回头一步一步地走了。
直到那场雪融化，唐之没有再与秋恒联系。他似乎心安了许多，他知道和秋恒不会完的，现在这样隔着距离，好象雾中看花，另有一番清新滋味。
天气暖和起来，郊区的梅花开了。唐之知道秋恒爱梅花，寒假前经常采了腊梅送给他，而她身上也常有一种梅花般的幽香。因了秋恒的关系，他也喜欢起花呀草的了，也更加热爱生活了。星期天，他约上了好友踩单车去郊区看梅花，回来时已是下午了，在校门外的路上看见秋恒一个人在路边走，就让好友先回校，自己走到秋恒的身边说：“干什么的？”秋恒有点惊讶的抬起头来，见是他微微一笑，说：“看梅花去的”“这么巧，我们也是去看梅花的。”“我这是第二次去了。”秋恒有点得意地说。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到校门口分手了。两人的关系以前就没有公开，一直在校外约会，主要是秋恒脸皮薄，不愿意让别人知道。
唐之回去后，心情很好。秋恒一个人去看梅花，说明她还把一份东西保存着，没有给别的男孩。看得出，她也是孤寂的，并不是想回到从前就可以回的，象她那样一个善感的女孩，开始了爱，就不能再远离爱了。
唐之仔细衡量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觉得自己是爱着秋恒的，并不想失去她，不能把她说的话太当真，她还是个孩子，应该自己先放下架子，趁现在还来得及。
于是唐之每天写一封信给秋恒，说着对她的爱恋的话。这倒不是假模假样的，是他内心里真实的话，他激动起来是个热情如火的人，又有好的文笔，挥挥洒洒一写就是一大篇，象朗诵诗一样地优美动听。他每天写，并没有期望秋恒会回信，而她果真也没有回信。
过了几天，他到秋恒的宿舍去敲她的门。他以前是那儿的常客，但每次都装作与秋恒只是一般朋友关系，而与其他女孩也相处得很好。他是个很有风度也很会开玩笑能够左右气氛的人，挺受女孩子欢迎。这学期有将近一个月没去了，他觉得应该去一下。其实女孩子们都知道他们两个有意思，只是不知道他们发展到哪一步而已。恋爱中的人是瞒不过别人的眼睛的，特别是细心的女孩的眼睛。
那天晚上饭后他走进那幢两层的老式楼房，在走廊昏暗的灯光里走到秋恒在一楼的宿舍门口，揭起门帘敲她的门。门一开，她的室友就惊喜地说：“哇，你来啦？好久不见了，把我们给忘了吧？”接着手忙脚乱地搬出残存的年货（女孩们会把一点东西保存很久，会过日子）请他吃。秋恒倒并没有惊喜的样子，用他奶酪一样的声音静静地说：“怎么有空来的？”他看她装模作样，忍不住想笑。秋恒一边收拾东西，一边不冷不热地和他说着话。“她就是会在家里欺负人。”唐之一边想，一边和其他女孩说笑着。
秋恒过了会也坐下来说了几句话，就说：“我到图书馆去，你去不去？”唐之说：“我正准备去呢，一起走吧。”两人在被自行车堵得窄窄的走廊里一前一后一声不吭地走出门，默默地穿过一片水杉林。唐之側头看了一下秋恒，秋恒并没有看他，还是那副似有表情似无表情的样子，但眼睛的余光也在看他。他觉得她象一个瓷娃娃一样地好玩而又可爱，就问她：“我的信都收到了吗？”“收到了，看得出挺有功底”。她不失时机地幽默了一下。“我是真心的”。唐之有点不快。“我知道”。秋恒有点娇滴滴地说。“那怎么不给我回信？”“写什么呢？也象你那样满纸写着爱呀什么的？你让一个女孩怎么写得出手呢？”
