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浦

象棋游侠 - 12

星期四 十一月 06, 2008 4:29 pm



14

  田侯虎一家人一路烦烦恼恼地到达了南京城。
  好个南京城,一看那高大雄伟的城墙护着全城,便知道这绝对是帝王经营的
地方。当然,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就是定都于此,这里有百多年时间,都是
大明的京城。
  当下田侯虎一家人坐在车上,沿太平门进入南京城。七拐八转之后,在鸡笼
山下的一家客车栈里,租了一间房子,暂时住下。
  住下十天不到,一天,一位胖胖的管家找着了他们。他问,请问你就是田侯
虎先生吗?
  田侯虎道是。
  他道,我家老爷对田侯虎先生十分仰慕,请你到府上一叙。
  田侯虎心里本能地产生一种敌对的情绪,不过他又想,这段时间真是太烦恼
了,不如去看看,当散散心。如果是自己不喜欢的人,立即转身回来就是了。
  于是,田侯虎就坐上管家带来的轿子,随管家而去。
  列位看官,此时的南京,不是大明朝的首都,已经有近二百年的历史了。朱
元璋定都南京之后,不立自己的儿子作太子,反立自己的孙子作太子,这就是后
来的建文帝。谁知道,这却惹火了朱元璋的第四子朱棣。那朱棣在北京作燕王,
手下有大批猛将谋士,好生了得。朱棣在北京对蒙古人的作战中,屡立奇功。个
人的能力,更是在皇室中无二。所以孱弱的建文帝执政不久,因为惧怕朱棣这样
的诸侯拥有重兵,决定削藩。朱棣是那种任建文帝鱼肉的人么?于是朱棣打着
“清君侧”的旗帜,从北京向南京杀来。几仗下来,建文帝大败,建文帝最后不
得不失踪(传说是在一场计划的大火中,从事先准备好的地道中逃出皇宫),于
是,朱棣便当了皇帝,历史上称其为明成祖。
  但是,明成祖很不乐意在南京当皇帝,所以他借口“天子守国门”,要把帝
都迁到北京去,那可是他起家的地方,也是在全国中最具战略地位的地方。自然
没人反对。于是,在北京修建了十几年的紫禁城后,朱棣于1421年正式迁都北京。
可惜,他迁都北京3年后,就病逝于征讨蒙古人的征途中了。
  从那时到现在,南京不是明朝都城,已经有近二百年的历史。
  南京城虽然不再是大明朝的首都,但是南京城里还有许多明朝的中央机构,
只不过这些机构是极清贫的衙门。如果皇帝把人从北京派到南京来做官,大家都
知道这相当于“发配”。
  但这并影响南京城商业的发达。所以田侯虎一路走去,看见南京的街头,这
积累了大明朝二百多年底蕴的昔日京城里,十分繁华。
  在成贤街上一处非常高大的宅门前,管家让停了轿子。田侯虎下来后,管家
请他进去。田侯虎看见米芾体“钱府”两字,巨大而金碧辉煌。
  田侯虎走进门来,随管家东转西转,也不知道转过了多少门,多少天井,多
少花园。他觉得,这与任总督的府第相比,总督府简直只能算是一个小小的牛圈!
  他差不多走累了的时候,才被管家领到一个大堂里。一个白面乌须,仙风道
骨的中年人,早在那里等候。
  管家道,老爷,田侯虎先生到了。
  钱爷对田侯虎重重施了一礼,道,久闻先生在象棋界的大名,今日一见,果
然气度不凡。幸会!幸会!
  管家对田侯虎道,这就是我家钱爷。
  田侯虎点点头。然后,管家退了出去。
  钱爷给田侯虎奉上茶后,对他道,你肯定会奇怪,你我素不相识,我请你来
做什么?
  田侯虎道,这正是我想请教的地方。
  钱爷道,久闻先生大名,先败麻明月,再败诸葛春秋,是我大明朝罕见的象
棋天才。所以,我想留先生在我府里,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听说你一直在搜集棋
谱,你就搜集棋谱。我每年给先生十五石粮食,当作家用,不知够否?
  如果说天上有掉馅饼的事的话,田侯虎在自己的人生中,已经是第二次遇见
了。他道,我不明白你这样做的理由。你有什么企图?
  钱爷呵呵一笑,道,我没有任何企图。
  于是,钱爷给田侯虎讲了他的家世。
  原来,江浙出世家,钱爷的一家,在这南京城里,可以说是旺族,已经兴盛
了四百余年。最先的祖先是进士出身,后来以诗书传家,能读书则入仕,不能读
书,则经商。所以这个家族,四百余年,出了七个进士,有所成就的商人,就更
多了。因为始终以诗书传家,看重的是诗书而不是钱财,处事低调,这几百年,
把个家族的基业,在代代努力之下,弄得越来越厚实,不说是天下第一富,至少
是江南几大富翁之一。
  到了钱爷这里,他喜欢著书立说,其实他是暗地里在学明成祖朱棣。因为朱
棣在位时,用了奇才解缙,编著了集古代精华书集于一体的《永乐大典》。二百
多年过去,多少了不起的人成为泥土,而这部《永乐大典》,却滋养了一代又一
代的华夏人。因此钱爷用他的钱,一直在办一件事,那就是将天下的奇才,尽可
能地找到他这里来,他拿钱养着,让他们编著他们那个领域的书。奇才才能有奇
书呵!因为天下早就流传着田侯虎在编天下象棋奇谱《兰石棋谱》,广搜天下名
局,以传后人。这就是钱爷派人四处找他,请他到府的原因。
  田侯虎听了钱爷的介绍,摇摇头。
  钱爷急道,我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田侯虎道,不是,你对我的好心,我非常感谢。
  钱爷道,那你为什么不同意?
  田侯虎道,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事。十五石已经非常不少了,相当于两个县
太爷的俸禄,我问问我自己,我值两个县太爷么?
  钱爷道,你是无价的。
  田侯虎道,俗话说,吃了人家的嘴软。我怕你这么养着我,你最终会让我做
什么我不喜欢做的事。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终免不了是一条狗的角色,可我不喜
欢当狗,只喜欢四处流浪去下棋。所以,我不能答应你。
  钱爷道,你只做你喜欢的事,我保证不会让你做任何事。我府里现在已经有
一百多位像你这样的奇才,我从没强加他们做任何事。
  田侯虎道,我不太相信。
  钱爷道,你先在我府里住下,我给你拔三间房子。如果你觉得在我这里不舒
服,可以立即走人。
  田侯虎道,但是我真的喜欢流浪天下,四处去找人下棋。
  钱爷道,你住在我这里,让夫人孩子有个安身之所,然后,你仍然可以四处
游历去下棋,去搜集你的棋谱呀!
  田侯虎听了钱爷这么说,真是找不到任何拒绝他的理由。这个钱爷,分明就
是古代孟尝君似的人物。难得!难得!
  于是,田侯虎答应了他。他答应他的主要理由,是他也真的想为白玉仙母女
找个安定的地方。
  第二天,田侯虎被管家接进了钱爷,住进了西院,给了他三间半房子,半间
是厨房,一间卧室,一间客厅,一间为田侯虎研究棋谱的书室。
  白玉仙见了这般光景,心中十分欢喜。她把田侯虎过去对她的一切让她伤心
让她痛苦让她蒙羞的事,全忘记了,沉浸在新家的快乐中。
  田侯虎待安排妥了,走出去转了一圈,发现这西院有数百间房子,大多住的
是奇人异士。他们在此研究,在此编书。有的是将自己孤独地关在房子里,有的
则是几人围坐在一起,饮酒作乐,呵呵说笑,好不快乐。田侯虎知道,这可是天
下奇才的乐园!钱爷这个人,真的不简单!
  每一个月,钱爷让人送来二石粮食的银两,这可比原来说的全年十五石多,
全年就是二十四石了,相当于三个县太爷的俸禄。田侯虎去问钱爷,才知道多余
的,是让他四处去找象棋高手过招的盘缠。田侯虎在内心,对钱爷真是十分感激。

  一个月后,一个手拿羽扇,头带方巾的白衣秀士,站在他的门外。白衣秀士
道,你是田侯虎先生么?
  他道,是。你是?
  白衣秀士道,都说天下象棋北孔南麻。其实,我对孔天弈麻明月倒不在意,
但是我对你的棋,却十分佩服。
  田侯虎道,过奖了。我自愧不如北孔南麻,你却为什么对我感兴趣?
  白衣秀士道,我看过你许多棋谱。你在棋中体现出来的天才想像与创造力,
冒险的勇气,危局中顽强的精神,我很佩服。
  田侯虎心里很是舒服,道,那么先生也是高人了。可以知道你的姓名么?
  白衣秀士道,我的姓名一点也不重要。而且,告诉你我的姓名,也没什么意
义。我不是代表我一个人来找你的,我代表的是一个群体。
  田侯虎想了想,不太明白,道,哦?是吗?我能让很多人欣赏?我真是太荣
幸了!
  白衣秀士道,先生肯赏脸与我对弈一局么?
  田侯虎道,与天下高手对局,本就是我的追求。先生既然是如此的高人,我
当然不会错过向先生请教的机会。先生,请。
  田侯虎请白衣秀士进他的书房,白衣秀士走了进去。
  于是,俩人在棋局前坐定。谁也不肯走先,通过猜先,白衣秀士执红先行。
  白衣秀士拱了一个边兵。
  这是招气人的棋。通常地进,拱边兵,没有任何意义,这是让先的棋,我走
先,拱一个无意义的边兵,等于把先让给你了。因为,拱一个边兵,实在不可能
谋划出一个智慧含量极高的棋局。
  田侯虎一笑,将绿“将”向上坐出一步。
  白衣秀士一看,也气着了。这等于说,田侯虎不但不要他让的先,而且,无
故地将“将”坐上来,等于是让了先后再让了他三先。
  白衣秀士想了许久,没有架中炮,而是再走出一步怪异之着,车1进1。这等
于说,他要让田侯虎白打一马。
  田侯虎当然不打马,再施怪手......
  于是,一局不按常规,非常怪异的棋,展开了!
  俩人争着让先,应该吃的不吃,外行看来,这棋下得连小孩都不如。但是,
他们在走了十余步后,俩人已经形成了精妙的布局。俩人暗中较力的是什么?当
然是在布局上体现出的象棋修养,这才是高人之间一较高低的东西呵。
  这盘布局真的精妙,以致让田侯虎自己都知道,还从没下出如此的好局。这
当然是对方棋力极高的原因。棋就是这样,一个高高手,遇见下臭棋的,他因为
觉得无趣,可能比对方还下得臭;如果他遇见的是一个高高手,因为兴奋,他可
能超水平发挥,下出罕见的名局。
  该下第三十二手的时候,田侯虎的马被困。这时,有两种选择。一是马跳出
去,可以跃过对方的河岸。但是对方的河岸防守太严,且马能去的地方,兵力雄
厚,这样免不了一阵激烈的攻杀,那是相当消耗精力的棋。他对总督与白玉仙在
床上的事,总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天天甚至时时都在痛苦中,所以,他太疲倦,
实在不想攻杀。
  于是,他选择了作为一个大明朝数一数二的棋手不应该下的棋,走了一手每
一个棋手都应该禁忌的棋——归心马。
  白衣秀士一看他走了归心马,一惊,开始认真地研究起他这步棋来。
  对方禁忌的棋,相当于对方白让你吃一个子。而一个高手,永远也不会让对
方白吃你一个子的。惟一的解释,对方可能有什么置人于死地的阴谋。
  列位看官,这象棋是有方法的,许多禁忌,是不能走的。如果走了,你付出
的代价就是输棋。
  象棋中有哪些禁忌?
  这归心马是一种禁忌。它的最大恶果,就是让守护大帅的士,不能活动,容
易成为对方的攻击点。自然了,它限制了大帅的活动,大帅可以说是原地动弹不
得。对方杀来一刀,活的生命总可以闪一下。归心马让大帅在对方的刀砍来时,
闪都不能闪,只能干瞪眼让对方杀死。
  马逢边必死,这也是一种禁忌。逢边的马,容易为车控制。即使你可以用其
他的子来保这边马,对方聚子攻击,多丢一子,是必然的事。
  单马不能深入敌人重地,这也是一种禁忌。就像一个人,你再英雄,掉入了
十个敌人甚至百个敌人的包围中,你是逃不掉的。所以孤军深入敌人重地的马,
步伐极小的马,在敌人的重兵包围下,只能吞掉对方的一士、一象、一兵,光荣
阵亡。这当然是极不划算的,败局也许由此注定。
  子不能停险地。许多自以为艺高人胆大的棋手,常将大子停在险地上,比如
停在塞心的象口上,拐了腿的马上,或者对方可以打闷宫的一箭双雕的位置上,
等等。这很容易成为对方攻击的突破口。对方开展缠绕战术,走与此无关的棋,
最后你才会发现,对方攻击的就是你这停在险地的棋。你走忘记了,停在险地的
棋可能就被吃了。或者你要救停在险地的棋,先手变成了后手,后手变成了臭手。
  子不能无根。好的棋手下棋,总是子子有根,子子呼应,首尾相顾,环环相
连。如果某子无根,也是处于进退自如的境地。如果某子孤立存在,并且无根,
这就是巨大的毛病,会受到对手猛烈的攻击。擒住无根子,就相当于胜利。
  两子不能被一子所牵。如单车牵制对方的车、马或者车、炮,如“丝线牵牛”
中的一炮牵制对方的马、车等。这个道理很简单,比如人有四条胳臂,你用一条
胳臂控制了对方两条胳臂,你用三条胳臂对付他的两条胳臂,势均力敌的前提下,
两条胳臂显然是敌不过三条的。
  不放炮归家。通常,一车残士、象对对方的一车一炮,如果对方的炮在自己
这一方,还没有回到它的家的时候,以车挡炮,不放炮归家,对方虽有一车一炮,
实际上也相当于仅有一车,可以和棋。如果放炮归家,必败无疑。这样的禁忌永
远是犯不得的。
  三步不动车,也是下棋的一大禁忌。如果五步不动车,是笨;十步不动车,
那就是蠢和傻了。
  无事不拱当头兵。当头兵的价值非常巨大,因为它离对方的象最近,只有四
步棋,所以棋经中有破象必用当头兵的说法。当头兵拱过河,相当于半匹马;拱
到卒线,相当于完整的马;破象成功,相当于车的威力!所以,轻易地拱当头兵,
使之被对方吃掉,发挥不了当头兵的巨大威力,使自己的帅面暴露,也是下棋的
一大禁忌。
  象心不能被对方子填塞。这容易为对手制造多种攻击的手段,或破士,或破
相,招致败局。
  等等。
  象棋的种种禁忌,对于倾心象棋的人来说,显然是启蒙之术。对于一个高手
来讲,下一千局棋,可能都不会犯一种禁忌。白衣秀士认真研究的原因,正是这
些。
  可是,白衣秀士研究了半天,也看不出这步归心马有任何奥妙,最多就是可
以增强防守力,但是,呆士也就成了攻击的目标。
  所以,白衣秀士选择了对归心马的进攻。
  田侯虎为了不让呆士被白衣秀士车后的炮打掉,只得跃马离开归心,竟然回
到了象口上。这一巨大的缓手,打破了棋面的均势,白衣秀士得到了优势,并且
一步一步地,组织成功了强大的进攻。
  白衣秀士的棋非常简洁,不玩花枪。他选择了强硬的兑子战术,而且,他在
进攻中迫使田侯虎兑子。当局势简化下来后,白衣秀士车炮两兵对田侯虎的车炮,
白衣秀士硬生生多了两兵,还有一个是中兵。这局棋,是守不和的。
  果然,十几步后,白衣秀士果断舍兵破士,田侯虎认输。
  棋下完,田侯虎对还坐在那想棋的白衣秀士道,你赢了!
  白衣秀士道,我不明白。
  他道,你不明白什么?
  白衣秀士道,归心马是象棋的一大禁忌,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犯这种低级错
误。显然,这是不合棋法的。
  他道,是吗?归心马也有妙处。凡事有利必有害,反之亦然。只是你棋的功
力太雄厚,我这归心马的妙处,没法施展。
  白衣秀士道,其实你完全可以选择跃马过河,与我周旋。你的马过河后,双
方将会发生激烈战斗。你过去的棋风,不是喜欢激烈战斗么?而你在激烈战斗中,
总有新招,容易占据上风。但是你今天为什么不进行这种选择?所以我不明白。
  他道,近两个月,我感觉非常疲倦。我心很累。
  白衣秀士道,嗯,应该是这样。显然,我乘你之危了。我的状态好,你的状
态不好。所以,我今天这局棋并没有赢你。
  他道,你赢了。
  白衣秀士道,我们的棋,在伯仲之间。希望在你状态好的时候,我们能再次
相会。后会有期。
  他道,后会有期。
  他望着白衣秀士远去,心中竟然无喜无忧。如果是在他发现总督与白玉仙的
事以前,他会很在乎今天的输棋。当然,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也未必会输这局棋。
现在,他对这局棋的输赢,一点也没了兴趣。
  因为,内心那样伤痛,他觉得连活人的兴趣都没了。

