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浦
象棋游侠 - 4
星期三 十一月 05, 2008 1:16 pm
5、
却说在巴蜀绵州涪城与广元剑门关之间，有一个叫做昭化的小镇。当地有一
句民间流行语言，“到了昭化，忘了爹妈”。是什么叫人忘记了爹妈呢？原来昭
化出美女。
这倒不是没有原因的。想当年，武则天也是这一带生长出来的绝世美女。大
抵一个地方，她的山与水，天地的灵气，决定了那个地方是否出美女。你想，在
大沙漠一带，那里的女子真能长出水蛇腰？不，沙漠当然容易让女人有蟒蛇腰了。
地方差了，还真难以产生美女。你看黄河一带的州府，那么多年轻的姑娘，从面
相上看，也长得美。但是她们的美是特殊的，她们的美是张不得嘴的，如果她们
一张嘴，再美的美女也立即要让刚才还在狂想她的男人哀叹——满嘴的黄烂牙呢。
这就是恶劣的地理扼杀了美女，黄河流域那些酸性的水与土壤，让美女的嘴
里深藏着败坏美女毒死男人的毒牙。
且说田侯虎这一天走到了昭化，这是过剑门关出蜀的必然道路。天黑了下来，
田侯虎也累了，于是，他走进了一家比较好的客店，吃了点东西，洗漱毕，就上
床睡觉了。明天的路还长着呢。
夜深人静的时候，田侯虎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见一老一少两个妇女，正
在黑暗中下着盲棋。他看着那年轻的女子，面容娇美，也觉得好生面熟，可是他
使劲叫她，她就是不答应，只是在那下着她的棋。田侯虎觉得自己张嘴不能言，
不觉大急，一急之下，他醒了。
他一看外面，窗外的月亮十分明亮。
突然，他听见了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马8进7。
他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谁知他还没想完，一个苍老的妇声音道，炮二退
二！
还真的是有两个女人在下棋。田侯虎一笑，觉得真是有趣，在这么个小小的
地方，在这么晚的时候，隔壁的黑暗之中，竟然有两个女人在下着盲棋！
那年轻的女子道，马7进5。
苍老的女人道，车八平五！
年轻的女人再没了声音，良久只是发出了一阵长长的叹息。
然后，再没了她们的声音，黑夜归于平静。
田侯虎并没有听清她们前面下了什么棋，只听得这几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脑。不过，黑夜中一老一少两女子下棋，却勾起了他极大的兴趣。第二天，他决
定不走了，他想听听，今天晚上，那两女子还不下不盲棋。
于是，晚上他关了灯，但是坐在床上，没睡。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一老一少
两女人，又开始下盲棋了。
田侯虎坐在黑暗中认真听棋。听着听着，他不觉大惊。原来。两女人下的这
盲棋，不但不是简单的棋局，而且非常精妙，就是以他的棋力，也是要认真对付
的。当两女人下到头天晚上年轻女人长叹的地方时，声音在年轻女子的长叹一声
后，又终止了。田侯虎在心里一看，不好，先手的年轻女子，到此必丢此马无疑。
而且是在一系列复杂的战斗后，白白地丢掉这一马。如果这一个大子丢失了，那
么，必输无疑！
于是，他坐在黑暗中，认真地思考这盘棋。他想，年轻女子所以长叹，必是
觉得无法挽回此局的颓势，所以才长叹的罢。
他能将此局翻盘吗？
白天，他在店里细细思考了一天，终于想到了可以丢失一马，而将此局弈和
的精妙变化。他想，晚上她们还会不会在隔壁的黑暗中下此棋呢？如果她们继续
下，他要贸然出口接招了。
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一老一少两女子，果然又在那下局棋。想来，她
