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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二 二月 27, 2007 2:05 pm
大鸟随笔】之十一:《翻译·语言·诗家语》
文/云外野鹤
1
翻译是一种屠夫的职业?还是一种创造性的手艺?——最近读诗的时候,我常常迷惑于这个问题。
唐纳德·戴维说:“真正的好诗是经得起翻译的”。老庞德也说:“一个伟大的文学时代必是一个伟大的翻译时代”。但是,与庞德诗观颇有抵牾的弗罗斯特却说:“Poetry is what gets lost in translation”(诗歌是翻译中失去的那个部分),谁说的对?
还是具体地从一种语言或一个诗人来看看吧,德语诗人里尔克是个颇有意味的谜,据传,里尔克在英美读者心目中的地位,远远高于在德语读者那里的位置,而实际上他很蔑视英美文化。德语和英语的转换,增加了什么诗质?还是减少了什么非诗质?里尔克诗歌的本身究竟应该是什么样?
在中文里,里尔克的诗对冯至产生了几乎是一生的影响,至今,冯至所翻译的里尔克的文字都是不可替代的,比如《致一个青年的信》,影响、启发了几代人,他应该是里尔克的最佳的翻译人选,但是,冯至没有翻译多少里尔克的诗。我所最早读到的是绿原翻译的《里尔克诗选》,这里,我们举他所译的《定时祈祷文》的《关于参诣圣地》的第37首:
矿苗有怀乡病。它会
离开造币厂和工作台,
它们教它一种寒伧的生活。
它将从工厂从钱柜
返回到那被打开
的大山的脉络
大山将在它的身后重新关闭。
读来挺顺,意味也够深长的,那种宗教情怀溢于言表。可是,后来在一篇文章的中间,我读到它引用的这一段,与前相较,感觉却大相径庭!作为诗人的绿原,翻译的诗却缺乏某种诗味,其传达多于表达了,在他那翻译里,里尔克是一个诗人;在这里,里尔克是一首诗:
金属有乡愁。它意
离开钱币和齿轮,
它们只教给它渺小的生命。
从工厂和金库,
它返回敞开的山脉血管中,
山脉將它纳入且再次关闭。
德语是高山滚石一般的语言:硬朗、简洁,逻辑严谨,铿锵有力;而英语如风过树叶:轻盈、清晰,语法繁复,摇曳多姿。(这是否能解释一个对比:德语世界里为什么女诗人那么少,而英语世界里的女诗人如过江之鲫,不可胜数?)而里尔克的诗,按照北岛的说法:“凝重苍凉,强化了德文那冷与硬的特点”,照此理解,显然后一首的韵味更接近真实的里尔克:苍凉,凝重,深刻的痛楚和期望,都在语言的顿挫和空白之间呈现出来了,这就是德语——不,这就是德语中的诗语。
类似例子还有我在另一篇文章里引用过的歌德的一首短诗《前题》的两个译本:
一个是梁宗岱译的:
一切的峰顶
沈静,
一切的树尖
全不见
丝儿风影。
小鸟们在林间无声
等着罢:俄顷
你也要安静。
另一个是钱春绮译的:
群峰
一片沉寂,
树梢
微风敛迹。
林中
栖鸟缄默。
稍待
你也安息。
梁宗岱译的照顾到了顿和断,但是引入口语“等着罢”,并将它和雅语“俄顷”放在一起,紧接着有是大白话“你也要安静”,一起的轻重就失调了,缺乏了那种一气涌出的深沉。钱春绮译的克服这些问题,语言干净整饬,气脉贯通,将诗人那种久久凝望之后的生命感叹完整地展示了出来。
2
