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梁 blog
梦中的黄河等
星期三 十一月 07, 2007 9:38 am
梦中的黄河
梦中的黄河流过整个国土
那些黄土地呀，搅动成奔涌的黄龙
一浪高过一浪。遮蔽苍穹
我看到两岸的人民就是黄土
就是黄河洒落的水珠
我的身体在慢慢溶入咆哮着、怒吼着
漫过千里的黄沙中 迎出体外的血
不再殷红 它黄啊，黄得迷蒙
我身上流出的是黄河吗？
在梦中没有人回答我的疑问
愁肠百结，我不断翻身
在梦中辗转，我转到了另一面
黄河在逐渐变细，在黑夜中飘忽
化作飘散的尘雾
醒来的时候，我看到母亲在身旁
关切地问我，梦到了什么，使我哭泣
我没有说，我看到了黄河的尸体
我四十岁，母亲端来热水
哄着我喝下去 掖好被角
哄我入睡
窗外大风吹响玻璃 今夜我睡在
看不到黄河的地方
2、《改变》
这些年，我低着头生活
大地没有变成天空
尘土和石头却在不断上升
它们沿着，我和大地隐秘的通道
跑到我的身体中
最轻的一粒石子跑进了头颅
让我感到最重 压得我脊椎弯曲
老态龙钟
爱我的人，无法把我看清
我不能在死亡来临之前
就已沉在黄土中
在翻找灵魂之前
我要把身体清空 在有生之年
我的职业就是一名清洁工
天上的云彩告诉我：
没有翅膀也能飞行
石头在天上旋转，当我遇到月亮
它变成我的眼睛
我在星辰间游走 又不断回到人群中
我把身体修建得，让灵魂感到
回到了家中
3、《南墙下》
村庄和村庄 就象孪生的，长着相似的面孔
我说的是渤海以北 每一座村庄都让我
沉浸在故乡里 我要说的是南墙
随处可见的南墙 南墙之南，无一例外没有建筑
形成空场 空场上没有人 只有鸡在踱步
昂首、缓慢前行的鸡，尽显傲慢和高贵
我说的不是它们，说的是老人
他们黄土一样的面容 没有悲，没有喜
一张张相似的脸，一样的表情
他们衰老得使一堵堵南墙失去年龄
又使村庄变得厚重
他们或蹲，或站。在南墙下
他们甚至一整天互不搭言 他们无言地看
或闭着眼打盹
只在饭时，他们才迟缓地动身
这样衰老，身体变成灵魂的负担
甚至承担不了一丝和风
已经走了一生，话已说尽
生命延续，要节省一点点力气
南墙下的老人
每天就是为了互相看见
这些老人，看似无用
当南墙空无一人，我的心也跟着变空
这样的村庄啊，让我顿感荒芜
这些老人，南墙的一部分
不知不觉中，我把他们当作村庄的灵魂
在南墙下 在渤海的北面 这些老人
让我内心塌实、安稳
我知道一个老人在那里给我占位
我是替他在外疯跑的那个人
风从南墙头上吹
到时候我就回去
4、《 手推车》
事物的消失，都是悄无声息
尤其是在大野上 远离文字的地方
历史被轻易忘记 荣与辱 功与过
也被轻易忘记
曾为得不到的东西痛哭
为失去的一切痛悔
当我在面朝黄土的人群中
一场大醉后 学会了淡定
时间到了，我就交出我的命
5、《月亮》
一生中不断和月亮相逢
我了解了很多 但比一滴水还要少些
我不知道它何时出生 这让它显得来历不明
我把诞辰定在今天 11月12日
让它和我朋友的生日相同
她们结成同盟
随时都可以见到月亮
不再是白日做梦
我佩服自己的举动
它掩盖了，我的贪婪成性
一个人负担了月亮的功能
未来我会获得更多的光明
6、《纸片》
薄薄的纸片在空中飞行
随着风下降，或者上升
我追着它，盼望风停，或者
我象纸片那样轻
