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不言
ZT:地震亲历日记---每个人都被震出心理问题
星期三 五月 28, 2008 10:06 am
ZT:地震亲历日记520--每个人都被震出心理问题
作者纸刀
2008年5月20日(赴绵阳) 星期二 阴
这两天我感觉自己有点轻度狂躁的症状,一秒钟也停不下来,总觉得自己能做的事情很多,有些事情甚至超出了自己的能力,成为一种妄想。这有点像我在地震现场遇到的一个正在接受心理专家治疗的年轻人,他是从北川家中的预预制板下被人挖出来的,毫发无伤,但他不停地说话,说的全是:再来五场十级地震我也不怕,我会飞我会跳我浑身都有金钟罩!
我当然还没达到这地步,但作为一个有神精衰弱病史的失眠专业户,我这段时间睡得实在太少了,一闭眼,全是白天看到听到想到的东西,其惨烈惊心与发人深思之处让人忍不住想跳起来把它们记录下来。只恨此时自己只有一只手一只笔,很多东西只能记一个概括,甚至只能算个提示的记号。此前,为了让自己不失眠,我每天严格限制只写一千字,但现在,每天数倍于此量,特别是在奔跑的汽车上写文章,特别伤神,而我已顾不了这些,因为车一停,我就会把全副精力投入到别的事情中。
昨天有几个场景,令我不能不把它记录下来,这些都与心理有关:
其一,在西体安置点,一位来自北川灾区的婆婆因为在地震奔逃时不小心撞了孙子的拇指,后又在营救别人的时候,忽略了孩子的伤,等第二天给孩子医治时,孩子的手指已经坏死,只有剪掉,老奶奶内疚之极,几乎成为祥林嫂,把那段发黑的手指揣在怀中,一连七天都不肯拿出来,神情恍惚得吓死人。
其二,在另一处安置点,一个86岁的老人一直在责怪营救他的好心人,说不该救他。老人与惟一的一个哑巴儿子相依为命,现在哑巴不在了,老人觉得自己无依无靠,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的责怪与斥骂,让组织营救他的同村好心人心理严重受伤,这位六十多岁的妇女在地震发生之后,组织同村人从废墟里救出了50几个人,但现在,她为哑巴的失踪,感到深深的痛苦和内疚。
在另一处受震严重的学校,地上堆着一大堆各种颜色的可爱书包,但这些书包的主人大多已不在人世了。一个幸存者哭着对记者说: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要书包,再也不上QQ了,因为我们班的群上,多数同学的头像永远变黑了。他的这种心理状态,我也有点,自从看过从学校废墟中挖出的书包整齐地排成一排,我开始害怕女儿背上的小书包,总想让她从肩上取下来。
《成都客》主编康庄说:生活周刊的许知远从灾区现场下来之后,吃饭有几不准——一不准点白肉,二不准坐有桌布的桌子,还有几条什么记不清了,但大多与现场的尸体有关的联想。
一位往灾区运救灾物资的卡车司机对我说,他几天前在汉旺灾区看到一条狗躺在一处垮塌的民房前,据旁人说,狗的主人全砸在房里了,狗守在房子前,一连几天不吃不睡,眼泪汪汪地盯着废墟。卡车司机想收留那条狗,于是上前抚摸它,并示意它上车,狗似乎明白他的意思,它看看为它敞开的车门,又看看躺着主人的废墟,犹豫再三,最终选择了继续躺在那里,几天后,司机再从那过时,发现它已是一具尸体。卡车司机于是天天做梦,对自己当天没有把狗狗带走充满了锥心刺骨的自责。
很多人都不同程度地存在心理问题,很多人随时都感觉地在震动,许多人不敢到有屋顶的地方呆,有的人甚至不敢把手机调成震动,大家都像头顶上悬着一把马尾吊着的剑一样,大气都不敢出。
在这样的心理状况下,任何一个负面信息,都可能被放大成一场恐慌,而这种情绪,又像瘟疫一样,有相互传染的效果。于是,往往一个人的惊叫会变成一群人的奔逃,而一群人的奔逃,极有可能引发一座城市的忙乱……
因此,我非常理解各种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是怎样出笼的,这些东西,与其说是某些人的“别有用心”,倒莫如说是在大恐慌面前自我恐惧无处释放的扭曲反映。在这种特定气氛之下,天上日夜飞机轰鸣,地上随时听到救护车队警笛狂响,广播电视上随时报出来的信息令人焦虑,在这样的气氛之下,人们产生什么样的负在情绪都很正常,但这个时候,理解、互信与宽容,是至为重要的。
网上流传着许多关于大企业吝捐的传闻,一些网友对包括王石和马云等富翁的言论进行了情绪激昂的狂轰。他们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在信息并不全面的情绪引导下的愤怒,对抗震工作是有害无益的,比如三星集团捐了三千万元款,却被网民传老总不让下属捐款,引起网民们的狂骂;而马云的阿里巴巴已在地震当天就捐了数千万,但却被网民们传“马云只捐1元钱”,在这种特定气氛之下,任何一个未经证实的消息,都可能导引出一场莫名的愤怒,而因为网络的便利性,每个人都可能成为一个信息源,因此,每个网友,请你在收到每条令你热血贲张的短信时,请先核实信息来源,然后再转发,并愤怒。否则,请别为抗震救灾添乱,毕竟,现在最重要的是救人和安置灾民,而不是吵嘴斗气!
上海一群妈妈以“天使妈妈”的名义向灾区捐献了两车母婴用品,空运到成都,由我陪着押往绵阳灾区。只有当妈妈的人,才能细心到知道灾区的婴儿和妈妈们需要什么东西。奶粉和奶瓶,全是灾区的婴儿们需要的,毕竟,婴儿们不像大人那样,啃饼干和方便面。
我们把两车货物送往绵阳九州体育馆,这里聚集了数万名北川灾民,并逐渐在往一些安全区域转移,我们将货物放到离体育馆不远的一处设在柔道馆的临时仓库,在这里,长虹集团派来的义工们已累得步履蹒跚,他们已工作了十几个小时,但仍打起精神,很快将货物搬完。义务帮我们送货的中外运西南空运公司的师傅们和我们才想起已有两顿没吃饭了,绵阳残联的一位女同志为我们泡了方便面,这是我地震九天来吃的第N顿方便面,水不太热,但比起汶川前线那些用冷矿泉水泡的面,已幸福得不知有多少倍。货车司傅说:我这几天,几乎把后半辈子吃过的方便面都吃完了!
在仓库,我也看到这辈子都没看过的那么多方便面,其品种之多,数量之大,让我第一次有了震憾的感觉。三十八年来,我第一次被方便面震憾了。
卸完货回回成都,天色已黑,街上的人们还在传闻今晚有余震,我已无力计较,倒床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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