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东华 blog
答空灵部落先生谈诗
星期五 十二月 28, 2007 4:13 am
与温东华先生谈诗(一)
文/空灵部落
温东华对西诗有过认真的阅读和清理,有着异于常人的大视野和认知高度,想必心中有不少真知轨迹和灼见之光,我想借此机会拉扯一点诗话:
卡尔维诺认为:“一部经典作品是一本每次重读都好像初读那样带来发现的书,我们越是道听途说,以为我们懂了,当我们实际读它们,我们就越是觉得他们独特、意想不到的新颖。”卡尔维诺的作品就有童话色彩,成人童话的色彩,每读总有“意想不到的新颖”。我想这个标准已经有了甚多的弹性,度量诗歌也可以用此无刻度之尺定夺了。实际上一部好作品仅是洞开了一扇通往无限的时间和无限的空间的门,脱离了凡尘,并又栖居在每一个读者的经验之上,她超越了死亡。因而,诗人写作的精神向度就当有了明确的指向。但这明确的指向又是什么呢?可否给人以可以触摸的提示?!
中国新诗依然很年轻,年轻得还在掉稚牙。当一颗稚门牙掉了,有人就认为中国新诗老之将至。实际上中国新诗的青春期仍未到来。当然中国新诗是有谱系的,不过系拿来主义的范畴,较之于洋枪的强势进入,以圆明园试靶而终悟得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要高明不知多少?我读了点30年代台湾水荫萍和林修二的超现实诗,觉得已很有水准了;40年代穆旦的新诗有目共睹;50、60年代那些忠诚的伪抒情,如今看来已经苍白,好在海外的汉语诗,特别是台湾诗人撑住了这一片蓝天;70年代的“朦胧诗”;80年代诗派林立,潮落潮起;90年代转为叙事风格;新世纪的网络风潮因新人和新式的交流平台给新诗注入了新的活力,现就设问:中国新诗的走向是如何才能从西诗的谱系中造出中国造的经典枪械来?
诗写给谁读?大抵诗人都会在心中设问而不敢确定其答案。独特意识和个人写作是两个甚为关键的东西,我正想写一篇《关键所在》的随笔,主要是探讨这个问题。诗写给大众读,因而口语叙事诗已成为非诗为大众所接受,但那是诗吗?在符号学范畴中有俄国形式文论学派的“陌生化”论和布拉格学派的“前推”论,穆卡洛夫斯基强调“诗的本质是对标准规范的扭曲”是不断地创造“新用法”。可见新诗的确是写给无限的少数人读的。但这少数人又是多少为好呢?大概每个诗人都当给自己定个位,这个位定准了,诗人也就心安地写他的诗,像耕自己的田。王家新可谓诗人了,但读策兰的诗,仍然困难重重。策兰在1970年去世后声名直线上升,王家新像他写策兰的诗话《从黑暗中递过来的灯》一样来认识、翻译策兰的诗。有时我们在想,写终极问题是目标,但又想这非要用诗的形式吗?也许小说更为透彻。我想写什么不是问题,每个人都有其精神向度和价值取向,有其特有的使命感和人道立场,关键是如何挣脱伪文明给我们内心的束缚,彻底地解放自我。当然大众化的写作会时不时起几朵浪花,但独特意识的个人写作才是构成大海涌动的暗流。对于语言又是不是关键所在呢?诗到语言果真为止了吗?语言是符号,是人类用来交流的一种工具。诗人对词性、对词的生命内涵的不断挖掘和对其外延的不断发现,以至于为语言的魔幻魅力所吸引,使不少诗人欲走不能,弃之不得。然而要特立独行,形成个人风格,我想还是重点还在寻求独特的推进方式和表现风格上,不知所想能否抛了砖头?
……
2006.11.19.
空灵部落诗兄:
你好!
