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浦
情 调 - 1 0
星期一 十月 27, 2008 9:22 am
十
再回到楼上,吴卿进了卧室,张听则去另一间房视察,他以为天经地义是他
今晚的睡房。开了灯,房里一张书桌,一台电脑,一个摆了几十本书的书柜;而
除了一张摇椅,再没有供人睡觉的设备。
一点没关系,至少还有沙发。
打开电脑发现心爱的游戏三国志,马上兴高采烈玩起来,吴卿进来催他洗澡,
他说你先洗,不等吴卿走他又说:洗澡别把门拴死了。
吴卿奇怪的问:什么意思?
他忙着排兵布阵,埋头说:如果你晕了,我可没本事撬锁,不行就喊我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见吴卿叫喊“救命呐”,他赶紧冲向卫生间,匆匆推
开门,吴卿好好的站着,正往浴缸放水。
张听抱怨说:“你发了神经?”
“我没晕死,你失望啦,我想试试灵不灵,呵呵,现在可以放心洗澡了。”
吴卿香喷喷的走进书房,端来一碗香喷喷的八宝粥。张听接过粥喝,盯着屏
幕感叹:“玩游戏还能喝到八宝粥,太幸福了。”
“陈文艳就不给你熬粥?”
“她给没给我倒过一杯茶,我都不记得了。”张听随口回答,但是马上想到
不该对外人讲陈文艳坏话,又补充说:“我也从不给她端茶,我们都热爱自己动
手。”
“你不喜欢有人端茶递水?”
“不喜欢才是有病呢,每次回老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吃完了筷子一扔,
洗脚水也是我妈给我端,那才叫幸福,呵呵。”
“是吗,你叫我姐姐,我也让你享受饭来张口的好日子。”
“叫妈也行啊!”张听大笑,笑过了,又说:“真的咧,我还就是没姐姐,
没享受一分钟有姐姐的好处,初中时候有个同学,上面四个姐姐,那日子过的,
简直一个皇太子,真是羡死我了。不过你不能做我姐姐,我这么老气横秋,叫你
姐姐你太吃亏了。”
“那才好呢,证明我保养有方,反正你小,真的,快叫。”
武汉话里姐姐是个随意的称呼,稍微亲密一点的就可以喊姐姐,张听先前已
经这么叫过吴卿了。显然吴卿要的不是那个姐姐,所以他虽然很想糊弄一下,却
还是叫不出口,憋了一会儿涨红脸扑哧笑了,说:“你又不是没弟弟!”
“我喜欢再收一个,怎么哪,没资格了?”
“叫你一声就到手一个姐姐,有点不敢相信哪。”
“怎么样你才相信,你想敲锣打鼓,摆酒请客?”
“呵呵,请客摆酒,那不是认干弟弟,那是认干老公呀……”
吴卿顺着桌子垮下去了,张听伸头过去看,见她以手撑地嘤嘤直笑,手里端
的粥碗搁上地板,洒得一塌糊涂。他忍住得意转到吴卿身边,假装不解的说:
“怎么回事嘛,这么好的粥你往地上倒,不想喝你给我喝啊。”
“都是你害的,”吴卿怏怏的埋着头,“不赶紧叫姐姐,你来弄干净。”
“真想要我做弟弟?你别后悔就是了,听好了,”张听想,弟弟就弟弟呗,
又不是做儿子;似乎担心她听不清楚,他弯腰凑到吴卿耳边飞快的叫道,“吴卿,
姐姐。”
“诶——”吴卿占了大便宜似的抢答,欢天喜地站起身,“怎么表示表示咧,
啊,你等着,我给你包红包。”
张听笑嘻嘻问:“好啊,你打算包多少嘛?”
“一百,嗯,好事成双,两百可以吧?”
“那少了点,再加五十吧。”
“好,”吴卿说着往外走,走了两步突然转身站住,“哼,这就开始耍姐姐,
欠揍啊!”
