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梁 blog
死亡经历
星期日 十一月 11, 2007 11:10 am
一
我想不出我离开这个世界时的情景。在梦中也没有出现过。《三世书》上说我走的那天,秋高气爽,风和日丽。这倒是我最喜欢的季节。那书上还说,我转世后,会做和尚。不知道那时的我是否会耐得住寂寞。
不知道一个男人怎么能够舍弃女人。舍弃不下女人,但也没有为爱,甘愿去死的。我倒是见过被人气死的。
我不知道我的葬礼会办成什么样。我喜欢清静。大家别为我哭。别念悼词。悼词上的人太空、太假。如果那个叫林闻的还没死,她给我写一篇悼文最好不过。我就会跟李白笔下的汪伦差不多。
记得村里老人说过,包拯的儿子,凡事都和包拯拧着来。包拯在临死前,嘱咐儿子给他准备一副石棺。儿子想,拧了老子一辈子了,这一回就听他老人家的。我的葬礼也许不会符合我的本意吧。我自己办说不定都不会完全符合自己的意愿,何况我再也管不了活人的事了呢。
二
在我们村,最隆重,最轰动的葬礼,是马老太太的葬礼。这样的葬礼我想,再也不会出现了。村里再也凑不出64个抬扛的人了。村里懂得全套葬礼程序的支宾也后继无人了。没有人把葬礼的程序写出书来。这事都靠口头相传,和有心人在目睹一个个葬礼后无师自通。葬礼的规矩一村一个样。我们村在午后出殡,我姑妈那个村子上午出殡。
马老太太是“喜丧”。73岁以上的人没了,就是喜丧。丧事可以作为喜事办。老太太走的时候,正热,外面树上的知了,都懒得叫唤。尸体要放七天。弄得马家尸臭难闻。从医院找了冰,围着棺材镇着,也不行。老太太的寿材是我们村有史以来最厚的,足有七八公分厚。老太太的水份,还是顺着密不透风的棺材,流出来。棺材下面的四周,撒上厚厚的草木灰。从那以后,马家那股难闻的气味总是挥之不去。
葬礼请了吹鼓手。非常有名。整个村子的人都跑去看热闹。外村的也来了不少。出殡的那天,节日一般。抬棺材的64人。把全村结过婚,四十岁以下的青壮年差不多,都囊括进来了。死者的亲人在送葬队伍的前头。走得步履沉重,走出无限的哀思。在众目睽睽之下,要把一个“孝”字,走得淋漓尽致。吹喇叭的,也尽量放慢脚步,以求多得赏钱。走上一段,他们甚至停下不停地吹,不给钱不动步。老太太有五个儿子。甚至重孙都结了婚。每个人都乐得让全村的人看到自己在出钱。也有看不惯的,说这是活着不孝死了孝。
抬棺材的恨不得健步如飞,早早卸下肩上的重担。32杠的大绳从头串到尾。越想偷懒的人,肩上的分量越重。稍一松懈,腰说不定都会压断。所以每个抬扛的都得挺住。“抬杠”引申到说话,倔、认死理、死不认错的,我们说他抬杠,是个杠头。为了防止他们走得太快。棺材前头有人随时准备拦截他们,以免他们冲撞到死者的亲人,使他们在众人面前失态。棺材上面站着司仪,指挥和压阵。
但是在喇叭吹出的舞曲声中,司仪和抬棺的人不知在谁的带动下,竟然扭起了秧歌。村人看得呆了,而死者的亲人停止了哭泣和哀号。脸上失去了悲伤的表情。死者的一个儿子,露出痴迷的神情,犹如幸福来临。他的身体尽管穿着孝衫,仍可以看出他的脚踩出了节奏。只一瞬间,他又恢复原形。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当我们村在这个春节办秧歌的时候,我看到他扮演的是文官。是所有文官里最好的。那些坐在马车上的女眷们的哭声变得整齐,更象是带着哭腔的歌唱。事情发生了逆转。吹鼓手们想尽快结束这一次的吹奏生涯,因为无论他们怎么吹,也不会得到哪怕是一个硬币。出殡的队伍从下午两点出发,一直到夕阳离西山一人高的时候,才到达墓地。如果不是要赶在日落之前,死者入土的话,谁知道他们要扭到什么时候。