们也是在苦苦地寻找后面的妙招吧。
当苍老的女人说到她们每晚中止的那一招“车八平五”后，黑暗中一片寂静，
下来应该是年轻女子的长叹了，这时，田侯虎在房间里对外高声道，车2退7。
他这一招，是白天苦思的结果，他是完全不要那个将死的马，而是在棋局的
左边，重新开始新的攻守构建了。
那边想了许久，那年轻的女子接声道，车五退一。
田侯虎知道，年轻女人白吃了他的马。他正是要他的马被吃，于是，他说出
了下一着道，左炮进5！
左炮进5，就是打士，对手如果下士划掉，他就相当于丢马后再丢一炮，连
丢两子，怎么不输？所以，年轻女子划士吃了炮。
田侯虎道，车9平6！
这是全局的关键点，在献炮后，车一靠王，他的双车加另一炮，必然对对方
构杀。如果对方要解杀，必须连献两子才行。如果是这样的话，此局至少是和，
而且反过来隐着胜机呢。那年轻的女子想了许久，竟然没有声音。
等了一会儿，对面传来老女人的声音，道，对面的高人，明天请你到“暗香
豆腐庄”一叙，可否赏脸？
田侯虎真正地觉得这是人生中的奇遇，当然不肯错过，他太想见这两个下盲
棋的女人了，并且想知道她们为什么夜夜要下这盘怪棋。于是他高声对外道，非
常荣幸！明天我一定登门拜访！
第二日半上午，田侯虎站在了“暗香豆腐庄”前。好大一座豆腐庄，看那镶
着黑底绿字招牌的门楼，便知道这是一座上百年的建筑了。田侯虎当然知道，剑
门关及四周的豆腐天下扬名，昭化有这样大的豆腐庄，并不让人奇怪。
当下田侯虎走进门来，一个汉子道，你找谁？
田侯虎说是受这里面的老女主人之邀，专门登门拜访的。
他道，主人早就在等你了，请。
于是，他领着田侯虎转了几个天井，来到了一个非常雅致的客厅，那汉子对
里面道，干娘，你请的客人到了。
里面是那老女人的声音，道，快请进。
田侯虎进得门来，里面是一老一少两个女人，显然是昨天晚上在黑中下棋的
那两个女人了。田侯虎看这老女人，虽然满头银丝，却是慈眉善目，她正含笑看
着他。而田侯虎的目光转到年轻女人的身上，差点惊得跌坐地上。
原来，这是个修长苗条的姑娘，她脸上的白嫩，真的像两块洁白的羊脂。她
的一双秀目，好像饱满了秋水，让人一看，双眼直痛呢。全身上下，无不透着让
男人失魄落魄的魅力。
田侯虎看得呆了，他想他的外表肯定已经失态。
那老妇人笑吟吟地道，好俊的帅小哥。你就是昨天晚上帮我们走出下几步棋
的那位先生么？
田侯虎道，是，冒犯了！
她道，不，我非常开心。你学了多少年棋？
田侯虎道，从小一直在跟师傅学棋，快二十年了。
她道，你师傅是？
田侯虎道，师傅他老人家叫陈搏。
她想了半天道，天下象棋高手，我也大慨知道个四、五，却不知道你师傅的
大名，看来，天下真是藏龙卧虎。
田侯虎道，哪里哪里，我们都只是爱好而已。
她道，你的棋可不能爱好两个字代表。这是局难死我们的棋，你是如何找到
扳回这盘棋的妙招的？
田侯虎道，再好的棋手，在一生的对局中，也难免有失子处于危局的时候，
这很正常。人在这个时候，要勇敢地承认自己处于劣势，然后寻求弈和的可能。
如果对方占了巨大优势，最后却只能与你弈和，你说他是多大的失败，你是多大
的胜利？有个道理一定要记住，越强大，破绽越多；越弱小，越谨慎。如果越弱
小，破绽越多，这显然不是一个好棋手具备的素养。劣势中如果冷静地想到了这
一点，放弃困境，另寻出路，极有可能成功。如果占优而头脑发热，忘记了这一
基本道理，结果就可能失败。在历史上的千万棋局中，在自己的对局中，遇见这
样的事还少吗？历史上多少英雄，在绝境中静静耐忍，寻找机会，然后闪电出手，
致命一击，使强大自己许多的对手毙命饮恨！
她道，可是普通的人的确做不到！
田侯虎道，我正是依据这个道理，化解这局难棋的。
她道，你知道吗，你昨天晚上的妙棋，让我们能够扳回这盘必输的棋，至少