他当然不让吴卿包红包,只要吴卿下楼买双袜子,换拖鞋时闻到脚臭,本来
就想下楼买一双的。
吴卿下楼买袜子,他边玩游戏,一边随手摸出香烟,环顾一番不见烟灰缸,
才想起不是合适的吸烟场所。虽然谈不上烟瘾,可是动起脑筋来也习惯吞云吐雾,
然而进了别人的地盘,他保持天性的谨慎,不乱看,不乱动,不为别的,只怕别
人认为没教养。不多会儿吴卿回来,居然拿来崭新的烟缸和一包红塔山,她说:
“刚才看到卖烟的,想起你一整天没抽烟,拿着,姐姐给你买的。”
因为喜出望外的知己之感,他推开坐椅霍的站起,挺胸收腹向吴卿敬个军礼:
“Yes,sister!”
俘虏他的心是多么难,林总对他真的一直不错,可是每次林总当面夸奖他脑
子灵活办法多,他就在心里暗暗发笑:“呵呵,又给屁我吃,想哄老子给你卖
命!”林总给他发奖金,告诉他你是最多的,他嘴里连声道谢,心里想的却是
“应该的”。可是俘虏他的心又是多么容易,就是一包烟,他就化为吴卿的弄臣,
用尽花招逗姐姐开心。
洗澡之后回到客厅,喜滋滋打开钢琴,耀武扬威边弹边唱了一首霍元甲主题
曲。其实他对音乐狗屁不通,初中时候一时兴起在小学的风琴上练过一个暑假,
他天性好大喜功,又不能忍受单调枯燥的基本训练,直接从演奏歌曲下手,两个
月倒也能流利弹奏两首歌(另一首是熊猫咪咪),自我感觉好的很。他卖弄一口
半吊子粤语,把“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唱成了“昏睡扒您,刮人赶伢生”,唱
完了得意洋洋回头,看见吴卿笑得瘫上沙发,他也晓得不好意思,搓着手笑嘻嘻
说:哎,十年没摸琴,手生啦。
“你应该演小品的,”吴卿仰面大笑说,“就没看过比你更逗人的演员啦,
真的,你去演小品,赵本山你还差一点,可是郭冬临,郭达什么的,那不在话
下。”
“姐姐你做好事,和谁比你也别拿我比郭达呀,那家伙除了鬼哭狼嚎,他还
会点什么呀,他竟然年年上春晚,就是因为这个,我春节都不喜欢过……哎,你
这钢琴不是个摆设吧,你也露两手我看看哪。”
吴卿犹豫一下说:“今天不行,没力气了,改天吧,保证让你满意。”
他于是靠上沙发,一边抠了鼻孔抠脚丫,一边仰头看白天买的《南方周末》。
吴卿问:“你和陈文艳周末都怎么打发时间?”
“还不就是混日子,逛逛商场,去公园玩玩,打打麻将什么的,不然也就是
在家,我看看书写点东西,她忙她的,看电视,刺绣,啊,你今天穿的内裤,我
得带回去,陈文艳的衣裳都有记号的。”
“哦,上面的骷髅头,就是陈文艳绣的?”
“有意思吧,我设计的。我们有几套金庸系列情侣内裤,这套是九阴白骨爪
对一阳指。”
“屁的意思,恶心死了。”
“那怎么办呢,要不,让陈文艳绣一段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名言,人的一生应
该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什么的,那你看了就不恶心了。”
就这么胡扯,张听一直眼睛不离报纸,吴卿又问:“什么破报纸,你看了一
天了。”
“南方周末。这报纸可不破,每天睡觉之前看看,一份报纸,一个礼拜也看
不完。”
“蛮好看?”
“南方周末也没看过,你太老土了吧。我那同学金老大说,这是中国最有良
心的报纸,我也这么认为。真的,这报纸敢说话,揭露黑暗,抨击政府,别的报
纸看不到。”
“是美国办的报纸吧?”
“什么话呀,当然是中国的。”
“那就怪了,它抨击政府,难道我们有党和政府领导之外的报纸?”
