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中獻計

星期三 八月 01, 2007 12:41 am

唐夫回忆录:

狱中献技

唐 夫

那是个让犯人出操放风的早上,看守所里十六间牢房全部打开,列行“恭”事,每间牢房里轮到值班的犯人把便桶,尿桶,空水桶提出去,放在一米多宽走廊外的屋檐坎下,依然遵令乖乖的关闭牢门。大家都静静的等候,禁锢从昨天的晚餐之后到今晨,长长的一整夜在几平方米面积的黑牢,到现在有机会出去见天,稍息一下,无疑是最大享受。更有要命的饿感,已经使人头脑昏眩。囚犯们竖立耳朵听取监狱长在他站在那原地的习惯位置高声呼叫:“一号出…,二号出……,三号……!”这下才心情激动,外表懒散,拖拖拉拉的依次出去,直到全部犯人都站到院坝操场,那老旧的三合土水泥地,边沿已有青苔,处处见到开裂或坑洼,整个地面象疮疤似的填补为各色拼镶。监狱高墙约四米,总体面积也许只有足球场那么大,被分隔为内外两层。外围是守卫人员住宿和菜地,犯人们辱骂他们为枪兵,当面是毕恭毕敬称呼班长,房舍外是另中层院墙。

一段时间的“严打”抓捕之后,需要几月时间牢狱才松缓下来,急速的公开判决和隐蔽判决(犯人喻为内判)的犯人已经遣送。大约半年之后,监狱长才想到恩赐我们早晚放风十来分钟左右,让有足够氧气的空间把我们那充满浊气的心肺适当的“稀释”一下,就急急忙忙把我们赶了回去。对于闷在黑牢整整一天的犯人而言,有风放,能把牢房里骯脏恶臭的一氧化碳吐出来,免得关瘪了会死在里面,无凝是更愉快的时光。每到此时,他会指定一个犯人代劳叫口令,有气无力的叫喊:一……,二……, 三……。随之而然,大家懒懒摔手,场地站满而间隔稀疏的囚犯们总是有气无力,饥肠辘辘的时刻,渴望监狱长大慈大悲的指令:好啦,开始端饭!

靠近监狱长踏足下边一块几米空地,那就是囚犯们的“餐厅”,出操前那里已经放有一排排铝制品的金属小盆,大小如人脸,犯人们叫钵。一位公安员的老婆长期在监狱做囚饭并养猪(匀部分犯人的食品给八戒分享,那是年底整个监狱为枪兵的供品)。早餐是小小的两块豆腐乳先放进钵,再将红毛(注)挑进停放在那“餐馆”的稀饭桶,由她舀起一勺勺倾倒进钵。而这样的稀饭是加有食用纯碱,以至于稀饭在钵里才不会立即便得像澄清湖。如果最后才放豆腐乳,稀饭上面就有一线红色线纹,那是豆腐乳随即下沉流露的游人之痕,比泰坦尼克号好些。

斜向监狱长站的对面是牢房的房檐走廊下,有个新进来的犯人被一位姓杜的红毛推头去发,囚犯从入狱的第一天,就得削掉三千烦恼丝,无忧无虑听从监狱长的指令。好比古代的兵卒需要刺青在面上额。文革中没有和尚了,街上谁要是光了头,很自然而然被当为囚犯在众目睽睽之下,应是一呼百诺,手到擒来不难。入狱剃头是每个犯人革面洗心记号,光光的头,别想逃跑。这模样的“广告”,古代称为髡刑,侮辱也。不过,坐牢又当是修练,光头算是跳出三界。那天从远远的院坝边缘看去,杜红毛剃头匠使用的推剪摇摆拖拉,连扯带拉,他一手按住人头,一手移动,坐矮的新犯人哭丧着脸乱加“哎哟!”连连。大家听着但不敢回头,监狱长看看那面,又把手抄在前面裆上,眉头皱了皱。