老太太没了,她的一个儿媳妇,一个眼泪疙瘩也没掉。据说她上茅房的时候,蹲下就站不起来了,裤带也系不上了。那边有明白的,赶紧给老太太烧纸,不停地说话。不知哪句话说对了,这边立马起来了。裤带也系上了。她赶紧跑到棺材前,嚎啕大哭。给老太太赔罪。哭成了最凶的一个。这事传遍了整个村子。多少年后,还有人,尤其是做了婆婆的,还津津乐道。
村里的人十有八九,都相信鬼的存在。在给死者穿寿衣的时候,要避开死者的嘴。死者的殃气喷到人,人死;喷到树,树死。晚上要有人守灵。赶走来灵堂游荡的猫狗,都说猫有九命,猫有可能把命借给死者一条。狗也是命大的主。我杀狗的时候,把狗吊在门梁上。四腿的皮都扒开了。我正在扒它的脸,想把它的皮扒成个筒子,绳子不巧断了。它的腿吸了地气后,就活了过来,一溜烟地跑了。反正只要是动物,给人的感觉,都比人经活。盖棺的时候,已经定论了,钉钉子的时候,跪倒一片的亲人,还要喊让死去的亲人躲钉,好象他还活着似的,只是眼睛瞎了,或是耳朵聋了。钉东面的时候,让他往西面躲,钉南面的时候,让他往北面躲。也许在漫长的岁月中,真的有人被抬进棺材后,又活过来。死而复生说的就是这样的人吧?这样的事情自从实行火化后,再也没有发生的可能。
三
你在乡间,偶而会看到,妇女在坟前哭。哭得昏天黑地,旁若无人。她也许就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哭一场。一个妇女这样也就罢了,许多妇女欲哭无门的时候,都选择坟地,看来生者和死者的感情还是有牵挂,虽然这不免一相情愿。在她们的心里,死去的亲人是最好的倾诉对象。她们甚至可以放纵。
每个人都有发泄的渠道。凡事憋在心里的人,精神容易出现问题。在那些妇女的眼里也许亲人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她们早晚会团聚。看到在十字路口烧纸的人,你就会明白。那里和这里是一个节气。那里的钱由人世印刷。
我常听老人讲鬼故事。一个人说他大白天就见到过鬼。鬼穿了一身白,背冲着他。他说幸好是背对着,要是正面对他,他就被勾走了。鬼好象是各式各样的。还有一个老人说他年轻的时候做买卖,天黑的时候露宿山中。他点了一堆火,防止狼靠近。一堆火却引来了一群穿着红衣服的无头小鬼,围着火堆跳舞。
鬼故事听多了,晚上不敢出门。远怕河,近怕坟嘛。我没看到过鬼,但是我看到过,遇到过稀奇古怪的事。我母亲夜里起夜,回来的时候,眼神就不对了,直勾勾的。姐姐赶紧点上香,说上一大通话。也有一袋烟的工夫,母亲才慢慢缓过神来。从那以后,我们晚上迈进门槛的时候,都要拍打身上的衣服,以防把不洁的东西带进屋来。
有鬼就有神。可是没有一个人说自己死后会变成神,好象人死后,直接就变成了鬼。没有不变鬼的余地。
人对鬼的感情也是很复杂的。要变成它又瞧不起它。甚至会骗它。古代不就是有人把鬼骗了,又卖掉的故事吗?
四
老人是离死最近的人。他们一觉醒来,和你唠嗑,他们碰见的、遇见的,全是死去的人。敢情,他们一觉睡到鬼那去了。他还说,死鬼还和他说话来着。难道生和死之间有一道大门,人在阴阳之间的时候,那道门就会打开吗?
人会老到梦和现实不分,人也会糊涂到人鬼不分。
村里的老人一般都在南墙根下晒太阳。每个村都会有南墙。那段墙属于公家,朝着大路。当然也有说小不小,说老不老的人,凑在那里。他们是非常扎眼的。他们不明白那块地盘的含义。他们呆在那里,说明他没活好。或是他们那一抹子没有个主心骨,形成不了一个小圈子,或是他们人太少,上下都够不着。
晒日头最起码得六十五岁朝上。他们打招呼,最爱说的是:“老棺材瓤子,还没死呐”,你要是夸他身体好,他就说,阎王不叫,自己也要去喽。在嘴上,他们对死的态度是达观的。其实私下里,他们怕死怕得要命。怕得不敢一个人在屋里呆着。他们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个啥鬼。他们其实对鬼的世界一点儿也不了解。
这也是人怕死的原因之一吧?