  15

  有钱爷每月给的二石粮食,生活的确非常悠闲。白玉仙过着不再飘荡的日子,
突然恢复了过去的美丽,甚至是比过去更美丽了。
  但是田侯虎心中对她存在的那根刺,并没有消失。虽然,他不再像过去那样
时时对她冷嘲热讽,在表面上都过不去,但是,他心中对她是拒绝的。
  他有时试着与她睡在一起,但是只要一挨着她,他就感觉到她身体很脏,就
不想摸她。有时,情欲非常高涨的时候,也试着在她身上去找过去的感觉,但是
他趴在她的身上,他就会想起总督与她在一起她的淫声淫样,田侯虎顿时会失去
兴趣。所以,他最后只好与她分开睡,这样大家都好受些。
  他就是想对她真正地好起来,也不行。
  实在是因为田侯虎过去的情史上,是一片空白。他对白玉仙在爱情上的忠诚,
变成了他现在最大的痛苦。看来,一个男人在他结婚前,爱过一个或者几个女人,
与她们上过床,并不是什么坏事。如果这样的话,这可能会使这个男人心胸开阔
一些。他即使知道了的女人与另外的男人有过什么事,他就会想起,他也不是什
么纯洁的东西,他也和其他的女人有过这样的事。一个男人太纯洁了,在情上受
到刺激,往往会变傻。世上许多男人,不就是这样么?
  真是啥事有害就有利。
  其他时间,田侯虎满南京城找人下棋,有时也到四周的镇江、芜湖甚至苏州
去找人下过棋。不过,他因为始终把白玉仙的事放不下,无法抛出脑外,丢在地
上用脚踏这粉碎,所以下棋无法专心,不能一心求胜,下出的棋质量低下,胜率
远远地低于败率。
  有一段时间,甚至是谁与他下谁赢。他觉得他这时的状态,不但不是一个象
棋名手的事,简直就是那种下十步悔七步的天下最臭手的臭棋!
  好在,许多人并不知道他就是闻名天下的田侯虎。
  转眼到了春天,南京场里四处花朵怒放。
  这天一大早,同住西院的画家祝成仙与另外几名朋友,在他的门外喊他。此
时,他一个人在书房里独自研究棋谱。
  由于大家都是钱爷养着的高士,平时早已经混熟,他走出门来,问道,诸位
仁兄喊我有什么事?
  祝成仙道,这么好的季节,兄弟怎么独自呆在书房里?走,我们出外赏花去。
  他刚想说没兴趣,想说赏花是你们文人雅士的事,祝成仙上来拉着他说,你
今天不与我们去赏花,绝对不行。天天窝在家里,还有什么意思?
  无奈之下,田侯虎只得随他们而去。
  几个人慢慢走着,出了城门,来到了玄武湖。曾经作为帝都的玄武湖,有江
浙的大商人来此营建各种酒楼烟花楼,经过几百年的积累,玄武湖早成了销金的
去处。当下几个人租了一条船,坐在上面,近看湖水,远看山水,十分惬意。祝
成仙一帮文人骚客,一路吟了不少诗。田侯虎本也可以吟两首凑趣的,实在因为
白玉仙的事,让他高兴不起来。真是面对满目春色,别人意气昂扬春风得意,他
却是一对愁眉。
  中午的时候,祝成仙一帮人带着田侯虎来到了一条三层楼的画船上。看他们
与老板的熟悉程度,已经是这里的常客。祝成仙在钱府研究画画,已经有六年时
间了。
  性感好看的老板娘将他们带到了最顶楼的一间大雅室里。打开窗子,整个玄
武湖的景色,都在眼中。
  酒菜没上,倒是涌入了六个姑娘。这六个姑娘,一个比一个漂亮。主动坐在
田侯虎身边的这个姑娘,是最出色的两个中的一个,另一个坐到了祝成仙身边。
  祝成仙和其他的人,早就抱着那些个姑娘,嘴与手,在她们身上不安分起来。
姑娘们并不生气,只是躲闪着与他们调笑。
  田侯虎没有动身边的姑娘。
  祝成仙道,小莲,这位是田先生,他可是天下有名的象棋高手,是钱爷最看
重的人之一。你今天可要让他高兴哟。
  小莲道,是,祝老爷。
  祝成仙道,那好呵,他不上你,你就上他呵,哈哈哈。
  小莲道,死鬼,人家像你?我就喜欢斯文的男人。
  小莲说完,对着田侯虎一笑。田侯虎听他们这么一说,反而脸红起来。说真
的,他从没见过这种场合,他不适应,他很局促。
  等了一会儿,年龄很小的姑娘们,一队进来,摆上了十几道菜。田侯虎一看,
这可是南京城里最有名的菜,道道都是不俗。祝成仙自己给自己封了个酒元帅,
开始监督大家喝酒。田侯虎看那些姑娘,一个比一个喝得,他才惊叹自己的眼界
之窄小。
  小莲劝田侯虎喝酒,并没有费多大的劲。田侯虎不像其他的老手们,姑娘们
敬酒,他们不喝,非得将姑娘们难为够了,才呵呵地笑着将酒倒进肚子里。小莲
只要给他倒上,小莲只要一举杯敬他,他就非常干脆地把酒喝进了肚子里。一个
男人心中有事,那酒,真的就喝得特别快。
  十几杯下肚,田侯虎心中不觉有些高兴,不爽的事也不记在心中了,而是站
了起来,去一一回酒。因为桌上的男人,基本上都敬了他酒,所谓来而不往非礼
也。祝成仙是个坏男人,他在喝了田侯虎的酒后,竟然发动起满桌的姑娘给田侯
虎敬酒。这些红粉,本就是船家选的酒场特级杀手,缠着田侯虎,一个要与他喝
三杯,一个要与他喝四杯,甚至有人要与他喝十杯。田侯虎并不知道他们下来是
要各付各的钱,酒卖得越多,姑娘们分的钱越多。所以他也就拚命地喝。人生好
不容易遇见一次醉,就好好地醉一次。
  一个半时辰的光景,近百杯酒进了他的肚子。他只感觉身上无力,两眼一花,
倒在了地上。倒地之前,他听见了祝成仙他们呵呵的大笑声。
  等他醒来的时候,他一看,自己正睡在一张香床上。红烛高照,小莲一个人
正坐在他的面前。他感觉他的额上的一根热帕子,很是舒服。他问小莲,我这是
在哪?
  她道,在我的卧室,这是船的底层。
  他道,祝成仙他们呢?
  她道,他们都未走,在其他姑娘的房间里。
  他起身道,我得回去。
  他往上一撑,双臂十分无力,又一下倒在了床上,这下他可醉得不轻。
  小莲道,田爷,你就赏小莲个脸,今天晚上就住在小莲的房间里吧。
  一身无力的他道,也只好如此了。
  小莲道,谢谢田爷。
  接下来的事让田侯虎非常吃惊,小莲吹了灯,就上了床,挨着他的身体,躺
在了他的身边。
  田侯虎不知道她会这样,身上惊出了一层层的汗。谁知道出了汗,身体反而
感觉舒服些。
  他突然明白了小莲是什么人,她就是传说中风尘里的那种女子。
  不过,田侯虎对小莲是有好感的。她虽然是风尘中的女子,但是并不像其他
的女子那么浪。特别是他在醉中,她对他的照顾,他很感动。他这一辈子,基本
上没享着什么福,只要有人对他好一点,他就会感动。
  夜中,他感觉小莲身上的香气,十分让他心动。也许酒醉以后,冲动是男人
的天性,因此田侯虎也冲动起来,胆大起来,他伸出了手,从她的衣服下掏了进
去,去抚摸她的乳房。
  她并不回避,而是让他抚摸。
  小莲青春圆润的乳房,让他的手感特别好,他很用力地捏着,只感觉手上捏
了一把嫩。在他的捏中,小莲发出了愉快的呻吟。
  小莲的这一叫,唤醒了他近半年一直被压抑着的情欲。他以最快的速度拔光
了小莲和他自己,扑在了小莲的身上。而小莲呢,也像蛇一样紧紧地缠在了他的
身上。
  这一个多时辰的时间里,他没让自己停下来,他在小莲身上连做了三次,才
感觉身上的力量,山洪般爆发完。
  他感觉很爽。
  他感觉最爽的是,当他萎下去的时候,小莲总是有办法迅速激活他,让他重
新变得坚挺,进入她的身体。
  他突然厌恶起白玉仙来了。这个女人,真是可恶,竟然让他因为内心的悲痛,
而让他失去了一个男人的雄风。他还以为他这一辈子不行了呢,结果他这么厉害!
  完事后,他睡得好沉好香。
  当他双眼睁开的时候,一轮红日,早高悬在玄武湖上。
  小莲早就起来了,准备好了洗脸水和早点。田侯虎用过早餐,看见四周的景
色如昨,感觉真是太舒服了。
  他将身上的一锭银子放在桌上,问小莲,我从没进过这种地方,身上带的银
两不多。这些,够了吗?
  小莲看见这么大一锭银子,非常高兴,道,这够两天的开销了。你真是太慷
慨了,谢谢您田爷。
  一夜间成熟的田侯虎,看见小小一锭银子,能给他带来这么大的快乐,真是
喜出望外。他也不管小莲娇嗔,又一下将她抱上了床。
  这一天,田侯虎没有下床。小莲下过几次床,那是从门外接送进来的酒肉。
田侯虎坐在床上,享受着小莲端过来的大餐。说真的,他就是尿尿,都是小莲端
来马桶,让他方便的。
  这种日子,真是像神仙一样快活。

