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不言

与诗人对坐------关于诗歌,对话杯中冲浪(摘录)

星期六 四月 19, 2008 11:35 pm



与诗人对坐
------关于诗歌,对话杯中冲浪

晓鸣:
我迄今读到的冲浪的诗,都是近年的。我想请诗人概述一下多年以来自己艺术风格的演变和发展。谢谢。
杯中冲浪:
问候晓鸣兄。你总是在导领着我自省。如果让一个诗人来谈自己的风格,并且谈自己路的走向,的确有难度,一是因为自己很难看清自己,另一个是自己也不愿意看清自己。如果说我的诗歌还有进步的话,那可以用“往前走”三个字来概括了。写诗,断断续续也有20多年了,最初的是受些诸如郭小川、郭沫若、艾青等诗人的影响,写出一些简朴的、直抒胸臆的、快板式的、讲究押运的诗歌。然后,又受徐志摩的影响,写那些美丽而浮动、写景的东西。同时看唐诗宋词多些,写诗歌爱找点睛之笔。八九十年代,诗歌流派铺天盖地,从风格上基本上是朦胧一类的,就是一概看不懂。所以,除了北岛、顾城的几首经典之外,基本上没有好感,没有影响。这可以算第一阶段吧。

第二阶段,接触了台湾一大批诗人的诗歌,我的诗歌才逐步定型。那时候好像大陆诗歌也正在反思,谈“移植”与“嫁接”,我深受影响,感到中国的诗歌应当立足于中国的土壤,技巧可以借鉴西方的,但使用的意象应当是民族的,意境应是东方的,叙述方式应当符合民族的口味、口感。写诗追求民族特点。这一时期,又分两个阶段:起初讲究时空交横,讲究宏大,讲究气势,有时也常不经意间使用典故。后来,开始视角向内,注意个人的内在的体验,注意描绘极细腻的的感受。这个时期也写了一些组诗,比如贝多芬等,通过他们的个人英雄式的经历,描写他们个性的决绝硬朗,语言晦涩,但意象具有撞击性,创设一种悲壮的氛围。
如果说还有第三阶段,那就是从当今到未来。我现在常常考虑诗歌被普通大众排斥的问题,诗歌为什么不能兼具白雪和泥土的特性,走向民间(诗人之外的人群),它蛮可以如音乐或绘画一样,拥有更多的受众群体。诗歌的题材要开拓,甚至每一个事物都可以进入。诗歌的语言要容易理解,拒绝晦涩;诗歌的意境要容易感知;诗歌的情感更有穿透力,要打动诗人之外的人的情感。诗歌的主题,不止人性,更要天然。我常常反思人性的至高无上,植物性、鱼性、鸟性、昆虫性难道一定比人类的本性低等么?我们为什么不从植物的角度理解植物,以植物美好的性情来熏陶人类呢?或者这叫做“天然”吧。这应当是一个伟大的空间。诗歌从诗经到今天,2000多年了,能不能回到它的始祖地去?

晓鸣:
你过去的长诗如写贝多芬那首,虽然分章节,但整体有一个明确的轮廓。你最近的长诗《我不知我是谁》迄今发表了二十多章。不知可不可以让我们了解此诗是否还要继续下去,你有没有一个大概的计划。提这个问题是出于好奇,不方便回答也没关系。

杯中冲浪:
彷徨中,彷徨中的产物。明晰的规划没有,只是一个想法,一个萌芽,于是匆忙生产。起初,设想以自己为主体,融家族史、社会史、个人的苦闷感于一炉,写一个东西,为着反思与背叛,力图表达植物、动物诸如人类所蔑视的物理属性,远远高贵于人类的伦理,以此向人类断喝:人类啊,要低下你自以为高贵的头颅,祛除你霸道的天性,你并不比哪怕一块石头永恒,你不过自然中很普通的一员。但在写作过程中,很不好把握实与虚的尺度,常常苦闷于叙事太多,而给人一种非诗的感觉。另外,有些朋友反对,于是发生对自我的怀疑——这也充分暴露了我为人劣根的一面,即不自信。于是搁置。是不是今后继续下去,或者分散来写,以短制的形式出现,等等再说吧。其实,我这首诗,草稿已经写了几十章节,并不止20节。另外,本来想放弃诗歌,想尝试剧本的写作,但这几天因着兄长及诸位朋友的关怀,又动摇了放弃的决心。一切走着看吧。人生过多的彷徨。

空灵部落:
我一直以为诗歌只能拯救自己,有时即便是拯救自己也是一种奢望。诗歌无用,她的脉搏跳动得微乎其微,有时对自我的发展也是一种无可言说的伤害。所以我一直以为坚持写诗的人是最为勇敢的人。不知你坚持20多年的诗写有何切肤之感?