唐之心里一热，大家都过了一会不说话。唐之转开话题，问她今年开了哪些课程，对哪些感兴趣，又叮嘱她该怎样学，象一个老大哥，秋恒也就用心地听着，就说：“现在我上课专心多了，安心多了。”说着就进了图书馆了，唐之建议从一楼走到头从那里上楼。在那里，唐之说：“我们在这里站一下，我有件事跟你说。”秋恒就站住了，转身微笑着看着他。唐之说：“过几天就是我生日了，想请你一起吃饭。我们在校外找一家川菜馆。”他望着她。他知道秋恒很重视生日呀、纪念日呀什么的，以这个为名邀请她，她是难以拒绝的。秋恒犹豫了一下，说：“不用破费了吧。”唐之说：“这哪是什么破费？为我过生日，不是专门为着请你呀。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孤孤单单过生日吧？这样我爸爸妈妈知道了要伤心的。”接着又故作庄重地说：“二十年前的今天，我别无选择地来到了这个人间。弹指一挥间，二十年过去了，当年的小娃娃，如今长大成人了，知道恋爱，会为一个女孩子烦恼了，多么可喜的变化，多么奇妙的人生啊！让我们点起蜡烛，为此而畅饮美酒吧！”说得秋恒转过脸去笑起来。唐之从后面扶住她的肩，说：“你就答应吧。”秋恒问。“什么时间呢？”“22日下午六点在学校北园门口见。”“那好吧。我们上楼去看书吧？”“我今天不行了，我要去做家教，”“那我先上去了”。秋恒回过头上楼去了。
那天唐之买了瓶葡萄酒，与秋恒一起找了家四川饭馆坐下来。他拿来菜单，让秋恒点了几个爱吃的菜，又打开酒瓶，倒满两杯酒。他举起酒杯，对秋恒说：“为了我们的相识，干杯！”秋恒说：“应该为你生日。”唐之说：“第二杯为我的生日。”唐之酒量大，两杯下肚，谈兴浓起来。谈文学，谈未来，谈生命，谈哲学，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仿佛睥睨一切，仿佛一切都是手到拈
来。他两眼闪闪发亮，做着优雅而有力的手势，把秋恒都听入迷了。酒一杯杯地多起来，秋恒双颊红红的，神情渐渐有点乱。唐之说的当儿，她媚媚地盯着他的眼睛看，似乎一切都了解，又似乎一切都不了解，下意识地端着杯酒。唐之停住了说话，有点儿担心地看着她，说：“你不要喝那么多酒吧。”“不，我要喝！”秋恒象个孩子的固执。唐之知道秋恒是第一次喝酒，让她喝醉了就不好，但是又劝不过她。秋恒喝完了杯里的酒，把杯子伸过来：“快给我倒酒。”她还是那样柔柔的，声音不大，娇声娇气的，可是那种沉静没有了，眼神是那样的大胆，如梦如醉。唐之有点儿想不到，有点紧张不知道这会怎么样，说“我替你喝酒吧。”秋恒不上他的当：“不，我自己喝”。“那你多吃点菜吧。”唐之几乎在求她。秋恒下意识地挟了点菜，就又喝开了。她托着头，风情万种地笑着，一点儿不象她平常的样子，象一个交际花，有点儿性感，又有点儿让唐之发怵。他赶紧结完帐，哄她说：“你不是说今晚校园礼堂有电影吗？我们回去看电影吧”。她一听来劲了，站起来就想走，可是腿一软，差点倒下。唐之赶紧扶住她，店里人都朝他们看，唐之赶紧扶秋恒出门。临走秋恒还没忘用手向后一划拉，“酒还没喝完呢。”上了街，唐之架着秋恒往学校走。秋恒说：“你怎么乱走，应该朝那边走。”她用手乱指一个方向。唐之说：“我们回学校，应该朝那里走，”她也倒不争辩，就随着走了。一会儿又说：“下雨了！”声音大得象聋子说话。唐之仰头看了看，说：“没有啊。”“下了，就是下了。”秋恒娇娇的霸道的声音响起。“好，下了！下了！”秋恒不说话了，一会儿又推开他：“我不要你扶，我自己能走。”一边踉踉跄跄地走着，说：“我飞起来了，我是神仙。”没走几步，一下倒在路边的墙上，格格地笑个不停。唐之扶她起来，反倒不怕了，觉得她这样子挺可爱的，忍不住吻住了她那溢着葡萄酒香的丰满的唇。秋恒也伸手抱住了他的头，微微张开唇围着他，吮吸着他，又伸舌与他的舌缠在一起。吻完了，推开他，笑着：“你真坏，你在干什么？”唐之说：“我们在相爱”。秋恒吃吃地笑着，说：“我要去看电影”。唐之想她还没糊涂呢，就说：“你这样子路都走不稳，不能去看电影，别人会笑的”。秋恒说：“我能走，谁会笑？”说着推开唐之一个人往前走。没走几步，又倒在地上。唐之心疼地把她拉起来，说：“你这个丫头，以后不让你喝酒了。”不顾她的抗议，把她拉到自己的宿舍。室友们都看电影去了，唐之点起蜡烛，让秋恒倚靠在被子上，自己轻轻地覆盖住她，热烈地吻着她。