  第二天上午,田侯虎才回到钱爷西院。
  祝成仙他们昨天就回来了。祝成仙看见他回来了,对着他高声地咳嗽一声。
等他去看他的时候,他又像没事一样,继续在那研究他的画。这个时候,祝成仙
的样子很正人君子。
  白玉仙没问他这几天做什么去了,他出去下棋的时候多,有时几天都不回来,
白玉仙早习惯了。
  现在与白玉仙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对白玉仙再没有那种想发呕的感觉了。
真是奇怪,他对白玉仙也没那种什么都看不惯,啥事都想发火的感觉了。现在坐
在白玉仙的对面,他突然变得非常宁静。现在吃着白玉仙做的饭,也感觉香起来,
有过去那种家的感觉。
  在他的内心,他与小莲种种快活的场面,早已经把总督与白玉仙淫乱的场面,
挤压得不见了。他想起他与小莲的种种销魂方式,内心就很甜蜜。说真的,他很
渴望重新见到小莲。
  但是祝成仙再没有组织那样的活动了。大家在一起聊天的时候,都不说那天
的事,好像根本就没有那天的事。为什么有人把男人喊成伪道士呢,实在是男人
们太会演戏了。
  祝成仙不组织大家再去玄武湖,而田侯虎心里恋着小莲,所以他有一天对白
玉仙说,他想去福州一趟,听说那里下棋的人十分了得,想去多呆一些日子。白
玉仙给他拿了十两银子,他说不够,要五十两银子。白玉仙没有多说什么,给了
他。难得看见田侯虎现在对她有了笑脸,也不再像过去那样处处看不惯她。她巴
不得他完全忘记了过去,原谅了她,他们一切从头开始。
  田侯虎拿了这银子,不是去了福州,而是去了小莲那里。他知道,这五十里
银子,他可以包小莲十天。要知道,那时的一石粮食,折银也不过三两多一点呀。
  在这十天里,田侯虎从小莲那里,得到了一个男人全想要的。在小莲的开发
下,他才知道,原来他还可以有那么大的潜力。原来男女之事,还可以这样让一
个男人如此销魂蚀魄!
  妓院的女人,都是经过职业训练的。
  像小莲这样出众的妓女,院妈妈都是在她十一二岁的时候,花钱买入的。从
那个时候起,院妈妈除了让她长得美丽动人外,更教了她们许多让男人喜欢的技
艺。比如弹琴,比如唱歌,一切文人雅士需要的技艺,她们都得学习。这样,她
们才能得到上层权贵的欣赏,也才能赚更大的钱。
  另一个方面,她们也在院妈妈那里学习到了侍候男人的性经验。性爱,也是
一门技术,只不过是民妇们永远不知道这些技术有什么内容。妓女所以要学习这
些性技术,当然是为了让男人更加快乐,更加疯狂地为她们付钱。
  田侯虎在白玉仙那里,从没有享受到过女人叫床的美味,而小莲却为他叫得
欢,叫得婉转缠绵。田侯虎在小莲的愉快叫床声中,他觉得他有一个男人的强大,
有力,棒!可是他不知道,其实小莲这是为了讨好他在艺术地叫床,在人为地塑
造他的强大。可是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些,他只觉得,他在小莲面前,他才真正
地显示了一个男人的强大。而男人,永远喜欢自己在女人面前强大的。
  小莲教给他的性爱方式与技巧,让他惊喜不已。当小莲拖着他,从床上滚到
地板上作爱的时候,让他将她压在桌子上做的时候,他不知道性爱原来还可以这
样。他一直以为,性爱只有最古老最原始的那一种。当她不行了,小莲用嘴含着
他的男根用力,让他迅速强壮的时候,他摸着小莲的脸,自己落出了两行泪,两
行真正感动的泪!
  小莲对他最大的贡献,是她为他提供了一场“食者,性也”的顶级服务。在
这个楼船上,这种表演,只为南京城里那些出得起黄金的中央衙门的官员表演的。
可是,小莲为他这个只出了五十两白银包了她十天的棋士,进行了一次心甘情愿
的服务。
  那是第七天的下午,午睡过后,小莲就进了旁边的房间,在一大木桶的水里
浸泡。小莲绝不让他沾她的身体,她在木桶里泡,一直换了三次水。
  他问小莲为什么要这样泡自己,她说,要把自己泡得干干净净,然后,好为
她的田哥哥做件事。
  按照小莲事先的安排,厨房这天晚上特别多做了几个菜,总的菜量达到了十
六种。当然,田侯虎并不知道,超过标准的钱,是小莲悄悄为他垫上的。
  菜送进来后,小莲让他关了房间里所有的窗帘,整个房间,成了一个密封的
房间。
  然后,小莲脱光了自己,睡在桌上,让田侯虎把这些菜,一个一个地放在她
赤裸的身体上。
  这让田侯虎大感惊奇与兴奋。在他的意识中,他可是从没听说过人间还有这
种方式进餐的。小莲告诉他,夫子说,食者,性也。美味佳肴放在美人赤裸的身
上,不是食也有了,性也有了?
  当田侯虎把十六道菜放在她身上的时候,他真的不敢相信人世间竟然会有这
种奇景。这些菜碟,显然事先是专门准备的,十六道菜,恰好摆满她身上的各个
部位。除了她的脸部不摆以外,她的身上,她的四肢上,都有菜碟。她的阴处,
她特别指点田侯虎将一片极嫩的荷叶为盘的素食,放在了上边。两座玉乳上,则
是两种以花为主的雅菜。
  可以想像,田侯虎面地着这样一道“食者,性也”的大餐,吃得好快活。
  他一边吃,一边与她说笑。她经过训练的身体,虽然在与他说笑,但是他只
看见她的嘴在动,她的身体一点也不动弹。
  田侯虎吃着这样的大餐,成了一个真正的坏男人。因为酒至半醉时,他一时
性起,用筷子拔开她阴处的荷叶,去用劲地夹了几下她的阴毛,直夹得她娇声大
叫。而田侯虎在她的叫声中,也得到了一个人男人顶级的满足。
  田侯虎巴不得天天都能吃到这样一道大餐!
  古往今来,有多少男人迷在妓女的身上,不惜倾家荡产,实际上他们是享受
到了在家庭中永远也得不到的快乐。这虽然是一种性技术上的服务,但是,这种
服务,的确可以把一个男人的快乐提升到极限。
  不是情场老手的田侯虎,对小莲动了真情,他说他要让她从良,他要她嫁给
他。小莲答应了。她在情场这么多年,见过多少虚伪的爱情?她所以愿意为田侯
虎付出这么多,就在于她知道,田侯虎的本质,是一个善良的男人,一个受过伤
害的男人。嫁给这样一个男人,也是一生的归宿。关于妾的位置,她没有多说,
她知道她也只能有这样的位置。
  田侯虎离开小莲,回到家里,他鼓起勇气对白玉仙说,他要纳某某画船上的
小莲为妾。他以为白玉仙会一口答应他,因为是她先辜负了他。但是,他没有想
到,他的这个提法,受到了白玉仙最强硬的反对。

  不谙世事的田侯虎,犯一个大错误。
  当白玉仙听他说了他嫖妓的事以后,她不是感觉痛心,而是有一种解脱了的
感觉。她看看自己的男人,脸这样青,这样黑瘦,想也想得到他这十天时间在那
个妓女身上用出了多少力气。
  好,我犯错在先,你现在也弄过另外的女人,而且是肮脏的妓女,她想,他
们现在是扯平了。此后,她相信他再不会提她与总督大人的那些肮脏事。这,也
是一种很大的解脱。
  但是,白玉仙对他要把小莲娶进家来,作小妾的事,坚决反对。她不可能同
意他的这种错误。
  原来那时习俗,男人在外嫖个妓女什么的,妻子都可以装着不知道。就是知
道了,也当不知道。因为那时的男人,并不是属于一个女人的。男人只要有钱了,
娶个三妻四妾的,非常正常,受法律保护。甚至,有的男人嫖着了高级的妓女,
比如王爷或者皇帝包养的妓女,妻子反而感觉到脸上有光呢。
  男人在外风流淫荡妻子可以不管,娶良家妇女为妻为妾妻子可以不管,但是
男人如果要把妓女讨回家为妾,妻子则是死不同意。因为,这会让人感觉辱没家
门,藏污纳垢。妓女,是那种千人枕,万人骑的肮脏女人。把这样的女人娶进家
门,清白家风永远不再了。
  见白玉仙反对,田侯虎发狠道,你不同意,我也要娶她进家门。
  她道,除非你休了我。
  田侯虎不会休她。他心疼女儿,离不了女儿。而女儿没有了白玉仙,他不知
道会把他带成猫还是狗。他见过许多没娘的孩子,一身肮脏像乞丐。他想,没了
白玉仙,他带女儿,女儿会比乞丐还乞丐。
  他道,我不休你,你是孩子的妈。但是我还是要娶小莲过来。
  她道,那我和女儿会在有一天,服毒死去的,你现在先准备好两口棺材。
  田侯虎一听她要寻死,顿时不敢再说娶小莲的事。白玉仙可以死,女儿不能
死。何况,他也不想让白玉仙死。
  几天后,他再次来到小莲这销魂的时候,他没有对小莲说起娶她进府的事。
他不可能把白玉仙反对的事告诉她。
  而懂事的小莲也没有问他。风月场上这么多年,姐妹们的遭遇,她知道得太
多了。像这种情况,有的男人是永远消失。田侯虎再来,说明他是真爱她的。他
不说,肯定是受到了妻子的强烈反对。她必须要给田侯虎时间。可能行,可能不
行。不过,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田侯虎能来她这里,爱她。比起那些只想在
她身上发泄兽欲的人来说,田侯虎算是最疼爱她的男人了。
  于是,田侯虎说要娶小莲的事,就这么拖了下去。
  这段日子里,田侯虎自己知道,他酗酒的日子,可以说达到了他人生的极限。
而他与小莲的性爱次数之频繁,纵欲之无度,也达到了他人生的极限。曾经有那
么一段时间,他觉得人生好像就只有醉,只有小莲的肉体。船以外的任何事,与
他无关,他也不管。
  偶尔酒醒,独坐船内,看着外面玄武湖如画的风景,他想起了出来时,师傅
对他说的话。这个时候,他才记住他今生最大的任务,当然也是师傅最大的愿意,
就是重新编著一本好的象棋谱。
  现在他想起这事,不再兴奋。
  甚至想起这事,他感觉到十分厌倦。去天下四处流浪,与在这里与美女的胴
体厮混,哪个让人安逸舒服,是不用比较的事。而人,英雄与俗人,圣人与凡人,
都是贪图安逸的呀。
  想起自己现在的贪图安逸与醉生梦死,他觉得真的非常对不起师傅。所以,
为了在良心上不再愧对师傅的教导,他想,唉,就算我愧对师傅,不去当什么象
棋英雄,甘愿与小莲厮混一辈子,当个俗人算了!
  田侯虎觉得,他在这里,的确失去了青云之志。

  在南京的这段时间,他的棋还是要下的。
  但是这段时间,他的棋,是他人生中昏招最多的时候。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与南京的二流棋手下棋,他也是昏招迭出。下出的棋,休道是战胜过麻明月的棋,
就连南京的二流棋手,因为经常胜他,也笑他的棋臭得可以。
  后来,他终于发现,他频出昏招的原因,这是他在小莲那酗酒过度,纵欲过
度的原因。
  精气神严重亏损的他,在棋局复杂中的时候,因为体力与精力不支,走出的
不是最好的棋,甚至是恶手,这是他经常输棋的原因。
  你想,一个经常在下棋时打着哈欠的人,当然这哈欠是纵欲与酗酒过度的原
因,他能下出什么好棋?
  于是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在下关键棋局进行重大比赛的时候,至少应该有半
个月的时间清心寡欲,调养身心。那才有足够的精气神,下出最好的棋。
  假如明天下棋,今天晚上你还在女人身上纵欲,明天那棋,你不下也罢,因
为你早败在女人那雪白性感的肉体上了。
  不过,在下来的一段时间,他却下出了一系列让自己得意的名局。

  却说南京城里,大大小小的棋院,不下三十个。因为象棋在明朝的时候,得
到了最大的发展,所以迷棋的人非常多。且许多人都知道,迷上象棋,远比迷上
麻将好,至少不赌不输嘛。所以棋风非常盛行。
  而民间的棋院,当中永远是有彩局的。
  且说南京几家最大棋院的老板出面,联合城里所有的棋院,进行了一场空前
的彩棋比赛。每个棋院按大小等级,出相应的银两。三十个棋院加起来,第一名
就能获得巨大的彩头。
  棋院的利益在于,借这样的比赛,排出每个棋院的名次。因为每个棋院,可
以派三名棋手参赛的。
  田侯虎代表排名在二十七名的白云棋院参赛,因为这个棋院就在钱府门外的
一条小街上。虽然他有着在钱爷西院研究象棋的巨大名声,但是白云棋院的老板
并不看好他。你说他是天下名士吧,他现在连南京城里的二流棋手,都经常下不
过,这样的人,你期望他有什么作为?
  田侯虎对小莲说,他会有一个月的时间,不来看她,而是参加象棋比赛。
  现在的田侯虎,也需要参加这样的比赛。田侯虎这时候才知道,钱真是个好
东西。他得有钱,才能进画船上与小莲相爱。他如果没钱,连船都上不了。在色
情这个行业里,是慨不赊帐的。
  与小莲相好的这些日子里,他用光了自己身上的银两。自从白玉仙知道他要
银两,不是四处去下棋,而是去嫖女人后,白玉仙不给他拿钱了,而且把钱管得
死死的。她相信管住了一个男人的钱,就基本上管住了男人的身。如果一个男人
有用不完的钱,他不在醉中去嫖女人才怪。
  所以,田侯虎需要象棋比赛的这笔巨大彩金,好与小莲长期幽会。
  棋院的这次比赛,实行残酷的单淘汰,每三天一场。
  田侯虎知道他不能输了这场巨大的比赛,所以他在比赛前的半个月,就睡在
书房里,清心寡欲,调养身心。而且,他看了许多次自己与一些重要棋手对过的
棋局,反复总结了一些对自己不利的经验。再次翻阅了其他的一些著名古棋谱。
他对这次比赛,成竹在胸。
  半个月后,象棋比赛如期举行。
  第一轮,他胜了,成为45个胜利者之一。
  第二轮,他再次胜了。而且,他是第一个结束棋局的人,只用了半个时辰的
一半。
  第三轮,身体早已经是精力充沛状态的他,再次速胜对手,成为12个胜利者
之一。
  这时,白云棋院的老板,才把他当成祖先对待。因为,就是按现在这个成绩,
白云棋院今后在南京城里的排名,都可以比过去提升十几位。这有巨大的利益的。
除了茶客棋客会云集白云棋院外,更主要的是,他会收大量学棋的儿童。这可是
巨大的银水呵。
  第四轮,他再次胜了,他成为南京城里的6大棋手之一。
  白云棋院里的白天与黑夜,都可以说是人山人海。普通的人突然知道了这个
厉害的棋手,都来一睹他的风采。许多胜过他的南京二流棋手,也来这里喝茶,
来看他与南京城里的一流高手下棋,他过去可是他们的手下败将呵。他们奇怪的
是,这个过去连南京城里二流棋手都时时下不赢的臭棋手,与在南京城里一流高
手下棋的时候,竟然不输一局。而许多一流高手,都在这次比赛中,败下阵来。
  第五轮,田侯虎再次胜利,成为南京城里的三大高手之一。另外两个,一个
是南城区最大的赌王南霸天,一个则是象棋世家的掌门,南京城里最大棋院的老
板荣一阳。
  南霸天一直认为,他的棋在荣一阳之上,所以多次主动与他挑战,但是荣一
阳都不理他。因为荣一阳这些年来,战胜过上门挑战的浙江、福建、广东、江西、
海南等省的棋王,他基本上是象棋的王中王,号称江南棋王。他不与南霸天下棋
的原因主要是,一是他认为他是名门正派,不与以赌棋为生的人下棋;二来,万
一输了,丢了那么好的名声,不值得。
  剩下的三人,按照此次棋赛的规则,都有彩金。只不过是第三名是五十两白
银,第二名是二百两,第一名是二千两。在象棋世界的彩金里,有时就是这么残
酷。第一名与第二名,天壤之别。
  因为这是荣一阳组织了几年才组织成功的南京棋院第一次巨大联赛,而他也
知道,第一名肯定是他,所以他志在必得。
  比赛实行循环赛,三人人人见面,人人分出胜负,以示公平。胜一人者,稳
获第二;胜两人者,自然是本次棋赛的第一名——棋魁。