翻译是一种语言的技术,更是一种语言的艺术,而诗歌更是一个民族语言的至高地,是文学中的文学。所以翻译之中,诗歌尤难,往往是达意容易达境难,出情容易出味难。语言是什么?《约翰福音》里说:“太初有言。语言与上帝同在。语言就是上帝。万物都是籍着语言被创造的。生命在语言之中。这生命就是人的光。”在诗人那里,语言本身就是一种创造,如果仅仅是认识和交流的需要,大可不必以诗的方式,尤其是现代社会,有许多比这个更好的方式。考德威尔说:“非韵律语言的功能是在说服。这功能作为个人的功能而产生,是个人意志的延伸”。这也就是说:韵律语言的功能不仅仅在于是在说服,更多的在于浸染、沉醉,而要如斯,仅仅“说什么”是远远不够的,更要研究“怎么说”,“在什么地步说”,威廉斯认为:诗歌对于语言的要求是使之处于“在”与“不在”的中间地带。一个人的精神与世界的交汇点上。——那是一种临界的状态,一个创造的顶端!所以,在诗人那里,语言更应该是一种思考的工具、创造的工具,是生命里的光,是为万物重新命名。
诗人应该如何对待语言?纳博克夫主张:“把语言作为一只美丽的蝴蝶来捕捉。”——极言其重中之轻;马拉美认为:作为一个现代诗人,他必须敢于想象这样一个故事:语言是可以纯洁的,诗歌的语言应该是“纯洁的部落的语言。”——极言其易中之难;而解构主义的罗兰·巴特则认为应该:“听任我们的表达能力在语言自身上滑行。”——则将人放在了语言的后边。所以,对于语言,我们必须谨慎以待,尤其是在语言狂欢的年代,诗人必须作到:拒绝流行!哪里时尚,远离哪里!
目前,在全球一体化和区域集团化两个趋势的相摩相荡中,巴别塔的喻意更昭示着不容质疑的存在,类似于米沃什、布罗茨基那样的流亡诗人,在诗歌中,始终坚持着母语写作,因为,只有那套符号才是他们为万物重新命名的锐器,那才是他们内心的家园。语言有着强烈的民族裕澜缬镏皇歉雒篮玫奈谕邪钍降纳柘搿S绕涫鞘瑁悄茄恢帧案霰稹钡拇嬖冢蝗菽拥摹罢庖桓觥保厝淮嬖谧藕芏嗑芫谮故偷囊蛩亍K裕庞小叭魏卧亩炼际俏蠖痢薄ⅰ叭魏温凼龆际敲邸薄ⅰ叭魏畏攵际侵匦础薄ⅰ笆枋欠胫惺サ哪歉霾糠帧敝嗟母锌≌庖簿褪俏裁葱矶嗟贝缆鄱允枋а缘脑颉?
不仅如此,即便是在自己的母语里,诗人也是有所写,有所不写的,奥登说:“由于性格上的缺陷,总有一些题材是千万不应该去触及的!”——此话诚然,每个诗人都有自己的语言的园地,尽管不断开拓,但是终有界限,那些坦言无顾忌写诗的人,他(她)不是个天才就是个白痴!至于嚎叫的金斯伯格喊出来的“一切皆可入诗!”的口号,也只是为了将他的罂粟园子搬进诗国,领到绿卡的一种策略而已!(我始终认为,金斯伯格的政治历史意义要远远大于他的诗歌意义,关于此,笔者将撰文另述。)
所有的这些,使得我们对诗歌的翻译不能不有所怀疑,翻译家必须对那种语言了如指掌,还必须对他所要翻译的那个诗人、那个诗人生活的时代、社会有着体味式的感受,庶几方可进入翻译?而更加关键的是:他必须是被某一首诗一下子打动了,才可以进入那首诗歌,咀嚼、品味、吟咏、酝酿,最后,形成另一种语言。简而言之:翻译不应该是工作,而是一场不期而至的艳遇。那种定期完成的、对于一个诗人全景式的译介,有多少进入境界的东西?——对此,我深感怀疑。
以前,我也满热衷于购买某个诗人的全集,以享有一种拥有的快感,现在想来,那其实是一种阅读上的占有感、知识学上的炫耀感,阅读中间,可以明显地感受到有某些闪亮的、一下子抓住你眼睛的东西,更有大量的平庸的东西充斥其间,以至于叫人怀疑起那个诗人来了,这固然与诗人的创作有关,(大诗人也有平庸之作,一个诗人有那么几首久传不衰的的佳作,就算大诗人了),翻译之过,得无责乎?所以,现在,我更相信“喜欢某首诗”,或“喜欢某个诗人的某几首诗”的真实有效性,而不是“喜欢某诗人”。——诗,应该比诗人大!