杯中冲浪:
20多年,其实断断续续,若即若离。救自己,或救人类,在我看来,都不过是诗歌的附属物,并非主观愿望。如果部落兄弟已经用它来拯救自己了,说明你已把它举到宗教的高度,宗教才能慰藉心灵,拯救灵魂。我起初想用它骗饭吃,但它结结实实的骗了我自己。有时挺痛恨它的。后来又常常无耻的想:物质无止境,能给后人留一点可以怀念的文字多么伟大,于是又继续下去。伟大不伟大这个东西很难讲,仍举盲者阿炳,聋者贝多芬,他们并未想着为了伟大的音乐而作曲,只是走到那一步了,停不下来了。而实际状况不过是活命而已,为了活下去而做的力所能及的事情。陶渊明写诗、曹雪芹写红楼梦,则是娱乐自己而已。我现在的情景和后者差不多,不用它讨饭,业余的快乐一下,人家打牌,我蹲在电脑前写诗。但我呼吁别人去写诗,去献身,因为中国需要,中国诗歌需要,不然,外国文学史家会蔑视中国文学的。把中国人称为“唐人”,是在打当代中国人的嘴巴。

肖今:
当我开始写诗时,其实我并不懂诗是什么;对于宗教与信仰,我也没有什么概念。当小孩问大人一些问题,大人答不出或不想答时,总会说“长大了,你就明白了”,我发现这时间确实能够解答很多问题。比如什么是诗歌,什么是宗教,什么是信仰,慢慢地它们已渗透到你的思想意识里了。现在我是这么认为的,宗教必须要有信仰,但信仰可以除宗教以外的形式,比如诗歌,它就是一个人的信仰,一个人的精神表达。
所以,我想听听杯杯对于一个写诗歌的人(或者可以严格称为诗人的人)有怎样的内在规范。因为从杯杯的字里行间,我看到了初识的那个杯杯有所不同,我更欣赏你谈吐间有一定高度的这个杯杯。而这个杯杯说要把人性与自然天性相结合,让诗歌回到祖始地,很理想的境界,但现实问题是,全人类已进化了,并且已改良,我甚至认为人的本性也已发生了质的变化,所以我们的诗歌,根本不可能回到原始状态,但也不可能一味地向前走了,而是面临一个拐弯问题,向什么方向拐?
先讨论这些吧!

杯中冲浪:
问好肖肖。诗歌是任什么人都可以读、可以作的,很难给某些人制定规则,尤其是内在的规则。不过,什么人写什么什么样的诗,这是定型的。比如卖豆腐的小贩很难吆喝出cpu、主板这样的高科技名词。所以,一个优秀的诗人,必须在思想认知上有高度;其次,在诗歌艺术上有广泛的涉猎,有刻苦的训练。简言之,即思想和技巧。
关于诗歌走向的问题。你的“拐弯说”很好。拐弯,其实也是向前走,不过是改变了方向。艺术之路从来没有直线匀速前进的,诗歌也是如此。每一流派的诞生,都是一次“拐弯”的结果。而拐弯的原因常常是社会发生变故,人的精神、甚至社会的伦理面临新的调整。当今诗歌的困境,正是社会和人都在变,而诗歌还是老样子,所以,出现了今天的诗歌被排斥,诗歌彻底被边缘,诗歌走入了因自己陈腐而手造的困境。
诗歌自然不可能走回诗经的时代,正如我们不可能走回西周奴隶时期一样。回到始祖地,意思回到诗歌那种天然优雅的状态,回到诗歌与读者快乐和谐的状态。强调诗人应当重新拾起传统的那些优秀的富有生命活力的元素,比如句式精短、音韵和谐、意境恬淡幽雅,充分彰显东方元素。 优秀的诗人应立足于高点,视野开阔,诗人在写作技巧上,应大胆借鉴欧美诗歌艺术特色,还可以吸收非洲的某些元素,比如雕刻。
晓鸣:
在你的诗中看得出对其它艺术形式(如绘画,雕塑,音乐)的关注。他们常常是你的一些诗歌的素材。请问这些艺术形式对你的诗歌的表现手法是否有影响?这种影响是潜在的还是有意识地引入的?