张听一时脑筋转不过弯,耍无赖犟嘴说:“是真的揭露了啊,不信你自己
看。”
吴卿从沙发上爬起身,嘲讽的问:“你哥哥当兵,你说他是因为爱国吗?”
“他爱屁的国,当兵只为混饭吃,复员还能分配工作,比呆在农村好。”
“你老爸是老师,他是因为热爱教育事业,为祖国培养人才吗?”
“教育事业,呵呵,我老爸还真的热爱,不过应该不是为祖国,祖国不给他
发工资,他肯定只热爱耕田种地。咿,我家的情况你这么清楚!”
“这就是了,一切职业都是生意,卖米卖油的人是为了赚钱,不是怕我们饿
死;医生是为了拿工资,不是怕我们病死。做生意,扯什么狗屁良心正义!报纸
兜售正义良知,你就认为它有良心,那么最有道德的,就是思想品德课的老师啦。
我就做过记者的,我写报道也是浑身公理正义,呵呵,那时候我就想,一个妓女
做了记者,她也一定是口口声声道德良心。要我说,最无耻的恰恰是报纸,它们
装作正义道德的化身,其实假药假信息,铺天盖地的虚假广告,没一个不是它们
刊登的。”
吴卿累得气喘吁吁,出于由衷的敬佩,张听赶紧给她倒水拿药。看她服过药,
他说:“你得好好休息,早点去睡,明天还上班咧。”
“你呢,你不睡?”
“我马上睡,给我拿条毛巾被来,被单也行。”
“到我房里睡吧,咱们还聊天。”
张听目瞪口呆,惊讶的说:“和你睡一张床?那怎么行!”
“没要你抱着我睡,睡一张床,怎么不行,玷污了你?”
“啊,那不好,和你睡一块,陈文艳晓得,我死定了。”
“你早就死定了,呵呵,就算你现在回家,陈文艳怀疑,你照样说不清。”
“那倒也是,不过,还是算了吧,曹操梦中好杀人,我梦中好祸害人,隔远
点,你安全些。”
“呵呵,是吗。”吴卿迟疑片刻又说:“你抱我进房吧,今天怎么到医院的,
让姐姐体会一下。”
这个请求不算过分,已经抱过她的,再抱一次何妨,他想了想说:“行,你
闭上眼睛,白天你眼睛是闭着的。”
他抱吴卿进了房,随后回客厅睡了沙发。即便如此,按吴卿之说,仍然算是
和她同睡一张床;因为她的闺房,也没有那种长了四只脚、上覆一块平板或者软
垫、我们称之为床的东西。吴卿以地板为床铺,她说此床宽广无边,你睡到厨房,
也是和我同睡一张床。
他与吴卿,思维方式本是相通的,如果不想走开,他也会说,即使睡上刚刚
与吴卿一起打开的地铺,也不比在火车卧铺与陌生女人比邻而卧更不可理喻。然
而那时他来不及思考,或者说,本能的摈弃了此种思考,本能的出来睡上沙发,
正如人们突见汽车冲来,马上飞身闪避,并非思考的结果。
将来张听一定会一次又一次回想今天这个晚上,他也一定会想到吴卿并非他
此时认为的清白无辜,但是现在他不可能想到这一点。吴卿行为举止,惯常诡异
古怪,他无法不认为一切只是她玩世不恭的调笑。可以设想,假如今晚吴卿说她
爱他,唯一的可能是让他哈哈大笑;而假如吴卿像李萍一样脱衣服,他可能勃然
大怒,更可能落荒而逃。他潜意识里谨慎的戒备吴卿,就像必须与一条蟒蛇贴身
共处,不经过年深月久小心翼翼的试探领悟,怎么知道那么恐怖的家伙,原来可
以放心与它相偎相依!而在此时,吴卿是一个没有档案的人,他对她的过去一无
所知,仅就模模糊糊的一点了解,她言语流露的智识见地,她毕业的名牌大学,
她的财富和条件优越的家世,她今晚不经意说她两年前是省报社的正式记者;凡
此种种,都让他——某种程度上就是自卑——不可能狂妄自信的自作多情。另一
方面,再多情的男人,也不是不分时间场合对一切女人来劲。大名鼎鼎的西门庆