这个让她心痛的女孩，这个孩子气的温婉如玉的女孩，象做梦一样地又回到他的身边，醉醺醺地走到他的面前。他的酒也多了，什么意识都没有了，只知道她的可爱，只知道她的体香，只知道她的丰满湿润的唇，她热烈的回应，她轻轻的喘息和呻吟，他吻着她的脸颊、眉毛、眼睛、耳朵、脖子。仿佛要把她溶到他的身体里去。他昏乱着，要着她，一下就伸手进她的衣服，接触到她温暖丰柔的肌肤，一阵激流象电一样传遍全身，让他喘息起来。他不由自主地向上抚摸着，用手轻轻拔开她的胸衣，一对丰厚的乳轻轻地弹出来，他立即觉得自己象一片云落到了实处，两手握住了她的乳，觉得自己象拥有一切，一阵温暖的愉悦传遍全身。恒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唐之，我好喜欢你，好喜欢你”。唐之吻住她的唇，然后移开，说：“我也是，我也好喜欢你，这样多好呵！”说着，泪涌了上来。他低下头，吻着她的乳，舔着吮着她的。她身体微微颤着，呻吟的声音渐渐大起来。他抬起头，发现她的眼角有泪，就轻轻地吻去了恒苦咸苦咸的泪。 过了一会儿，他们累了，就分开来坐正了。恒说：“我好渴。”唐之倒了杯水，等有点凉了，就用嘴含了水对着她的嘴喂着。喝了一会，恒说；“你们同学快回来了，我们下去走走吧。”两个人下了楼，在球场边上的大树下坐着。沉默了一会，恒拉着唐的臂，看看他，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低低地说：“我们这样一是不是太过份了？”“没有，两个相爱的人做任何事都不过份。我们两个人就是一个人，我们两个人要合为一个人，怎么样都是应该的，只要我们高兴，感觉到快乐。爱情不就是快乐吗？”“可我们并没有结婚呀！”“婚姻是一个法律形式，只不过是爱情的法律承认而已。爱情应该是浪漫的，感觉的，难以预测的和充满激情的。如果爱情时刻要考虑着法律，那不成了道数学题了吗？”
他们又卿卿我我地说了一会悄悄话，唐之送秋恒回宿舍，拥抱了一下，看着她走进去了。这晚上唐之很累，一上床就睡着了。后来有一次秋恒说：“那一晚如果不是喝醉酒，我们也许不会再走下去了”。唐之呵呵笑着说：“未必，不过我也没想到酒有这等好处，它解掉了你的封建枷锁。不过，以后不敢再让你喝了，怕你对别人也解除枷锁。”气得秋恒追着要打他。
郊区的梅花还没有谢，唐之和秋恒又相约了去看梅花。那天天气很好，一片的好太阳，晒得人暖烘烘的，好象要忘记了刚过去的寒冷，象一个孩子一样高兴地、天真地笑出来。踩着单车经过那些古老的街道，看见许多人家都在门外晒东西。唐之和秋恒一人一辆车，一路走一路笑着，不觉也就出了旧城墙。沿着城墙根走了一会儿，是一个大下坡，有一千米长，坡很陡，单车冲下去时速度极快，两耳满是呼呼的风响，要是不带着刹车，简直会怀疑冲到地球外面去，就是这样，秋恒还是半是惊吓半是撒娇地尖叫起来，惹得唐之哈哈大笑，笑声和叫声在山谷里回应着。下坡到底后就是上坡，这回要下车推行了。山道两边是茂密的山林，此刻大多光秃秃的，掉光的叶子还未生出来，只有松柏、水杉、竹子的绿色夹杂在里面，做些点缀，画出一幅早春图来。时而亭台楼阁的建筑掩映在密林之中，有一些小贩在路边卖茶水和小吃。
上坡后再行不足一千米，就到了梅花山下。这山旁边有两个古代王的陵墓，很让人肃然生畏。好几条路绕着这山而过，通向远处的一些风景区，一位近代总统的陵墓和一座唐朝开始就闻名全国的寺庙。路很宽也很干净，路边有一些广阔的草坪，郊游时大人小孩就在这些草坪上玩球。密密的树和山围绕着这些草坪，显得又静谧又安全。梅花山是一座小土丘，高不过几十米，遍植品种繁多的梅花，十分热闹。梅花本应在水边房前，不闹不静之处，单树地开，细细地看，就象美人只须一个，才好投入感情，若是成堆地争奇斗姸，也就一个都显不出美了。从深处讲，美是一种情感。不是吗？只有充满爱心的人，才会去热爱生活，发现出生活的美。