先是和棋，帮我们娘俩解决了一个大难题。你不知道，这一个多月，我们俩人被
这盘棋愁死了！
田侯虎觉得奇怪，便问是什么原因。
于是，这老妇人便讲出了下面这个故事。
“暗香豆腐庄”在这里已经有两百多年历史了。他们家姓白，祖上原来是中
原人，曾经有七代在各个朝代为官。后来，最后一代当官的祖宗吃了大亏，差点
灭九族，于是传下话来，白家后人永远不得为官。于是他们以后的各支，进入了
商界。有一支便在这里经营起豆腐，慢慢做成了这远近闻名的“暗香豆腐庄”。
到了她这一代，生下了这个绝世美女白玉仙。这女儿不爱绣花，专爱读书，
也好拳棒，豆腐也指导下人做得更加精妙，成了远近闻名的豆腐西施。白玉仙身
上最奇怪的地方在于，也许祖上都是智慧的人，传到她这，智慧更上了一个层次，
她酷爱下象棋。她父亲白天鄂本是方园百里的象棋名手，但是在她十四岁时，就
已经下不赢她了。五年前，白天鄂去世时，最大的心病，就是希望女儿白玉仙找
个好人家。这些年来，上门求亲的，从成都到中原的咸阳洛阳，公子哥儿不少，
可是白玉仙哪里看得上他们？
所以，在白玉仙已经过了要出阁的年龄时，她自己想了个办法，下棋招亲！
既然祖上让后人不得为官，那么，招个下象棋特别好的人当郎君，一生都有
下棋的快乐，不也是人间的一大幸福么？这是白玉仙的想法。
消息一传出来，上门下棋争当女婿的人，一直不绝。
然而，半年内，没有任何人能下过白玉仙。
其实白玉仙的想法也不是那么复杂。她想，只要对方象棋过得去，人品相貌
过得去，她可以有意输给他，让自己有个依靠就行了。偏上门的人，有相貌没棋
艺，有棋艺没相貌，让白玉仙老是下不了决心，找一个人定下自己的终生。
谁知道，一场大祸正向她们扑来。
蜀道北面的汉中，有一个大豪强叫司马玉轮的，在汉中是跺一跺脚，地也要
动三下的人。他虽然经着商，其实是黑白两道都来，加之自己智慧超群，武艺出
众，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所以越做越大。
他本是三国司马懿的后代。司马懿坚持不篡魏，但是并不代表他的后代不想
当皇帝，所以他的次子终于灭魏，当了晋朝的皇帝。可惜，晋在那动乱的年代，
也是一个短命帝国，别人又灭了晋。这时，司马懿的后代四下逃窜求生，其中一
支逃到了汉中，一直传到了司马玉轮这一代。
司马玉轮智慧超群，有过目不忘之能，所以天下啥事，对于他来讲，没什么
难的。一个智慧超群的人，自然喜欢智慧上的快乐，因此司马玉轮特别喜欢弈棋。
他的围棋好，但是他的象棋更好。整个汉中一带，没有人是他的对手。这倒不是
大家怕他而下不过他，实在是他太厉害。
一天，他手下一个经商的管家，从巴蜀回到汉中，对司马玉轮说了白玉仙下
棋招亲这事。司马玉轮听了，呵呵大笑道，天下竟然还有这等不自量力的人，而
且还是一个女人，一个小小的嫩嫩的女人！
管家道，老爷的意思是？
司马玉轮道，我得到昭化去看看，看这是个什么女子。我想，她自然是下不
过我的，我随便赢了她，收了她。如果相貌还过得去，就丢进我那几十个小妾当
中，高兴了，就弄一下她；不高兴了，就让她老死白发。如果相貌丑陋，我的家
业这么大，洗衣扫地也要人。
俩人在那呵呵大笑，仿佛白玉仙根本就是一个傻女子，她已经是司马玉轮的
性工具或者奴仆了。
半月后，司马玉轮来到了“暗香豆腐庄”。当他坐上了与白玉仙下棋的桌子
时，他面对白玉仙的美貌，任他见过无数世面，也惊呆了。
白玉仙见了司马玉轮，真是又急又气，又羞又怒。她真的没想到，司马玉轮
是一个又老又瘦的大麻子，而且看着她，完全是一脸的淫笑。他的脸因为淫笑而
歪邪扭曲，使他变得更加丑陋。
白玉仙，谁叫你那么自信，要对天下人下棋招亲呀。从四面八方来的是什么
人，你当然不知道。来者当然有好的有差的，正如一个酒鬼，一生会喝一些好酒，
但一生也会喝一些难以下咽的劣酒下肚！
