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不言

鹧鸪天----ZT

星期六 四月 26, 2008 11:17 pm



鹧鸪天(ZT)来自晓寒月倦博客

在南方,有一种鸟儿叫鹧鸪

它生活在云南西部及南部、贵州西南部、广西、海南、广东、福建、江西、浙江及安徽,是留鸟。留,是坚守,是一种珍贵的品质。唯其如此,那样多情的南方人才会如此眷恋与眷顾它。它留于南方,不做北飞;南方人便将它留于诗词,成为一种文化象征。
灰色的羽毛,不经意地画于头部的黑色线条,很不起眼。但,它生长在南方,生长在山野之乡,水滋润了它,南方的水土,将它养育成一种象征。

鹧鸪天,不是漫天飞翔的鹧鸪。它飞不高,且只能短距离飞行,它们永远也不会有如四十万只雪雁同时起飞般的壮观景象。然而,它生长在古时的南方。南方不仅养育了它,更养育了南方人水般的柔情。当这股柔情遇到“思”这种凝固剂时,就成了诗情与浪漫的结合体。
于是,我们听郑嵎在诗里幽幽地说:“春游鸡鹿塞,家在鹧鸪天。”看到这里,心里一亮又一惨,仿佛白茫茫的瓢泼大雨中一闪而过的电光,有那样渺茫而真实的刺痛。“家在鹧鸪天”,鹧鸪散漫的那方天宇下,是我的家,思绪就不期然回到那片含义丰富的水乡。

鹧鸪鸣声清脆,古人因之将一种笙笛类的乐调名之以“鹧鸪”。《宋史.乐志》中有姜夔说:“今大乐外,有曰夏笛鹧鸪,沈滞郁抑,失之太浊”。因此许浑《听歌鹧鸪》写到:“南国多倩多艳词,鹧鸪清怨绕梁飞。”郑谷《迁客》:“舞夜闻横笛,可堪吹鹧鸪?”鹧鸪,一直在与南方的纠缠中完善着自身形象。

因此,它又名为《思越人》、《思佳客》。越人,乃为南方人的代称。但我仍喜欢鹧鸪天这名字,给人的想像空间非常开阔,且自由。
而词,总是兼容并广博着。当它意识到鹧鸪的象征意义时,就毫不迟疑地将它收归名下,成为一首小令的词牌。但是,中国的文化的厚重与意蕴的深刻,使如此精悍的小令也有千年咀嚼不尽的滋味。

鹧鸪天,本由两首七绝合并而成;惟后阕换头,改第一句为三字两句。通体平仄,除后阕首、次两句有一定,及前阕首尾,后阕末句之第三字不能移易外,余均与七绝相通。但应仄起,不得用平起。
十分喜欢这种格式。它既在上阕保持了七绝的工整,又在下阕错落一句,三字与七字交互成句,读来琅琅上口,达到了雅声与随意的和谐统一,既利于诵读,又利于记忆。


写“鹧鸪天”的高手,我首推小晏。当初读词,读到小晏几阕时,但觉满口余香,真有含英咀华之感——不唯如此,英华总是香甜之物,而小晏此词,则酸、辣、咸——那是泪的味道——更丰富些,直如醍醐灌顶,让我浑浑噩噩了很多日子。那时,心里想的是这几首,嘴里念着也是这几首。它就像一壶酝酿了几千年的醇酒,被我发掘,而饮,而醉,且不愿醒来。

小晏,宋时的贾宝玉。父亲的富贵没有荫蔽他一生,也没有让他沉入险恶的宦海。他半生洒脱半生落拓,而无论洒脱与落拓,都没改那专属于他自己的真与纯。
真与纯,很简单的词,在现代被糟蹋得含义非常模糊了。其实这是很珍稀的品质,不是刻意去做,那是天然的,是带了温润与透亮的玉石,坚贞,但是脆弱。

因此,他写的词,在疏狂与放达背后,总能体味出一丝丝弱不禁风的水汽,那是精心与唯美。读他的词,总是怕碰落或惊动他的梦。那是个一生都活在梦里的人,永不改他最初的向往与追求。

“醉拍春衫惜旧香。天将离恨恼疏狂。年年陌上生秋草,日日楼中到夕阳。
云渺渺,水茫茫。征人归路许多长。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