  田侯虎的第一个对手,是南霸天。
  下棋的这一天,在南京最大的广场上,他和南霸天在一旁下棋,旁边挂着大
盘,是南京城里最著名的棋手进行讲解。主讲的是老棋王谢汪洋,他雪白的胡子
在风中飘扬,非常潇洒。上万的南京棋迷,像过节一样看这场空前的象棋比赛。
  南霸天坐在那面,眉毛似剑,双目如刀地看着他。
  田侯虎笑笑,以平和的样子面对南霸天。
  南霸天这时候已经知道了田侯虎的巨大名声。虽然,田侯虎在南京城里有过
二流棋手也下不过的劣名,但是他过去的辉煌战绩,让任何人也不敢小看。麻明
月与诸葛春秋这些人物,他南霸天未必拿得下。所以,他今天一再告诫自己,要
小心,要小心。
  田侯虎平和地看着南霸天,他想,南霸天今天要想越过他这座山,是非常困
难的。
  他在心里早对南霸天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对南霸天认真进行了分析。
  他知道,像南霸天这种以赌棋为生的人,他的最大特点,就是局局求胜,招
招过硬,不肯求软。因为一旦下成了和棋,对于赌棋的人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南霸天的棋招,肯定会像剃刀一样锋利。简洁,凶狠,速胜,是赌棋的人在
长期的棋战中练出的过人本事。
  所以,南霸天的棋,是刚而有余,柔性不足。这既是优点,也是缺点。
  因为天下的每一件大事,绝对不是在全刚全柔中完成的。天下的许多大事,
恰好是在刚柔相济之间,甚至可能是在反复的刚柔之间转换,最后才取得成功的。
像南霸天的招招求胜,太刚,太刚则易折,这极可能成为他今天败棋的关键点。
  所以,他今天决定,在与南霸天的比赛中,南霸天刚,他则柔,他以守为主。
在他全力的防守中,南霸天今天极可能完蛋。
  绝不以硬碰硬。硬是南霸天的长处,他的短处则是硬的反面。做好防守,就
是以已之长,克彼之短。
  果然,在这万人观战的比赛中,南霸天十分兴奋,下出的棋,招招不但漂亮,
而且凶狠。南霸天全力以赴,他胜了田侯虎,彩金都是小事,重要的是他可以藉
此扬名天下。
  田侯虎按照事先的计划,全面进行防守。十余步后,他的棋,竟然还没有一
个子进入对方的棋盘。
  南霸天见他只进行防守,内心冷笑。于是慢慢地组织兵力,准备组织起一波
又一波的强大进攻。在进攻上,南霸天非常自信。南京城里的那么多高手,在他
强大的进攻前,失败远远多于胜利。
  不过,让南霸天比较气馁的是,田侯虎的棋子虽然没有一个进入他的地盘,
但是他进攻的一支支部队,攻到田侯虎的城下时,城池防守非常好。如果他要硬
性进攻的话,他的损失总会比田侯虎大。所以,他一支又一支队伍的进攻,发不
出力。就像一名手持巨斧的大将,骑在马上,身陷泥潭,敌军在一箭之外,他的
利斧只能砍着空气,他的万人敌发不出威力一样。
  因为不是激烈的对攻,万名棋迷看着不爽,发出了不满意的嘈杂声音。
  这时,在讲解的棋盘里,大家看得清楚,南霸天做好了全面的进攻,可以说
是武装到了牙齿,但是他不敢进攻;而田侯虎兵不过自己的棋盘,做好了种种防
守,是一面坚不可摧的盾。
  在矛与盾长时间的对峙中,南霸天终于按捺不住了,准备进攻。进攻是他十
几年来的下棋风格,他的每一局胜利都是在进攻中得到的,他不进攻行么?而且,
当着南京这么多棋迷的面,他不进攻,显然也无法交待。
  南霸天发招进攻了。
  田侯虎就是在等他的进攻。进攻是他获胜的利剑,也是他的死穴。田侯虎的
这局防守,因为倾注了他的全部功力,棋局成了金刚不坏的浑元之体。南霸天在
他的进攻中,要不犯一点错误,才能逃过他的陷阱,而最后会是和棋。如果他犯
了错误的话,他就会陷入他的陷阱,南霸天会处在危局中。
  田侯虎成功地挡住了南霸天的三波进攻。
  南霸天的每一波进攻,都让万名棋迷叫好。棋迷可不管谁输谁赢,棋迷要的
是激烈进攻中的好看。
  但是,南霸天的第四波进攻,却让万名棋迷叫了一声“哎呀”!
  因为求胜心切,且受到万名棋迷喝彩鼓励的南霸天,在心急之中,下出了一
步险着。这步险着可惜没有骗过田侯虎,于是田侯虎下出了正确的步子。攻防下
来,南霸天的一匹马,陷入了田侯虎的包围中。
  万名棋迷想不出逃出这匹马的法子。南霸天在台上长考了近一个时辰,也没
有想出逃这匹马的方法。
  田侯虎看着这匹落入自己重围的马,一个多时辰,在那纹丝不动。
  南霸天终于弃了这匹马,没有选择付出更大的牺牲来救这匹马。
  田侯虎闪电般吃了这匹马。
  南霸天在那嘀咕,道,争取走和。
  田侯虎听了,心里冷笑。因为按照本次比赛的规则,一局胜。如果此局胜了,
就算赢了对手。如果和了,则必须再下,直到分出胜局为止。
  自己一子没进对方的地盘,只在自己的地盘内防守,就吃掉了对方贪进的一
匹马,这对南霸天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但是对于田侯虎来讲,则是一种巨大的自
我鼓励。所以,在得了一个大子的情况下,他信心十足,大举反攻。
  南霸天进攻受挫,防守是他的弱项。所以,他在田侯虎强大的进攻前,一错
再错,最后竟然错到又让田侯虎白吃了一炮。
  南霸天推乱了棋盘上的棋,表示认输。
  田侯虎站了起来,在万人喝采声中,沉默地离开了赛场。

  三天后,田侯虎知道了南霸天在与荣一阳的比赛中,先和一局,第二局里胜
了。
  他知道,他下面面对的将是荣一阳。他必须要胜荣一阳。如果他败给了荣一
阳,则三人都是一胜一败,分不出名次,势必重赛。
  所以,他进行了认真的准备。

  当田侯虎与荣一阳比赛的时候,看的棋迷超过了两万人。因为,只要田侯虎
胜了此局,第一名就出来了。
  大家想希望田侯虎赢。这几十年来,荣家在南京城里的棋太厉害,从荣一阳
的爷爷开始,就称霸南京。大家也想看看荣一阳的失败,强者败了,总是让人很
开心的。
  田侯虎今天与荣一阳下的棋,恰好与南霸天下的相反。他今天只留了少量的
子防守,把大量的子,都挺到了荣一阳的地盘,准备进攻。荣一阳采取了防守。
今天这棋,田侯虎仿佛成了过去的南霸天,而荣一阳反而成了田侯虎了。
  双方下了三十余步,都没人吃对方一子,甚至是小小的兵。
  几十个子缠绕在一起,局面非常复杂。那些只懂些皮毛的棋迷,直叫脑袋痛,
因为他们不知道他们绕在一起的棋想做什么。
  今天的棋,田侯虎按照他想好的路子在走。
  他想,像荣一阳这样的象棋世家,而且荣一阳本人又是力战各省棋王的王中
王,他的功夫肯定非常全面。就是说,进攻,他有最锐利的矛;防守,他有最坚
硬的盾。棋力弱于他的人,你根本不可能越过他,不会有任何机会!
  这就是让人最恐惧的棋王!
  田侯虎想,如果与他比功夫棋,他肯定没有胜荣一阳的把握。多半是力拚下
来,要走许多和棋。如果他万一有失,就丢失了大好局面。
  所以,他决定用他之长,攻荣一阳之短。
  他决定采取强攻的办法。
  不过,他这强攻,并不是冒失地进攻,去血淋淋地打消耗战。他这进攻,要
建立在中局复杂的阴谋上。
  列位看官,象棋在什么地方体现一个棋手的强大实力?不是开局,也不是残
局,而是中局。中局因为双方的子力多,机会多,所以许多天才的棋手,都把自
己的心血,倾注在中局上。
  越是感觉自己强大的对手,越是不兑子,而是在中局,形成非常复杂的局面。
一个可能接着一个可能,一个阴谋接着一个阴谋,一个圈套接着一个圈套。在这
些复杂的局面上,对方的功力如果差自己一点,那么,就可能失先或者丢子,这
样,均势的局面就可能打破,得先得子的一方,就可能形成优势或者胜局。
  为了形成这些有利于自己的阴谋或者圈套,功力强大的棋手,总是考虑长远。
休道是他看到了未来最佳的五六步棋,他可能看到了未必最佳的二、三十步棋。
这真的非常需要智慧与体力。
  所以,有许多棋手,在复杂的中局中,被逼得吐血!
  田侯虎想把中局搅得复杂一些,并不是欺负荣一阳不擅长复杂的中局计算,
他相信荣一阳同样精于中局的谋略。但是,他相信荣一阳在复杂的中局中,对于
某些棋路的变化,用得最多的应对方法,是古代象棋谱中的常规法子。而他在这
些变化中,用的却是他擅长的创新的法子。他相信在创新上,荣一阳差得很远。
这就是他的优势,荣一阳的劣势。他今天要想拿下荣一阳的话,也只有在中局的
这一点上了。
  走到七十步的时候,双方还是没有吃对方一子。中局的复杂,直看得人头晕
眼花。普通的棋迷都没有研究了,只是在看。高级一点的棋手,直摇头。讲解的
谢棋王,分析田侯虎下一步走什么最好,他竟然是步步都说错,田侯虎走的都不
是他说的最好的棋,而是让人看不懂的棋。
  荣一阳面对这生平最大一局复杂的恶棋,竭尽全力。他知道,这是田侯虎有
意在试他。他现在才知道了田侯虎涛涛江水般的厉害,所以他走得十分小心。因
此,田侯虎一直没有抓住任何机会。
  走到第八十九手的时候,荣一阳面对一个复杂的变化,心一下松起来。他在
研究古代的象棋名谱时,遇见过这样的变化,书上分析了种种结果后,列出了几
种最佳的应着。他选了最佳的一种方案,果断地下了棋。
  而田侯虎的应着,让他大吃一惊。田侯虎下的并不是棋谱上的最佳应着,他
下了另外一手。这招之后,棋局后面的变化,会非常的不明朗。
  田侯虎下了这招后,心中一笑。他当然知道荣一阳选择了古谱上的最佳应着。
但是,他恰好没下古谱上的下一步。如果那样下下去的话,对荣一阳有利,对自
己不利。所以,成竹在胸的田侯虎,选择了一个自己的创新招式。此招过后,会
把他们俩人带进一种不明结果的复杂棋局中。双方都有机会,主要是看谁更具有
创造性。这可是田侯虎的长处,荣一阳的短处。
  果然,荣一阳面对田侯虎的新招,陷入了痛苦的长考。
  结果,荣一阳犯了一个俗人犯的错误:他进行了最长时间的长考,却下出了
最臭的一步棋,也算是巨大体力与精力消耗过度的昏招吧。
  田侯虎抓住了这惟一的一次机会,迅速攻击荣一阳的弱点。最后的结果是,
在大量兑子后,田侯虎的中兵,漂亮地挺进了荣一阳的地界。
  这个中兵,像把利剑般刺在了荣一阳的心中。他当然知道挺进中兵的价值,
所以,他全局都集中在防守中兵的进攻上。
  田侯虎则是把全部的力量都集中在中兵的进攻上。设了那么多圈套,最后的
利益就是这中兵,所以必须要把中兵的价值得到全部体现。进攻见效了,中兵最
后的成果,就是赚了对方的双象。
  这要了荣一阳的命。
  失去了双象的荣一阳,实在难以防守。所以,在走到一百三十余步的时候,
田侯虎炮沉底,车炮合作,必破他的双士。荣一阳不想死得太难看,就丢子投降
了。
  田侯虎得了第一名。
  田侯虎在万人喝彩声中,接过二千两银子的银票。
  当他要离开的时候,荣一阳一把拉住了他,拉到一旁笑着问他,道,田侯虎
先生,你在这南京城里,败给二流棋手的棋,都是数百局,比你胜的要多得多。
你为什么在这么差的状态下,反而得了这第一名?
  田侯虎笑着对他道,每一个人都有他状态低迷的时候。每一个人,在进入了
胜负场后,他不可能总是胜利,必然有失败。既然有失败,何不如多败些?大失
败后必有大胜利,所谓大阴必大阳也。我觉得,一个人可以输掉一百场小的失败,
但却要有决心拿下一场大的胜利。输小赢大,才是真正的王中王!
  荣一阳点点头,道,承蒙教诲!佩服!非常佩服!
  他脚不停步地朝小莲那走去。走在途上,田侯虎看看手里的银票,突然一声
长叹。
  他竟然也在赌棋,为了包青楼美女的钱。
  这违背了师傅他老人家对自己的期望,也违背了自己当初的志愿!一只白天
鹅,真正地变成黑老鸹了!
  他痛恨现在的这种生活,但是他也舍不下。小莲那里的世界,正是一个肉体
男人所需要的世界,那是一个虽然低下却是充满欲望与快乐的世界。

  当他来到画船那里,准备上小莲那间房子的时候,船上的一个胖大“鸭子”
拦着他,道,对不起田爷,你不能去那间房子了。
  他道,为什么?赚老爷我没钱?
  鸭子道,哪是。你哪是没钱的爷?主要是小莲已经不在了。
  他一惊,道,小莲去了哪里?
  鸭子道,此时,他怕已经在富贵窝中享福了。
  他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鸭子道,田爷,你这段时间不是忙着在走棋?南洋来了一个大老板,喜欢上
了小莲,所以花了足够的金子,将小莲赎走了。
  田侯虎一听,差点口吐鲜血,倒在地上。他辛苦挣钱,正是为了与小莲在一
起,没想到,她竟然跟人走了!
  田侯虎倚在那里,心好痛。
  鸭子道,田爷,不是我说你。像小莲那种货色,在我们这船里,只能算中等。
最近,又来了一批上等货色。怎么样,我给你重新介绍一个?你不满意不要钱。
  田侯虎一把推开了他,走了出来。
  他要的是对他多情多义的小莲这个人,他要的不是女人的肉体,即使她再漂
亮。
  田侯虎走到另一家大的酒家,在那里好一场大醉。
  钱有什么用?有了钱,没了人,钱再多又有什么用?

