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浦
象棋游侠 - 3
星期三 十一月 05, 2008 1:15 pm
3、
田侯虎走进的第一个城市就是涪州，这是千年古城。因为当年秦始皇迁涉了
六国的大量后裔在此，所以此地文化与经济在蜀中特别发达。而唐时留下的越王
楼，高耸入云，可以遥想昔日的繁华。三国时刘备等人在此受到益州牧刘表的热
情接待，看到四川肥得流油，眼红得不得了。后来刘备在诸葛亮的指导下，果然
“大义灭亲”，夺了四川。唐时出生在本州江油县的李太白当然知道这些事，不
知道他老人家发了多少感叹。
且说田侯虎在涪州南坝的大茶馆里看人下棋，希望有奇才隐没在此，他好讨
教。谁知道看了十来日，全是些江湖俗手，在那下棋赌钱，不值一提。这天，他
坐在茶馆里，终于听到了一个可以与他下棋的人——柏林老怪。
原来，柏林老怪是一个象棋高手，因为长期住在本州辖下梓潼县柏林深处的
石室之中，所以称为柏林老怪。这个怪物据说在那摆下棋局，迎战八方高手，每
人的对局费是一百两白银。败了，归他；胜了，拿走，他再输一百两白银。据说
这么多年，来自川陕甘各州县的人，与他对局的人不知有几百人，只有带来的银
子拿不走，从没有从老怪这拿走银子的人。
所以，柏林老怪是个名震三省百余县的人物！
田侯虎便朝梓潼县走来。
出涪城三十里，向北经过梓潼县走向剑门关，可是一条大大有名的路。由于
路的两旁，全是高耸入云的柏林，当中向北横着一条青石路，所以古人叫做翠云
廊。这些柏树传说是三国时大将张飞派人所植——所以武功再高，不如植树；武
将千年后早不在，树却更加雄茂。这些柏树与山东孔林前的柏对完全不同。孔林
前的柏树，由于年代太久，那些柏树大是要五六人才能抱，可是只有两三人高，
当中多是空了心的，只在树的侧边长出些绿的柏枝，显示着生命的存在。这里的
柏树，很多虽然只有二、四人可以合抱，但是却高一、二十丈，通体枝叶茂盛，
充满着勃勃生机。
在这当中，有一座古庙文昌帝君庙，里面供着文昌帝君张亚子。据说中国的
文帝，北有孔子，南有张亚子。在一片古柏的掩饰中，红墙青瓦地分布着这些庄
严的古庙。在古庙的外边，有一处石室，传说是当年唐明皇避难至此，睡过的石
室。许多人都在那石室里的石床上去闻过，希望能闻到当年杨贵妃的香味，据说
有缘人才能闻到，无缘人休想闻到，因此俗人多闻到的是鸟粪的味道。
田侯虎来到文昌帝庙前，询问柏林老怪的所在。一个长期在庙前卖供香等类
的商贩指着一条路道，顺着这条柏林小道，走三里路，就到了他所在的石室。
田侯虎非常兴奋，谢了小贩，大踏步走了过去。
约走了三里，在路的尽头，柏林突然散开成一片空地。空地当中，有几间精
致的石室。此时，一个童子在院子里煮着茶。
田侯虎走上去问童子道，请问你家主人在么？
童子道，在。你是来下象棋的？
田侯虎点点头。于是童子向里喊话道，爷爷，又有人来找你下象棋了。
童子的话音刚落，随着一声咳嗽，一个须眉均白的老者，走了出来。他礼貌
且笑容可掬地对田侯虎拱拱手道，先生来自何处？贵姓？
田侯虎想，这就是传说中的柏林老怪了，也不吓人嘛，于是他回答道，龙安
府人，田侯虎。
老者想了半天，不知道这人是谁，江湖上怎么没有一点名声？于是对他道，
你可是来下棋的？
田侯虎道，先生的大名名震周围几省，学生今天特地来向你学棋的。
老者对他道，你可知道我这里对局的规矩？
田侯虎将一包东西递上去道，这是一百两银子。
老者道，清风，摆棋，上茶。
那童子马上在旁边一个精致的石桌上摆下了一副象牙象棋，然后，用刚才烧
好的水，一人沏了杯上好的茶。
柏林老怪坐在了他的对面。田侯虎这时看他，大吃一惊。此时的柏林老怪，
全没了刚才的笑容，脸上一副凶恶之相地坐在他的对面，双眼吐着杀机，机警地
乱转着。田侯虎不明白，一个笑容可掬的人，怎么转眼就会变成一个杀气腾腾的
人！
田侯虎执红先行。他不敢轻视这个老怪物，倾尽了全部身心与他厮杀。
1. 炮二平五 炮８平５ 2. 马二进三 马８进７ 3. 车一平二 车９进１ 4.