“嗨!听我说,你们谁会修磨理发剪?”放开喉咙的声音,这样用“嗨”开头的口吻是监狱长的禅语。

站在墙脚边的台阶上,监狱长偏斜扭着短短的脖子,河南口音从他浓重的口腔里吼出,院坝里放风的几百名犯人们都远远望着他,各自默默的摔手,没有声息。监狱里人才济济,各类专家工程师,技师不为鲜见,居然没有人举手应征。那是最具诱惑的招唤,众所周知,谁能接单谁就有劳动钵可吃,说起有“劳动钵”吃,在牢狱里是胜于中举的荣誉报酬,这念头兀显在我心里,让胃不那么凹凸难禁,是犯人的渴望。看看没人动静,整个操场气氛凝固。我举起手来。

监狱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只要犯人能干点监狱里需要的活,那他的那铝饭碗钵会有专门份量,送饭舀菜的人根据监狱长的指示,多加一瓢,这时候的钵会高耸得特别耀眼。对于犯人而言,这可比诺贝尔奖值价,尽管那时候谁姓诺都不知道,长期的饥饿令人忘记一切,吃到一点,吃多一点,就是幸运和享受。那时候的囚犯心情,面对世界选美冠军,也会目不转睛的盯住一碗冒出边沿的饭钵。所以,作为监狱管理人员,只要能从犯人身上取得的利益,无不就地取才。囚犯无不竭尽全力,以求延长吃到劳动钵的机会。狱中饥饿的人,比基督山对待那花巨款买鸡的银行家感受过无不及。有果腹的机会,令人贪婪的渴望。这次没人竞争,我还暗暗庆幸。

“嘿!你也行哟?”监狱长半真半假的对着我讪笑:“你干什么的?”“…….哦!机修钳工。好,好。我今天倒要看看你的技术。”说罢,他将手一挥,对操场的全体囚犯说“其余的拿饭!”于是,我原地站住,看旁边的犯人们一个个排着队列上前,依次将地上的稀饭汤钵规规矩矩碗端起来,万分珍惜,一双眼睛绿油油的盯了进去,小心翼翼的神情,已经视稀饭加腐乳为山珍海味。

所有的犯人都走回房间,监狱长招手让我过去,他的神情松弛下来,问我:“嘿,你说说看,怎么办,需要什么工具?”我把刚才旋转在心的念头说了出来:“一迭报纸,一片瓦,一把榔头,一小瓶菜油,一张窗口格大小的玻璃就行。”

他一听这些都好解决,将手一指地上还剩下那唯一的稀饭钵,让我端回牢房。
十多个难友关闭在一间二十来平方的号房里,大家沿炕而坐。这是个国民党时期的粮食仓库,现成的木板隔离地面略一尺高,进门直对一米宽的步行通道,左面是墙,右边是木板搭成的平面,离地不到五十公分,本是用于防潮。解放了,犯人越来越多,粮食越来越少,就改为“两全其美”的牢房。我所在的这小小的房间,抓捕最多的时候关闭过三十三人,那两天新来的犯人睡不到铺位,只有把大家的鞋铺地而睡,炕上已拥挤得无法摆平。那是每年十月一日前的大抓捕,那几天牢房里空气深感沉闷恶臭。谁要站近风门,就要遭到抗议。当然,不仅仅有巴掌大的风门,还有个高窗在里壁,横有一尺五,竖有一尺,牛虻一书理描写的牢窗几乎也一模一样。

当我端着早餐进去后,有难友问我,你行吗?有的目光似含嘲笑。隔壁牢房我的同厂难友唐玉凡(我车间的老工人,五级钳工,那时候我仅仅是个二极钳工,直到最后也没有升级),他那间牢房风门口有人伸出头在风门外叫我:“嗨!口表,你厂的这伙计说说重庆会磨这玩艺儿的不多,北碚地区也只有两名八级钳工,一名技师,还没敢手工磨理发推剪刀呢,你想骗吃劳动钵,要戴铐子的。”牢房只称来的单位名,如果你来自餐馆就叫你餐馆,来自粮食部门,就叫你粮食,我的难友有的叫商店,粮食,村民有叫蔡家(村庄名),845厂(国防厂名)。我也由风门伸出头去笑答:“老子要是不戴,你把你的钵给我拿过来,干不?”

