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晓鸣的诗,说怀念
文/ 山城子
晓鸣先生早年曾插队四川省兴文县,知青吴家祠。知青不是职业,仅是一段短暂的内陆河。它喧嚣一时的流淌,给邂逅于斯的瘦弱青春们,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影响和影像。个中人的怀念就是非常自然的事情了,而且又不可能不深切。晓鸣先生的《怀念吴家祠》就是深切得让人鼻酸眼烫的怀念,欲罢不能的怀念,萦徊一生的怀念。
怀念,怀念,怀而念之。它本是不灭流光的辉映,潮湿阅历的晾晒,坎坷沧桑的回眸。它又是情感的丰厚积淀,思想的深沉升华,精神的高贵享有。这样的高贵享有,凡是慢长崎岖了人生道路,跌宕煎熬了绍光年华,扭曲挫折了童年天真的人才有。
晓鸣先生是这样的人,我也应当是这样的人,许多人都是这样的人。但赋之于诗,我仅是寄之于片断、零散、擦边,或朦胧惆怅初中,或依稀温馨中专,或忧烦痛楚决断,或挣扎生存冷暖。也忘不掉故乡的小河,县城的双塔,沈阳的北陵,忘不掉小河、双塔、北陵赐予一个农家孩子的零零散散或甜或苦的故事。更忘不掉给我爱的过世的父亲母亲,哥哥姐姐,姐夫们。我却没有痛切的深重的集中的抒发为长歌当哭的文学样式。但对晓鸣先生来说,至少于吴家祠他是做到了。
怀念的文学样式,最容易共鸣读者。因为,那是真情真意,晨昏不舍;那是亲经亲历,刻骨铭心。应是人生最旺的时段,最美的季节,却被历史裹挟到陌生,安置到坚硬,埋插到贫瘠,那些冷暖的日子,寂寞的时光,惆怅的夜晚,是怎样度过一片荒凉的生长?晓鸣先生都历历在目,切切难忘呀!
啊!吴家祠!那无名的小河,那小河里的鹅卵石,那青冈林,那林里的蘑菇、杜鹃鸟,那间昏黑的小屋,那屋脊上的小树,那砖缝里的蛇蜕……跳跃的音符一般,都朦胧又清晰、清晰又朦胧的跳入怀,流进念里来了。诗人就是在这些连贯又不连贯的物象里失去了什么宝贵,又获得了什么珍贵的呀!
失去的已经无法补偿,获得的又不可能丢失。
“傍晚,我裹着疲倦收工回来/ 瘫靠在门外,对着夕阳 / 凄凉地哼一支愉快的歌”。这就是徘徊在朴实行文下的让人且读且品的意蕴与情怀。那支愉快的歌也能哼出凄凉,是失去得太多太多吧?
“诅咒煤油和盐巴的紧张/ 评说邻村的红白奇闻/ 他们总称呼我“鸣儿”/ 我高兴,我是他们每家的成员”。这就是徘徊在朴实行文下的让人且读且品的意蕴与情怀。我不知道这样的插栽效果与毛泽东的初衷距离多远,但到底也是一份弥足珍重的精神收藏。也正是因为这,诗人才在这样百行的长诗中,倾心地讴歌人性,张扬善良。
“怀念同大队那些知青”、“怀念我众多的邻居”、“怀念那些同龄的小伙”、“ 怀念那些姑娘和少妇”…怀念…… 怀念…………段落排比情深意长,都是因为人性伴着善良生长。
“怀念隔壁小学的老师/ 是我朋友,也像保姆 / 我永远忘不了我衣服上的补丁/ 和我病倒时她们焦虑的眼泪”。这样动情动意、意动情动的困境窘境中的从体贴到体贴,丛体验到体验,无疑是流淌成血液在血管里,清醇成纯净保留在呼吸里了。