先生,大概也不是见了漂亮女人就动心。不管怎么说,现在吴卿是自己的“姐
姐”。
然而再次抱过吴卿,后果却是大不相同。有些女人像国旗,与她们拥抱亲吻,
只能唤醒崇高和神圣;而有些女人像春药,与她们亲密接触,只会激起男人低俗
的欲望。在沙发上,在黑暗中,他十分困倦,却久久不能入睡。他想念陈文艳,
回想初恋时在绿草如荫的江滩,他小心翼翼牵她的手,细语呢喃;回想第一次触
摸她最隐秘的身体,她不让,在她的宿舍扭打许久终于得手,处女的身子,最初
像金库重地严禁接近,然而成功闯入一次,她的森严壁垒,从此形同虚设,无尽
的财富,从此你就是主人。
也不知哪里出了差错,不知不觉,意淫的对象切换成李萍。切换得流畅自然
不露痕迹,似乎李萍和陈文艳已经合而为一,似乎在红帆船邂逅李萍,正是初恋
的片段,而梦中与李萍的性爱,也是婚姻生活的花絮。甜美的往事和辛辣的想象
鱼龙混杂,最远的记忆和最近的体验轮番而上推波助澜,在他的心里龙卷风似的
旋转,终于把他自以为无害的空想旋转成一个硬挺挺尖锐的决定:只要李萍再找
我,我就勾引她上床!
认识陈文艳到如今的五年里,婚后他是清白的,婚前他也同样清白,他的清
白不仅体现在行动上不曾与任何别的女人寻欢作乐,更体现在内心也不曾片刻有
过这类考虑,甚至在无意识的睡梦里。然而道德是不存在的,正如一个人从来不
吃臭豆腐,闻到那股味儿就屏住呼吸远远绕开,那是天性,与道德毫无关系。过
去他不曾为清白而自豪,因此今天当他打算不清白,他也只是像想吃一口臭豆腐,
丝毫不感觉愧疚。
然而这不是说他完全不顾忌陈文艳,恰恰相反,他简直就没有什么决定曾经
忽略陈文艳的感受。打麻将总要撒谎找借口,给几百元钱母亲更是偷偷摸摸,股
票一直发了疯的上涨,那么好的赚钱良机,他难道不就是因为担心亏本了牵累陈
文艳而毅然决然放弃了!是的,任何决定首先必须评估的,正是对陈文艳的影响
程度,只要可能污染陈文艳的心情,坚决一票否决。不过正如他从来没有戒绝麻
将,最终是否做某件事,真正要评估的只是保密:能保密就干,否则就算了,仅
此而已。而和李萍上床,保密简直不值一提,又不是敲锣打鼓讨姨太太,夜深人
静睡一觉,上帝也不可能知道。
幸福比他的预料来得更加流畅及时,第二天还没下班就接到李萍电话,说有
事向他请教,问他是否有空。他毫不犹豫回答:没问题,今晚你来我家吧!
李萍进了门,探头探脑几个房间看了一遍,高兴的说:我在武汉两年,第一
回走进别人家哩!
李萍的头发从头顶正中一分为二,编成两条细密的短辫挂在两肩,辫梢用橡
皮筋箍着,这是古老典型的村姑发式;而她的短袖恤衫、米色七分裤、白色的运
动鞋,则又是城里姑娘的打扮。除了运动鞋,别的一望而知是汉正街出产的廉价
货色,不过张听一点不嫌弃,说起来陈文艳当年远不如李萍打扮出色,年轻漂亮
的女孩子,只要不邋遢,穿什么都好看。
他郑重其事招待李萍,拿拖鞋她换,切西瓜,摆饮料。李萍说,哥哥你别客
气,弄得我不好意思啦。她盯着张听的一举一动,抢着干活,嘻嘻哈哈,看到镜
框里陈文艳的像片,她咋舌惊叹这是你老婆啊,好漂亮。
张听问李萍想请教什么,李萍说,有个姓朱的男人,自称是什么处长,最近
说要包养她,每个月给她五千块钱;她对这个人不反感,对价钱也满意,可是她
没法知道他是不是姓朱,是不是处长,她想请张听指点一招,弄清他的真实身份。
张听说:你别管他姓猪姓狗,你只管收钱就是了,如果怕他耍你,你让他先
发工资,他答应就答应,不答应拉倒。
说完他担心的问:你找我,就是问这个?
