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梁 blog
燕子
星期日 十一月 11, 2007 11:25 am
燕子会把它的家安在人家的房檐下，甚至就搭在人家的屋里。 燕子在谁家筑巢，谁家就很骄傲。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骄傲。每当燕子越冬后回来，一家人简直把这个日子当成了节日。好象是出门在外的儿女返回了家乡。
燕子其实就是家庭的一员。早晨打开堂屋的门，我们要看一眼，燕子在窝里没有。全家人下地了，也要敞开一扇窗户，留着燕子进出。吃饭的时候，我们也要习惯性的向房梁上看看，不知道燕子吃饱了没有。燕子的窝在黑黑的房梁上，格外醒目。半夜起来喝水，我特意看看燕子睡了没有。听听燕子睡觉打不打呼噜。
不知道燕子是否观察人类。鸟眼里的人会是什么形象呢？它叽叽喳喳不知道是否在和人打招呼。它即使告诉我南山有宝我也不会知道。人会对动物产生强烈的爱，我有时候非常想抚摸它。但是燕子和人是不即不离的，它不会做出过分亲昵的举动。
大人说，别捅燕子窝。捅了，眼睛会瞎。有一回我真的拿着长竹竿想把它捅掉。因为燕子把它的屎拉在我的碗里。我家吃饭的饭桌放在燕子窝的下面。父母让我将屎拨出去，把饭吃掉。父母觉得粮食比什么都重要。父母有时候也是粗枝大叶的。
其实我也是。我爱燕子，但我分辨不出这只和那只。我看不出它们有何不同。也许它们看人也是一个德性吧。看着燕子飞回来，我以为是我们家的老燕。但飞回来的也许是它的儿女。老燕把一把老骨头扔在了异地。我们不知道燕子的世界，而燕子却熟知我们。只是我们听不懂燕子的言语。人的一生有许多秘密，天知道，地知道，燕子知道。
我担心瞎了眼睛，燕子躲过了一劫。我如果一直在村庄里，娶妻生子，我也会这样告诉我的子女。农村里有许许多多这样口头相传的事，有的象神话；有的象传说；有的就是以讹传讹。传了不知多少年。
我祖父就对我说过，村里的一位妇女生下来一只燕子。燕子生下来就会蹦。那是他十几岁时看到的，说得有鼻子有眼。人生下来的燕子跟燕子飞走了。
一个人会老到人鬼不分。我不知道祖父是否把他的幻想当成了现实。我听完以后对眼前的世界有了一种怪怪的感觉。
按老辈人的说法，什么东西都有灵魂。猪啊、狗啊、猫啊、鸡啊，都是人变的；甚至树啊、草啊、花啊，也是人变的。他们骂人的时候，会骂“下辈子你变成个猪”。其实都是活一辈子，猪要比人活得舒服。人们不愿变成猪，大概是猪的伙食太差，住的环境太脏，形象太丑陋。要是让人变成燕子，我想大概没有多少人反对。燕子一动翅膀，想飞哪里就飞到哪里。你想想有多少人活得不耐烦，不想做人呐。
万物皆有灵。但这不妨碍人吃掉它们，一条狗无论和主人的感情有多好，最后也要被吊在木杠上；猪下汤锅；牛被砸头。地上跑的，我们不吃猫，猫有九命；天上飞的，我们不吃燕子，飞翔的，燕子和人最亲近。
长大后，我也到过南方。即使燕子在不远的树枝上看我，我也认不出是不是我家的那只。没有翅膀，人类会借助别的工具飞翔。不经意的，我们就会在动物啊、植物的身上看到人的影子。
我家搬了新房，好久没有燕子来做窝。我就偶尔回老房子看看。燕子飞进飞出，我感觉它们成了房子的主人。拥有人类住房的燕子，照样以燕子的方式生活。倒是我有了客人的心情。
后来去了几次再也没有看到燕子的踪影。燕子无疑是搬走了。看来燕子也愿意和人结邻而居。房子空了，它们选择离开。
鸟巢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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