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浦
“红曹系列小说”（高阳《朱楼梦》）服饰色彩纵横谈（再续）
星期三 三月 18, 2009 9:23 am
在我的第一篇红学文章《红楼梦服饰色彩纵横谈》里除了几个主要人物贾宝玉王熙凤等之外，还列举了许多其它相对次要人物的有关服饰色彩描写。
“红曹系列小说”（高阳《朱楼梦》）中涉及的人物面更广，上自帝王将相下至三教九流——于是同样在关于服饰色彩的描写上也要较之曹雪芹的红楼梦更为详尽越加丰富多彩。
比如《茂陵秋》中出场的雨珠庵当家师太，她是一位诗尼，法名天伦，外号“活观音”。雨露普施——由此外号即知雨珠庵乃一参欢喜禅的所在。在她和苏州织造大少爷李鼎私约冒辟疆的梅花别墅时，换了俗家打扮：一身玄色绸衫裤，系着珊瑚纽扣，头上梳个坠马髻，佩一支翡翠镶珠的金押发，鬓边插一排珠兰，薄施脂粉。人物装扮不仅点出了这个不守清规的尼姑之真实身份，而且那鬓边插着的一排珠兰尤其贴切江南风尚——珠珠花白兰花正当其时，闻起来味道既清香又浓郁。
李鼎北上金陵求告，正值第二个冷泛将到。先准备就道上路穿的是一件康熙御赐的藏青湖绉面子皮袍。极名贵的白狐，一色纯白杂找不出一根杂毛，毛长三尺有余，轻轻一抖，便如风卷麦浪起伏不定。他父亲视若拱璧平时什袭珍藏，一年仅正月里穿一两回重要应酬之用。历时十年，依旧如新。这就顺便就此点出了十年之前的恩宠。
十年之后，风水大变。康熙驾崩，雍正接位。李鼎此时得穿缟素——以显深受皇家恩典特示忠心。于是，得赶件白棉袍出来——光是棉花不耐寒，要加厚又嫌太臃肿；如果不用棉花衬丝棉又太轻压不住风。结果是用一件俗称“萝卜丝”的羊皮统子，拿白布面竹布里把它缝在里面。皮袍加里子，头一回的新鲜事儿。那个竹布里又是江南人家特指的一种轻薄爽滑织物，非常贴合。
阿筠是李鼎的堂房侄女，年方九岁一个冰雪聪明的小女孩。娇生惯养的大家小姐，一旦落难，不仅是穿着男装外出避祸，两臂各箍着五副蒜条金的镯子——此处蒜条金乃是取其粗重不讲究细巧，外加藏在布娃娃里的十二粒东珠（又是特符合身份场景），另外一副铺盖是素面被面被里和褥子，加上一床罗刹国来的呢毡。这末一件也实在是稀罕物件。
曹雪芹母亲马夫人有一件金丝孔（左边加上反犬旁）价值不菲。来源是曹老太爷借给人家三千银子去捐官，后来该官老爷上任不到一年故世曹寅不但送还借据又送五百银子奠礼，他家无以为报便拿祖传的这件皮坎肩表达心意。在马夫人三十岁生日时老太太赏她穿的。看上去轻得如一件薄罗夹袄，玄色软缎的面子，翻过来一看毛色黄如金子，极细又软，侧面望去映着阳光的毫端闪出万点金鳞。据说，这种动物产于甘肃庆阳山中，性情凶猛。用它的皮毛做的这件皮坎肩不仅不再怕冷而且可以去风寒。
芹官盛夏外出应酬回来，先卸去玄色亮纱马褂，宝蓝宁绸大衫和杭纺小褂子，换上一件短袖葫芦领对襟绸褂子。脚下是一双江南富贵人家歇夏喜着的轻便柔滑的软缎皮底拖鞋，鞋面自然要绣花，花样上又看得出雅俗之分以及精致程度。曹雪芹的拖鞋是银色的底子，取最宜衬托的绿白两色——白色的是白杏花，绿色的是绿叶，再配上作为姐妹色的青芹，叶浅芹深，旁边缀上不深部前的几棵小小青杏，越发显得层次分明。
郡王福晋朝冠，顶镂金二层，饰东珠八，上衔红宝石，朱纬。吉服褂，绣五爪行龙四团，前后两肩各一。其侧妃冠顶嵌东珠七，服用蟒缎妆缎各色花素缎。——虽然摘自《大清会典》，偏又结合故事情节用来别具匠心。
皇帝用的明黄绣花轿围，四尺高两尺多宽，上绣五色云龙，中间开着一个方空。轿顶重檐明黄丝线的流苏 ，又长又密，制作得非常精致。在在都是符合体制的描写。
例子多多，比如曹四老爷盛夏做客主家让换下官服更换上的是白夏布大衫，作为方观承方老爷初恋的宝应胡屠夫家蓬门碧玉小女子阿莲她穿的是紫花布棉袄，理亲王私下出访卧龙袋下露出来的一截黄带子，等等等等。
即便是一朵居丧戴的白绒花，在高阳先生写来也是楚楚动人——震二奶奶和表叔李绅开谈，语涉不庄（实际上很含蓄地谈及床帏间事），最后自己笑得不能自主：震二奶奶一笑开头可忍不住了，将头一低以额枕臂，伏在桌上笑的鬓边所插的一朵白绒花，颤巍巍地抖个不停。一朵白绒花传达了丰富的信息，这该是多么生动的一幅情景啊，完全可以采用到电影电视屏幕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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