杯中冲浪:
影响自在其中。起初,是有意为之,后来便有些不自觉了。我发现有些朋友的诗论已经清楚地分析到那儿了。如黑色闪电注意的《两只鸟》,那首诗中,我着意采用中国画的大量留白的技巧,让宇宙中只有渺小的偎依的两只可怜的鸟,其他大块大块的涂白,从而表达生之艰难与爱之弥足珍贵。肖今所选的《童年印象》,我则采用了印象派绘画的艺术特点,不图形似,只求神像,极力写出儿童的受压迫感、恐怖感。秋天的枫叶林所选的《苏东坡》,采用了京剧以及京韵大鼓的手法,企图制造那种拙朴高雅的情韵。好多朋友注意了获奖的《好猛地西伯利亚寒流》,那首诗中,有意展现一种戏剧化的效果,并且掺如西方所谓的黑色幽默元素,用一种荒诞,来表达老师的高尚的人文情怀。《其实你是一株莲》有其相似性。有一首《渊》,我在里面故意制造一种落差,让人产生一种恐高的、坠落的感觉,仿佛是电影的一截镜头。还有很多例子,比这些突出的多,我不再费力找原文了。实际上,我写诗的时候,脑子里常常出现画面和镜头,所以我的诗歌一般都是活动的,有画面感,有情节性,原因是我有意拒绝了那些过于静止的东西、空洞的说教。

秋天枫叶林:
"影响自在其中。起初,是有意为之,后来便有些不自觉了。....实际上,我写诗的时候,脑子里常常出现画面和镜头,所以我的诗歌一般都是活动的,有画面感,有情节性,原因是我有意拒绝了那些过于静止的东西、空洞的说教。"
由不自觉到自觉,这已是自如地驾驭。
正因此,从某一角度上讲,可达成读小说的效果-----就我个人感觉,因为象我已好多年不再读小说或完整读下一部小说了。你诗中的情节性恰好可以补充。而且在短短的篇幅中体会更多的感悟。 艺术是相通的,不分中外,不分门类。艺术和生活是相通的,和历史也是相通的。 在你的诗中都能体会到这一点,前面你也提到,更多的是民族的民间的艺术,更生活化的。
只是想问一下杯浪,你诗中涉及的种种艺术形式,你平日是不是也有意地广泛涉猎呢还是你已很喜好地欣赏它们?无疑,这对你诗歌的益处都已展现给读者。

杯中冲浪:
这是一个可以继续深入的不错的问题。我的爱好其实很广泛,比如球类,哪一种球我都喜欢,虽然玩得不是太好。文化艺术的东西也是这样,我都喜欢了解一点。比如京剧,比如流行歌曲,比如原生态唱法,比如中国的古典音乐,比如国外的交响曲,比如红楼梦,比如荒诞的卡夫卡,比如动物世界,比如佛教、儒教、圣经一类的知识,我都感兴趣。我想这都是一些美好的东西。这些东西自觉不自觉地影响我诗歌的内容。你知道么,我有时想把相面的某些知识写进诗中。

秋天枫叶林:
这是个很有趣的话题,你能把生活万花筒和艺术万花筒揉和得那么好。已经让读者在诗中感受趣味。
其实,我还想说的一点,就是你的勇敢。也许你也感觉到自己在写诗路上的勇敢。 你行走于众生,感知众生,高于众生,捕捉并敢于表达众生。 “敢于”表达就引发了人所不言不能言不敢言不会言的共鸣。
写者,某些时候也是勇者。艺术的手法和形式尤为重要。
诗人,艺术家,兴趣广泛,生活涉及面广。也是为自己的艺术生命作养分铺垫。
请问杯浪平日是如何“玩耍”的?涉及隐私可以不回答。