更多的人是不想死。不光是皇帝想长生不老,普通人也想长命百岁。找出衰老基因的人难道和古代皇帝想得不同吗?早晚有一天,衰老基因会被人自由掌控。甚至是全部的基因。看来皇帝没想错,是他出生得太早了。
人不怕想,就怕不想。
五
人对死亡是有预感的。我放假回家的时候,祖父一直让我陪着。假期过完,祖父流着泪,拉着我的手,不让我走。结果没过几天爷爷就故去了。竟然没有见上最后一面。
我原先是不敢看死人的。轮到爷爷,我跪在他面前,看了一遍又一遍。他的脸不再有一丝一毫的生的气息。疾病不再折磨他,他的脸看上去,更慈祥一些。我盯着他的胸口,不眨眼睛地盯着,我看他的胸口在微微起伏。我心想爷爷还活着。我多想爷爷还活着。我想问每个人,爷爷是不是还活着。我又不敢问。怕人说我傻。我心里也清楚。就是不相信。
爷爷火化了。那是我们家最艰难的时期,葬礼简单得接近草率。我和姐姐、哥哥去的火葬场。骨灰用红布包着。先是我抱着。我不敢使劲地抱,怕把爷爷抱疼了。骨灰在红布里象一团火烧灼着我,我实在抱不下去,只好让哥哥抱着。
那天,我的心和婴儿的心一样嫩。
六
一个人看自己,怎么看也看不明白。只好求助别人。算命的人,有的用《易经》,有的用四柱八字,方法很多。这一行讲师徒传承。它能算出人,几岁安身、几岁立命、多大结婚、结几次婚、几个孩子、活多大岁数等等。村里的一位妇女非要算她什么时候死,算命的说她顶多再活两年。这算命的,也是这行里没职业道德的。从此这妇女穿好的,吃好的,每天把死挂在嘴上。说得多了,大家见了她,不是问吃了吗,而是开玩笑,还没死呐。当预言中的死期,即将过去的时候,她选择了自杀,喝了农药。她可能认为不死就对不住大家吧。
她的死称得上浓墨重彩。
七
据我所知,不管是农村还是城里,孩子的生命都忽略不计。在产房,大夫经常问的一句话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说保孩子的,被人唾弃,是臭狗屎一堆。一个小生命还处在黑暗中,不得不回到黑暗中去。我们村曾有一座山就叫死孩子山。下雨天呆在家里的时候,父亲有时会说,村里哪位叔叔、大爷的命是从死孩子山捡回来的。死了的婴儿,放在粪筐里,随手就扔了。
即使满地乱跑的孩子夭折了,也不配拥有正规、隆重的葬礼。
头一次记住一个孩子的死,是因为他和我同岁、同班。他长得白白胖胖。我们村杏树多,妇女们把杏仁收集起来。用水泡,中途换一百次水,就可以吃了。他家的杏仁,泡的时间太短,他又吃得太多,就中毒了。孩子死了享受不到一口棺材。他被裹在草席里,从院墙顺了出去。连大门都不能过。记得全村的孩子都跑去看。我庆幸我们家没有那么多的杏仁。不知道他们都是什么心情。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没有人谈起他。大家照样跑啊,跳的。他的家人也看不出有多悲伤。就和死了一只猫或一条狗似的。不同的地方是狗死了吃掉,人死了,埋掉。可这话又不绝对。和主人感情太深的畜牲也有埋掉的。孩子也有被吃掉的。我爷爷就跟我讲过,在旧社会闹蝗虫的时候,他对门的两口子实在饿极了,就把孩子给烀了。他们竟然还要送我爷爷一只大腿。吓得我爷爷落荒而逃。
其实杏仁不但会毒死孩子,大人也不能幸免。我的一个远房姑妈,在挨饿的年代,熬杏仁粥吃,也中了毒,幸好赶上我爷爷,给她用杏树皮熬水喝,才捡回一命。不知道这法子对我那死去的同学管不管用。