李萍说:老朱包了我,我就有时间学点手艺,如果命好,这么混两年,攒几
万块钱,我就开店做点生意。我有好多想法,想开服装店,花店,又想搞美容美
发,不知道哪样好,你帮忙出点主意。
“嗯,蛮有计划的,想法不错。反正都是差不多的生意,学点手艺可靠些,
最好是美容,把手艺练精,练出绝活来,就算没本钱,或者生意做垮了,就算老
成大姐,总能找到饭吃——你怎么想到问我哪?”
“你像个灵光人呀,好像还是个好人,呵呵。我在武汉只有几个姐妹,她们
一个一个,比我还糊涂,没办法。”
张听东问西问培养感情,李萍也是有问必答,李萍说,她老家四川南充,一
个姐姐嫁了人,家里只剩下两老;现在的父亲是继父,她两岁时,亲父在煤矿事
故中死了,同是煤矿工人的继父拉扯大她们姊妹;她高二辍学出门打工,因为父
亲患了矽肺,再不能下井,而每年医药费就得几千;她干过许多工作,年前修成
正果做了小姐,同为酒店服务员的姐妹介绍,一个客人要开包,出八千要她,而
父亲正缺钱买药,她欣然接受了;做了之后又发现,这工作一点不像事先想象的
可怕,既不比洗盘子脏,也不比抹桌子累,工资却是以前的无数倍。
李萍说,她曾经极其害怕这个行当,就是现在,她也总是害怕面对陌生人,
就像面对护士的针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恐惧;不过她有经验了,无论惊慌、恐
惧、羞耻,不过就是一瞬间,挺过去,克服了,就能获得崭新的世界。
李萍说,她觉得现在自己也变成了一座煤矿,摆在富丽堂皇的大厅,等待男
人前来开采;其实他们什么也带不走,白费一番力气,还要付大价钱;她的生意
不错,好得甚至有姐妹妒嫉;她对每一位客人尽心服侍,不管他们来时多么雄赳
赳趾高气扬,走时总是灰溜溜满脸沮丧;这一切让她无限欢喜,比数钞票还要欢
喜……
在张听的预想里,和李萍上床是不费吹灰之力的,按照经验,李萍肯定进门
就往他怀里扑,这样他只要顺水推舟按操作流程办就是了。然而今天不知怎么回
事,这小妮子一直很正经,东扯西拉聊了一个多小时,别说往他怀里扑了,她从
头到尾规规矩矩,穿的又不是超短裙,她也把膝盖并得那么紧,庄重得不亚于一
个女兵。李萍最初说到老朱,张听真为她高兴,后来想到大概是老朱插一腿、李
萍提前摇身变成了良家女子,他又失望之极,心想今天的好事估计要泡汤。再听
到李萍把男人比成矿工,他差点死了不轨之心,自怨自艾的想:老子怎么这么倒
霉呀!