熟人说我，那天就象一阵风
无视车水与马龙 我越过所有人
但前面依然是川流不息的人群
飞走的纸片将我占领
我已经忘记纸片的内容
我不顾一切地奔跑，
随时可能在轮下丧命
那一天，看不见的油漆工在粉刷天空
晚霞厚重 薄薄的纸片
停歇在树梢上 我已经不能将它
看轻
7、《登高》
九月九日，我不在山中
在塔上 钢铁与钢铁咬合的铁塔
根基稳固
刺破苍穹
垂直的梯子在攀爬中近于无穷
哎哎，这是到达天堂的方式中，
最累的一种
抬头我看到云彩
铁塔在走开 我看到大海进入天空
留在大地上的，是蔚蓝的飘带
我已经高过远方的山峰
天空已然成为弧形，
我仿佛就要到达穹顶
铁塔在不断晃动 在这个高度上
有多少人适合呆在这里？
没有什么能够稳住
一阵风来，我就会象一片树叶
轻轻飘起
总有什么让人心生恐惧
在不停地攀登中，我已经离开人类
高高在上，无人注意
笔直的天空，人类的目光却在半路折断，弯曲
一切都在缩小，我看到整体的美
眼睛好象可以看出一千里
大地上太多的东西却已不能看清
向上看，依然是不远不近的苍穹
仿佛在我攀登中，它也在不断上升
这样的时刻多么绝望：我的手攀住了眼前的梯子
却再也不能前行
铁塔在摆动 上不着天 下不着地
这就是我的处境 我的下面是鸟群
鸟群下面黑暗降临 在黑暗之上
我更象无根的浮萍
黑暗中亮起了灯盏
灯光比星光暗淡，却给我温暖
天空从清朗到慢慢昏暗
我一步步进入黑暗的空间
原本空荡的心，现在被塞满
在插过茱萸的人中间
我总觉得高出他们半头
这是俯视的高度
上了一次铁塔，这样的感觉——
多么自大，多么没有来由——
直到高高的铁塔不再耸立在我的身体中
8、《菊花》
九月出生 从未见过命里的菊花
庭院中的菊花安静 绚烂
野外的菊花开遍了天涯
我在菊花中流连
寻找花丛里的家
在人世我想成为一朵花
梦中，身上覆盖缤纷的花雨
花香是灵魂 花朵一瓣瓣变成肉体
花丛中，我比菊花能够承受更大的风雨
菊花凋零，消失了
在突兀中
我，这个人啊
多么孤独
命中的花朵
植根在幽暗的世界
从未见过
9、《蝙蝠》
和蝙蝠在一个世界，却隔绝着生活
我们，从未见过
见过它的，是人群中的少数
这样的人，我一个也没见过
其实它是人类的梦：
在陆地上行走 也可以
在天空飞行
一只蝙蝠
它黑
它在黑夜里飞
有时，是我们看不懂
有时，是我们看不清
10、《月》
怀藏月亮的人，每天都在仰望
清辉和露水，同时落在脸上
怀藏月亮的人，心里有了光
内心光明的人啊 ，为何在尘世忧伤？
尘世上尘土飞扬 ，我俯瞰这个世界
星辰运转的力量，也在青草间隐藏
我接受青草的一生
月亮落在草根上
11、《夜晚的柿子树》
在夜里，万物的颜色变得简单
我看见柿子树的树叶
每一片都是模糊的一团
月光穿过了柿子树
穿过叶片与叶片的空间
月光洒落的夜里
一树的叶子比黑夜更暗
悬在树上的黑暗
月光使它变轻
这一夜，无风
柿子树安静得
没有一点响声
12、《夜》
黄昏的大地在下沉 山峰矮下来
半山上，向下移动着雪白的羊群
水汽浮出了水面
爱人有着湿润的嘴唇
夜色摇曳在青草间
阔大的水面最先变暗
在淡淡的光中 波动的水面
充满了动感
在半空 柔和的光线和夜色
彼此相安
星光微弱，黑夜到达天空
天空上 星星仿佛穿过了重重黑暗
艰难地发出光明
当黑夜遮住了星辰
在无边的黑夜里
我的眼睛失去了光明
我试图用身体去看
张开身体的每一个毛孔