梅花山把梅花集中到一处，无非是图个闹勝，给市民提供个去处。某种程度是个象征，让人们对生活的爱，多了个寄托的地方。山上人看花，山下人看人，象赶庙会一样，而欢乐时光也就这样不知不觉流去了。
唐之和秋恒从山上转了一圈下来，就吃了点鸭血汤和馄饨，接着去植物园。植物园的人就比梅花山少多了，要能欣赏这些植物，就须有一些不俗的志趣了。这植物园里有山路，有密林，有小溪和小湖，有草坪和三三两两干干净净的亭台楼阁，有满植药草的园子和玻璃花房，通向山的一面没有围栏，可以一直走向深山里去。最让唐之和秋恒迷醉的自然是玻璃花房了。里面温度很高，长着许多奇花异草。很大的花房里热带植物占着很大的比重，光仙人掌就有几百种，红的绿的，小到拇指大，大到猛兽一般，同生在一小块沙地里。还有些古里古怪的热带绿色植物，看了都记不住名字。兰花和杜鹃花在这里被分出许多个品种，都是那般地美丽可爱。惹得秋恒忍不住说：“真想把这座植物园搬回家去！”唐之赞叹道：“过去皇帝吹嘘的什么上林苑，也没这般好看”。两人看看花，又看看对方的眼睛，浅浅地笑起来，拉着手在没人处轻轻地吻了吻。
春天的午后，两个年轻人手拉着手出了花房的门。这一阵的游玩、转暖的天气和花房的温度，让他们脸上火烘烘地热，秋恒脸上更是红扑扑的一片，秀气的小鼻尖上渗出几点细密的汗珠。这一出门，外面凉爽的空气和一点微微的风，让他们觉得格外舒服，飘飘若仙了一样。
时光在他们面前浪潮一样退下。他们看看彼此，再看看四周，象在睡梦里似地停止了思想，任时光推他们向前走。
他们两个走进了小山坡的密林中，唐之一个劲地牵着秋恒向没人的地方走，秋恒抗议道：“不去那边呵。”唐之说：“去坐一坐嘛。”秋恒就不说话，依着他在前面牵着她走，象一个小女孩乖乖地跟在父亲后面走，也不管树枝偶尔挂了衣服。
找了个枯叶较厚的地方坐下来，两个人四面看看，一时没有说话。平定了一下走累的身体，唐之侧过头看了看秋恒：“今天玩得开心吗？”“挺开心的。”秋恒回答时象在水边那样欲进又退，头和眼睛先向上扬了扬，又向下点了点。唐之看出她内心的欢喜和表面的平静，伸过手去搂住她，在她长长的头发上闻了闻，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轻轻地印了个吻在上面，感叹了一句：“多么美好的生活啊！”秋恒似梦似醒地轻轻“嗯”了一声，轻轻靠到他怀里，脸上有点儿发烫。她说：“好热啊！”唐之说：“春天了嘛，把你外面的毛衣脱掉吧。”秋恒嘴巴似乎都没张，从鼻子里面哼着说：“不脱了。”唐之不理她这句话，伸手去脱她的毛衣，她也就抬起手任他脱了毛衣去放在身边。脱毛衣时秋恒的体香象奶茶一样地冲进了空气中，使唐之一震，温暖的幸福感涌满全身。两人刚才谈艺术，谈玄思冥想，谈古往今来的至理常识，现在，都有点沉默。秋恒双手抱着膝盖，一声不吭。春天的美妙使快乐象绸布贴紧了他们，是那样的温和、圆润。唐之伸手去握住了秋恒的手，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暖暖的，象不小心就能捏碎了一样的。秋恒抬起头来，眼睛已是闭上了，长长的眼睫毛闪动着，丰满的双唇微微张开。唐之一手托着她的头，俯过身子轻轻吻住了她的唇。一股绵长的接触感使唐之象跳进了蓝天里，飘飘地要飞起来了。秋恒更是晕了，身子慢慢地向后倒下去，唐之象一片云一样地覆盖了她。
在他们旁边，金黄的迎春花开得一树灿烂。时光啊，请你停一停罢，请你让这两个暂时忘却外部世界的年轻人多沉浸在他们的世界里一会罢，请不要用烦恼和无奈来打扰他们，请你慈爱一点，留住这个瞬间罢！
你是在记录你的初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