车二进六 车９平４ 5. 车二平三 车４进６6. 炮八进二 车４退２ 7. 兵七进一
车４平３
棋下至此，柏林老怪眼中顿时没了杀气，而是变成了混乱，坐在那久久地思
考。然后他对田侯虎道，棋下至此，你占了上风。我老人家这时已经非常疲倦，
我们不如封棋，明天再下如何？晚上你就住在我这，先生的棋艺不凡，我们把酒
话棋，交个朋友，也算是世上让人开心的事，如何？
田侯虎想了想，自己年轻，他年纪大，逼他草草完成这局棋，自己胜之不武，
他也未必能用出全力。于是道，好。
晚上，柏林老怪与田侯虎在院里饮酒论棋。灯光，小院，四周不知深处的柏
林，抬头一望，天上的星星明亮，皓月闪烁，田侯虎想，此情此景，真是人生的
大快事呵。
田侯虎于酒上绝不贪杯，这是他与陈搏在一起时养成的良好习惯。所以，酒
尽兴之后，他就吃了一大碗饭，然后告辞了老怪，进侧边的石室去睡了。
也不知是何时，田侯虎在一片喊杀声中，从梦中醒来。他刚一爬起床，就进
来几个手持葵花杆火把的大汉，将他绑了起来。然后，不由他解说，一人堵塞了
他的嘴，一人用一个布口袋，将他的头一下蒙了起来。最后，他感觉到，一根绳
子牵着他朝外走去。
大约走了一个多时辰，也不知道高高低低地走了多少路，他终于被按着坐在
了一个凳子上。接着他头上的口袋取了下来，嘴里的东西也取了出来，有人松了
绑。
他朝四周看去，四周尽是火把，好像一个巨大的石洞。也不对，这石洞里，
怎么会有这么多石头雕的神像？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但有一点是肯定的，
这里绝对是个强盗窝。因为四处站着的人，多是头上系着红布巾，脸上抹着黑色，
埋胸露腹地手持着大刀或者长矛。
田侯虎一看自己的对面，更不觉大吃一惊！对面坐着一脸冷笑的柏林老怪！
老怪对他拱拱手，道，受惊了。天下人都知道我是下象棋下得好的柏林老怪，
却不知道我其实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山大王！
田侯虎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怪一挥手道，拉上来，开始！
一个一脸黑胡子的大汉吼了一声，于是，一个肥胖的财主样的人就被拉了上
来，绑在石柱子上。
财主道，大王，求你放过我。只要你放过我，我什么都依你。
老怪道，恶贼，你给我住口！你罪大恶极，我凭什么要放过你？兄弟们，开
始剥他的皮，从他的额上开始剥起，往下剥，这次要剥一张完整的人皮下来，不
准像上次那样剥坏了，听见没有？
下面吼了一声，那黑胡子的大汉，手持尖刀，就扑了上去。
他一刀下去，财主就开始震天般嚎叫起来，让人背上的汗毛也倒立起来。
老怪问田侯虎道，兄弟，你听过这么好听的叫声吗？
田侯虎背上早出了一身汗，连忙摇头，道，没有。
老怪道，兄弟，你棋下得这么好，我想，也应该下了有几万盘象棋了。或许
你在琴声中下过象棋，但我保证你没有在活剥人皮的美妙叫声中下过象棋，是不
是？
田侯虎点点头，又摇摇头，他内心有些乱，这是什么场面呵。
老怪道，兄弟，我们何不趁此雅兴，将我们下午没有下完的那盘棋，在此下
完，如何？
田侯虎一听下棋，心突然定了起来，道，好。
于是，老怪叫人拿了象棋来。老怪爱下棋，想来这山洞里象棋不少。老怪一
会儿将下午的棋摆好，问田侯虎道，小兄弟，你看我这棋，摆得对不对？你下午
的棋，是明显占了上风的。
田侯虎认真看看了棋盘，一点也没错，道，完全正确。
老怪道，那，我们开始？
田侯虎道，好。
于是，他接着下午的棋，先走了一手。老怪看了看，也跟着下了一手。
8. 炮八平九 马２进１ 9. 相七进九 车３进３ 10. 炮九平三 车３平２ 11.
马八进六 车２平４ 12. 车九平八 车１平２ 13. 士四进五 马７退９ 14. 车三
进二 马９进７ 15. 车八进七 车２进２ 16. 车三退一 象７进９ 17. 车三平一
炮５平７ 18. 炮五进四 将５进１ 19. 车一进一 将５进１ 20. 车一平三 炮７
进４ 如炮平6红炮三进三抽车 21. 炮三平五 将５平４ 22. 车三退一 象３进５
23. 车三平五 将４退１ 24. 车五平八
下完这一手，执红的田侯虎就胜了！
棋虽然只有这么些步数，但是前后却是用了一个多时辰。
棋下完了，田侯虎细听，那财主也不叫了。想来那财主，可能早就死了。
输了棋的老怪双手抱拳，对着田侯虎道，小兄弟，我老人家这一生都没佩服
过什么人，今天却佩服你。
田侯虎道，你佩服我什么？
老怪道，难道你真不知道，在我们下棋的当中，发生了些什么事？
田侯虎道，我与你一开始下棋，心里只有棋，世间其他任何事情，都不放在
我心中了，我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老怪道，我与你下棋时，我觉得那财主在被剥皮时的嚎叫声不够，还专门让
人用木棍子抽打来着，那叫声才爽，难道你没有听见？
田侯虎摇摇头道，没有！
老怪道，剥了一张非常完整的人皮下来，弟兄们还在我面前给我拉着看了许