在混沌中。大风吹动的黑夜
波涛滚滚，涌入我的心中
13、《十月》
十月的瀑布突然凝固
在百尺崖的峭壁上
闪耀着贫穷与孤独
沿着冰和白光
十月拒绝了柔情和柔情之物
走进了简洁和光秃
在冬天我要停顿下来
象天空荒芜，鸟儿不再飞翔
我命中的睡眠不足
天空低矮
在远处低过了大海
万物回到了内部
就象节节败退的水银柱
冬天生长的事物
造成自身的短促
它们生长
嘴唇发乌
在长久的安静中
我的耳朵锐利
我听到了八月的雷声和雨水
雷霆击碎了十月的天空
就象一触即溃的钢化玻璃
十月的冰是刀锋和白马
雨水就象鞭子在抽打
冰的十月鞭子在抽打
天上地下刮起了十月的风沙
14、召唤
我听到了宁静。但我马不停蹄
我要从风暴中穿过。向前！向西！
内心的宁静比风暴还要强烈
这勇敢的驰骋却象一场逃离
天上闪耀着闪电
地上的落叶被大风翻卷
我去的地方象一片叶子在树上孤悬
这条路逐渐荒凉
象是绝了人烟
我想我走的路也许正好相反
但我已经没有时间
我要去的地方
象一片叶子在树上孤悬
我要策马加鞭
赶在树叶掉落之前
15、散步
一次散步多么艰难
婚后的散步，需要巨大的推力
况且还结婚多年
刻意为之的行为不能抹掉
它的不真实感
不合时宜的浪漫
犹如箭簇被一面盾牌所阻拦
就象潜水艇浮出了水面
并且不再深潜
不知道什么时候，精神生活成了
真正的奢侈品，一再地请求
苦口婆心地相劝
又是愤怒，又是哀求
你犹豫、迟疑
甚至还怀有一丝少女的慌乱
一种不能疯张的心理，使你
生活的姿态变低 ，但是当心中的冲突和缓
并且真正接受，这现实生活中的插曲
一次重轭下的短暂逃逸
你的手还是勾住我的手臂
仿佛警醒的小鹿
情景稍异就立刻逃离
走在路上，优雅的步调比生活的节拍慢
我们渐渐进入了角色变成了生活的欣赏者
消防车急促的驶过
熙熙攘攘的人群变得不可捉摸
一切真实的东西都在退后
第一次看到城市的美和开阔
两片树叶 挣扎 飞旋
胜利脱离旋涡
我们体会到风的细腻的吹拂
仿佛初恋时心中温润、明媚的爱情之果
它的触摸一波三折
我们静静地走过一条条熟悉的大街
在富足的心态中，它换了颜色
一座美好的城市，首先建立在心灵上
时间也会随着爱改变，每一秒钟都在延伸和扩展
它的里面隐藏着空间，
其中包括我们今天要去的地方小站
在那儿，我等过、送过、失去过
这么多年，它象一个模糊的意念
在漫无目的的冥思中幽暗
比沉入黑夜的星星沉得更远
不在那黑暗的上空出现
道路延续着，延续
在一处平房的右面横下了红白相间的栏杆
我听到火车与铁轨发出的颤动
好象是融入潜意识的习惯
我突然觉得要赶一个时间
手掌还湿乎乎的温暖
我已经站在了另一面
火车在我们的中间轰隆隆地震颤
火车开过去
我看到你一脸的宁静、悠闲
这样的一张脸，在每一个关口浮现
仿佛风暴撞见了温暖
16、草人
木头和草绑扎的草人
在田野上代替人的行为
抽象的人体
让人想到，远古巫师的技艺
鸟悟出了，人类的把戏
人类的毛坯
每次见到，都想让它
无限地接近人类
只是在夜里 我担心
他突然挪动双腿
17、魔
顺畅的行程，刹车一再失灵；
坏掉的开关再也不能控制
黑暗，或者光明
并不能保持清醒。回家的路上迷路
分岔的路上到处都是美景 隐秘的幽深曲径
引人入胜
并不存在界限，一切都是滑行
从天堂的后门，进入地狱的前庭
它们的构造大致相同
并未掌控 扔向深潭的石头
回声空洞 寂寞的灵魂热爱出行
轮值的阿斗听凭，囚徒出笼