八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最要好的伙伴陆明智死了。他的嘴唇是俗称的兔唇,后来缝上了。缝得没有水准。我们经常在一起做作业;一起劳动;一起玩。他有一副乒乓球拍子,总拉着我和他打。他要是不带着我,从早到黑我也打不上。在他家做作业,他总给我吃的。他家比我家生活好。我们一块上山给学校的兔子割草,他会多割一些匀给我。我在这方面是个低能。他割得总比我多。学校倒从来没有要求过草的质量。圪针也是有的。实在割不满,他就帮我作弊,用树枝撑起可怜的一点草,伪装成满满一篮子,交差。他离开的日子是六一。学校组织游玩,爬东连峪东面的大山。前一天晚上,我还去他家,约好了一块去学校。第二天早上他就说他肚子疼,去不了了。我安慰他几句,就走了。谁知这一走就是永别。那天我玩得很开心。我赢了很多的奖品。记得老师问的一个问题是白猫好,还是黑猫好。中午活动结束了,我在东连峪的朋友家吃饭,一直到黄昏我才回来。到家,父母把这个悲惨的消息告诉了我。我当时就楞住了。扭头就要走。父亲说,人已经埋了,你去干啥。大人死了,至少要停灵三天,孩子死了却草草埋掉。母亲拉住我,让我以后尽量避开明智的父母。以免看到我想起他们的孩子。我点头同意。这是父母处理问题的方式。我大姨妈的大儿子和我哥哥同岁,有一天,被同岁的孩子推到大井里。他们之间没有仇恨,一个却要了另一个的命。从此后大姨妈再也没有见过我哥哥。
他得的是绞肠痧。我听说只要用大头针挑一挑就好。他的父母请的是赤脚医生,没找会很多土方子的老婆婆治一治。
在很长的时间里,我不断自责。我要是在他身边的话,他也许不会死。有一阵我认为他没有死。我知道这是没有看到他的坟的缘故。他只是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只是我们暂时见不到面。有一阵晚上天天会梦见他。他住在一座山上的山洞里。山洞外面是铺满了青山的绿草。连山洞里也染上绿色,阳光照进山洞。他坐在山洞里,而我在山洞口,给他站岗放哨。只是梦里的他一言不发。我纳闷他为何没有一句话要和我说。想想,他肯定是在埋怨我。
足足有一年的时间,每天晚上都要做梦,做这样大同小异的梦。唯一变化的是他所处的位置以及他的姿势。
九
慢慢的,他在我的头脑中淡化。小孩子对死亡并没有深刻的记忆。好象死亡与我无关。孩子仅凭感官去认知世界。我的一个小姨死于16岁,我记得她脸庞白净,整天呆在炕上。我还记得她冲着我笑。我只记得再去姥姥家就看不见她了。而我只当她没有存在过。甚至都没有问过一声。我的外祖父的死也对我没有任何的触动。我认为他不爱我。因为在吃元宵的时候,我夹了一条小鱼。那是他的下酒菜。他说吃元宵不用吃菜。他就埋在去姥姥家的半路上,母亲每次回娘家,半路上都拐到外祖父的坟上,悲悲切切地哭上一场,而我总是无动于衷。母亲就说“外甥是狗,吃了就走”。我听母亲说,我什么也不说。想起点点滴滴往事和细节,我不得不承认我也是个小气的人呐。他们得罪了我,也许他们并不知道。
其实在陆明智死的前一年,我差一点死掉。我们一帮孩子背着老师到一个大水坑去洗澡。不知道为何,我就从浅水区滑到了深水区,怎么动,也回不到岸边。好象有一股力量在阻止我,不让我回去。扑腾、、再扑腾,有一阵我是清醒的,我仰躺在水面上看到蓝天和白云。我的脸很小,蓝天和白云太深。我一动不动。后来我获救了。救我的人,我叫他姑父,他倒插门来到我们村。我发誓要报答他,誓言一再落空。空了一次又一次。我唯一的实际行动是,在他扒掉茅草屋,盖新房的时候,帮他和泥,上焦子。
他把我抱到岸上,把我肚子里的水控出来。有些事我已经记不大清了。反正我逃跑了,逃了一下午的课。死没让我害怕。我害怕老师让我写检查。
我差点死了,对死仍然一无所知。面对死亡我无动于衷。觉得死离自己比冥王星还要远。我也没有后怕过。但是我对村庄以外的水开始心存畏惧。仿佛在水平静的表面下,存在着陷阱。我的畏惧没到十年怕井绳的程度。老实了三个季节,我有过之,而无不及,连水库、大口井都敢去了。顺着十多米高的悬崖往水里跳。
九