久，难道你不知道我起身很仔细地欣赏过这张完整的人皮？
田侯虎道，不知道！
老怪道，剥光财主后，我叫人把他的肝子掏了出来，给我火爆了出来，我一
边吃着他的肝子，一边喝酒，一边与你下棋；也请过你吃，你摇了摇头，你难道
一点也不知道？
田侯虎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与师傅在一起学棋时，早就养成了只要一下棋，
心中只有象棋，其他任何事情都不知道了的习惯，只有这样的专心才能下出自己
最好的棋，所以我真的不知道你做了些什么！
柏林老怪一身一下瘫在椅子上，道，这一下，我老人家是真心地佩服你了，
小兄弟！
田侯虎道，这有什么佩服的？这是一个下好棋的人最应该具备的本事之一。
老怪道，小兄弟，其实你不知道，剥这个财主的人皮，是我对你使用的阴毒
之招。
田侯虎道，哦？怎么讲？
老怪道，首先这财主应该被剥。他为了霸占良田，逼死了田地的主人，还强
奸了人家的女儿，害得母女俩投河而亡，你说他应该不应该被活剥？
田侯虎道，他真的是这样的豺狼兽性？
老怪道，我虽然是山大王，却是杀贫济富的绿林好汉，干的都是替天行道的
事。这财主，就是这样一个该死的人！
田侯虎道，可恶！该死！
老怪道，为什么说这是我对你使用的阴毒之招呢？一般的人，听见这么恐怖
的叫声，早已经吓得三魂没了两魂，是吧？
田侯虎想了想道，那是当然的。这洞子里本来就很恐怖，加上一个剥人皮的
叫声，更加恐怖。
老怪道，下午你与我下棋的时候，你不是占了上风吗？你占了上风不要紧，
而我心里特别难受！
田侯虎道，你内心有什么难受？
老怪道，你的棋，功力太深厚，在你面前，我是绝对没有任何胜利的机会的。
这如何不让我难受？好歹我也是名震几省的棋王呵！
田侯虎道，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
老怪道，我所以要在这么恐怖的气氛中与你下象棋，就是希望你在三魂没了
两魂的时候，吓出臭招，我趁机反败为胜，赢了你。
田侯虎听明白了，笑笑，原来你是这种用心。
老怪长叹一声道，结果是我输了。
田侯虎想，天下的怪事，真是太多了。
老怪道，小兄弟，除了我佩服你外，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
田侯虎道，什么事不明白？
老怪道，三年前，也是有一个象棋高手，与我下棋，他完全占据了上风，我
也没有任何机会。我也像今天这样在这里，半夜绑了他，拉到这里，一边剥人皮，
我一边与他下象棋。你知道结果怎么样吗？
田侯虎道，怎么样？
老怪道，结果他稀屎拉了一裤裆不说，棋全乱了套，步步昏招，竟然在十步
之内送了一车一马到我的嘴里吃，我轻轻松松地赢了他。
老怪说完，呵呵大笑，声震洞穴！
田侯虎笑道，他是想活着出去，也怕被你剥人皮！
老怪也笑道，我真不明白，人在恐惧当中，本是削铁如泥的宝剑，怎么会一
下变成遇火即烧的纸刀！
田侯虎道，常人都是这样。
老怪道，你为什么又不？
田侯虎道，因为我专心，我心中只有棋。我在这专心中，在全力地进行棋路
的计算与最佳棋路的选择，世间一切事我都不知道了。既然不知道，当然也就不
恐惧！
老怪道，你内心已经拥有了下棋的大道！
田侯虎道，现在我才真正明白，老子李耳说得对。
老怪道，他说的什么？
田侯虎道，我除了与师傅学棋外，还熟读诸子百家。特别喜欢老子的《道德
经》。老子真的是说得好！他说，为什么成人怕猛虎，而婴儿不怕猛虎呢？
老怪道，问得怪！我也想问为什么？
田侯虎道，成人之所以怕虎，是因为怕虎吃掉它。所以成人遇见了虎，总是
一身杀气，要杀了虎。虎见人要杀它，就先杀人。成人不敌猛虎，成人自然被杀。
于是，成人从古至今，就与虎成了死敌！
老怪道，有道理！
田侯虎道，而婴儿为什么不怕虎呢？婴儿与虎相遇，婴儿并不知道虎会吃它，
婴儿只觉得虎长得好看，于是婴儿伸出手来，去抚老虎的嘴。老虎遇见了婴儿这
么奇怪的动物与它亲热，它很感动，于是也与婴儿亲热。于是，婴儿与虎，就成
了亲密的朋友！
老怪拍手道，真是太妙了！
田侯虎道，婴儿为什么不怕虎？无知则无畏！也许，这正如我今天与你下棋
胜利的原因！
柏林老怪道，原来如此！你与我下棋时，你心纯如一柄锋利的宝剑；而我呢，
心里纷乱如麻，心里像装着一个大兵营，有各种兵器、粮草、马车、大帐，甚至
还有一妻四妾五个为我吵得不可开交的女人，安得不败？
田侯虎笑笑点点头。
柏林老怪听了田侯虎这话，一下长跪在他的面前，道，小兄弟，听了你这一
席话，我想解散大家，让他们回乡务农。我与你流浪天涯，拜你为师，好好与你
学习下棋做人。
田侯虎道，你的棋本来已经下得极好。我一生注定要飘泊天涯。你不如回到
市井之中，开几个棋院，倡导天下棋风，下棋的人多了，赌博的人自然就少了，
这不是一件更有意义的事么？这也与我四处寻人下棋的目的一样。
柏林老怪想了想，道，兄弟，你说得也是。
于是，柏林老怪解散了众喽罗，回到乡下经营棋院。其中最著名的柏林棋院，
在梓潼县存在了180余年，这是后话。
田侯虎与柏林老怪告别，又踏上了寻人下棋的漫漫长路！