  深夜,田侯虎朝家走去,他已经有好长时间没回家了。他打开门,走进自己
的书房,突然看见女儿睡在自己的书房里。他十分奇怪,白玉仙溺爱孩子,从来
都是跟她睡的,怎么女儿突然会睡在这里?
  他本能地觉得,白玉仙的房子里有人。
  所以,他转身迅速逼向了白玉仙的房子。门反关着,他让白玉仙开门,白玉
仙不开门。于是,他用力一脚,踢开了门。
  他听得漆黑的房子里一团乱。
  他点亮灯,屋里除白玉仙外,没其他人。于是,他去屋里惟一可以藏人的床
下看。这一看不打紧,他看见“岭南鬼刀”马大汉,正赤裸着上身,藏在下面。
想来是来不及穿衣,躲在下面的。
  这马大汉号称南方武林奇才,使得一手家传好刀,号称岭南鬼刀。因为人特
别高大,所以大家反不叫他的名字,叫他马大汉。他却是单身一个人住在钱爷府
里,是钱爷的总护院。他怎么会和白玉仙勾搭在一起?这一切他都不得而知。现
在,他也不想知道。
  田侯虎看着白玉仙,真是气冲牛斗。旧仇未了,又添新恨,这口气他如何咽
得下?
  所以他冲向墙,抽出自己平时不用的宝剑,大吼道,马大汉,我今天要杀了
你。先杀奸夫,再杀淫妇。
  那马大汉早从床下钻了出来,将从不离身的宝刀横在面前。他知道,这一场
血战,是免不了的。
  田侯虎过去本就练习过剑术,挥剑刺了过去。他自知不是马大汉的对手,所
以出剑又快又狠,想要马大汉的命。
  马大汉是如何了得的人?本来就是江南是著名的刀客,现在又是钱爷府中的
总护院,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有万夫不挡之勇。他咣咣咣地格开了三剑,然后
对田侯虎说,田爷,是我对不起你,我已经让了你三招。你再动手,我就不客气
了。
  田侯虎哪听他这些,他此时真的不想活命了,所以尽平生所学,用的全是狠
招,一个连环剑,又刺了上去。
  马大汉真是十分了得,后退着挡了几剑,猛一后跃,然后一下滚在地上,使
出了他的绝学地躺刀,刀刀直取田侯虎的双腿。田侯虎顾得了去保护下面的双腿,
却不防马大汉的鬼刀出现,另一把刀突然出手,格飞了田侯虎手中的剑。砍向双
腿的大刀突然一个上撩,田侯虎的右手一下断在了地上。
  马大汉一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来,一脚将田侯虎踢在地上,然后双刀就要向
田侯虎的脖子处砍去。杀人无数的马大汉,想将田侯虎杀了。
  白玉仙急叫道,慢!留他一命!
  马大汉止住了双刀。
  白玉仙上来,掉着泪对他道,我们走到今天,真是千言万语也说不清。你不
去逛妓院,我也不会接受马大汉。我们的日子,应该到头了。
  田侯虎额上的汗,不停地往下滴。他捂住流血的右臂道,是到头了。白玉仙,
你这个可恶的淫妇,从此以后,我们再没有夫妻的名份。孩子你带好。从此以后,
你再见不到我了。
  田侯虎说完,捂着鲜血狂涌的右臂,一跛一跛地走了出去,消失在茫茫夜色
的南京城中。

  16

  田侯虎捂着流血的右手,踉踉跄跄地走到了一家自己常去的陈郎中那里,没
有多说什么,就一头栽了下去。
  等他醒过来,已经不知道是几天几夜了。陈郎中对他道,你终于醒了,这是
第三天了。
  田侯虎道,我为什么在这里?
  陈郎中道,先生,我去找过白玉仙,你的一切,我已经知道。
  田侯虎这才记起,自己的人生已经经历了重大变故。他看看自己的右手,陈
郎中早已经将它包扎好,它已经没有流血了。于是,田侯虎从身出掏出很大一锭
银子,放在桌上,不顾陈郎中的再三劝告,离开了那里。
  他要离开南京城,他一点也不想在这呆下去了。
  田侯虎顺着长江而下,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路,反正是走了三天三夜,突然,
眼前一座秀丽的山立在眼前。
  那山上的秀色之中,有一座庙。他想,在这个地方隐居下去,岂不是一件非
常好的事?在佛门之中,可以忘记人世间的万般烦恼。人世间,真是太丑恶了!
  他上得山来,进得庙中,庙中只有一老僧,一小僧。他身上的银票还在,出
南京城时,他换了二百两银子在身上。于是,他给老僧施舍了两锭银子,一百两。
喜得老僧眉开眼笑,这可是老僧一辈子遇到的最大一次施舍。他对老僧说,他希
望能在这小庙中住些日子,少则半年,多则一年。老僧道,施主,随你住多少日
子,老僧都是欢喜的。
  于是,田侯虎就在大雄宝殿旁边的一间小厢房里住了下来。平时,他是绝对
不出门的。只有小僧来叫他用素餐时,他才走出来。
  老僧见他是个残疾人,知道他在人间遇了大难。老僧试图与他交谈,想化解
他心中在人间留下的诸多烦恼。但是田侯虎拒绝与他交流,老僧不管怎么问,他
都不回答。他用过了素餐,总是默默地退回自己的厢房。
  田侯虎在厢房里面壁坐了三个月,他才将内心的乱麻理了个顺,他内心的疼
痛,才消失了一些。
  半年之后,他才恍然大悟。原来,他这一切痛苦,早就在命中注定要发生。
  他明白,他的痛苦,在于他放不下许多东西。想他田侯虎,一个人从山里出
来,在成都一战出名,然后有了白玉仙,有了两个孩子,有了家,有了那么多快
乐的日子,你说,这一切本来好好的,怎么她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与另外的男人私
下苟且?甚至竟然发展到奸夫伤残了他的身体?
  一个人从开始到现在一无所有,没有什么。
  一个人从开始有了许多,最后一无所有,他不痛苦也不行。
  田侯虎后来明白了一个道理。
  他要想成为天下最好的棋手,搜集到天下最好的棋谱,他不在天下四处游历,
是不行的。
  而游历也好,流浪也好的生活,根本就不应该有家的。
  他和白玉仙结婚,他留她在昭化不好,他带她四处流浪,也不好。
  如果他把她留在昭化,他一年不归,几年不归,她一定会非常寂寞。天下寂
寞的女人,若没有男人引诱她便罢。如果有男人引诱她,那么,她不背叛自己的
男人,是不可能的。她与其他的男人私下好上了,才是自然的;她克制自己甘心
当贞妇,才是不自然的。
  而他带上了她在天下游历。没有孩子,也许会好许多。但是有孩子,是自然
的事。当他看见自己拥有了两个孩子时,他不快乐么?
  有了孩子的家庭,需要的不是流浪的生活,需要的是安定与富裕的生活。但
是,作为一个流浪的棋手,他要四处去下棋,他不可能给家人提供安定与富裕的
日子,他给家人的只有苦日子。
  如果妻子跟一个流浪的男人过一年的苦日子,她不觉得有什么。如果过上两
年,她就不会痛快。如果跟你过上三年苦日子,而且她看不到以后好日子的希望,
她可能就会在内心恨这个男人了。如果这个女人是优秀的,如果有另外的男人喜
欢她,那么,出事只是迟早的事。不幸的是,你永远不会发现。幸运的事,你会
及早发现,但是你就会有剜心之痛。
  他现在不正是有剜心之痛么?
  他长出一口气。他明白了,只要他追求游历天下的日子,只要他一心向棋,
那么,不管白玉仙是留在昭化,还是随他流浪,他都会失去她。女人就是女人,
女人内心很难有伟大的追求,这世上成为伟人的多是男人,有几个女人?当她知
道自己不能成为一个奇女人时,她迅速就会把自己看成是一个小女人,她要的只
是安定与富裕的日子。她的这种要求没有错,错的只是不能给她这种生活的男人。
  他在内心想,那么,就放下她吧。
  女儿不在身边,固然很让他痛苦。但是他想,女儿跟着白玉仙,随那总护院
过着安定的日子,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他不能容下总督与白玉仙的淫荡
事,难道他还再能容下她与一个护院的淫秽事?他能让她心中装着两个男人,天
天跟在他的身边?
  不,那他田侯虎相当于在肩上扛了三座大山:白玉仙是一座,她的相好是另
外两座!
  放下她。放下她,才是最好的事。
  不放下,也不行!
  放下了白玉仙,他在庙里的日子,就显得寂寞起来。
  他在心中,慢慢地想起了象棋。
  过去半年的时间,他是不想想象棋的,想来都烦,都愤怒。正是象棋,害得
他有今天痛苦不堪的日子。
  现在他想起了象棋,因为毕竟,象棋在他心中,是他花费心血最多的事,也
是使他变得如此的事。他想起了他的《兰石棋谱》,这随身带在身上的棋谱,里
面的每一局,他都了然于心。
  于是,他想起了他与天下那么多英雄棋战的情景。每一场棋战,他都是那么
全力以赴,都是那么惊心动魄。
  最后,他想起了师傅陈搏,想起了师傅留给他的《成经》:

  尔勿恋财
  财多人呆
  尔勿太贫
  贫甚夭才
  尔勿为官
  官如枷锁
  尔勿迷色
  色至人瘫
  尔勿作神
  尔为凡人
  刚愎不在
  智慧清明
  一心求道
  百折不衰
  痛饮胜负
  大功方成

  他一拍大腿,这时对师傅佩服得五体投地起来。原来,他的这一切,早就在
师傅的这《成经》中了。想他老人家,在京为官多年,熟谙人世,将小小的他以
后可能的日子,都预测在这当中了。
  你看,他田侯虎,不是迷了色、官、财,才有今天的大痛么?名扬天下的他,
不可能不经历色、官、财这几点,而这几点,对他只会有伤害。
  他知道,他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继续去游历天下,去实现师傅的愿意,也
是自己最大的追求。辑成了《兰石棋谱》,他才对得起师傅,他的生命才有价值,
他的智慧,也才能对天下人有些帮助。因为,把象棋推进一个至高的境界,有益
于国;而让天下人对着棋谱提高棋技,迷上这种高智慧的游戏,远离赌博,是一
种有益无害的生活。
  接下来的日子,他心里没有任何理由说服他不继续游历天下去继续下棋。一
个人,一无所有,不去做这事,去干嘛呢?
  于是,在一个天气十分晴朗的早晨,他给老僧留下二十两银子,拜别了这老
少二僧,继续游历天下去了。

