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梁 blog
家史
星期五 十一月 09, 2007 12:03 pm
我祖父一个人,在秦皇岛,度过四十年的光阴
我奶奶我没见过,我母亲说我三岁的时候,
她来过,我那么小,怎么能够记得
她和姑姑在东北,她当然还看到了
她想看的,父母没有提起,她是否
看了祖父,就离开了故土,
出了山海关,抚顺收了奶奶的骨头,
秦皇岛,一个半岛,哥哥和姐姐出生在那里,
父亲在耀华,母亲在工程队
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不用遣返,
有老家的人在城里,
就再也活不下去,
父母回到了
一个叫做陆庄的村子,在那,
看得见秦皇岛,看得见轮船和海水,
这次迁徙改变了命运,可以写一篇家族大事记,
看得出祖父和父母,都在混淆是非
谁也不愿承担历史的重任,
时间突飞猛进,如今已经搞不清,
是父母自愿还是祖父驱赶他们,
我的父亲一脉单传,他的儿女成群
可悲的是,没有人,尽享天伦,
东安街1号,那个盲人,他叫王庭臣。
从我记事起,他就呆在那个潮湿、阴暗的小屋里
小屋朝西的窗户,一张晚报不用翻开,就能挡住
顺着窗口看出去,只能看到人腿在晃动
有时候和人比起来,我更愿意看,晃动的人腿
小屋让祖父收拾得干净整齐,
一个旧板柜被他擦得发亮,清漆沉到木板的纹路里
屋地是泥土地,经过多年变得光滑,
只有房梁和电灯线被烟熏得漆黑,但在盲人的家里,
显得格外干净,说到底,祖父也出身农家
是算命的生涯改变了他,
每天早晨他用盐水漱口,
用他的手指代替牙刷
他有一口好牙,象是瓷器,美,却决不易碎
除了替牙,他的牙齿没有掉过一颗,
每天他要用一小捧炒黄豆来咀嚼
黄豆的清香把年老的气味遮住了,
一辈子他靠嘴生活,
在驻操营,共产党想用他的嘴游说
事实证明祖父是个胆小鬼,
他连夜逃离,多年以后,在驻操营的夜晚,
祖父苍白的脸在脑海中浮现,
平头百姓往往是这样,
躲避目前的凶险,
把未来放在一边,
驻操营,那是母亲的故乡,
我的外祖母已经白发苍苍,
却比母亲的身体还要硬朗,
提起她苦命的孩子,
她仰头喝下一口白酒,
压下心中翻腾的苦水,
驻操营,父亲的脐带也埋在这里
那时侯,石河的石头在水里
祖父离开,一去不回
也许是驻操营,唤起了祖父的记忆
在祖父暴力的压迫下,父亲和母亲成了家,
一个家族的正史,在家族里
一个家族的野史,在邻居那里,
斗转星移,我渐渐了解,我们家族,
存在着血缘问题,
父亲热衷于揭开他的身世之迷
我们倒无所谓,
他和我姑姑,见了面就嘀嘀咕咕
现实中,他们同母异父,
私下里他们认为是亲兄妹,
祖父说,姑姑是他的亲生女,
在娘胎中,被祖母带到了东北,
祖父一生也没犯过糊涂,
他从未提过,和祖母走的,还有一个,
我祖母的丈夫,
在驻操营,我祖母和他的丈夫,过得和睦,
某一天,他的丈夫生病了,再也无力支撑这个家,
我祖父就和他们共同生活,由祖父来供养这个家,
不知道祖父为何要拉帮套,
祖父不说,我为什么要费力劳神,
当祖母的丈夫大病痊愈,他无法容忍一个男人,
和他妻子同睡,尤其这是一种合法的关系,
这样的一种关系,当然让丈夫的名誉扫地,
他们想摆脱,但我祖父却是一个难缠的家伙,
当然祖母的丈夫,不能把话挑明了说,
他不想背上背信弃义的骂名,这个睡了他妻子的人,
在众人的眼里,于他有恩,
迫不得已,祖母他们这对患难夫妻,选择了逃离,
从他们名正言顺的家逃离,
祖父说他掐算,我想是因为事情变得明显,
在祖母出逃的夜晚,他带着他的弟弟,
抢先赶到火车站,从祖母的怀里,
把我的父亲夺去,
祖母的丈夫已经先她而去,
父亲辨别生父的努力,已经没有实际的意义,
只能说他是在无意中和祖父疏离,
在陆庄,我们一家过的不温不火
我父亲会好几种手艺,修车和修鞋
是他最拿手的,
但他没有把一件干到底,
刚刚包产到户,我们家栓了一挂大车,
往秦皇岛运填海的石头,
两头骡子,一头病死,一头骡子的腿刚好别在一个
比它的腿稍粗的坑里,它的腿医治无效
连累了它的性命,
大车后来变成了拖拉机,在进行驾驶练习中,
从一个人的腿上碾过,
对生活的希望如此强烈,
我们把这些坎坷踩在脚下,
但热情是盲目的,
没有总结失败的根源,
这注定了我们的养殖业同样悲惨,
在养羊的那年,陆庄,隔三差五,
就能闻到羊肉香,
尤其是一个暴风雨的夜晚,
一共有7只羊压在倒塌的羊圈下面,
由此父亲发家致富的心变冷,
那时侯,我一门心思写作,
在这个家里象个局外人,
羊群卖掉后不久,我成了合同制工人,
离开了山村,
在城市生活是每个人的梦想
人生从此掀开新的篇章,
一个人的眼睛却躲藏在一棵棵山楂树后面,
根本不想让我看见,村庄的一草一木都让我触景生情,
我落荒而逃,一个人让我的世界有了空洞
看到她,我的血,沸腾或者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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