4
田侯虎向成都走去。
他本想不去成都，想直接北上中原，他相信中原一带定是藏龙卧虎的地方。
但是他想，如果不去成都访一访，不去会过成都最好的棋手，离开了巴蜀，不也
是一件遗憾的事么？
何况他也知道，成都古来号称天府之国的中心，富饶无比，天才无数。还有
那满城的芙蓉花装点出了一个芙蓉城，不看也是遗憾！
于是，他来到了成都，天天坐在望江楼边吃茶。却说这望江楼，也是一个十
分了得的地方，楼边有唐朝名妓、著名女诗人薛涛所遗的薛涛井。望江楼边，那
无尽的幽簧，更显得清静、诗意。
蜀人好喝茶，所以这望江楼边，竹林之下，有许多卖茶的茶园。吃茶的人中，
自然也有人下棋。田侯虎看了看他们的棋，都是些江湖野棋，不值一提。
那天，一个白发老者下完了棋，坐在他的旁边静静吃茶。他问他道，老人家，
这成都有没有下象棋特别厉害的人？
老者看了他一眼，有点不屑地道，这点你都不知道？怎么没有？有。
他道，他们是谁呢？
老者道，锦江棋院的朱红林，青羊棋院的赵四海，武侯棋院的司马天聪等人，
都是成都下棋下得最好的人，所以他们都开着棋院。
他道，他们在当今天下，排名第几？
老者道，哦，他们在成都厉害，在天下的排名，可能不算什么。
田侯虎叹息一声，道，这么说，要说下象棋有点名堂，成都还无人。
老者怒道，怎么说无人？成都不但有人，还有很厉害的人。
他道，他有多厉害？
老者道，你知道北孔南麻么？
他道，不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是象棋高手？
老者道，哈哈，老弟，看来你真无知，是从乡间里来的，连他们是谁都不知
道。好吧，我告诉你。当今天下，下象棋最好的人，一个是济南城里的孔天弈，
一个就是这成都芙蓉棋院的麻明月麻国手，所以叫做北孔南麻。
他道，我真的不知道，今天才听说！
田侯虎一直认为，只有他师傅陈搏才是天下最厉害的棋手，没想到现在还有
北孔南麻。
老者真的有点不屑地看着他道，是从乡下来的吧？
他没有回答老者的这个话，而是道，你说他还是国手？
老者道，十几年前，他是朝庭的几个著名象棋棋待诏之一，不是国手是什么？
他道，为什么他现在在成都？
老者道，他本是成都人。不知道为什么在朝庭呆不下去了，就回到成都开了
芙蓉棋院，以教棋为生。在他的棋院里，云集了滇、黔、蜀、湘等几省学棋的天
才人物。现在在朝庭当棋待诏的滇人龙昆，就是他最得意的学生之一。
田侯虎道，那么，如何才能与麻师傅下象棋呢？
老者更加不屑地看了看他道，小伙子，你在说什么？你要与麻国手下象棋？
普通的人，麻国手是随便能与他下棋的么？
田侯虎不管他说，只道，麻国手不与人下棋？
老者道，也不是。如果真要与他下棋，只有一个办法。
他急道，什么办法？
老者道，踢馆。
他道，什么叫踢馆？
老者道，就是与他棋院里最低级的棋手开始下，如果你战胜了所有的棋手，
最后就可与麻国手下了。
田侯虎高兴地道，那我马上就去踢馆。
老者呵呵大笑道，月月都有来自各省的人踢馆，最后都是在离麻国手很远的
地方就灰溜溜地输了，最后要为麻师傅献上些工钱，才走得了人。你呀，也不过
是给麻师傅缴些工钱罢了。
他道，什么工钱？
老者道，芙蓉棋院的人能与你白下棋么？如果你胜了，可能不给工钱。但是，
你如果输了，则是要给工钱的。棋院棋手的等次越高，给的越多。
他道，有多少？
老者道，若输给麻国手下一等的人，即是棋院的总教练，要付一个苦力一年
的工钱；再一下等的人，如东西棋院教练的人，则是给半年工钱。以此类推。在
我看来，你最多给一天工钱。
他道，为什么？
老者笑道，因为我看你不知天高地厚，可能连棋院的瞎眼门房都下不过呢。
田侯虎听了，也笑。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为老者买了些茶点感谢他。
第二天，他接照老者说的地点，来到了离昭觉寺不远的芙蓉棋院。真的是好
大一座棋院。棋院中露出各种古树与花朵，显得清雅不凡。而棋院传出的下棋声，
更是让田侯虎兴奋。
他走到门前，看见一个门房正在那看棋谱。他大声道，告诉里面的人，我来
踢馆。
门房听他一说，抬起了头看他，他瞎着一只眼，是一个中年人。田侯虎想，
想来这就是老者所说的瞎眼门房了。于是他再说了一次道，我来踢馆。
瞎眼门房道，我听见了。你知道来这踢馆的规矩么？
他道，是不是胜了可以继续踢，最后可以踢至麻师傅面前，与他下棋，输了
给棋院一定的工钱才能走人？
瞎眼门房道，正是。不然，天下那么多人来踢馆，我们不接受吧，显得我们
怕；接受了，不是要误了棋院里那么多人的正事？
他道，我理解，你放心，我有足够的银子。
瞎眼门房道，那好，按规矩，门房是第一关，门房是水平最低的。我就是门
房。
他道，请教了。
当下门房就把他拉进了门里，在门后的桌上摆了一副象棋，他与门房下了起
来。奇怪的是，棋院里有那么多人在走动，却是各忙各的事，没一个人来看他们
下棋。
下了十几手，他感觉这门房的棋力，竟然比柏林老怪还要厉害！他顿时全身
心投入，一点也不敢小看对方。他想，也是，麻国手既然是南方象棋之王，那么，