  17

  田侯虎直奔浙江的腾蛟镇,这是他现在最想去的地方。
  老僧曾经云游四方,所以世界上的奇事他知道得非常多。老僧告诉他,如果
田侯虎真喜欢下象棋,那他一定要去浙江的腾蛟镇。那里有一个特点,不识字的
白丁象棋高手非常多。许多人字不识一个,可是他们的棋,当地的秀才举人们都
下不过。现在腾蛟镇上最高的象棋高手,就是一个樵夫,一个真正的白丁棋手。
这个白丁棋手,在镇上摆下擂台,左联:让先杀浙赣湘;右联:后手斩闽桂粤。
就是说,周边六个省的棋手,他都是绝不下先手,而可斩他们。擂台摆了一年多,
不知道来了多少高手,都败阵而去,竟然无一胜者。
  老僧告诉他,那个镇硬是奇怪,许多村,名字都与象棋有关。比如过河卒村,
跳马村,龟背炮村,车马炮村,双炮村,边马村,平棋村、帅士相村等。那里的
人,从不赌搏,民风十分淳朴。在乡间,一些不下象棋的人,比如一些太婆太爷,
打一种象棋纸牌,上边不是“天、地、人”,而是“车、马、炮”,真是十分有
趣。
  那里的象棋高手实在太多。也许在山坡上放牛的一个瞎子,都是一个盲棋高
手。这里有许多人都走了出去,在全国的许多大棋院教棋。
  十一年前,一个白丁聋子棋手,上北京摆擂,在旁边挑一布帘,上写几个大
字:只杀国手。聋子棋手在北京摆擂一个月,从无败绩,最多就是和了两局。而
知情的人说,和的那两局,就是与皇宫中最厉害的棋待诏下的。其他的棋待诏,
虽然穿了便衣认不出来,但显然多是败了。
  可惜,那聋子棋手三年前去世了。
  田侯虎听了老僧说的事,就觉得奇怪。一个小小的镇上,为什么会出现如此
多的怪异棋手?
  经过许多努力,他才打听清楚。
  原来,腾蛟镇在晋朝初时,还是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有一年,这里来了四
家人,大小共二十一口人。他们在此住下,开荒生产,饲养家畜。于是,这里的
人便越聚越多。
  这四个人却非凡人,而是晋朝的四位名士。许多看官想必知道,晋时兴隐居
之风,许多名士,都归隐山林。其实这些名士,倒不是真正地想归隐山林,而是
想通过这种隐居的方式,让朝庭注意,以便召京为官。因为一个名士,如果真遇
上了贤君的话,那他一定会像古代的圣贤一样,会遍寻竹林,是否漏用大贤。可
是晋时的朝政,相当的腐败,皇帝昏聩不说,大臣更是邪类居多,所以许多归隐
的隐士,最后没有归隐成官,以退为进没有成功,倒是真正地归隐成村夫了。
  这就是这四位名士,坚决不让后代读书,不去图官,宁做白丁的原因。其实,
只有真正的高人才知道,既然生命要来到这个世界,只有干净纯洁的生活,才是
生命的最高境界,而白丁就能达到这个境界。读书人,书读得越多,他的思想与
身体,将会越肮脏!
  四位名士,都是智慧极高之人。智慧者的快乐,当然是智慧上的。因此,这
四位名士,都对象棋产生了兴趣。因为其中一人本是棋痴,在晋朝也算得上是一
流高手了,所以另外三人为了击败他,无一不竭尽全力去研究象棋。十几年过去,
这四人的象棋,都达到了天下无敌的境界。
  纯洁的生活是不允许赌博的,所以他们四人对后代有几大约束:不允许赌博、
不得为作官读书、休闲以下棋为主,等等。由于大家惟一的娱乐方式主要是象棋,
所以下棋的人越来越多。而有四大名士为师,进行指点,大家体会到了象棋中的
无上境界,知道花一辈子的功夫,也达不到象棋的最高境界。所以痴迷象棋的人,
越来越多。来腾蛟镇的人越来越多,下象棋的人也就越来越多,象棋怪才也就越
来越多。所以在晋时,这里就已经是远近闻名的象棋之乡。现在离晋朝已经几百
年,无数的天才棋手,早让象棋之乡腾蛟镇名扬海内外。现在,聋子棋手上京摆
擂,与樵夫棋手要斩杀六省棋手的事,让腾蛟镇更出名了。
  田侯虎很容易就找到了那个樵夫棋手,因为,这时的腾蛟街上,并不大。田
侯虎走上街,在穿街的时候,就发现街的正中,有一口井,井旁有一棵老树,老
树下面,有一中年胡须汉子,坐在棋盘前,看着棋盘,摆弄着棋子。在他的后边,
有一块布,上面写着一行字:让先杀浙赣湘 后手斩闽桂粤。
  那么,此人定是樵子棋手无疑了。
  田侯虎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笑着看着他。
  原来,这樵子棋手,虽然不识字,却是爱棋如命。腾蛟这地方下棋的人多,
他从小就爱下棋、爱看棋。经常可以在那里看棋,一看十几个钟头,根本忘记了
吃饭。有话说,最爱就是最学。最喜欢一样东西,就最喜欢去学习,因而也就可
能达到常人难以达到的境界。他十三岁就已经是镇上有名的小棋手,到了十八岁,
镇上基本上就能有对手。过了二十,镇上的人就不与他下了,即使是镇上的最高
手,他让一马,对方也很难赢棋。到了现在,他的棋艺,可以说是炉火纯青。要
不是祖上有令,不准出去当官,那么,他出去当下棋待诏,肯定是行的。
  由于不识字,也没其他长处,更主要的是痴棋如命,他只得在冬天去山上打
柴,在夏天去河里捞些鱼虾,卖了维持简朴的生活。
  因为曲高和寡,又特别渴望有人能与他一战,所以,他耐不住在镇上打下这
样一副对联。没想,后来陆续有人来下棋。来的人个个棋力非常了得,但是却下
不过他。樵夫与一些强手下了好棋,心中过了棋瘾,大呼痛快。
  田侯虎对他说,中华很大,你不该夸下这么大的口。你要知道,后手胜六省
棋手,基本上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我们今天下棋,你不要走后手,我让你走先手,
如何?
  樵夫一听,有些愤怒地道,我要是走先手,你一点机会也没有。看来你肯定
是高手,我还是走我的后手。
  田侯虎一笑,也不多争。说真的,经历了南京家庭内的惨变,他内心对许多
事,柔和了许多。他在只乎能下出好棋与否,并不在乎非胜不可。
  于是,田侯虎拿起红炮,走了顺手炮。
  樵夫棋手想也没想,起马守中兵。
  于是,田侯虎与樵夫棋手,认真地下了起来。因为腾蛟这地方是象棋之乡,
来看的人,顿时围了一大圈,可以说挤得水泄不通。
  田侯虎看着樵夫下的棋,果然不出他之所料。樵夫因为不识字,而又爱象棋,
所以他的棋,自然是以求胜为主。大砍大杀,攻势强硬,棋风十分刚猛。
  这棋风刚猛的人,达到了颠峰状态,还真是不好对付。比如一名武将,他手
持一把二百斤重的大刀,由于他力大无比,把这二百斤的大把舞得风响。他一刀
砍下来,你用六十斤或者一百三十斤重的兵器运河抵抗,根本不是对手,二百斤
重的大刀,会连人带兵器砍为两段的。因此,硬挡不行,你得对弱对强,四两拔
千斤。可是他攻得厉害,也守得好,大汉使起绣花针来,也飞针走线,轻灵无比。
因此,这样的人,的确是天下最厉害的悍人!
  田侯虎对面樵夫的刚猛棋风,他在心中反复想,是以硬对硬,还是以软对硬?
他想,他的象棋功夫,水平是非常全面的,最好的策略是以柔克刚,但是他今天
也想展示一下自己的刚猛棋风,决定以硬对硬。他想,他以硬对硬,自己倘有以
柔克刚的修养,对樵夫棋手,胜算更大一些。
  樵夫棋手从没遇见棋风刚猛会和自己差不多的棋手,所以他有些奇怪了。因
为在以往的对局中,由于他攻势非常强大,十几步后,他至少会从后手转为先手,
取得棋势。要是弱一点的棋手,可能已经被他吃了一子,他已经胜算在手。
  但是,现在面前的这个棋手,棋的刚猛,一点不逊于他,使他自己还处在后
手中,没有缓过气来。照这样下去,他是捡不着便宜的,和棋的可能性极大。想
到这里,他心里一个激灵,如果对方在残局中比自己强大,那么,自己败的可能
性不是极大么?因为,棋风刚猛的人,最大的希望是在中局以前取得优势或者得
子,残棋则不是棋风刚猛者的长项,那是性格柔和的太极棋手的长项呵。
  所以,樵夫内心还是想在中局前先把后手转为先手,再得优势,然后再得子。
  田侯虎则想的是,棋风刚猛的人总会出错,他不出错就算了,至少是和棋。
如果他出差了,他就会抓住,把他拖入缠绵的棋局中。一个力大无比的人到了水
里,用不出劲,那就是他这水中鳄鱼的天下了。
  棋局进行到二十步以后,果然出现了一个让樵夫很为难的选择。
  樵夫与田侯虎的大军,达到了正面的强强相对,应该进行大的对攻了。
  但是田侯虎选择的是不先发动进攻,而是在做巩固后方的事。大仗之前,后
方要做的事,总是太多。
  樵夫棋手虽然是后手,但是他打响了对攻的第一枪。
  田侯虎笑笑,知道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
  原来,樵夫这时遇到了一个很难的选择。他觉得田侯虎的棋局好像有毛病,
进攻后,是可以得利的,不一定得子,但是肯定从后手变成了先手,自己的棋局
优势了。
  但是,他的后方防守中,有毛病,需要补一手。
  因此,他在是马上进攻,还是补一手后方的棋,让自己没毛病,不给对方留
下进攻的机会中,犯了难。如果补一手,则田侯虎可能会发现自己的问题,如果
田侯虎去掉了自己的毛病,那么,此局中惟一可胜对手的机会,就永远地错过,
不再回来了。他不想放过这个机会,所以就选择了进攻,打响了第一枪。
  田侯虎笑他进攻的意思是,樵夫棋手在棋理上的修养,果然还有问题。樵夫
棋手显然是一个只知道进攻的人,下棋总是喜欢冲冲冲,杀杀杀。殊不知,太刚
的剑,是容易折断的;而有韧性的剑,则是不容易断。你看天下帝王所佩的宝剑,
哪一柄是拿出来砍两剑就会断的?不,帝王所持的宝剑,可以有很大的弯曲,很
大的韧性,但是他一剑挥去,可以削铁如泥。
  田侯虎知道,如果是带兵打仗,最高职务是元帅的话,那么樵夫的功力,只
能当元帅,而不能当大元帅。作为元帅,追求的可能是某一个战场的胜利,某一
个局部的胜利。而一个大元帅,追求的则是全面的、彻底的胜利。因此,元帅与
大元帅在战争的准备上,就有区别。元帅可以只准备了这场战争80%的细节,而
一个元帅,则是准备了100%的细节,无一漏处。面对此局,田侯虎知道,樵夫就
是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在战斗到后面他有毛病的情况下,开始了进攻。其结果
只能是,田侯虎与他的大将与大将兑了,将军与将军兑了,校尉与校尉兑了,队
长与队长兑了,伍长与伍长兑了,到了最后,当田侯虎还有个千人敌的都尉,樵
夫则只有一个小兵了。
  田侯虎一直让自己的拳头在积蓄力量,可以说,这种力量可以在五次中爆发,
他都没让自己爆发,让自己继续积蓄力量,在等着对方打来的拳头出现致命失误
呵。因此可以想像,他这积蓄的力量有多大。这世上,有多少人急功近利,而不
知道积蓄自己强大的力量,等着一举擒龙呵!
  田侯虎面对樵夫的强攻,冷静应对,没有出现任何失误。经过了激烈的攻杀
与兑子,在子力上彼此都没占到对方一丝便宜。但是,樵夫棋手后悔不迭,自己
后方没补的那一手毛病,在简化的局势下,被田侯虎牢牢地抓住了,自己的棋子
因为必须要防守,而成了子力施展不开的愚形。正如他的万人不敌之长矛,在一
间石室里有什么用?田侯虎不但先手不失,且让他成了愚形,必有损失,就是说
田侯虎已经在这局棋中占了优势了。
  而这一点,在战斗开始之前,田侯虎就已经知道了。
  果然,田侯虎没有让樵夫从愚形中喘过气来,就开始滴水不漏地进攻。樵夫
棋手愚形的最大代价是,田侯虎先舍后得,与樵夫棋手兑了马,却白得了他的两
象。
  樵夫棋手内心已经崩溃了。本来,残局并不是他的长项,而且,面对对面的
陌生高手,他肯定是丢不起两象的。
  残局只下了十一手,樵夫棋手认输!
  四周看的人,竟然是鸦雀无声。
  樵夫棋手脸变得赤红,自己把后面那后手胜六省棋手的布幅,扯了下来,三
两下撕为粉碎。
  樵夫棋手对田侯虎一抱拳道,村民棋不如您,佩服!佩服!惭愧!惭愧!
  田侯虎笑笑道,哪里,你的确是我大明朝一流高手,我今天胜得有些侥幸,
我并无绝对胜你的把握。
  樵夫棋手道,我输了就是输了。输得痛快,我很舒服。不过,我是受我师傅
之命,在此摆局,会天下英雄的。我的棋,远远不如我的师傅,你可有兴趣与我
师傅会一会?
  田侯虎呵呵笑道,能与天下高人对局,是我最大的愉快,我当然想见你师傅
了。快请给我引见你的师傅。
  樵夫收拾了一下,就担着东西,带田侯虎去见他师傅去了。田侯虎想,这个
壮汉的棋如此了得,那么,他的师傅,会是一个什么样的高手?