这时候监狱长进来了,一声大吼:“嗨!谁叫你们在窜供哟,胆子大了哈!是不是?”一听到吼声,所有囚犯的头会闪电般缩进各自牢房。等他那一大串钥匙哗哗的响到我所在牢房,开了铁锁,监狱长往里面看一会,大家都不做声,看着他的表情,眉脸皱纹,眼睛象八字般分开下丿。他慢慢的对我一招手,我赶忙出去。按照牢规,我得走到廊下,与他保持距离,而他在走廊里,让我前面走到进门口旁边的一间空屋,这是监狱长临时审讯犯人的房间,里面只有一张桌子。那天连凳子也没有。

监狱长开了这门,示意我进去,他再关闭上锁,摔下一阵脚步声离开了。此时,像两块巴掌合拢那么大的风门口射进一束光柱,照在地面磨石,白白的一团,又虚又实,亮光中细密的粉尘状旋舞,看样子令人想到是撑着天堂和地狱的柱子。风门外是浩瀚的天空,从那里望出去,很容易想到曾在墙外的时候,自由的时刻,想到过去的生涯,一幕幕的记忆浮现眼前。为此,有的犯人就这样望得失去控制,望得发狂,渴望出去的心情,对于来临的什么问题都顺水推舟,希望早判决,就是劳改,也有机会见天。这房间空空的四壁,没有炕板,室中一张长条旧桌,桌上放有所有我需要的东西:菜油在小小的药品里,片瓦在报纸上,一块一尺长宽的玻璃,理发推剪在傍。一下,我觉得很安静,心情也舒适下来,干活能使人快乐,我怀做这样的体会,把目光集中在这些材料上。

于是,我将瓦片放在磨石地上,用榔头敲碎成粉,用手指扔来没有颗粒感觉,再拈撮起来撒在玻璃上,下面用厚厚的报纸垫平,玻璃才不会破裂。然后我用菜油调拌如浆,自己即兴发的研磨膏一会就成功了。因陋就简的成份完全不同,在工厂时我用盒装的成品工业研磨膏,细腻得近乎黄油,涂于油石即可。我的工厂车间设备中的送气开关阀,那是需用研磨膏修理风门,弥合度绝不差于理发剪刀。车间工人叫蹋风的接口平板。所以,当监狱长问磨发剪的时候,我一念就知道这活是轻车熟路。而唐师傅才调来我厂不久,对此他完全没有接触过。此时此刻,该我已经胸有成竹的施展技术:卸开理发剪推子,将刀压在玻璃上的瓦灰油泥,然后慢慢的推成八字形状,不时再加点瓦灰拌菜油。没有时间限制,我觉得轻松而自由,这里空气比牢房好得多。

整整干了一上午,其景过清,不可久居,我开始感觉无聊起来。最后,我拿起推剪想对纸轻轻一划,想象中林冲舞剑斩手巾的锋刃也不过如此了。 我得回牢房去同难友一块,更好打发时间。于是,我伸头到风门外雄赳赳一叫:报告某班长!

牢门打开之前,我悄悄将剩余菜油瓶装进口袋,带回牢房当作战利品。让大家享受,十来个犯人纷纷拿出勺子,每人分到如万金油盒盖容量般的生菜油,每人都立即倒进嘴巴,紧紧的闭住嘴唇,然后狠狠的,慢慢的拖了出来,那勺就比清洗之后晾干的还洁凈。一个个满足的脸色,喜洋洋的说不出口!有的问我修理好吗?混个劳动钵吧,我说要“疾锋而试”才知。

第二天早上,同样的放风时间,理发的杜红毛又来了,放风在场的所有犯人,都关注着送在推剪下的新脑袋,连呼喊口令的犯人也忘记了发声,那黑黢黢的头法像一团乱麻,乱耸耸的堆积纵横,这时候,只见杜红毛手持推剪,象推土机开垦原野,随着脑袋前仰后移,一条白白的无毛头皮,崭新露出,五官没有表情的紧张神态慢慢呈现出舒服享受的笑容,双眼开始瞇起来,就等进入仙境似的,也不知道大家的头颅都转向他来。监狱长也宽厚起来,不计较大家和他“一视同仁”,那张皱纹密布的老脸色,开始了和悦。