他当然也想主动出击,但是那还需要积攒勇气。他不鄙视小姐,小姐为钱做
爱,那是不应该鄙视的,正该鄙视的恰恰是男人,有本事你可以养小蜜,没本事
你可以泡嫂子,最可耻的才是花钱搞婊子,档次实在太低。现在他要主动出击,
他就不能不怀疑自己可耻。另一方面,性爱实在是下流事,有时候连着几天要了
陈文艳,陈文艳也没责怪他,他也染上不良恶习似的于心有愧;如果李萍主动,
他就没有犯罪感,但是他主动,则无法判断李萍的真实意愿,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假如李萍不想要,做了也一定良心不安。他哀叹自己倒霉,正是出于类似的顾忌。
并肩坐在沙发上,他装成正人君子,但是有意无意的,肘弯儿轻轻碰触李萍
的手臂,敏锐的捕获细腻的温柔和凉爽。有时候手肘撞上李萍的腰腹,肘部皮肤
本来不是那么敏感的,却不知为什么,隔着一层衣裳,也能感觉李萍柔软的躯体。
李萍絮絮叨叨说话,他一直笑眯眯的,似乎认真在听,其实那些音符飞进他的左
耳朵,直接穿过一个空心隧道从右耳朵飞走了。他的全副精力集中在左臂,就是
那条挨着李萍的臂膀,平时这条手臂简直一无是处,现在却成为体味幸福的敏感
的触须。或者说,肘部现在安装了一个精密电极,每次轻触李萍,都导致一次放
电,这是低于36伏的交流电,不会危及性命,只在身心激起一次次震颤,麻酥酥
的。
后来李萍喝饮料,他不好意思再撞别人的腰,仰躺上沙发,伸手把玩李萍的
小辫子,没话找话冒出一句:“头皮真白呀!”
“呵呵,呵呵,”李萍忍俊不禁转身,“这也是夸我呀?”
她笑得真是可爱,撅着的小嘴像一朵娇艳的花,真想咬一口。这笑容大大鼓
舞了士气,不管怎么样,试一试总是应该的,她不答应就说是开玩笑嘛,捻着辫
子,他问:“李萍,你和老朱好了,还有没有我的机会呀?”
“什么机会呀?”
“就是这个,就是,做爱嘛。”
“你总是哄我,呵呵,你老婆这么漂亮,你还花心!”
“她不是不在吗。”
“呵呵,真的呀,憋不住啦,哎,今天不行咧,真对不起,我那个来了。”
“哪有那么巧,你哄我。”
李萍拉他的手说:“才不哄你,我也想和你好,你自己摸,戴了免战牌啦。”
他摸了,真的鼓鼓攘攘的,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叹什么气呀,真的想要啊,不嫌脏,你来就是了,没关系。”
“算了吧,瞎鸡巴乱搞,将来这病那病,吃苦头的是你。”他是严肃认真的,
这是从陈文艳那里学到的知识,对此他一向表示尊重。
“哥哥你真好,”李萍倒上沙发,放心的枕上他的肩膀,后来突然想起什么,
伸手在张听的裤裆揉了一把,笑嘻嘻说:“听说有好多办法,我还没试过,今天
咱们试试吧。”
“什么办法?”
“用嘴呀,乳房啊,哎,女人全身都是宝,最不行还有一双手呀,你脱衣裳,
快,要我帮你脱不咯。”
张听兴奋爬起身:“好,你先看电视,我洗澡。”
“我也洗,一起洗!”