但是，这个老混蛋，也的确太丑了！白玉仙在内心想。她有过也许会遇见丑
人的心理准备，但是她没想到天下有这么丑的淫魔。
司马玉轮见了白玉仙，知道他今生搞过的数百女人，也都是乡村鸡圈中那些
最下等的母鸡了！所以，他今天下定决心，如论如何，也要拿下这盘棋。他止不
住在心里狂想，在被窝里将这个美丽的仙子按在身下胡搞，那将会如何的爽极！
于是，他对她说了一句差点气昏白玉仙的话。他道，都说你美，你并不怎么
样嘛。我赢你是肯定的，我赢下了你，你只是我几十小妾当中的一个。你让老爷
我高兴了，我宠幸你一晚上；你要是让本老爷不高兴，我家几十口人天天要食用
的菜，剥皮清洗，就是你这一辈子的活了！
白玉仙气得乱了方寸。
而司马玉轮见她脸霎时脸上红白交加，知道他的攻心战奏效了。下棋的攻心
战的确重要，那比如捉鱼的人事先在水里下一些麻醉鱼的药，让鱼先在水里半昏
死过去，浮上水面，让渔人轻松得到它。我们都知道，在半人深的水里捉鱼，相
当于要我们飞上天去捉鸟呵！
于是，俩人在这种不同的心理状态下，开始了棋局。
白玉仙是想三两下将他拿下，让他永远滚蛋。所以，匆忙进攻，甚至下了一
些很无理的棋，已经犯了棋家的大忌。
而司马玉轮却是冷静又冷静，步步都是极其正确的招数。所以，在下了二十
多步后，就下出了那步必吃白玉仙一个马的棋。
白玉仙知道，丢了这个子，此盘必败无疑。如果再下下去，肯定立马就会被
老淫魔糟蹋。所以，她对司马玉轮道，我的棋局现在极其不利。如果你是个大丈
夫的话，我们先封棋，等我思考好以后的棋局，我们再下如何？
司马玉轮道，倘若我不那样呢？
白玉仙道，那我绝不心服口服。
司马玉轮道，如果照你的意思去做，你就心服口服，真心归服本老爷了？
白玉仙道，那是当然。
司马玉轮道，好，老爷我就同意封棋，直到你再下为止。不过总得有个时间
限制，对不对？
白玉仙道，以三月为限。
司马玉轮道，不，本老爷事多，玩不了那么长时间，最多两月，如何？
白玉仙咬咬牙道，也好。
从此，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暗香豆腐庄”里就有了两母女下盲棋解那盘棋
的事。只是，白玉仙她们，的确没找到化解这盘劣棋的招数。眼看两月的期限还
有几天了，母女十分着急。谁知道，遇见了田侯虎。
田侯虎听了母亲的叙述，气愤无比。当下他道，没有关系，这个老贼的棋，
还难不倒我。以我的棋力，是可以化解这盘危局的。
白玉仙本就高兴，听了他这话，她看他的双眼，秋水更加涟漪了。
于是，田侯虎就住进了“暗香豆腐庄”，几天之内，与她们演变这局危棋的
化解招数。那白玉仙本就是棋界的天才，悟性极高。田侯虎与她演化了所有的招
数后，她把一切烂熟于心，足可以打平这盘棋。
而且，他们也悄悄商定，如果出现危局，不妨出一老千，她借上厕所的机会，
悄悄问田侯虎如何下。反正，对付恶人，不一定用公平与公正。此时，她对田侯
虎是充满了万分信任与依赖。
离两个月还差三天的时候，这局封了很久的棋，终于重新开局了。这一个多
月中，司马玉轮差管家来催了十几次。
坐在棋盘前，司马玉轮知道，他今天是绝对会拿下白玉仙的。他知道，凭棋
力，他实在可以让她的先。棋力是一个人十几年几十年的修养，一个人不可能在
几十天的时间里，将自己的棋力提高几成的！
白玉仙根本就没看他一眼。
开局后，白玉仙不去救那个将被吃的马，而是按照田侯虎的设计，走了另外
的棋路。
司马玉轮看了半天，也不知道她不救这匹大马有什么道理，而且也不知道她
走另外的棋有什么好处，于是想了一下，就坚决地吃了她的这马。
白玉仙不理他，一步一步地照田侯虎与她研究的棋路走，越走越好。因为步
步都是必然之着，司马玉轮不照她的意思应招，情况更糟糕，所以，在十步之后，
她果然走出了田侯虎事先计算好的步子，双车加炮对司马玉轮构成了杀着。