他这里的任何一个人，肯定都是隐藏的高手。也许，一个能横扫数省的象棋天才，
才有资格在这棋院里当一名粗杂工呢！而来踢馆的人，开始以为踢的只是一个看
门瞎眼人，谁知道他踢的是不是大明朝象棋界某尊巨大的神圣？所以，很多人在
踢这不起眼的门房时，就把自己踢死了！
门房一边下棋，一边用好的那一只眼睛不时地瞧瞧他。
这是局艰难的棋，下过了百手，田侯虎才以微弱优势取胜！
门房输了棋，道，佩服！按照规矩，你明天可以来与我们棋院的下一位对局，
我会亲自带你与他相见的。
第二天，田侯虎来到了棋院，门房对他点点头，带他走进了棋院。在棋院的
一角，有一个白面乌须的人，正在那扫地。门房对他道，兄弟，这是来踢馆的。
踢赢了我，现在来踢你了。
白面乌须的人笑笑道，你不是输于意外吧？
门房道，他让我心服口服。
于是，白面乌须的人对田侯虎拱拱手，道，那我要好好向你请教了。
白面乌须的人将他带进另一个院子，这里有半亩大一个三合混凝土坪子，坪
上画着象棋格子，旁边放着石头雕成的棋子。每个棋子，至少有一百斤。白面乌
须的人去摆绿棋，他一手提两个棋子，摆得很快。他示意田侯虎摆红棋。白面乌
须的人很快就摆好了，而田侯虎费了很大力气，才摆完。
白面乌须的人请他走。
田侯虎提着上百斤重的石头棋子，架了一个当头炮，白面乌须的人马上踏马。
于是，两人开始杀将起来。
这是田侯虎平生下的最怪异的一盘棋。
体力之后，才是棋力。那白面乌须的人看来长期做这个，一点也不累，可是
他做起这事来，还真累。拱兵支士上马飞象还好，如果是来回走长车和炮打翻山，
却是要提着这沉重的石头棋子满盘跑，那才叫累。
田侯虎心里长了不少见识，心想，天下能人真是多呵。
当田侯虎最后跃马将死了白面乌须的人时，他累得一身散了架似的。他强迫
自己要保持一种胜利者的风度也不行，双腿无力，一屁股坐在了棋坪上。
白面乌须的人呵呵大笑，道，输得真痛快，你是高人。明天，我带你去和守
下一关的人对局。
白天太累，田侯虎一夜睡得很沉。
第二天，他来到棋院，白面乌须的人早在门边等到了他，将他左带右带，最
后，走进了一间大房子。
白面乌须的人对里面的人道，这位先生是来踢馆的，我和瞎子都输了，看你
们的了。白面乌须的人说完就走了出去。
里面雾气腾腾，原来，这是厨房！
里面有三个人，一个在切肉，一个在剥菜，一个在烧火。那烧火的人道，既
然你已经胜了前面两位兄弟，想来你非常不错。好吧，我们开始。
于是，烧火的人说了一声道，象三进五。
剥菜的道，兵九进一。
切肉的道，炮七进一。
田侯虎道，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烧火的道，也许你不知道，我告诉你。这一关，是下盲棋，而且，是我们三
人对你一个。你要胜两局才能算赢，否则，这厨房可能就会有第四个人来给整个
棋院煮饭了。
田侯虎笑了起来，原来是这么回事。下盲棋，有何惧哉？
他想，烧火的飞中象，是想守；剥菜的拱边兵，是想出奇招；而切肉的进一
炮，显然是想走龟背炮。这三人的棋路，看来是想构成三个怪异的棋局，让来踢
馆的人难以招架。
于是他笑了一笑，静静地坐在那里，对三人都架了一个中炮。
于是，这厨房里，就出现了一个人对三个人的盲棋比赛。田侯虎静静地坐在
那里，而三人则是一边做事，一边与他下棋。厨房里除了说棋的声音，再没了其
他的声音。
一个时辰以后，切菜的人惨叫了一声，原来他小指头的骨头都切断了，只有
一点皮连着。而田侯虎知道，他是妙吃了他一个炮，才让他这样的。
切菜的人捂着流血的指头，想了想，对烧火的人道，我输了。
烧火的点点头，他就出去包扎伤口去了。
等了一会儿，剥菜的人道，我今天怎么了？把剥好的菜丢进了菜皮里，把菜
皮丢进了好菜里？我得出去重新洗这些菜了，反正也输了。
田侯虎点点头，他的确将死了剥菜的人。
现在只剩下烧火的人了。田侯虎与他一来一往，又下了半个时辰，然后田侯
虎道，从盘面上看，你有双车，而我只有一车，你占优。
他点点头。
田侯虎道，但你肯定没有办法赢我，这是千年定局，我们和棋如何？
烧火的人道，我不同意和棋，还做什么？虽然多了一个车，这多的车也是白
多，呵呵。
田侯虎道，谢谢！
烧火的人道，佩服！你两胜一和，算是完胜我们。我们三人本是来自三个省
的奇人，谁知你更是奇人中的奇人！好，长江后浪推前浪！明天，我带你去见守
下一关的人吧。
田侯虎道，谢谢！
第二天，烧火的人带着田侯虎，去见西院的象棋教练邬教练。邬教练看了田
侯虎，对烧火的人点点头，将田侯虎带进了棋室。
原来，芙蓉棋院分为东、西两大棋院。西院学棋的人，大多是各省、州来的
象棋顶尖高手。他们在当地虽然是象棋老大，但是到了这里，他们只是初级班的
学子。初级班年底进行一次选拔比赛，各组决出第一名，然后这几十个组的第一
名再进行决赛，直到决出最后两名，这两名才能进入东院学棋。在东院学棋的人
历来不会超过二十个，但是在西院学棋的人，来来往往，何止成百上千个？
但即便如此，也知道这西院的棋教练，决不简单。芙蓉棋院的任何一个象棋
教练，都排在大明朝前百名之内。西院的邬教练，排名大明朝象棋高手第十六名！
