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不言 :: 鲛哥死了

鲛哥死了

星期日十一月 16, 2008 1:17 pm

鲛哥死了

鲛哥死了
鲛哥是我的一个亲堂兄

这个周末的下午五弟来电
告之曰：鲛哥死了
死在湖南打工的某处
脑出血
已由家中去人
把他的骨灰带回

死了？鲛哥比三哥大不了几岁
五弟说，五十出头了
死讯带来的惊异片刻就安静下来
意料之外的发生为何平静得如此之快

鲛哥的父亲
我的四叔如今已是七十岁的老人了
一个一生中只娶过一次女人生过一个儿子的男人
几乎是打着光棍过完这一辈子
他唯一儿子的一生，似乎未曾见他操持过

死了都没人疼的鲛哥
三岁就死了亲娘
今年五十岁开外的鲛哥
他得了脑出血死在了打工的他乡
五弟叹息着：哪还有人疼呢？

鲛哥
我记忆中的鲛哥
是一个即将被饥饿带走的孩童
一个被丢在灶口奄奄一息的弃儿
亲娘被饿死在回娘家的路上---
一座桥下

六零年之夜风高月黑
奶奶已被饥饿拖得再也爬不起来
几条人命都似将尽的油灯
缩卷着横趴着直躺着
唯有一口气还在一张一翕
从几十里外携粮油带面火速赶来的父亲
以极快的速度做了几碗面疙瘩
浇上香油
父亲先给自己的母亲盛上一碗
伸一根指头放在鲛哥的鼻下
“娘，小鲛还有气儿”
“有气啊，有气先别扔，喂喂”
有气无力的奶奶嘱咐道，就这样
细心的父亲用一碗面疙瘩拽回鲛哥鲜活的命

六零年，六零年鲛哥的亲生父亲-----
我的四叔在哪里
一个十三岁到部队后继又加入西藏兵的壮年男人
那个年月，他的老婆饿死在回娘家的路上
他唯一的亲生儿子也即将被饥饿掠去生命
他在哪里
这段年事谱我至今是个谜

鲛哥
我记忆中的鲛哥
是个出着怪相让小孩子笑破肚皮的健壮小伙子
那一年的夏天，毒太阳照着
光着脚丫踩在泥路上都嫌烫的中午
鲛哥来我家
带着我和弟弟们下河摸鱼
他脚上拖着两只破鞋子不离地面地向前跑着
把自己的肚子挺得大大地向前伸着
活像一个猪八戒
直乐坏了几个小跟屁芽子

可爱的鲛哥给我留下童年里最快乐的一幕

鲛哥
我记忆中的鲛哥
似乎这辈子没有正式娶过亲
没有哪个女人傻到愿意嫁给他
一个家道空空的穷光蛋，贫穷的不仅仅是物质
（还有亲情、治家的思想与智慧）

二十年后的一个春节
我回到我的出生地-----
爷爷奶奶的故居也是鲛哥的家乡
我看到鲛哥脸上漾满了笑容
一个娇小的女子出入他的房里
鲛哥亲热地叫着我的乳名给我介绍：四川来的
你的“嫂子”
生活的热气滚烫着鲛哥的全身和他的屋子
鲛哥终于有人疼了
我在心里默默祈愿这样的好景长久下去

后来
听说那女子跑了
是不是鲛哥打跑的，或不可知
我只知，从此
鲛哥又成了没人管的光棍

Ｎ年间的奔忙
我和鲛哥几乎没有联系
只知鲛哥还活着
以一个光棍的方式活在世上
光棍渐老
不觉间
鲛哥竟死了
死在打工的他乡－－－
湖南某地
脑出血

一个五十出头的老光棍
我的鲛哥
他死了
历来眼窝甚浅的我闻此死讯
却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我的母亲泉下有知定会去迎接他
母亲操心过他的童年
洗涮过他的青年

三哥们会去送他－－
我们的鲛哥

我在遥遥的他乡送上一程
鲛哥，愿你默默走好

仅以此文记念鲛哥
怀念鲛哥
我的鲛哥

2008.11.16 night（注，后听家人更正，鲛哥终极处，是江西九江而非湖南某处，为日后的真实，特加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