而如果司马玉轮要化解的话，必须连献一马一炮。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走成
了平局。不，事实上她的局面还要好一些，因为她至少是士象全，而司马玉轮已
经是烂士象了。
司马玉轮的牙齿咬得格格地响，顺手将他最心爱的紫沙陶壶摔在地上，砸了
个粉碎，要知道，这紫沙陶壶已经在他手上用了十几年了，是他最心爱的东西。
他在心里恨自己的大意，恨自己对她的轻视。也后悔当时同意延期，应该当时就
把她拿下。现在，煮熟的鸭子，可能就真的飞了。
司马玉轮不得不献上一炮一马解杀。
局面处优的白玉仙越下越勇敢，越下越正确。而司马玉轮越下越后悔，越下
心中越气急败坏，手中越下越有鬼。终于在一个不小心的情况下，司马玉轮让对
方有了将军抽子的机会。白平仙哪可能放掉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坚决地抽掉
了司马玉轮一个车。结果局面上形成了她的双车一炮对司马玉轮的一车一炮。一
车一炮只有瞎胡闹。所以，当她抽掉了司马玉轮的车后，司马玉轮大叫一声，口
吐鲜血，仰天倒在了地上，昏死过去！
一个月后，“暗香豆腐庄”沉浸在一片大红色中。大大的喜字与各种象征结
婚的剪纸，布满“暗香豆腐庄”。在鼓乐与炮声中，田侯虎与白玉仙结为百年之
好。
夜晚，田侯虎拉白玉仙早早地上了床，屋里传出他们作爱的声音。
半夜，屋里传出他们的作爱声。
凌晨，屋里再次传出他们的作爱声。
半上午的时候，白玉仙正在“暗香豆腐庄”里打着帐单，田侯虎拉她往里走。
她道，做什么？大白天拉拉扯扯的？
田侯虎一笑，不吱声，只把她往里拉。在旁边的厢房里，他再次与白玉仙作
爱。
桌上吃饭的时候，白玉仙的母亲看着田侯虎狼吞咽的样子，很高兴。白玉仙
对他道，你怎么那么吃得呀？
他笑道，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很饿，总觉得吃不饱。
母亲道，仙儿，姑爷吃得，是件大好事呀。
白玉仙笑道，我怕他把我们家吃穷了。
日子一晃，一年过去了。
这天晚上，睡在床上的田侯虎，突然看着师傅走了进来。他连忙站了起来，
对师傅道，师傅，你的脸为什么黑着？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吗？
师傅道，我让你出来做什么？
他道，四处下棋，集成精妙棋局《兰石棋谱》呀。
师傅道，对！可是你现在在做什么？
他道，师傅，难道你不喜欢弟子结婚？我现在才知道，结婚对于一个男人来
讲，是多幸福多快乐的事！
师傅道，因为结婚幸福快乐，就忘记了师傅的话？
他道，师傅的话不敢忘记，等几年再说吧，让我好好享受一下。
师傅道，不行，明天就得离开这里。你必须要四处流浪下棋，你必须要与天
下的一切高手对局，那样你才可能成为真正的象棋圣手，也才能完成师傅让你搜
集的棋谱。
他道，但是现在离开了她，我不如死。
师傅道，孽障，那你就去死吧。
师傅说完，抽出一张硬弓，一箭射中了他的心脏，他出不出气来，大吼一声。
他一下坐了起来，原来是场梦！
这一夜，他失眠了。他突然记起了他出来是为了做什么。师傅告诉他，他必
须要流浪天下，四下找人下棋，这是成为象棋圣手的惟一道路。他突然记起了师
傅对他说的，要做到这一点，他要经历许多诱惑——官、钱、色等。
他看了看睡在旁边的白玉仙那张美丽的脸，道，莫非，这就是阻我止步的色？
他忍不住摸了摸白玉仙那天仙般的脸，道，不！要我离开她，去天下流浪，
真的比上刀山还难。只要能与她在一起，做个庸人，也值。
田侯虎一把抱住了在梦中的白玉仙。
从此，忧郁爬上了田侯虎的脸。
冬天，他看着从天下飘下来的大雪，心中想着他和白玉仙在北方的大地上，