邬教练看了看田侯虎，没有说其他的什么。能杀到他面前的人，少之又少，
这家伙自然是高手了。邬教练在桌在摆出棋盘，摆了一个残局，对田侯虎道，我
们就下这残局。
田侯虎一看，是《桔中秘》当中最难的一个残局，变数非常之多。于是就坐
了下来，执红走了第一步。
天下所有的象棋残局，其实最后都是一个和棋。那街上摆残棋的人为什么敢
在那摆残棋挣钱呢？他几十年功夫都在研究残棋，他所摆的残棋，肯定又是他最
精熟的残棋之一。虽然说残棋最终是和棋，但是，你得下出最正确的招数，你才
能与他和。如果你下错了一步，那么，胜利者就是他了。许多爱好象棋的有钱人
看见残棋，总是兴高采烈地去下。但是对于摆残棋的人来说，他看见的不过是一
个超级大的肥猪头在与他下棋罢了，棋下完，肥猪头就会成为他的凉拌猪头肉了。
邬教练与田侯虎下了起来。
下了八步，田侯虎就感觉到，邬教练下出了棋谱以外的变着。他仔细想了想
邬教练的棋，觉得确实精妙。也是，邬教练如果对这盘残棋没有独到的心得，他
也不会与田侯虎下了。
田侯虎点点头，道，新变着，果然精妙。于是在那长考了一会儿，就下出了
一步棋。
邬教练的脸开始还在笑着，下着下着，脸就不笑了，就青了，就黑了，就像
要哭了。下到最后，这盘棋竟然没能下成和棋，田侯虎赢了他。
邬教练道，厉害。
邬教练心想，棋院还真来了高手。他研究如此精妙的残棋，竟然都没能挡住
他，这小子真有天赋！
然后邬教练就请他明天来，他带他去见东院的棋教练马教练。
东院的马教练只教二十个棋手，麻国手说他的象棋排在大明朝第七位，排在
芙蓉棋院的第三名。当下马教练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拿了一张棋谱给他，让他完
成这张棋谱。田侯虎一看，这是一局棋的棋谱，里面只有二十四步，没有记完。
奇怪的是，这二十四步棋谱，只写了先手的棋谱，却没有后手的棋谱。马教练的
意思是，叫他将后手最正确的棋招写出来。
田侯虎坐在那里，一柱香的功夫没到，就写了出来。马教练看了看棋谱，非
常满意地点点头，道，我这一关，过了。你休息三天后，再来找我，我带你去见
棋院总教练武教练。
田侯虎道，我精神很好，明天就可以了，不必休息三天。
马教练道，让你休息三天，必有休息三天的道理。这是棋院的规定。说实话，
能下到武总教练那的人，这三年来，你是第一人！
田侯虎内心并没有高兴的意思，他想要的对手是麻国手。于是他答应一声，
就回去了。
田侯虎美美地在小客店里睡了一天，然后，又到望江茶楼去喝了两天茶。一
喝茶才知道，原来满成都都知道了成都棋界来了个天才杀手田侯虎，杀到了芙蓉
棋院武总教练那的事，都道是成都棋界的热闹来了！他看见告诉他芙蓉棋院的那
个白发老者在那讲得滔滔不绝的样子，觉得真有意思。满城人都在说棋，总比满
城人都在说刀枪杀人麻将赌搏好呵。
第三天，芙蓉棋院的武总教练接待了田侯虎。武总教练是一个身高超过2米
的巨人，田侯虎就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高大的人，脑子却那么灵活？象棋
的实力，为什么能排在大明朝的第四名？
武总教练向外一摆手道，请！
田侯虎随他来到了外面的大院里。大院里一圈地摆了桌子，桌子上全放的是
象棋。武总教练对他道，这是五十局象棋，我与你一个人下，以最后的总胜负算
输赢。
田侯虎顿时明白了棋院为什么会让他休息三天的原因。原来，这要进行一场
人世间罕见的巨大的象棋比赛。
整个棋院的人都围在桌子外看，好不热闹。
武总教练道，请！
于是，田侯虎就在前面开始下，武总教练就跟在他的后面下。田侯虎下得快，
武总教练跟得也快。十五圈下来，也就是每局棋总三十步下来，情况发生了变化，
武总教练因为要思考，已经慢了下来，离田侯虎有二十盘棋的距离了。三十五圈
下来，田侯虎已经追到了武总教练的屁股后面，只有五盘棋之距。四十圈下来，
田侯虎已经到了武总教练的屁股后面，等武总教练下一步，他才下一步。
武总教练满头是汗。
这场大战从半上午开始，下到黄昏才最后结束。结果，田侯虎以26胜21平3
负的比分，大败武总教练！
和前国手麻明月的对局，是在五天后进行的。当田侯虎战胜了武总教练后，
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传了这话。田侯虎想，想来是麻国手不想趁他体力与智力在
巨大消耗后与他下棋，如果这样的话，胜之不武，传出去，也让天下人耻笑。田
侯虎想，这样做才是一个大师的风范。
对局是在棋院的正大厅中进行的。
田侯虎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感觉这棋院真的很好。正中是很庄严的房子，他
感觉柱头很高，很大，很雄伟；两边全是棋室；再往两边去，层层院落间，是三
百多棋人生活起居的地方。
两边的几棵古松，很是好看，像是从宋代古画中搬出来的一样。
棋室的前面，焚着极好的香，令人心旷神怡。
而阶下，有一妙龄女子，在那轻轻地弹着琴。
这种气氛，哪像是两个人间的人要对弈，分明让人觉得是天上的两个神仙要