杯中冲浪:
别指望无产者玩什么花样。玩耍,从来是贵族、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的专属品。我很羡慕贾宝玉家中的私生活,也羡慕今天的贵族(干部)吃喝玩乐。更羡慕小资产阶们离家出走,游山玩水。我虽然生活在有山有水有圣人的地方,但常常不敢光顾,我要把那些车票门票省下来,给我儿子交学费。我现在常考虑我是不是应该出家去,做个和尚,整天住在高山上,或风景秀丽的寺庙里,多好。唐人李杜玩得多开心,人家苏东波也经常与和尚方丈的一起鬼混。唉,你看看人家活得!

我在看央视的“青歌赛”,现在已经进入原生态唱法比赛阶段。美声唱法和民族唱法已经过去了,相比,都不如原生态好听。这引起我的思考?美声、民族唱法,尽管是不同的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尽管经过严格的训练,但没有丝毫的悦耳,那些人工的东西,已经变得只有音没有色了,更无美感。我联想到袁隆平的水稻,他特地把它的植株和野稻嫁接,为了得到更顽强的生命力。我们的诗歌是不是也要找野草嫁接呢,来培植新的诗歌植株出来?

秋天枫叶林:
我还是先接你上一个问题把话说完整.
看来你是字面上理解了我说的“玩耍”之意,说到小资和无产上来了。其实,谁能做到无所欲者无所求呢?包括对物质的追求。否则生命就停止了进程,所以人总是在不断地自我挣扎自我斗争自我说服自我激励自我探索自我实现。就象你写诗歌。嘿,别说跑题了,再扯回来。这回出红桃,看是否蹦出米花来。

说到“青歌赛”,又来兴致了,可惜今晚没当上评委.回头再说原生态.想上一届来自雪域的索朗旺姆一曲"金色的故乡"一路领先,大获全胜.天簌之声圣灵之音洗耳洗心.
诗歌嫁接野草,值得一试.

再来问,我还是想问杯浪,如何写好一首诗?当你在构思时,是先出题还是先草稿构思然后再定题.
第二问,写诗时,最要避讳什么?当然,你在那些谈论中也已有提到,已经受益了.还是想请您总结一下.

杯中冲浪:
秋天的枫叶林,逼上梁山的问题。写诗的过程,很少有一致的程式。比如写给晓鸣的两首诗:《晓鸣》,是先由题目展开联想,加了个生活片段,然后演绎出主题;《石榴》,则先产生主题,然后选择意象(附贴物),进而沿着意象逐步展开,层层演绎。 我写诗,主题出来以后,常常把多余的句子删掉,尽量少生枝蔓,避免读者被个别的句子引入歧途。正如鲁迅所言,把可有可无的句子加以剔除。字句注意润色,或要求你的句子朴拙,或要求你的句子飘逸,尽量避讳白开水一样的词语。哈哈,秋枫,拿钱来,我的秘籍都暴露了。

秋天枫叶林:
哈哈哈。。。我一再追逼着问如何写诗如何写好诗。看我对诗的虔诚也该奖鼓励啊。你杯中的惊涛骇浪倒不尽滴。别惜材。哈哈。钱是一定会拿来滴。还欠着呢,先记你帐上。

秘籍就小点声。
还有葵花宝典吧?

杯中冲浪:
有。那就是我从你身上发现的——虔诚!美国有一个女诗人,生活很简单,一生未婚,但就是喜欢诗歌,把写诗当作活着的一部分,就像每天都吃饭一样。后来她死了,她的一个亲人加以整理、出书,然后轰动全美国。由此我想,一个人真要做到视诗为神圣,自己做他的仆人,走到这种献身般的境界,还愁创作不出感动别人的作品么?画界很多这样的人物,音乐界也很多,诗界有么?有!唐代的李贺,当代的海子。如果我们把诗歌看作生命、看作活着的最快乐的部分时,诗歌还担心会枯萎、会边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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