年轻人没有承认自己怕死的。小时候我不懂死是什么。在石门寨菜地的水井旁,我认清了我自己。我是个怕死的人。爬华山的时候,在离万丈深渊,四米远的地方我就不敢过去,心没有东西托着了。连站着都不敢。怕一阵大风把我掀下去。
我有时过分保护自己;有时又想,反正死过一回,不再在乎自己。我从来没有系统地整理过自己。自己打自己的脸,不足为奇。
我在慢慢长大成人,我按书本上教的做人的道理去处理现实中的问题。在刚刚实行火化的时候,爷爷问我他死了不火化行不行。我说:“连周总理都火化了”。就把爷爷的话憋回去了。但是他不死心,过后又问,问了又问,我都这样回答。最后他不再问了。刚刚实行火化的时候,没有人愿意。因为大家认为没有了躯体,连鬼也做不了。村里有偷偷下葬的,到头来,还要扒出来火化。
爷爷到底还是火化了。火化后仍然放在棺材里,在村庄的土地上选一墓穴埋葬。堆起坟头。自打实行火化,每座村庄都是这样。平添一笔火化费用。
十
上高中的时候,上完晚自习,我走出校园。校园外面是大片的菜田,洒着月亮的清辉。我的心中有些甜蜜、有些忧伤。我不知道这忧伤从何而来。在一口灌溉这片菜田的水井旁,我停下了脚步。我感觉到夜晚的凄美。在这凄美的夜晚,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走到井里去。深深的水井幽幽的水对我而言是一种诱惑。一个人可以这样无声的消失,就象从来就不存在。
我想带着甜蜜,带着忧伤死去。我的一只脚踏过井沿,体验一脚踏空的感觉。一脚踏在虚空之处,使我感到了恐惧。
恐惧爱搞突然袭击,让人丧失生命的力量。人的软,软到骨头。
十一
在成长的过程中,我们不断得到同龄人离开人世的消息。我朝夕相处的同事死于29岁。死亡不会因为年龄放过任何人。他只是做一个小手术。吃药的同时喝了酒。在一个时期内,有怕死的同事滴酒不沾。大家谈论他的死没有悲伤。有人甚至说早死早托生。在墓地附近工作,大家互相开玩笑说他在天上摆好了酒席等着某某去喝。我们有时候分不清这是豁达还是麻木。死亡的讯息可以用汹涌来形容。一颗敏感的心为了不破碎,为了不脆弱,只好用麻木来保护。一条条讯息和一次次现场的亲历,只报以一声声叹息。一声声叹息的背后是一记记重锤落在了心里。它让人真切的感到生命的脆弱和无常。甚至迷失人生的方向
它让我感到死亡是如此之近,就像嘴里的牙齿和牙齿。都在嘴里。死亡这回事渐渐变得刻骨铭心。
一次次的死亡的讯息改变了生者的人生。我想人是在死亡的背景下,选择了不同的道路,走出了不同的人生。
十二
面对不同的死者,我们的心情千差万别。有的人死了,我们痛不欲生,肝肠寸断,恨不得此身换彼身。有的人死了,我们无动于衷,认为他是到了该死的时候。那份冷把自己都能冻着。
一个人从出生开始就面临死亡的威胁,能够活下来,只是幸运而已。
我试着将一次睡眠当作一次死亡的经历。睡去和死去真的很像。不过是一个醒来,一个不再醒。
我试着去碰死这个话题。发现它不是雷。它和生更像是邻居。一个人,生不要它了,死要。人总会被接住。死和生一样平常。人生下来就受到死亡的威胁。活着就是幸运。想到活着就是幸运,幸福的感觉就加倍。
当我直接面对死亡,对死亡进行思考,象孟姜女那样整天看着她的坟。我的恐惧消失了。我甚至可以回忆关于死亡的事。对死亡这个话题,解除了所有的禁忌。只是在夜晚,我仍然不敢看有关鬼的故事。
有一段时间,朋友们分别的时候,爱说“好好活着”。村里的人说人死如灯灭。有人把自己那盏灯点得要亮过太阳。
活着就是灯亮,我们怎么能让它昏暗如豆。
活着就是要活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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