他高高一挥手,愉快叫道:“开始端饭。”

我是最后一个进牢房,端着的钵里稀饭又稠又浓,被大家目光死死盯住,“羡慕”二字刻画在众人眼里嫉妒的闪烁。

注一:被判处刑期在三年内的犯人,不送外地服刑,被留的监狱里做奴工,种地喂猪,搞小建设,只要监狱长一声令下,就蜂拥而上,捆绑打人。是奴才,又是煞神,因为凶恶,犯人们称其为红毛。

红毛者:红眉毛绿眼睛也,魔鬼而已。

人说祸不单行,福不双降,对我而言,这样的机会则是无独有偶。不久之后,我又碰到一次。

在牢狱,每天午饭之后,我们总要被枪兵吆喝睡觉。一年四季,天天如此。
那是个夏天的午后,我们都倒在炕板上,无聊中看做层层迭迭的瓦片老屋顶的蛛网与蜘蛛,等候慢慢入睡的时刻,突然脚步声串串,钥匙声哗哗,显得急不可耐。这声音直到我们牢房门口停住,然后是“哐荡”一声,牢房的门打开,睡在炕板上的我们都伸过头来看着门口。

是枪兵欧班长结实的身影挡住了阳光,他看着里面睡觉的犯人,用目光逐一扫射搜寻,当其停留在我的脸上,他眼睛一亮,用手一招:“口表,你出来!”脸色是那么和悦,一反平常冷冰冰的模样,好像我是他的战友一样。这天他的公安干警服外没有武装带及挎枪。欧班长叫欧华励,听老犯人说,他是这牢房所有枪兵党员中的党支书,职务仅次于监狱长,说不定暗中的权利更大,平常大家对他畏惧三分。以党治国的地方,党员自然而然的高人一等,谁不服气,就有霉可倒的。

我不知道他要我出去干什么,为之纳闷。但被叫了,不去行吗。我简单穿件外衣,套上长裤就出门随他而去。我走在长廊下面,矮他走的路面一梯,那是牢狱的规定,凸显被专政的样子。犯人是不许在走廊里横走。这时候的他靠我很近,没有敌人意味,更不怕我有阶级报复行为。边走边对我支支吾吾的说:

“我有个……,那个东西给你看看。”
“哪个、什么东西。?”我听来觉得奇怪,就笑问道,心里还在十五个吊桶,糊里糊涂。
“一根铁管管。你看了就知道了,帮我解决一下。”他那表情倒是虔诚得很。

我不再问,跟他走到监狱出口的铁门内,交接班的枪兵两三人在此闲聊。有的说非要送到重庆枪械所,那是唯一修理枪支的部门。另一个摇摇头说这恐怕不好办,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问题,大家都有点傻眼。这时候欧班长才拿出家伙来,哦!是手枪呀,一把崭新的五四手枪,已经没有弹仓了,扳机松松的不作用,汗流从他的头上冒出,他擦了擦,对那几位同行说别管什么,对我指指说:“别说那么多嘛,就让口表瞧瞧看看。”
随之转身过来对外,也把手枪递给了我。

这样的枪支我在电影里见到,在枪兵的手枪盒子里只有皮套外露。我曾经在工厂导有过一次基干民兵的训练,那是老旧的冲锋枪,单位从区武装部借来训练时候仅用半天就回收。这样的枪在文革里同学到给我说过他们怎么英豪的用在战场,文革里我没有参加战斗,没有摸枪机会。记得1968年我和弟弟随父母工厂里的重庆反倒底战士去成都,一堆如我们样的半大孩子,其中有个从庐州打了仗回来,拿着一把支驳壳枪在手里翻来覆去折腾炫耀,圈围的这群孩子都好奇的观看,任他洋洋自得,我的弟弟在场,那家伙持枪拿着这玩艺儿东摆西弄,看样子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我感觉不妙,就把弟弟拉一下,离开了枪膛的指向,就那瞬间,枪声响了,正好在我弟弟离开的空位射出,几米外的砖墙上一个深坑,我倒抽一口冷气。那是我对枪支唯一的,一次深刻感受。多年后想那镜头,还有心跳。