对局。而麻国手所以要做得这么精致，是有五年时间，没有与踢馆的人下过棋了。
听说这是个年轻人，担忧中也透着高兴。
麻明月在弟子们的一片喝采声中，走了出来，轻轻地坐在田侯虎的前面。
田侯虎看麻国手，眼睛炯炯有神，脸上五绺长长的胡子随风吹拂，好一副仙
风道骨的样子。
田侯虎看他，他却不看田侯虎，只看着棋盘，好大一种倨傲之气。
泰斗就是这样！
既然大明的棋坛公认北孔南麻，那么，他无疑就是南方棋界最大的巨人了。
这样至高的称号，绝对不可能是棋界的人拍马屁送的，而是实战的结果。棋界与
官界不同，官界基本上是马屁的世界；而棋界呢，说自己象棋厉害的嘴巴一个比
一个巨大。所以，麻国手作为一个棋界的巨人，绝对是刀刀见血地为自己搏得了
这样的荣誉。
田侯虎想，有文字记载的历史不过才三四千年，可是历史上，却存在了那么
多的巨人。不论你爬上哪座山，天文、算数、医学、地理、军事、诗歌、词赋、
戏剧、政治、武术，甚至是修沟渠、煮茶叶这样的山头，你都会发现，那上面早
坐了一个巨人，甚至山头上坐了几个巨人。
而这些巨人，他们绝对是货真价实的料，不是虚吹的。他们都有自己作为成
为那个山头巨人的成果摆在那，后世人公认的。事实上，坐在这些山头的巨人，
许多在他们活着时，他们还坐不上那些山头，是他们死后数十年甚至数百年后，
后人才把他们供上那些山头。而有些活着的人呢，当时凭借自己的权力让自己坐
上了那些山头，后人反用铁器打碎了他的像，将他赶下了那些山头。
后人在很多地方，的确赶不上前人。你说像诸子百家争鸣的环境，和他们争
取的那些成果，后代怎么能赶上他们？因为作为做人的道理，只有那么多，诸子
们在吵闹中最先悟到，他们先将这些做人的正确道理说出来了。后人做的事，只
能是拾他们的牙慧，大明朝的博士们也只能是他们众多不足轻重的弟子之一。你
说王羲之、张旭、怀素的书法，后人哪一个可以赶超他们？他们在书法兴起的百
千年中，理论成熟，作品走上了这个领域的颠峰状态，后人之于书法要做的是什
么呢？可能最多的是杀人抢货，将真迹书法墨宝，据为已有，死后还要弄进坟墓。
所以后来的人，坐在前面的巨人之前，感觉是渺小的，是卑微的。太多的人
的感觉是这样的的感觉：前面那么多坐在山头的巨人，是粒粒饱满的白米；而他
们呢，只是羊子撒在地上的粒粒黑屎。
那么，田侯虎他面对着麻国手这样的巨人，内心的感觉是渺小与卑微的吗？
他没有那样的感觉。
他只是觉得，所谓巨人，无非就是比其他的走的路多几十倍，吃的苦多百倍，
读的书多几千倍，存留在智慧中的成果是一座座大山罢了。山越大，表明他付出
的越多，他越是巨人。如果自己不能战胜他，说明自己做得还少。说明自己以为
自己已经是大山了，而其实自己不过是坐在自己从河坝中搬来的三个石头码成的
大山上。
他没有过急的心跳，一身也没发抖。你说许多人去见所谓的巨人时，为什么
一身发抖，屁股上总有想拉稀屎的感觉？巨人的牙齿分明与我们没什么差别，可
是害怕的他却感觉巨人好像长了一排老虎牙那样等着他，真是没出息！
此时，田侯虎心中宁静如水。
麻国手道，你请，你先。
田侯虎没有推辞。作为一个晚辈，难道他会让麻国手执红先行？
所以，他走了一步炮二平五。
麻国手应了一招炮8平5。
于是，俩人开始了无声战场上无边的世纪大战。
这局棋从上午下到太阳落西，才结束。
四周看棋的人，都是本院的教练和高级弟子，那么多人看棋，却是鸦雀无声。
田侯虎进了一马，麻国手道，我输了。
田侯虎道，谢谢。
整个棋院，更加沉寂。
麻国手坐在对面不动，他专注地看着田侯虎，不想离开。田侯虎读懂了他的
意思，于是道，大师，这盘你输了，我知道你输在哪，所以你心有不甘，是不是？
麻国手点点头，道，正是。
田侯虎道，我赢得也不心甘，所以，我想明天再与大师下一局，如何？
麻国手脸上露出笑容，道，很好，我正是想对你说这个意思！
第二天同样的时候，田侯虎与麻国手又开始新的对局。
这局棋，麻国手拿出了自己最好的状态，与田侯虎对局。对完此局后，他觉
得他是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智慧，他已经让自己发挥到了极限。而麻
明月感觉到，田侯虎对于棋的领悟，比自己强了不知道有多少，所以，他在棋局
上始终处于下风。
所以，在半下午的时候，麻国手输了。
麻国手在下完最后一招后对他道，老夫输了！
田侯虎并没有喜形于色的样子，他道，我不过是赢在年轻上。如果大师是我
这年纪，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这一句话，让麻国手十分开怀，至少田侯虎当着这么多弟子说，他今后的日
子脸上也不会无光。他道，哪里！哪里！你比我强。
田侯虎道，你的棋力真是非常的强大。
麻国手道，小老弟，我倒是要请教，我输在哪里？
田侯虎道，今天我们下的是功夫棋，在伯仲之间，我赢了是有侥幸的成分。
所以，我们将昨天的棋进行一次复盘，研究一回如何？
麻国手道，好。
于是，田侯虎迅速地将昨天的棋进行了复盘。
1. 炮二平五 炮８平５ 2. 马二进三 马８进７ 3. 车一进一 车９平８ 4.