受着霜煎雪冰，四处流浪，忍饥挨饿，他不觉倒抽一口冷气。
他怕雪！
夏天，他看着从天上淋下的瓢泼大雨，和电闪雷鸣，脑中想起他和白玉仙在
雨中湿淋淋的样子，甚至一个闪电，穿过了正走在树旁雨中的白玉仙的胸膛，白
玉仙一下倒在地上，他大叫道，不！不！
他对这雨的世界害怕起来！
他怕外面世界的一切，怕风、怕烈日、怕睡在肮脏的旅店，怕睡在路上的草
堆里，怕饿狗，怕流浪途中荒山小道上毒蛇的攻击……
田侯虎在小镇外的河边，沉思良久，然后道，真没想到，情爱的温柔乡，可
以让一个充满英雄气的人，懦弱到豆子堆中一条蛀虫的地步！
田侯虎在“暗香豆腐庄”不觉已经过了三年。
春天花开的时候，田侯虎一个人来到了剑门关玩耍。此时天气温和，从全国
各地来剑门欣赏剑门雄关的人不少。
田侯虎上不了剑门关的高大木楼，因为上面有士兵守着。他站在楼下，感觉
这剑门关，真个是雄霸天下。
中原诸强要能进入天府之国的蜀地，必须要经过剑门关。过了剑门关，就是
天府之国的浩荡平原了，根本无险可守，可以挥兵直驱到芙蓉城成都，那里多的
是金银与美女。而这剑门关，左右都是万丈悬崖，悬崖后又连着云遮路断的层层
石峰。所以从剑门关进入天府之国，是惟一之路。
而剑门关，就是一个巨大的石崖窄口。城楼的石崖下，全是乱石，且清波翻
滚，涛声怒吼。石崖的半山腰上，一条小道，就是经过剑门关的必经之道。所以
这里真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想想在这上面放满箭、石、石灰、滚油、木头
等等一切武器，端的是非常厉害。也许一桶滚油下去，就会让七八十个雄赳赳的
士兵哭爹叫娘地失去战斗力呢。
田侯虎看楼下，四处都是青草，和山花。他在脑中想像，这百千年来，剑门
关下，倒下的尸体积成的白骨，怕是可以堆几个剑门城楼这么高吧！
可是此时下面只有青草与鲜花！
最美丽的地方，也就是最丑陋的地方！最罪恶的地方！
田侯虎正想正看的时候，突然，他听见了一阵奇怪的声音。他循着这奇怪的
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个人头，从下面的石梯下，冒了上来。
正当田侯虎奇怪他的头为什么这么低的时候，这个人的全身，已经露在了他
的面前。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个看上去不超过三十岁的人，竟然只有上半身，下
面的两条腿，基本上是在胯部那齐齐地断了。他的下身用一张牛皮包着，全靠他
双手的两块铁砖，在地上前行！
前面的石梯太高了，那人爬了半天，也爬不上来。
田侯虎忍不住走了过去，帮助他爬了上来。
他道，谢谢！
田侯虎听他的声音，不像本地口音，于是问他道，敢问你是何方人氏？为何
到了这里？
他道，浙江苏州人氏。
田侯虎一听，大惊道，怪不得声音如此奇怪。不可能吧？苏州传说是人间天
堂，到此怕也有三五千里路途，你怎么能到这里？
他道，我今年二十九岁。我是十八岁离开那的，这十几年来，我一直在大明
境内四处流浪。
田侯虎道，哦？这靠这手上铁砖？
他道，这已经是第三对铁砖了。
田侯虎道，我可以想像得到你的艰辛。你有足够的旅费？
他笑道，呵呵！不，更多的时候，我以乞讨为生。
田侯虎在心中想了想，是的，昭化街上，像这样的乞丐，一年少不了有几个。
于是他问道，我想你这十几年，一定病过。你在路上病了怎么办？
他道，病了在哪找药吃？当然只有用身体硬抗着。有一年，在华山之下，我
发了七天高烧，差点死去。
田侯虎摇摇头。他觉得不可想像
他笑道，怪事，那是刚出来的一两年。从那以后，好像就不容易得病了。
田侯虎想，这等人就是不得病，高楼里那些穿绸缎吃山珍的胖子，道是毛病
百出，天道真是公平。他问他道，晚上睡在哪？
他道，哦，旅店可不是我睡的地方。走到哪里黑了，找堆草，或者石洞，或