话说远了,现在的欧班长对我态度,以及旁边的几位枪兵看我弄枪,就像当年那群孩子对玩驳壳枪般的好奇。欧华励更是虔诚万分,聚精会神的眼珠盯来,就像剧院里看魔术师的演技。那是他马上要值班的时间,我D老爱把战士的第二生命就是枪支当为教条,作为书记,他应该是以身作则的模范,谁知偏偏这时候坏得不能用,把他急得团团转。原因是他擦枪时不知怎么弄掉了扳机簧,一块很薄的柳条般的金属簧片,我估计是在卸弹盒给卡住了硬拉造成的问题,他像只热锅的蚂蚁,同行的枪兵没有谁能解决。其实,那些家伙都是几十年玩枪的东东,一个个傻了眼。我过后想来真不明白。也许是上次我研磨了理发手推剪,一下小有名气,对这些农村兵 — 那年头天生的弱智外号者 -- 来说,认为有技术的人,就象今天的孩子们看待哈利.波特一样。

我拿过枪在手细细观摩,扳机松松的摇晃,垮垮的发声,半点弹性也没有了。可以想见,如果插入弹仓盒,根本无法将子弹推上堂。这枪成了废铁一块在手,沉甸甸的发蓝如新,确实毫无用处。我再一看,簧片长出来那么多,凭一般的手段根本不能解决。于是我我翻动枪柄朝天再看,细细揣摸,就明白了簧片的使用和安装的办法。谁我的手势,几个枪兵都在关注中,我却开始对欧班长讨价,笑说:“我可以给你解决,但是,晚饭怎么说?”欧班长一听,毫不犹豫,连连点头:“好说,好说,包在我身上。”我这下放心了,就开始指挥他:“那好,你给我找根铁条或螺丝刀来。”于是他跑出去找了个夹火钳,一把螺丝刀,旁边的几个枪兵不知道我要使什么法术。都围在旁边。于是,我把枪体翻身朝上,让弹仓位朝上,再将火钳的一棍插进枪膛,要欧班长用双膝夹紧枪身,固定好枪体,这下,我将簧片插进枪柄里端入口,再用螺丝刀前部扁平口抵紧弹仓口,慢慢将簧抬起半圆状,慢慢的移动螺丝刀后柄,当簧构成圆弧角度,随我的螺丝刀口的斜度滑进去,只听得叭嚓一声,弹簧复了位,枪栓自然有了弹性作用,用指头扣动扳机弹性自如。呵呵!这下欧班长高兴万分,连连对那几个枪兵说:“怎么样,我说他得行嘛!嗨,你们还说别瞎找,怎么样,这下不用送枪械所了。” 他一高兴,脸色居然红起来。随后招招手,送我回去,再开关牢门。这下,他又雄赳赳的挎起那枪来看押我们,必要时候,就用我修好的弹簧对不规矩的我们中的某人扣一下,就很麻烦了。真不知道今生今世,这辈子他这么来过一次没有。要有的话,我的罪孽就大了。唉!我仅仅是为了换点吃头,竟然不顾一切献出技艺。好比爱因斯坦把两颗“小男孩”送到了日本,成了他终生后悔的事。

之后,我又自我开释的想这问题,我不修这枪,总有人修,迟早远近而已,况且牢房的枪还有多少?我仅仅处理了十分之一,或者二十分之一。要是有人越狱,少一把枪对枪兵来说无所谓的。不过,他用这枪看押我们,必要的时候扣一下,就不是玩笑。当然,对求之不得的阎王而言,那算好人好事吧。而我的要求不大,拿命来换点食品,惑然间,不惜把自己或难友的生命当儿戏。这么想有点荒唐,他并非要我修了就立即对我或别人开枪的呀。我始终不明白这道理,但我丝毫没有考虑厉害关系就为他修理了枪,对吗?回到炕板上,我想想,觉得这逻辑有点奇怪。我为敌人修枪,以便装上子弹随时对我们发射。但牢房并非只有这只枪,我不修这枪,还有别的枪支源源不断送来,况且我修过之后,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更没有要谁的家属缴纳子弹费,我不过是遇机会,敲榨一点吃的。这么想,我就坦然了。