3
种种困惑、怀疑、思考,皆缘于语言——更确切地说:皆缘于诗的语言。诗自有诗家语。叶燮的《原诗》中提到:“可言之理,人人能言之,又安在诗人之言之?可征之事,人人能述之,又安在诗人之述之?可言之理,必有不可言之理,不可述之事,遇之于默会意象之表,而理与事无不灿然于前者也。”这里除了强调诗人要深刻体察,细微领悟之外,也点出了诗歌的语言特质——为不可言者、不可述者寻找语言,或用语言为它们命名。
《唐诗归》里引用了岑参《还高冠潭口留别舍弟》作为诗家语的解释,可以一鉴。原诗如下:
昨日山有信,只今耕种时。遥传杜陵叟,怪我还山迟。
独向潭上坐,无上林下棋。东溪忆汝处,闲卧对鸬鹚。
谭元春批:“不曰家信而曰‘山有信’,便是下六句杜陵叟寄来信矣,针线如此。末四句就将杜陵叟寄来信写在自己别诗中,人不知,以为岑公自道也。……八句似只将杜陵叟来信掷于弟看,起身便去,自己归家,与别弟等语,俱未说出,俱说出矣。如此而后谓之诗,如此看诗,而后谓之真诗人。”
谭元春的批语有顾自矜持的一面,但也的确道出了诗家语的某些特点。诗贵含蓄,要突出形象,让彼在之“象”来说话,而不是此处之“我”来反复表白!这在语言上就要精练,叙述上要有跳动,抒情上要懂得克制。以这首诗看:起首“昨日山有信,只今耕种时。”接着不说“我该回去耕种”之意。却隔断语气,来了个“遥传杜陵叟,怪我还山迟。”——山里来信,不说来信人责怪诗人迟迟不归,而是又绕了弯子,借“杜陵叟”的口来责备诗人,“遥传”——隔得远,连住得很远的人都“怪我还山迟”,近邻、家里人就可想而知了。接下来似乎该表达“家里思念殷切,我该和你告别,该回去耕种了”之类的意思,诗人不说,而是又横隔一下,“独向潭上坐,无上林下棋。东溪忆汝处,闲卧对鸬鹚”。如果说“怪我还山迟”和上句的“只今耕种时”还有所照应,那么接下来的四句又有点叫人摸不着头脑了,细细琢磨,原来此处暗接的是“杜陵叟”,因为诗人不归,此老先生没有了伴,就不到高冠潭边的树林里找诗人喝酒下棋了,只得在东溪的家门外躺着,闲对鸬鹚感到无聊了。——极言乡情、亲情、友情,衬托诗人的急于还家心情,但是,又没有诗人自己的一点主观情绪表露,这就是“俱未说出,俱说出矣”的意思了。言说到了这个份上,说的就是“诗家语”了。
“诗家语”非散文语,它要求凝练,要求以拟人、物化、夸张、比喻、起兴的修辞手法构成鲜明的形象性,要求在形象的、跳跃的、虚实互现的叙述中完成它的动作性,还要富于色彩性、音乐性、多感性,达到它的审美效应。但是也非程式化的语言,它需要不断吸收丰富的口语、散文语言,也就是不断的散文化来丰富自己的语汇和表现力,但是,这需要:一是有所选择,二是要有所“化”,三是要用的是地方,韩愈曾经在自己的诗里大量引入散文化的语言,但是,除了“黄昏到寺蝙蝠飞”等极少数成功范例之外,大多是失败、失效之为。纠其原因,恐怕没有注意以上三点有关吧——他引得泛滥了!