光着身子的李萍多好看呀,和陈文艳一样好看,该硬的硬,该软的软,又优
美,又含蓄。自己就不一样了,这直挺挺翘着的玩意儿,真是画蛇添足的败笔。
人体的一切,生命的一切,最直露,最粗俗,最贪婪,最无耻,最缺乏艺术的,
就是这发怒的眼镜蛇一样凶狠的形象。过去他不假思索的躲避女人,追根究底,
不也是因为害怕暴露这可耻的形象。他羞愧于这个嚣张的形象,希望它驯顺安静,
但是欲望不能寂灭,像荒芜辽阔的草地,向远方无穷无尽延伸,一片片叶子充满
渴望,渴望雨露浇灌,渴望春风吹拂,渴望在风中摇曳。李萍的身子出现在镜子
里,明亮的灯光映照着,他感到陌生,又为之目眩神迷。浅褐色小巧的乳尖,小
巧挺拔的乳房,肌肤洁白细腻,身体丰润细致,处处充满女孩子的情趣。他情不
自禁抚摸她,滑溜溜抚弄温润柔软的胸部,越抱越紧,心中狂野的激奋。幸福似
乎多得超过预想,让她不能忍受,她闭上眼睛,绵软无力,呻吟像河水泛滥,向
燥热流火的夜空流淌。后来她转过身子,无声的要他,她用沉默显示坚决,不管
不顾。她渴望糟蹋自己,从未有过的渴望。她狠狠的抓他,指甲掐进肉里;激动
的身体起伏不安,如春藤在树上攀援;不可抑制的轻轻叫喊,透过牙缝,一声一
声涌出。他漂流在沸腾的海里,人和欲望融为一体;他知道她渴望什么,他为自
己的强悍深感满意;心中狂暴热烈,眼里满是怜惜。大树在风中摇曳,树根深扎
进土壤里,吸吮那甜美,美美的吸吮,一刻不肯松劲。她欢呼着迎接摧残,像一
朵含苞的荷花,来不及绽放,在狂风暴雨之中,红叶一片一片飘零。等到他松开
她,殷红的血沿着她白晰的腿股流下,触目惊心。她快活的笑,说不要紧,说她
很开心。
后来躺上沙发,李萍头枕他的腿,拿许多怪里怪气的歇后语考他。她出的谜
语,整个是木子美小姐的风格,句句不离脐下三寸。裸体男人坐石头——以卵击
石;裸体女人坐石头——因小失大;老大爷的鸡巴——光筋(武汉方言,多用于
贬义,指某人挺麻烦);小伢的鸡巴——来日方长;操B带套子——装精(湖北
话的“精”有“精明”之意)。他一个也答不对,最后都是李萍解答的,每说一
个,她笑个不停,笑完又说肚子痛。她还用家乡话翻唱听来的曲子,有一首小曲,
她一人饰演两角,唱中有道白:
那年我十七,
出门走亲戚,
迎面碰到个当兵的。
那个当兵的,
不是个好东西,
拉着我进了高粱地。
(白)你为什么不逃跑呀?
高粱长得高,
高粱长得密,
小妹我实在没力气。
那个当兵的,
脱下绿军衣,
一把掏出了核武器。
(白)你为什么不反抗呀?
……
李萍只穿了一条小裤衩,张听答不对她的歇后语,她就伸脚勾过来蹬他鼻子,
湿漉漉的脑袋在他大腿上滚来擦去。他想着李萍说过的话,只感觉眼前这个裸露
的身体就是一道高深莫测的歇后语。李萍小巧的脚丫子再次伸到鼻下,他忍不住
捧住亲吻,李萍尖叫着笑,猛然翻过身来,脸颊压上他的下身。新的冲动在他内
心涌起,他怕自己忍不住,松手挪开李萍说:啊,我要睡觉了,明天还得上班哩。
李萍睡的沙发,她说身上刚来,很可能会弄脏床。第二天他起床,李萍还在
沉睡,他没有叫醒她,踌躇好久,在李萍的小包里放了五百块钱,留了字条放上
沙发,提醒她走时关上空调带上门。
还有一件事应该说说。洗澡之后李萍拿卫生巾换,小包里掉出一个短短的圆
柱形塑料瓶,顺着沙发滚落在地。张听伸手拾起,本以为是什么化妆品,随手看
了看,看见上面“防暴喷雾器”几个字。他正在好奇,李萍大声说:“莫动它,
这玩意蛮厉害的,又呛鼻子又辣眼睛,我在杂志上看到,特意邮购了一个防身
的。”
他本想开玩笑说:你又没钱,又不怕强奸,防什么呀!转念想到李萍一定是
防备那个被她抽过嘴巴的嫖客,就憋进了肚子。
情 调 - the author: 张杨
请使用以下网址来引用本篇文章:
http://coviews.com/trackback.php?e=8625
酷我-北美枫 首页
-> Blogs(博客)
-> 飞云浦
-> 情 调 - 1 0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