你对诗有非常深刻的理解,提出的问题不是我具有的浅薄之学能够解答的,我只能说出自己的浅见供你雅正了。
卡尔维诺的观点我赞成。但把这观点用到诗中,可能有条件。一篇短诗很难成为“一部经典作品”,一部长诗有可能成为经典作品。成为经典作品的长诗大略要90行以上,只有到了这个长度,我们实际读它们,才越是觉得它们独特、意想不到的新颖。如果在短诗中,情形应该是不同的。诚然,一部好作品不仅是洞开了一扇通往无限的时间和无限的空间的门,脱离了凡尘,而且又栖居在每一个读者的经验之上,她超越了死亡。在一篇短诗中,诗人企图做到这一点,但实际上几乎没有诗人做到;稍微做得好的,我认为是张若虚,他的《春江花月夜》基本上符合标准,但我只认为它是传诵的名篇,而并不把它作为经典看待。一个诗人能写出传诵或者后代人阅读也感觉良好的名篇,就算是成功。我们的写作的精神向度基本是一样的,但具体写法还是有区别的,大体可以这样说吧,你采用的是以建筑式为主以流水式为辅的写法,我采用的是以流水式为主以建筑式为辅的写法,所以我很欣赏你的诗篇的坚实,我应努力向你学习。
“中国新诗依然很年轻,年轻得还在掉稚牙。当一颗稚门牙掉了,有人就认为中国新诗老之将至。实际上中国新诗的青春期仍未到来。”真是一语破的。中国新诗的90年道路是非常坎坷的,尽管30年代台湾水荫萍和林修二的超现实诗,已很有水准了,尽管40年代穆旦的新诗成就非同寻常,但多种因素制约着新诗的发展,到50至60年代,那些忠诚的伪抒情充斥着所有的大街小巷,那时候,如兄所言:“是台湾诗人撑住了这一片蓝天。” 70年代到90年代,不仅产生了好诗,就整体来讲,比以前已经是非常大的进步,但不近人意的地方也不少,直到今天,我个人认为,中国新诗在整体上还没有突破性的进展。就目前情况说,中国诗人向西方借鉴恐怕就要终止了,相反的,我认为许多诗人在中国古典文学里转一圈还比较好。不过,转一圈时,不能掉进去了;最近,我看到什么新古典主义,这本质上是掉进去而且成为新诗的倒退。诗人的写作技巧和必要的学识都具备时候,最终决定诗人的成就高低或是否成功是诗人的气质和诗人的是否有献身精神。当然,写作环境也是重要的。
普希金称拜伦为思想的君王。事实上,有许多诗人都可担当这个称号,而且也可以认为诗人就是精神领袖。一个精神领袖可以热爱大众,可以率领大众,但不能迁就大众。中国古代有几位卓越的诗人是到后来才升值的,陶渊明、杜甫就是显例。诗人若要迁就大众,就意味着诗在降格。诗本身要求诗人不断创造,不断启迪,不断拔高和升华,所以诗人最重要的作品无论如何也不能去迁就。诗人的诗篇做到杰出,同时代诗人在创造他,而且后代诗人也在创造他。
有许多理论,它的道理是讲得通的,但在实际操作中没有多大意义。诗人写诗从专业理论书中获得基本理念就够了,其余的,还不如从诗人的论著中索取。我最喜欢读的是诗人论诗著作,因为他们有实战经验。你说:“独特意识的个人写作才是构成大海涌动的暗流。”我非常认同。诗人对于语言有特殊的感悟,但语言不是关键所在,诗也不是到语言为止,普通语言是符号,是人类用来交流的一种工具。但诗人看语言,哪怕是一个词语,诗人会从中看到一个世界。当然,这个世界并不是一下子就看得清楚的,所以诗人要对词性、对词的生命内涵进行不断挖掘和对其外延的不断发现。我理想的诗是语言具有生成特性,即语言结合在一起,不仅仅生成语言本身,而且生成一个世界(不是传统的叙述、描述和假想的)。做一个诗人是光荣的。诗人立足点就是你说的:“特立独行,形成个人风格。”寻求独特的推进方式和表现风格做到同时并进最好。此致
拜上,祝福!
温东华
2006.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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