者桥洞，或者破庙，就是睡的地方。
田侯虎道，兄弟这样辛苦，是否是胸怀什么奇志？
他道，我是俗人，我可没有什么奇志。
田侯虎道，那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道，司马迁不是说过，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若只读万卷书，不行万里路，
那书也就读得失去了色彩。我所以这样做，就是为了行万里路，细细体会一下书
中写过的地方。这十几年来的历程让我觉得，行万里路，更胜于读万里书。所以，
我很高兴我这行万里路，而且越行越有兴趣。
田侯虎道，就是为了这个？
他道，是的。
田侯虎道，真的只是为了行万里路而行万里路，没有太史公的宏大志向？
他笑道，我可著不出第二本《史记》。不过，我倒是有一点想法的。
田侯虎道，什么想法？
他道，等我行不动了，我回到村里，可以给那些童子，细细说一下天下的山
川风光，人文乡俗。孩子们可以在我这学到许多东西，我也有回忆的快乐！
田侯虎内心是受到强烈震憾离开这个只有半个身体的人的。
他内心热血沸腾！
江浙所以出奇人，一定是那些乡村城市，有太多的书香世家，有的甚至有数
百年的历史。也许，正是因为有这些东西分布在那里，才使这些地方，有一种超
乎大明朝其他任何地方的伟大精神在鼓励着那里的人，让他们比中国其他任何地
方的人都优秀！
从这个只有半个身子的人身上就可以看到这种精神。
他田侯虎，是一个身体健全的人呵。
他田侯虎，是一个让呕心沥血的师傅教了几十年，他有了一身本事，对他寄
予厚望的人呵！
他没去天下流浪，反是倒在了温柔乡里。
妈的，难怪外省人骂蜀人是条虫呢。田侯虎在心里想，他不但是条虫，而且
的确是虫中最不中用的虫，他根本就是一条正宗的蛆！
他必须马上要去天下流浪，去实现师傅的愿望。不然，他这条蛆，连那个半
身勇士脑袋中的耳屎都不如！
回到家里，在第二天的午饭桌上，田侯虎把他在剑门关遇见的苏州奇人游剑
门的事，对白玉仙和岳母讲了，她们都啧啧称奇。
田侯虎对岳母与白玉仙道，可能我要离开你们三五年，到外面的十几个省游
历一趟。
白玉仙惊问道，你为什么要走那么远，去那么长时间？
于是，田侯虎便把与师傅学棋，及师傅的愿望，对她们说了。
白玉仙道，我看你可以不听师傅的话。
田侯虎道，为什么？
她道，因为你师傅并没想到，你会遇见我，过上安定的生活。在这安定的日
子里，不是一样可以研究你的棋谱么？
田侯虎道，哦，那是要与天下尽可能多的高手过招，才有好棋谱。坐在家里，
是研究不出好棋谱的。所以，要有好棋谱，只有在天下游历，与高人惊涛骇浪地
过招才行。
白玉仙道，你去这么久，我在家怎么过？我想也不敢想。我不让你去。
田侯虎道，如果你真的不让我去，我的身体在这里，心却在天下，我活得将
像行尸走肉，我会非常不快活的。
岳母道，仙儿，让姑爷去。他想得对，他做的是大事，他应该去。
白玉仙道，那我怎么办？
田侯虎道，你就和岳母在这打理生意，几年后我就会回来的。
白玉仙道，不干！除非——
田侯虎道，除非什么？
她道，除非你也带上我，我们一起到天下去周游，与人下棋。那是一件多快
活的事。
田侯虎道，走在风霜雨雪、肠饥嘴渴中，甚至会走在生命的危险中，我想你
根本受不了这苦的。
她道，啥苦我都不怕，只要与你在一起。
田侯虎听了，十分感动，两眼湿润地看着她。
岳母道，既然仙儿这样想，我说姑爷，你就带她出去走走吧。豆腐店的生意，
我想我还有能力打理得很好。
白玉仙道，谢谢我的亲娘！
田侯虎道，谢谢岳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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