车一平六 士４进５ 5. 车六进七马２进１ 6. 兵七进一 车８进４ 7. 马八进七
炮２平４8. 马七进八 卒３进１ 9. 兵七进一 车８平３ 10. 相七进九 卒７进
１ 11. 士六进五 卒１进１12. 车九平七车３进５ 13. 相九退七卒９进１
田侯虎把棋复到这的时候，道，这是我昨天胜棋的关健点，是不是？这时候
你的棋，出现了极大的毛病。
麻国手道，是的，棋下到此，我大小子均受制被封，各子无法动弹，空有一
身本事，用不出来。
田侯虎道，你不是输在棋上，是输在心上。
他道，我是如何输在心上的？
田侯虎道，我与你下棋，因为世上有北孔南麻的说法，所以，我是把你当成
我生平最大的对手在对待。因此，我对你下棋，除了专心以外，就是认真计算，
力争自己的计算没有错误；每一步都有许多棋法可用，有好的棋路，有次的棋路，
还有臭的棋路。我是希望自己下的棋，都是计算最正确的棋路；所选的方法，都
是最好的。结果就是一个，让自己的棋没有毛病。
他道，是的，这是一个好棋手必须具备的素质。只是，说来容易做来难！不
过你在与我的对局上，做到了。
田侯虎道，但是，你对我下棋，却没有这样。你并没有认真进行计算，也没
有找出最好的下棋方法，所以才让你的棋慢慢有了毛病。
他道，是的，这个我知道。
田侯虎道，你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道，对，我为什么？
田侯虎道，在于你对我的轻视。因为你不了解我，所以你轻视我。你不但没
有计算出最正确的步法，没有找出正确的下棋方法，还心存侥幸，以为我看不出
来，会抓不住你的毛病。
他道，的确，至少在这局棋里，是这样的。
田侯虎道，我看几千年历史上，天下多少英雄豪杰，他们不是败给了别人，
而是败给了自己。这就是败在了对对手的轻视，甚至是蔑视上。这轻视正像一桶
点燃的火药，绑在了轻视者的身上。
他道，怎么讲？
田侯虎道，不把他们自己的血肉身体炸成焦糊糊的444块才怪呢。
大家一齐笑起来。
田侯虎继续复盘。
14.象７进９ 15. 兵三进一 卒７进１ 16. 相一进三 象９退７ 17. 相三退
一 象７进９ 18. 相一退三 象９退７ 19. 马三进四 炮５进４ 20. 帅五平六
象７进５ 21. 马四进五 炮５平４ 22. 马八进六 马７进５ 23. 炮五进五 士５
进６ 24. 炮八平二 前炮平８ 25. 马六进八 炮４平２ 26. 炮二平五 炮８退３
27. 前炮进一 炮２退２ 28. 车六平七 炮２进２ 29. 马八进六 将５平４ 30.
后炮平六 马５进４ 31. 炮五退二 马１进２ 32. 炮五平六 马２退４ 33. 炮六
进四
田侯虎道，你在自己的棋出了毛病后，又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
他道，什么错误？
田侯虎道，当你的棋在出现毛病，被我抓住这些毛病攻击后，显然，你应该
引起重视，应该弥补错误，减少毛病，亡羊补牢。但是，你非但没有做这些，没
有想法把错误减到最低，去做敌强我和的棋理之事，却铤而走险。冒险是应该的，
关键是有些不宜冒险的冒险，你也在冒险。结果，使你自己的毛病更多。
他道，我没有想到，你一路追打得这么厉害，抓得这么紧。
田侯虎笑道，世间的许多事与棋局是一样的。开始我们都是公平的，均势的。
只不过是人的实力有高低不同。你是棋界的巨人，你是强大的；我是棋界的无名
之辈，我是弱小的。
他道，别这么说。
田侯虎道，但是棋局很怪，它时时不顺合人的想法。当棋局展开以后，并不
是说，强大的人一定是强大的，弱小的一定是弱小的。如果弱小的重视对手，计
算正确，选出了每步的最好方法，他可能最后是强大的；而强大的，因为轻视对
手，计算错误，选择错误，结果很有可能变成弱小的了。
他道，当然。
田侯虎道，而且，你还不能排除一个意外。
他道，什么意外？
田侯虎道，那弱小的对手，你以为他只会越来越臭。事实往往相反，那弱小
的人，知道自己弱小，所以也就特别卖力，他极有可能超水平发挥，越来越强。
因为他内心有一个坚定的信念，那就是，杀败了天下第一，他就是天下第一了。
他道，人间许多事正是这样。
田侯虎道，所以强者与弱者对局，强者的危险性更大。
他道，对。失势、丢子、劣势，一个再强大的人，也像失去了会耍宝刀的双
手一样，任人砍杀。
田侯虎道，嗯。即使是真正的巨人，这时也变成了人家的笼中鱼、网中鸟、
案上鸡，任人宰杀。巨人呢，像一个失去了四肢，只有靠在地上滚身才能前进的
残人。
他道，不是这样还是什么？
田侯虎道，那弱小的人，反在这局中成了巨人了！
他道，是呵。
田侯虎道，所以说，所谓巨人，不过是在处理困难棋路的时候，正确计算出
棋路并选出处理困难最好方法的人。当他拥有这个能力的时候，弱者就变成了巨
人；当他失去了这个能力的时候，巨人也就成了棋盘中一堆真正的稀泥了。
此时的麻明月，一身早就没了倨傲之气，成了一个谦和的老头。晚上他摆席
款待田侯虎。席间，他竭力请田侯虎留在芙蓉棋院，作当家人，他年纪老了，想
退出江湖。
田侯虎坚决地拒绝了他的好意。他要按师傅说的那样，要去游历天下。麻明
月再三挽留，最后见他去意十分坚决，也就算了！
晚上，田侯虎在小客店认真地记下了他在芙蓉棋院下出的精彩棋谱，使《兰
石棋谱》上的精彩棋谱，已经有了九局。
第二天早晨，他离开成都，大踏步往北方走去。他的下一个目标，是东京西
安，那可是千年京都所在之地呵，不知道有多少英雄藏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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