苏轼有一首诗《太白山下早行至横渠镇书崇寿院壁》,虽系应景之作,但玩味之间,体现了这位天才诗人的拾句、化句的神奇功夫,诗如下:
马上续残梦,不知朝日升,乱山横积翠,落日澹孤灯。
奔走烦邮吏,安闲愧老僧。再游应眷眷,聊亦记吾曾。
整首诗基本上合规中矩,首联点题、破题,颔联、颈联对仗、展开,尾联收束,整个书写过程就象一个线形的行走过程一样,简单、顺接、畅晓,但全诗神来之笔却是最后的那句非常散文话的句子“聊亦记吾曾”——暂且就这样把我曾到过这里的经历写在这墙壁上吧!作者将“曾”转化成名词来使用,使整个句子读起来,通畅之外还有些新奇、突兀,看似乎聊不经意,实则精心为之!一如一个长时间被贬谪、奔走、迁徙的人,初时尚能强打精神,仪容肃肃,言语循循,渐渐地就疲惫、不耐、难支了,作者开始有点自嘲自嘻了——“奔走烦邮吏,安闲愧老僧”,最后,聊且如此吧——“苏轼经此一过”,记得而已,心情如此!也许“再游应眷眷”?那就是另外一种情形下的事情了,至少不是被被贬斥、长途疲涉之后,而是消闲小游?也许,那种心情下才会产生“眷眷”之意来。
这样的散文句子用的这个地方真恰到好处,这种信手拾来,决非随意可得,而是一个大诗人的对于形式、语言的了如指掌、娴熟使用基础上的“破”形式、“破”语言。它化用的幅度恰恰是诗人的高度,它最胆大的地方恰恰是诗人的最小心的地方。可惜的是:目前的很多诗人没有看到这点,眼往下看,使用幅度无限,而学养高度有限;胆大包心,空有超拔的胆量,而没有那份用心了。
4
说得越来越远了,让我们回到当下吧。总之:一切的一切,说到底就是语言!
特雷·伊格尔顿谈及语言问题时,这样说:“语言,连同它的问题、秘密和含义,已经成为20世纪知识生活的范型与专注的对象”,的确,随着当代哲学由终极思考向现象、向语言层面的转移和逼近,也随着技术时代,信息爆炸带来的晕眩,符号、语言问题益发显得凸起、尖锐起来,法国现象学家古斯朵夫(Geouges Gusdorf)在《言说》只说道:“既有的语言已成了一种贬值了的语言,……它也是一种贫乏化的语言,变得只有公分母的意义,它还是一种失去中心的语言,处处皆中心,但却没有边岸。”所以“诗人要带给字语新生。他恢复言说的共振,他给每一个字新的情境,藉此让它原有的力量得以再现。”语言的地位也从来没有这样崇高过:“语言是存在的家”(海德格尔语);“我们本身就是语言”(加达默尔语);“语言是生命的一种形式”“我们正在与语言搏斗。我们已卷入与语言的搏斗之中”(维特根斯坦语)。所以,和前贤柏拉图相反,当代的思想家们将目光纷纷投向了语言的苦役犯——诗人们,他们寻找诗人,界定诗人:“诗人是一种重新发现语言的人,藉此他回返到自己”(古斯朵夫语),“诗人是何许人也?诗人是懂得世界没有意义的人,他们与常人不同之处首先在于,他们是通过主动赋予世界以意义来向世界索求意义的” (刘小枫语),诗人是语言的炼金术士、诗人是语言边界的开拓者、诗人是建立词语间连接关系的信使、诗人是人类通过语言认识精神世界的钥匙,等等等等;为诗人规定训条:“诗人永远从事精神的创作,永远在时代的暗夜中歌唱”(海德格尔语),“真正的诗人,应该在神性离去之时,在漫无边际的黑夜中,在众人冥冥于追名逐利、贪欲求欢之时,踏遍异国的大地,去追寻隐去的路径,追寻人失掉的灵性。……他必须无畏地伫立在神的面前,孤独一身,不管他愿意与否,他的灵魂都必须时刻承受沉重的愁绪……”(刘小枫语);他们深入诗人的作品内部去挖掘语言的秘密,寻找意义的链条,诸如海德格尔、维特根斯坦等对荷尔德林、特拉克儿的分析,堪为此类文本之经典!