  田侯虎边走边问樵夫,道,你的师傅,想来定是很高的高人了?
  他道,我的师傅,棋是腾蛟下得最好的。我所以在外摆擂,其实就是师傅的
意思。他希望我招来天下高手,下棋快乐。下不过我,便罢。如果胜过了我,则
要我一定带客人去见他。
  田侯虎道,那他定是一位道行高深的老人了?我得买些礼物,以表自己的孝
敬。
  樵夫道,你千万别买东西。我的师傅哪是什么老人,他比我小十岁。
  田侯虎惊道,那他的棋为什么那么厉害?
  樵夫道,他是个下棋的天才,从小爱两件事,读诗书与下象棋。如果我们这
里的祖上要是没有不许出去做官的祖训的话,他早就是京官了。他的棋是腾蛟下
得最好的,所以乡里成立了个很大的棋社,我的师傅其实就是这个棋社的总教头。
  田侯虎道,原来如此!
  樵夫道,不过他这总教头只是形式上的。他不正式在大庭场合下教棋,凡是
有人带孩子上他那里请教下棋,或者是成年人到他那里学棋,他都是认真地教的。
大家也就顺便带些肉、米什么的给他,他以此生活。
  田侯虎问,生活有问题没有?
  樵夫道,有时也会断粮。不过师傅非常淡泊,好像对这些不太在意,他只是
很醉心于象棋与诗书。
  田侯虎听了,心中对这个未见面的年轻人有许多钦佩的地方。
  在河边几棵树下,临树一米高的地方,有几间茅房,樵夫带田侯虎走了上去,
对里面大叫道,师傅,我今天败了,胜我的高人我给师傅请来了。
  一个非常俊美的白面少年一边看着棋盘,一边道,他是哪个省的高手?
  樵夫道,我还不知道呢,他就在你的面前。
  青年转过脸来一看,连忙起身道,不知道高人来此,失礼失礼,赔罪赔罪。
  田侯虎道,不必客气。
  青年道,我叫呼延长空。先生如何称呼?
  田侯虎道,我叫田侯虎,蜀人。
  呼延长空一听,大叫道,哎呀,原来是大败麻明月的高手到了,我是说他会
败下阵来。能在这里见到你,真是喜出望外,意想不到。
  田侯虎只好客气了一番。然后,他对呼延长空道,我游历天下,最喜欢的就
是能与高手切磋棋艺。先生如此年少,却是樵夫棋士的师傅,更是腾蛟之地的象
棋的总教头,想来棋艺非常了得,不如我们交流一下?
  呼延长空道,能与高士过招下棋,如饮人间最好美酒,这是我最喜欢的事。
好,我们来大战几百回合。
  当下俩人就在棋局前对面坐了下来。樵夫立在一旁观看。
  田侯虎要执后手,呼延长空坚决请他执红先行。田侯虎对呼延长空的这种大
气,十分佩服。
  一个时辰过去,已经下了四十七步,桌面上彼此只各吃了一个兵,其他棋子,
都在棋盘上纵横交错。田侯虎对呼延长空的棋力十分佩服,因为走了这么多步,
他没有一点毛病,棋面上还是均势。这就是说,呼延强大的基本功,一点也不比
他差。
  下一步,田侯虎苦思良久,走了一个变化。呼延一看,就说,这是《桔中秘》
顺手炮棋谱中的一个变化。然后,他也不管田侯虎,在那口说着下面的每一步棋
的最好步数,三十九步后,他道,和棋。
  田侯虎一听,非常钦佩地点点头。
  呼延道,棋下到我们这个程度,由于基本功都比较扎实,所以和棋必然居多。
时间长了,胜负不是人力在决定,而是幸运在主宰。因此,老老实实地按古谱上
的最佳着数下棋,最后都不出错,下成和棋,实在没有多大意思。
  田侯虎道,我非常赞同。
  呼延道,如果唐朝和晋朝的象棋高手,宋朝和我大明朝的象棋高手,大明朝
的象棋高手与日本、印度的象棋高手能同时在一起过招下棋,都走已经有的招式,
那么象棋也就是一种没有多大乐趣的游戏了。但是,真正的象棋天才,总是喜欢
走创新的招式。因为已经有的招式,人人都是可以学到的。而创新的招式,才是
进步,才是可以战胜旧招的东西。象棋从汉至今,能越来越精深,都是创新的结
果。不创新的游戏,在历史上可能已经消失了很多。而创新,成功与风险同在。
一个希望象棋不断进步的棋手,显然喜欢创新,而不是追求某一局的成败。所以,
我下一步选择创新的招式。
  于是,呼延长空不按古谱上的最佳着数前马进七,而撤掉了顺手炮。
  呼延撤了当头炮,完全是一个令人不可思议的新招。田侯虎看了半个时辰,
才从表面上的呼延示弱,看出这个炮的强大后劲。他也本是喜欢走创新棋招的人,
难道会在呼延面前示弱,走老旧的招式?于是他也以创新的招式,对呼延创新的
招式。
  呼延看他也全用创新之招,高兴得很,一边走,一边道,知音,真是知音!
  结果,这局棋后半部份,俩人走出的全是创新的如式。许多鬼神莫测的新招,
从他们俩人的想像中,不断跳出来。俩人大呼过瘾,如饮仙酒!
  残局过了一半,俩人都还是均势,谁也没占便宜。但是,在一个变化复杂的
招式中,田侯虎略占上风,最后竟然胜了此局。
  呼延输了棋,笑嘻嘻的,丝毫也不觉得是输了。
  田侯虎赢了这棋,也没什么特别高兴的地方,他也不觉得他就是赢了。只能
说,胜负的天平,差别十分细小,要么偏向他,要么偏向呼延,那不是人力可以
决定的,都是一种幸运。
  呼延道,你赢了,佩服你!
  田侯虎道,我们的棋在伯仲之间,这局棋只能说我运气好一些。事实上,从
创新的角度上讲,是你胜了。
  呼延道,怎么说?
  田侯虎道,虽然我也喜欢创新,但是对于此局来说,我未必有你那种创新的
勇气!
  呼延一听,呵呵大笑道,你我是一丘之貉,都是棋痴,都是求道者!
  田侯虎也大笑起来。
  看看天色已经很晚,呼延道,先生在我这用晚饭,晚上就住在我这里,我们
多下几局,如何?
  田侯虎道,恭敬不如从命。
  事实上,他是想再与呼延下几局棋。难得如此的神仙棋友,他想在此好好享
受一下象棋的快乐。
  呼延对在一旁看棋的樵夫道,去做晚饭。
  樵夫答应一声,就到外边的厨房煮饭去了。樵夫在里面转了一圈,就往外走。
呼延道,你去哪里?
  樵夫道,师傅,我去买点熟食回来。
  呼延道,呵呵,我知道你看了师傅的缸子,里面只有些玉米面。我正是要你
熬玉米粥,旁边还有一小堆野菜,是我下午先挖回来的。放些盐在里面,就可以
了。
  樵夫脸有些红,道,师傅!樵夫没想到,师傅在客人面前,是这样的不遮掩
自己的贫困。
  呼延道,我的快乐在棋,而不是在口腹上。相信田先生也能喝得下这野菜玉
米粥的。
  田侯虎一听,心中一恸。是的,他此时马上想起了自己在南京的腐朽生活,
想起了他过去一些清苦的生活。至少,他现在就是一个不可能喝野菜玉米粥的棋
手。看来,呼延在有些方面的修养,比他高许多。
  于是田侯虎连忙道,在我流浪天下的生涯中,有时是三餐无食的。野菜玉米
粥,对我来说,绝对是一种好东西。
  田侯虎说完,内心有些羞愧,他吹了牛皮!
  呼延一拍桌子,大呼道,好朋友!
  然后,俩人又开始摆子下棋了。
  田侯虎一连在此玩了近十天,也不想离开。开始,他喝的是玉米野菜粥之类
的,后来,他悄悄给了樵夫棋手一些银子,让他买些好吃的。呼延吃着好吃的东
西,也不问樵夫是从哪里弄来的,他相信樵夫不会在外面偷些鸡鸭来吃。既然桌
上有好吃的东西,顺之自然,就吃。
  呼延和田侯虎最多的时候,还是下象棋。他们之间的下棋,多用创新之招,
所以出现了许多怪异的棋局。而田侯虎知道,这些都是非常珍贵和棋谱,所以,
他一一地记在他的《兰石棋谱》上。
  有时,田侯虎也会看到,不下棋的时候,呼延望着远方,如有所思,然后急
急地走进另外一间房子,在桌上写些什么。
  呼延出来后他问呼延,是记棋谱吗?
  呼延道,不是。
  田侯虎道,那你写些什么?
  呼延道,写些歪诗,我从小到大都有写歪诗的爱好。
  田侯虎一听,这家伙还是个诗人,心中来了好奇,便道,那么,我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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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品总督总管
(回首人生,前途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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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六 十一月 08, 2008 4:00 pm    发表主题:    

以拜读
一下你的诗歌吗?田侯虎知道,他虽然不擅长诗歌,但是,他饱读诗书,相信他
还是可以看出呼延的诗作得如何的。
  呼延道,是歪诗,拿不出手。
  田侯虎坚持要看。
  于是,呼延将他请进简陋的书屋,看他那些站在墙上的诗稿。田侯虎看完后,
对呼延长空的这几首歪诗,觉得十分喜欢,至少,那是可以让他猝然一笑的:

  性骚扰
    
      
    我的一个朋友
    他长得可以说丑
    但是他是个热心肠的郎中
    他对任何人都很真诚
    热心帮忙
    他现在正在为
    性骚扰苦恼
    主动进攻他
  然后将他拿下的女人说
    他可以不休他的妻子
    他可以晚上与他夫人住在一起
    但是她需要他的时候
    她放一个信鸽
    他就得到她的身边
    这是指任何时候
    不然 她就会让他
  在世上一次又一次丢脸
    
    随叫他随到她身边
    我的朋友正是为这件事苦恼
    
    而我想到的是
    开始时他与她甜蜜的感觉
    这个郎中曾经对我说
    他们真的心心相通
    他一个眼神
    或者她一个眼神
    他们就知道他们彼此想干什么
    
    我朋友感到苦恼
    可我觉得他很幸福呵
    
    我真想哭呵
    我的朋友
    我比你英俊帅气多了
    嘴也会说多了
  有才华多了
    我觉得我啥都比你强
    可是我的朋友呵
    从没有任何一位看上去很不错的女士
    对我主动性骚扰
    更不好意思的是
    连一位丑的女士
    这几十年来
    都没有对小生有过任何性骚扰



  回忆松涛

  众丘之中
  最高的一个峦上
  长有一棵最高的松树
  它干如大碗
  以十层楼以高
  直冲青天
  少年的我
  试了几年
  都没敢爬上去
  尽管那上面的松针与松果
  非常诱人

  最后一年终于胆气十足
  我爬上了这棵最高的松
  坐在高高的松冠之中
  众山在我屁股下
  高高的树因我的侵入而偏斜
  松在风中
  树更加弯曲

  而众松在我卑微的屁股下
  我听见耳边的风响
  我看下面的四百亩松针
  被风吹向一个方向
  这是最漂亮的壮观
  满耳的松涛
  我听过的所有音乐不能与之比

  我一直欣赏与回味
  我这少年的勇气

  而今人进入了成年
  根本没有黄金满屋
  甚至可以说是一贫如洗
  却对高与危险非常恐惧
  偶尔一次被人捎带去高山看风景
  在众峰之中
  马车行在悬崖之上
  我一直闭着双眼
  自己欺骗自己
  认为马车不是穿行在万丈悬崖之上
  只是行走在平原麦田之间

  在梦中我摸着她的乳房

  一个美人
  我与她长期友好共处
  没有过爱的感觉产生
  那天晚上
  我梦见她
  一身芳香的
  非常主动地来拉我的手
  我虽然有些高兴
  但是并不激动
  也不兴奋

  昨天晚上
  我又梦见了与这美人的一些事
  说我与她在玉米林中
  一条田埂上走着
  我走在她后面
  竟然在无欲的情况下
  去拍了拍她的屁股
  她没有反应
  我主动去拉她的左手
  她一边去采地里的花
  一边任我拉着
  我右手伸向前去
  竟然摸着了她赤裸的乳房
  奇怪的是我还是没有感觉
  她任我摸着
  看着我
  既不高兴
  也不生气
  这梦真让小生我十分郁闷

  天才悲歌

  谨将此诗,献给过去现在与未来的苦难天才们。——腾蛟棋痴

  这世上的天才
  他们拥有神一样的智慧
  朗朗满月一样的才华
  毛坑硬石一样的性格
  肮脏公厕一样的环境
  这就注定了天才的一生不幸

  天才是这个世界上有天敌最多的人
  李白是天才吧
  他去见皇帝时
  皇帝开始很兴奋
  因为天下最好的诗人就要给他当奴仆了
  但是李白见了皇帝
  皇帝看了他的风采
  竟然比自己他还要胜出许多
  于是皇帝心中非常怅然
  皇帝马上在心里折断了一枝贵重的中国毛笔
  非常肮脏地骂了李白一句
  李白走后
  他的风采他的潇洒还是让皇帝心中非常难受
  于是皇帝对他的首席太监说
  这个人诗写得好又怎么样
  可是长了一副穷骨头
  用了他国家也会变穷的
  于是大诗人李白在皇宫中混了两年闲饭吃
  生了一肚子鸟气
  最后辞官而去
  以后的几十年里
  李白的肚子上长了一个包
  越来越大
  许多人说那包是李白的才华
  也有说是酒膘肚的
  只有李白自己知道
  这包是心中长了一个报国无门的大疮呵

  天才是有天敌的
  愚蠢而又自负的当权者
  从愚蠢的朝庭重臣
  到乡间更加愚蠢的狗头小官
  都是天才的天敌
  而天才们也不争气
  总是幻想着去求他们
  总是期望他们给个一官半职
  于国有用
  于家有补
  而天敌们
  总是当面把天才们全力称赞
  天才走后
  他做的就是
  用最卑鄙的手段
  把天才折磨得死去活来
  然后他看着天才的狼狈不堪非常开心

  天才的形象
  在这世上的确丢人
  头发长乱肮脏
  里面散发着核弹一样的馊臭或者恶臭
  众人闲坐
  他却骤然狂笑
  将人的魂魄吓在地上摔成重伤
  哪里有肉吃
  他总是找理由尾随着你
  一定要赶上这顿瘦狗掉进毛坑的大餐
  喝着别人请客的酒
  不是自己吝啬花钱买的二两或者四两
  他总要喝疯
  然后他倒在地上蹬着双腿
  发出怀才不遇的痛哭
  甚至害得人家
  将他弄进医院
  就是大上午人们清醒的时候
  你也会发现他肮脏的裤子前面
  张着血盆大口
  有时还会发现飞过的一抹惊鸿
  即或天才穿得人模狗样地
  从贵族淑女前经过
  那贵族也要捏着鼻子
  半天才吐出一口气来道
  这个王八蛋
  我呸——
  可能半年拉了屎
  都没有用纸擦屁股

  也许 悲怆的天才
  才是真正的天才
  天才大富大贵了
  天才也就夭折了
  成功的天才
  也会跳入秀丽的女人堆中
  天才弄起爱情来
  比其他人更加天才
  酒色像最好的磨刀石一样
  磨着天才这镰刀
  天才会从一个丰满的月亮
  迅速变成削瘦的月牙儿
  也许四十多岁的天才
  被太多的爱情把他的牙齿弄得
  八九十岁那样摇摇晃晃
  一百岁那样眼花耳聋
  这岂不是天才的悲哀
  是的 真正的天才
  可能他的一生都是悲哀的
  一生都是悲怆的
  因为这可能就是天才真正的命运