它们有着火焰的面孔
在灰烬中，没有澄明。摇摆不定的人
迎来尘埃落定：眼前飘过的一生都是幻景
18、阅读
我要翻开的东西太多 宽大的书桌 凌乱
我找不到一张白纸 找到白纸后
没有东西写在上面 不断去想
用上一张白纸是否值得 经典的东西越来越多
我深陷其中
文字列队开进我的心中
有时列队从我眼前走过
我读得太多 已经呕吐过了
阅读书籍 胜过阅读心灵
强行翻开的时候 陷入了空白
恐慌变得实在
我不知道，为何读得越多
越不能敞开
阅读自己而不能
让我难以释怀
这情形和进入死亡相同
一次次走开
一次次回来
19、夜读
看见那么多，不该看见的
多想瞎掉 在黑暗中阅读
我不想借助光明 在黑夜中黑掉
我看到黑暗拥有万种
地狱是最黑的一种 我看到最黑打开
仍然丰富得，犹如万花筒
黑暗中，自有黑色的光明
在岁月中，我不断幽思远行
偶尔想起自己的身体
它是那么陌生 僵硬得
不象生灵
需要一点点唤醒 黑夜漫长得仿佛
拒绝和白天相见 两具肉体打开
需要互相翻阅 这时独立的肉体就是缺陷
黑暗中的温润和柔软 隐藏着沉沦的快感
我们不需要光 需要的是叫喊
一声叫喊，就把所有的思考掀翻
一声声的叫喊，把世界掀翻
在致命的高潮中，死亡隐秘地出现
这一次的阅读，是无数次中的一次
重复的阅读没有厌倦
我们在满足。世界在瘫痪
20、寻常的夜晚
这个夜晚，有人上网
有人在歌厅唱歌
在酒吧喝酒、在咖啡屋喝咖啡
在洗浴中心洗浴
当然在每个地方都有肮脏的交易
即使你的眼里全是玫瑰
从黄昏开始的雨一直下到夜里
一场小雨下得不温不火
象是回忆者深情、缓慢的诉说
象是多年的婚姻 单调、执着
用一个节奏来生活
妻看电视 吃苹果 嗑瓜子
隔着一道门和我说话
有一句没一句
工夫不大 她就安然入睡
这时候儿子开始手握遥控器
在各个频道之间跳来跳去
动画、广告、武打、古装戏
他都看得如痴如醉
但是什么也抵不过睡意
他决不放弃睡眠，在入睡前，
他捏住母亲的鼻子，制住她的鼾声
在母亲愣怔的神态中
他侧身而睡，藏起一脸的笑意
甚至在睡眠中笑出声来
这时候你问他话，他可以回答
我们本想让他睡得文雅
可是不出半小时，
他在睡梦中就把睡衣脱啦
一双小手不约而同的
放在小腹下面
好象那是一只小鸟，
不捂住，它就会飞走
他母亲说人的行为也有遗传因素
我只知道他有一点点的语言天赋
在3岁那年的冬天，
他说他的两个耳朵就象两块冰
除此之外，我没有特别的发现
连他自己都说除了吃，
他没有别的爱好
没有就没有吧 儿子，你吃好
这个夜里我一直打电脑
妻子睡前就催过，
半途中醒来也催过
让我上床睡觉
我们的争吵在生活中毫不重要
过后想想，
这让生活显得更热闹
一个从结婚就约定
不提离婚的夫妻
经得住更大的风雨
这个夜晚，既有闪电又有炸雷
但是雨始终是小雨，润物的小雨
当小雨进入我的诗中，
她和我的心相通
我怀念起乡下的生活
围着小火炉，和三俩知己，
在微寒中喝酒
或是在暖暖的炕上，搂着妻子，
静静地倾听雨声
看窗前的树在细雨和风中摇晃
看窗外的丘陵比夜晚更暗
象另一重夜晚在大地上睡眠
孤独的人自得其乐
一场雨陪伴
夜晚变成了抒情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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