难友们不知我去干了什么,但闻到有浓烈的机油味,我说到为欧班长修了枪。他们笑说,嗨,早知道就通知我们,立即越狱,那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说这牢房不是一人站岗,更不是一层院墙啊。说说而已,我仍然倒在炕上,想到欧华励答应的诺言,饥肠的宽慰不久降临,那才是货真价实的满足,但究竟会给我什么奖励,我只有默默的猜测:最好给我一钵饭,或者一大碗菜,那是多么美妙的享受啊,谢天谢地,让我得到。

晚餐时候到了,一间间牢房的囚犯都出去然后端回了饭钵,那操场地上排列的钵一个也没有突出的,我随着大家的步伐,依列取到一份一模一样的晚餐。进到监房之后,我感觉上当了,欧班长如此变卦,真有点过分。整个下午渴望到此时的这点食物份量,一点都没有增添,我被愚弄了,有点晦气。这欧华励太不守信了,我心里恨得骂起来。 唉!大家都是菜板上的肉,是任人宰割的对象,我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算了吧,这家伙将来被雷打掉就行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天网恢恢。我只有这么暗暗咒骂两句,就随值班的枪兵在喊叫命令睡觉声中,默默的,闷闷的倒上床。

于是,晚饭后的三小时,到九点时分,我们都静静的躺在炕板上,谁也不许说话,那是违反监规的行为,给发现了会戴上镣铐,哪怕只有睁开眼睛,也得木然躺下,尽管无声的投入回忆中,或者膧憬对未来的猜测。从晚上九点到早上七点,足有十个小时的睡眠,再加中午的三个小时,成天的睡眠时间,对成人而言,那是太多了。但监狱长的考虑十分周全,多睡觉比较安全,有利于肠胃的吸收量减弱,大概当临时冬眠,节省吃喝之量,何乐不为。于是,我们每天得超时的睡觉,节省能源。监狱管理人员也轻松得多,就监狱长的逻辑而言,那是睡比站好,站比动好,动出轨的活,就有越狱的可能。况且这样的睡,是一种接近安乐的妙法,可让饥饿的犯人减少痛苦,把人的活动量减少,能消耗最低,腾出些粮食喂猪,让枪兵过年皆大欢喜,中的说来不错。犯人就那么躺着挨时间飘逸,枪兵皮靴踢踏的脚步声,时间一长,甚至那种声响会是哪个枪兵,就不言而喻知道。

就在我们躺下不久的时候,风门轻轻的打开,欧班长的脸出现,他轻轻的呼叫我,诡秘的神态:“口表,你过来!”我心里还在抱怨他不讲信用。慢吞吞走到风门口,只见一大碗有汤的南瓜递进来。

天!我简直想大叫一声,扑上去,端在手,只见他急忙关闭了风门,快速的脚步离开了牢房。

这时候我才明白了,这叫私事私了。他不敢叫厨房的给我加食,但欠了我的情就让他自己去弄了晚南瓜汤来,算是报答。

呵呵,我叫起来我的难友杨阿鲁一块分享这碗甜蜜的南瓜汤,与此同时,牢房不相信我修好枪的难友才不得不服气的听我们虎食狼吞的喉咙声音,不知何等的难受和羡慕。

2004/7/12 晚上两点,于芬兰。
2007/8/2 修改于台湾屏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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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nzig 5 - Blackacidev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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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beir Et Mourir Chapter 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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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turned To Your Mi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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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moured Bestial He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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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de On Ear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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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rcastra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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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crimae Mund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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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arstain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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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Revenge Of The Horned One (Part 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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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ghtmares Made Fle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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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r Away From Conform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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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Whole Lot Of Nothing (Digipa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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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chnophob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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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eper In The Heart Of Dysfunc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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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tal Machine Mus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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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lice Basta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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