  天才 我苦难的天才们
  你们永远要把
  你们的智慧放在人类最前
  而把幸福的渴望
  放在人类之后
  因为千万年里
  只有挫折失败与耻辱
  才是你们忠实的老朋友
  你们在创造时
  拿出最好的状态创造这有望或者无望的成果
  创造完毕
  抛向社会
  你们最好是带着失败的心态等待
  像一条谦虚的
  卑微的
  夹着尾巴的
  癞皮狗那样悄悄地过
  因为你会发现
  自己这天才的成果
  总是失败居多
  用失败的心情等到失败
  你没有什么损失
  而——
  如果意外成功
  你的人生
  不就多了一份意外的惊喜

  大明XX年阳春草

  田侯虎道,你这些诗,很邪门,野,怪然而十分有趣。
  呼延道,谢谢。
  田侯虎道,与古代那么多诗人中的任何一个的写法都不同。李白或者杜甫,
读了你的诗歌,也许都会气死。不过,我喜欢!
  呼延道,谢谢你的欣赏。我的诗固然写得不规范,不像任何一个大诗人的诗,
但是,还有些趣是吧?
  田侯虎道,有趣得很!
  呼延道,我迷两种,除象棋以外,就爱诗歌,都达到了痴爱如命的地步。这
是从娘肚子里带出来的爱好,没有办法。下了十几万局棋,对棋有些见解。读了
几万首诗歌,对诗也有了些看法。坦率地讲,从古至今的那么多诗歌,我是不太
满意的。为什么呢?律、绝、词、赋、曲等,都很束缚人。我最先都是学他们的
平仄对仗等的,时间久了,自然没趣。为什么?下棋的人都是追求自由奔放的,
不可能被这些规矩太多的东西束缚。后来,我发现民间群众口头上存在一种诗歌,
这种诗歌与书上的诗歌不同。民间的诗歌很有趣,做出来,往往让大家呵呵大笑。
而书上的东西,总让人觉得一本正经,是暗中男盗女娼的伪君子。我又想,从诗
歌产生的那时起,诗歌肯定是因为让大家觉得有趣,可以抒情,大家才写诗;如
果只是为了为皇帝与官家颂屁,诗歌肯定也就成了最无趣的东西,可能早就消失
了。所以我决定爱诗,就写民间那种非常有趣的笑诗。这其实也是一种创新,后
来想起诗歌中笑诗的创新,与象棋中的创新一个道理时,我就释然了,于是专门
写这种笑诗。我知道这些诗民间是喜欢的,但不一定登得上伪君子们的大雅之堂,
所以我就称这些诗为歪诗。
  田侯虎道,我喜欢你这些歪诗。
  呼延也道,像你喜欢的这些歪诗,有几十首。我也很喜欢,与其读着诗圣们
令人瞌睡的沉闷诗,不如读自己的这些笑诗。一直以来,我就有一个想法。
  田侯虎道,啥想法?
  呼延道,我渴望我能有钱,把我这些让人发笑的歪诗印出来,免费送给天下
人看。只要大家喜欢,让他们的生活中有一些开心,我的收获远胜过获得金获银。
可惜我现在只能在食物中凑些野菜充饥,这只是个虚妄的梦想罢了。
  田侯虎道,呵呵,你的想法很有意思,李白也许都没有你浪漫。
  田侯虎在内心真正佩服呼延长空了。他的棋艺与他差不多,可是呼延在诗歌
中走得有多远,他是不知道的。

  一个月后,田侯虎准备到广州去游历,劝呼延与他一道去。呼延长空说,他
所以久蛰腾蛟不动,实在是因为乡下还有年近八十的老母,他要定期送钱粮回去。
他所以经常没有东西吃,实在是他给老母很多的原故。他如果走了,老母亲谁人
照顾?
  田侯虎听了,深为其孝感动,于是一个人去了广州。
  此时的广州,已经是人口近百万的繁华都市。因为其临海,所以涉海而来的
外国人,特别是葡萄牙人、英国人很多。而南洋一带的大商人在此开店经营的,
就更不计其数了。所以这时的广州,聚集着许多世界上的精英。
  田侯虎所以到这里来,是他听说,两个月后,广州要举行一个万国象棋大赛,
奖金十分丰厚。田侯虎并不是冲着这奖金来的,他想,既然号称万国象棋赛,那
么,参加棋赛的人,一定是非常多。
  原来,举办这个万国象棋大赛的人,却是一个南洋巨商,在狮城发家,在广
州开分公司。此人姓洪,祖籍却是北京人。他随祖上在南洋飘泊,三代生意做下
来,发了大财。偏他又是象棋迷,所以,经商之余,总是找人下几局。
  谁知道他的儿子洪成,却是个象棋天才。洪成不喜经商,却好象棋,随父飘
洋过海,杀败了无数象棋高手。洪老板在广州做生意的意思,也有让洪成在广州
与大明象棋高手交流棋艺的想法,毕竟九州才是象棋的祖宗之地。哪知道洪成非
常了得,竟然杀败了广州城里所有的象棋高手。很不解恨的洪成鼓动父亲,办一
个万国象棋大赛,奖金竟然是三百两黄金。这的确诱人,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
夫,所以每次比赛,广州城里都要热闹两个月,街上很多外国人、南洋人、越南
人等,那多是来参加象棋比赛拿黄金的。
  谁知道连办三届,三百两黄金,都由最后的胜者洪成拿走了。对此,洪老板
十分高兴,儿子的象棋不但是在万国象棋大赛中最高的高手,那丰厚的奖金,也
没落外人田呀。
  田侯虎想参加这次比赛。当然,他并没有一定会成为最后胜者的想法,他只
是想,这倒是会尽天下象棋英雄的好地方。他真的不知道,那些外国人,下象棋
会怎么样。
  大明广州第四届万国象棋大赛终于开始报名了,田侯虎去报了名,当然,他
用的是化名——田郎。
  五天后,开始了比赛。
  由于人特别多,有数百棋手,比赛分成了六组。
  田侯虎分在第四组。田侯虎一局一局地下,最后成为四组的第一名。他与八
名外国棋手进行了比赛,他知道,外国人的象棋,水平的确差。不过他又想,象
棋外国人也喜欢,这说明它真是非常具有魅力!
  当六个人从六个组里脱颖而出时,这六人就成了广州城里耀眼的明星。洪成
是第二组的第一名,其他几个人广州人都认得,只有这田郎,广州人却不认得。
于是,广州城里对田侯虎的猜测,多了许多。
  六个人又分成两组,决出第一名。然后,这两个第一,去争夺那三百两黄金
的归属。
  十天后,两组的第一名出来了,是洪成与田郎。
  按照比赛的规定,两人要下九局定胜负,而每一局在半天内的一个半时辰里
下完,共下四天半。
  田侯虎与洪成的决赛,是在广州城内一片很大的开阔地上进行的,旁边早有
人挂大盘讲解,而一旁,两个巨大的沙漏开始计时。对方思考时,沙漏里的沙有
人阻住;自己思考时,沙漏里的沙就开始狂泄。
  第一局,田侯虎输。
  第二局,田侯虎输。
  第三局,田侯虎输。
  洪成连胜了田侯虎三局,田侯虎才认真地看了看对面这个比自己小许多的洪
成,他真是不敢相信。田侯虎觉得自己就是天下少有的天才了,自己游历了那么
多地方,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伤,他以为他可以直下五局,胜了洪成的,
没想到棋局开始,他竟然连输三局。而洪成的棋所以这么厉害,实在是他的天赋
非常高。
  定下心来的田侯虎,把洪成当成了天下第一劲敌,认真地下每一步,终于连
胜了三局!
  是的,田侯虎拚了命。因为如果洪成下成了四比二或者四比三,洪成再胜一
局,就连胜四届。那么,就是把田侯虎逼进了绝境。一个人宁可拚命给自己多留
些退路,也不能让对手把自己逼入绝境。死处逢生的情况可能有是有,十个看有
二、三个没!
  广州人沸腾了!
  第七局,田侯虎非常心痛。他在占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竟然一个不小心,
让对方抓住了机会,输了。
  不过第八局,田侯虎却笑得很开心。他在一直苦苦支撑,输定了的情况下,
设置的巧妙陷阱让有一丝得意的对方竟然没有觉察,让洪成成就了他苦心布置的
奋力一杀,也让看着胜定了的洪成失手,气得差点吐血。
  所以许多人说,棋局如人生,充满了许多诡异的变化。你看着是好事,它却
是坏事;你看着是坏事,它最后却是好事。你看着是你的,却成了别人的;你看
着是别人的,却成了你或者他人的。
  俩人进入了第九局决胜局的比赛。
  比赛规则规定,如果是和棋,则加赛下去,谁胜加赛的金棋,谁就是最后的
棋魁。
  洪成很兴奋,因为在过去的比赛中,他总是以绝对优势取胜,从没进入过决
胜局的比赛。而现在,他知道,对面的棋手,水平非常强大。要是能胜下这样的
棋手,他才觉得过瘾,才值得父亲所设的大奖。
  面对决胜局,田侯虎细想了前八局,他隐隐感觉找到了以微弱优势胜洪成的
方法。
  第九局,开局阶段,田侯虎并没有像过去一样,按常规,抢出大子。而是有
意落了后手,却用炮先打了对方两个兵。
  洪成想了想,并不在意。按照棋理,占了先手,且又抢出了大子,利益绝对
超过两个兵的。
  田侯虎就知道洪成不会太在意这件事。因为在过去八局的比赛中,洪成对于
兵,明显不够重视。他更喜欢大子组合,在中局大捞好处。
  由于田侯虎的大子没有及时开出,处在不利位置,洪成对田侯虎的防守漏洞,
展开猛攻。
  田侯虎以四两拔千斤的招式,一一化解他的进攻。此时,田侯虎心中只有一
个意念,先得两兵,以兑大子为主。
  所以,田侯虎处处与洪成兑子。
  洪成很快明白了田侯虎想以多兵胜的目的,于是,他不兑子,以挫败田侯虎
的阴谋。
  田侯虎强硬兑子,洪成不兑,则只有躲闪,田侯虎落在后面的诸多后手,一
一地追了回来。处在有利位置的田侯虎,开始进攻性兑子。进攻性兑子是强迫兑
子,你不兑子就要受损,洪成没有选择,只得兑掉了一车、两炮。
  洪成内心有些惊慌,他知道,盘面上,田侯虎多他两兵。
  洪成精心构思,对田侯虎的兵开始围歼。只要能吃掉一兵,田侯虎在局面上
就没有什么明显的优势。
  洪成成攻了,他吃掉了田侯虎多的那两兵,但是他却付出了另外的代价:田
侯虎的中兵,竟然挺过了河。
  洪成一下子惊慌起来。
  一般的人,对进一个中兵,不以为然。但是对于一流大师来说,进个中兵,
是很要命的事。
  中兵因为其位置的不同,在局面上也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当中兵未过河里,它只是个普通的兵,与边兵的价值一样。
  但是中兵过了河,它的份量一下变了,它具有半个马或者半个炮的威力。因
为中兵是直线进攻,它最近的进攻位置是象、然后是士、然后是帅。当中兵挺进
了九宫的位置后,那么,它就是一个马或者一个炮,甚至是一个车的价值了。
  洪成面对这个过河中兵,非常头痛,所以,决定一切攻防,都围绕着这个中
兵展开。干掉田侯虎的这个中兵,他才会立于不败之地,否则,一切很难说。
  田侯虎当然也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他的攻防,也围绕着这个中兵展开。于
是,一场缠绵大战,围绕着这个中兵展开了。
  有时,你真不敢相信,一场几个月的象棋大战,她最后的命运,竟然要由一
个很不起眼的兵来决定。可这又是事实。
  三十回合过后,田侯虎没有吃亏,他的中兵,成功地舍身拱象。洪成不吃,
则要掉士,吃,则双象没有了。
  洪成想了许久,没有吃兵,而是不顾自己九宫的安全,强行发起攻击。田侯
虎想也没想,拱掉了洪成的中士。因为是将军,洪成被迫吃了中兵。就是说,田
侯虎的中兵换了一士一相,洪成的棋绝对下不下去了。
  洪成眼看救主无望,舍子攻杀田侯虎的将,田侯虎付出代价防守成功,洪成
就没了擒杀田侯虎将的力量。于是,洪成只有眼睁睁看着田侯虎对自己大举砍杀,
将死了自己。
  洪成不会想到,这么大一场棋战,他最后竟然输在了一个很小的细节上,一
个对中兵的忽略上。中兵,只是很小的一个细节,但是这个细节,却毁了他的惊
天伟业,一世英名。
  洪成输得心有不甘。
  田侯虎赢得有些惊心动魂,但是他内心也有非常舒服的感觉。他的策略是对
的,他以微弱的优势,拿下了第九局,他是实实在在地胜了!

  五个月后,田侯虎又回到了腾蛟,他来到了呼延的草房子里,呼延还是过着
和过去一样淡泊的日子。
  田侯虎将三百两金子放在呼延的桌上,对他道,你可以印你的笑诗,送给天
下爱笑诗的人,让他们快乐了。
  呼延并不惊喜,道,用不完这么多。留下十两,其他的你拿走。
  田侯虎,余下的,你可以在腾蛟这里修个大棋社,让爱棋的人有下棋的地方。
  呼延道,这么多钱,是你的,我想我没有资格用它们。
  田侯虎道,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对你我之辈,道永远是第一,钱财如粪土。
修个棋社,才是正事,好事。你难道没有听说过,金玉满堂,莫之能守?我想对
于你我来说,只有永远的象棋,没有永远的钱财!
  呼延长空道,你说得很对,没想到你达到了这个境界。那好!
  呼延把金子交给了樵夫,让他以后去办这些事。然后,他对田侯虎说,今天
你运气好,我这有好吃的东西。
  田侯虎道,啥?
  呼延道,玉米野菜粥,还有带甜味的腌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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