诗,从未有过如此之重!诗人,从未有过如此之沉!以至于诗人们有不堪负重的逃离感,里尔克就说过:“诗人与这个世界有着古老的敌意”,帕斯也这样说:“言语?是的,属于空气,/并在空气中消失。”折中一点的如济慈,则说:“优秀的诗人是能忍受不安的人”。当然了,始终站立,自我担当的也大有人在,例如老庞德就大声地说:“诗人是世界上最古老的种族。诗人是一个民族的触角”,这点和塞弗尔特是一直的,他说:“诗人是一个民族的良心”。我比较欣赏的是埃德温·罗宾逊的那句诗:
我因歌唱而博得的羞辱全属于我
我因梦想而失去的黄金全归你们。
但是,不管是逃离也好,在场也好,游移也罢,诗人始终得面对语言,这个是逃也逃不脱的,它不是锁链,也不仅仅是工具,是诗人的命运,是生命,也是作品的肌理与内在形式。诗人们:你必须看到它的最小结构、最细微之处,它是无限生长的力量,就象博尔赫斯说的:“每个字就是一个隐喻”,它的每一次出现、连接、断开,都是一个新的世界;你必须长久地、持之以恒地研究它、体味它,包括它所有的语音、语汇、语法,那都是你的海洋、你的山脉,没有边沿,没有穷尽,永远在皈依,也永远在背叛,永远的“是”,也永远的“不是”,永远都在出发,也永远都在返回,你始终在路上——尽管你知道家在何处,但你永远到不了家。所以,这是一生的跋涉,象西西弗的命运一样,你要不倦翻越,不惮反复,不怕从低处再来,你的态度要象波特莱尔那样“一生都用来构思如何造句遣词”。
希尼说过:“诗歌来自第一人称单数,而不是来自第一人数复数,即来自‘我’而不是‘我们’”,而怎样深入语言的内部去挖掘自己的声音,去寻找自己独特的存在意义,去淘洗自己的诗的语言,有关论述恐怕连“帧贴浩繁”这个词也难以括略,更有效的不在理论,在实践,在时间。有个大诗人说过这样一段话,大意谓:我可以教你各种作爱的方式,可是,我该怎样教你一见倾心呢?——话随粗了点,道理没错!
所以,悟道非一途,目标确是一定的——那就是语言之内!到底怎样进入?还是引用盛慧的一段文字来作为最简单的回答并结束这个话题吧:
“所谓语言,对于作家和诗人来说,就是对语言的忠诚和背叛,这两者同样是必要的。……真正能够经得起时间遴选的作品,都是一个很重要的特点,那就是它是作为一种个体的经验而存在的,它的存在是一种独特的、纯粹的声音,这些要求都给语言带来有形或者无形的压力。背叛在这里是一个中性词,它是改造的前奏。背叛语言,首先是切开语言,进入语言的内部,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隐秘道路。这一切,只有一个目的——更准确、更迅速、更新鲜地抵达作品的中心——安居在语言中的神。”
5
文章结束之后,笔者在论坛上又看见了一段翻译,所译的是叶芝的一首诗,现将一节原文和译文放到一起,我们来看看问题在哪里:
I look behind at the fading byway, 我回头看那渐渐远去的小路,
And see on its slope ,now glistening wet , 那雨水润湿莹莹的坡地,
Distinctly yet. 这时仍能清晰的看见。
这里尤其是最后的一句,太害怕交代不清楚了,笔笔俱到,不惮冗复,语言就落于诗外了,在我看来,只要“依然清晰”四字足矣,诸位以为呢?
在和小诗友冰言谈到这个问题时,他说诗里“有许多空心的饿句子”——此语精彩!我闻之一振,马上临机得句:
词语有饥饿
它在等待那言说者,为它
填进果实的香气
现下的许多诗写,我称之为“奢侈的诗”,它们用起词语来太大方了,有一种花花公子的出手姿态,而此中的意义有限得很,所以,每个词语的所得是很少的,扩而大之,对一首诗来讲,每个句子的所得也是很少的,大批饿句子必然带来一首注水的诗——量大不顶饥,更没有什么嚼头了。
于此,只能默默祝愿了!愿我们的诗人:
每个词语都能饱满地支撑起句子!
每个句子都能饱满地支撑起诗!
2007-0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