怀念!怀念!怀念——怀念里萦回着惨淡,也融合着幸福;撕裂着悲伤,也呵护着真情。怀念!怀念!怀念——晓鸣先生的怀念丰满而平实,遗憾而珍惜,不幸而庆幸,怨深而爱长。总之,怀念入诗,必以情取胜,单纯的情也好,复杂的意也罢,共鸣则是读者无法规避的事情了。尽管我比“老三届”年长一岁,没当过知青,却也是很知情的。
2007-4-15晚上于文化村
附:
怀念吴家祠
文/ 晓鸣
(注:吴家祠在四川省兴文县。我当知
青插队,在那里住了近四年。)
怀念是失去伙伴的孤雁
怀念是离开母树的落叶
怀念是被亲人抛弃的孤独
怀念是招不回来的游魂
怀念是山间的雾霭
总在早晨和黄昏出现
怀念你, 吴家祠
这怀念是没有声音的乐曲
是没有色泽的花朵
是没有温热的眼泪
是不会有人同情的愁苦
我怀念你,写下这首诗
却没有意境,没有韵律
只是些断断续续的话
等你在梦中再现时倾诉
怀念那条无名的小河
匆匆赶来,又匆匆奔波
一年四季,鹅卵石都在唱歌
晴天我听到的是忧愁
雨天我听到欢乐
现在,我什么都听不到了
它冰凉冰凉地,只从我梦里流过
怀念那些蓝色的青冈林
它是由我童年的幻想组成
春天弥漫着兰花的温沁
初夏遍地长着蘑菇
雨后,杜鹃鸟在叫着
阳光的碎片在青苔上闪烁
怀念那间昏黑的小屋
屋脊上长着小树,砖缝里留着蛇蜕
阳光从来挤不进这里
傍晚,我裹着疲倦收工回来
瘫靠在门外,对着夕阳
凄凉地哼一支愉快的歌
怀念那张笨重的小柜子
像一截空心的老树干
里面放着空油瓶和仅有的分币
上面堆著书,本子和马灯
我曾蘸着昏暗的灯光
写过多少真正的诗篇
每一首都装着一个叛逆的思想
和渴望舆绝望的交错折磨
怀念那些遗失了的岁月
那掉进水田的汗珠与眼泪
已在大脑里风化成琥珀
怀念那些曾使我痛苦难眠的事情
时间将要把它们忘却
我为此感到欣慰而又惋惜
怀念同大队那些知青
有着不同的年龄,相同的苦楚
命运把我们冲到这里
像徘徊在河湾里的一团泡沫
我们常横挤在单人床上
拍打着蚊子,感叹社会的沉沦
梦着离开这熟悉而陌生的山谷
怀念我众多的邻居
他们和他们的小屋一样
用质朴的泥土塑成
冬天里我总爱和他们围着火堆
在呛人的叶子烟雾里
抱怨工作队,运动,缺粮
诅咒煤油和盐巴的紧张
评说邻村的红白奇闻
他们总称呼我“鸣儿”
我高兴,我是他们每家的成员
怀念那些同龄的小伙
和他们对我善意的嘲笑
他们惊奇地问我关于山外的一切
同时教出我一双茧巴巧手
和他们在一起就是和自然在一起
现在我忘情的笑声
也是他们教给我的
怀念那些姑娘和少妇
她们和楠竹一样秀丽而粗野
唯一的装饰只是一根钢丝发夹
却是不可估量的能干和多情
她们放纵地惹我生气
还时常数落我的懒惰
但生气纵然如一地落叶
禁不起她们的笑声——那团野火
怀念隔壁小学的老师
是我朋友,也像保姆
我永远忘不了我衣服上的补丁
和我病倒时她们焦虑的眼泪
我永远忘不了她们啊
除非我能丢掉自己的影子
怀念那些忠厚的水牛
和那情感凝重的黄狗
怀念那牵人衣衫的刺藤
和那九曲回肠的小路
那梦中也闻得到的洋槐花
那再也尝不到新芽的黄葛树
怀念是孤儿守着母亲的灵位
是未婚妻等着已战死的丈夫
是旁人难以理解的凄楚
是不可名状的寂寞
就是它——这些诗句
被时间抛弃在荒野
倔强地长着,一片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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