头一次,我就是被这首词摄住了。“年年陌上生秋草,日日楼中到夕阳”,这是怎样一种盼望,怎样一种煎熬!她独困危楼,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天天照临楼间的夕阳,似乎永远不改当初的模样,绚烂的仿佛一个神话;而楼边那条小路,她日日看,在梦中都不会忘记——只为盼望出现的那个身影呵——但是,那萋萋春草年年被她看到枯黄,却依旧盼不到那个人的归来。夕阳无恙,而她,却终于似那秋草般,枯萎、黄去,却再也不曾有韶华回春。

这不是一种尖刻的痛,而是一种柔和的弹力,有震得人心神俱痴的力量。这也是小晏的魅力。真正有感染力的文字,决不是呼天抢地,而是泡在水中的药,只有喝下时,才会发觉它所产生的力量。

“小令尊前见玉箫,银灯一曲太妖娆。歌中醉倒谁能恨?唱罢归来酒未消。
春悄悄,夜迢迢。碧云天共楚宫遥。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


最初看到最后两句时,禁不住惊“咦”了一声。就想,天啊,怎么会有这样传神的形容思念?可贵之处在于,仅仅是这样单纯的思念。后来看到与小晏同时的学者程颐,每听到人诵“梦魂”两句时,必笑曰:“鬼语也!”不禁暗笑:大概凡出色之文,给人的某些感觉总是相通的。即如程颐般的夫子,竟然也激奖这两句风情万种的词句,它对人的感染力可想而知。

说小晏是宋时的贾宝玉,一点错也没有。看吧,某个酒席上,他见到一位色艺双绝的女子,心下倾慕,“无限向往之”,于是写下此词。看这词,总想起《红楼梦》里贾宝玉邂逅“二丫头”的情景。这两位,一位现实一位虚幻,然而对于女性那种不自觉的景慕,却在相隔了五百多年之后,一脉相承下来。

这种景慕,因现实的局限,无法实现,于是转向梦中:“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管得住身管不住心,梦是礼法人网无法困住的。一个“又”字,几番意思:一,现实中初见她时,是踏了杨花的,在梦里去见她,是为“又”;二,暗示梦的频繁,一番醒来,一番睡去,连连相梦,思念转深;三,时间或许会过去,而思念依旧不减。
无一字着情,却字字写情,写到极痴处,成就一个晏小山。
“守得莲开结伴游,约开萍叶上兰舟。来时浦口云随棹,采罢江边月满楼。
花不语,水空流,年年拚得为花愁。明朝万一西风动,争奈朱颜不耐秋。”


如今说到采莲,是一件多么风雅多么有诗情的事情。而在古代,采莲是一项挺辛苦的工作。采莲女早上划着船出去,直到明月东升才能回家,一天在船上,其中辛苦可想而知。

当初注意到这词,是因为它写得极美,将辛苦诗化在优美的风景里,抽去日晒的黑色,还于明月的清辉。其实还是犯了现代人的通病,把采莲想像得诗情且画意。

它就是美。“来时浦口云随棹,采罢江边月满楼。”仿佛就看到无限美好的烟波云影,倒映在水中,一浆划去,水荡云散,涟漪跟随着浆一种行去,吱呀声里,还有清脆的笑随波漾开。

而当莲藕载满船时,江边一轮明月已初上,洒满画阁。月光下,白天寻常的景物也似仙境一般,何况这般花朵般的采莲姑娘。月光遮住了她们脸上的疲惫,只剩下甘甜的笑容,宛如莲子般清澈。

莲子心中苦。她们苦什么呢?怕的是“西风愁起渌波间”呵,秋一到来,那些脆弱的红颜,怎么可能奈得住秋的肃煞?她们呵,在怜花,也是在怜己。韶华终是短暂,那人生的秋天到来之前,她们该怎样做呢?

怜花,怜人的,是仍是小晏。
小晏其他的词,也各有特色,但,我仍以为鹧鸪天,是他最具代表性的词。而我也愿想象那永不会出现的情景:千万只鹧鸪高高飞起,遮蔽了天空。在那之下,一个孤独的身影昂首独立,千古一人。他身体散发出的氤氲光环,是那些悲悯女性的词,最亮的部分,叫《鹧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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