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的翅膀

感 谢 死 亡

星期二 三月 27, 2007 3:11 pm




感 谢 死 亡


——司马策风



那年的11月
丹麦的白雪把时间冻得停摆
母亲的信 和飞扬的雪同路
将我的手冷烫
我如何能相信
上帝抛洒的白玫瑰的花瓣
冻结了父亲的灵魂

虽然 远隔重洋万里
还是从文字间探出了蛇信子
伤悲, 流毒入肝
五味开始卤煮心脏
眼中扭出一种犯罪的眼神
将霞光四射的得意纽成一根草绳

父亲
给了我两次生命
一个单细胞 从他
拷贝了我的模样
四岁时 水妖想招我做童婿
他及时扑来赶走了龙王
一个总是把很少的下酒菜分给我吃的人
一个让我跨脖子骑马的人
一个暴烈却又温和的人
一个外晾内热保温瓶似的人


又一年的12月31日,
傍晚的手机温柔的响起
姐姐高八度的声音
从太平洋对岸发射导弹
在温哥华上空狂飙降落
将这里冰冷的空气
震惊得碎片四溅

晚上,突发八年不遇的高烧
两床被子孵不热几个小小的鸡皮疙瘩
我不相信这是感冒
难道这不是母子连心
母亲眼中最后闪现的火苗
把积压的思念引爆成惊散的蝴蝶
从此,不羁的乡愁该如何招魂

母亲
这个总是问寒问暖的女人
这个时常给我披衣盖毯的女人
这个用她的手温暖我小手的女人
这个为了儿女 象老母鸡似的
敢于和老鹰般的男人战斗的女人
她有一双兔子般温和的眼睛
她有一张爱说笑话爱唱歌的嘴
哪怕她只拥有一只蚂蚁
也愿意分一半给需要帮助的人


父亲,我是你亲手捏制的陶胚
母亲,我在你的炉膛里煅烧成型
我的脸 我的皮肤 我的声音
就是你们 给我贴上的血统商标
如今 制陶人那里去了
热腾腾的窑厂成了凭吊的古迹


牙齿 一次又一次
活生生 被拔掉
从此 我的记忆
每每 风过齿寒
成年的孤儿,比之幼年丧亲
更多了一层悲壮的沉思

你们在时
总觉得你们很远
老想着万里之外的夕阳落山
你们在极目翘首我回家
你们走后
反而觉得很近
往日的欢笑如梦似幻
常播放剪接错乱的电影

你们就这样走了
一定是逍遥着过了奈何桥
跨上了白云
去赴王母娘娘的的蟠桃会
父亲 可不要贪杯喝醉
母亲 就少说几句 少拌嘴
你们年轻时
少不了筷子碰碗 叮当当
现在 就再莫搞“文攻武卫”

你们辛苦了一辈子
难得有这样轻松的时候
从此就别再操心儿女的冷暖
别再管儿女们的柴米油盐
你们来不及定居温哥华的乐土
就移民到遥远的银河边吧
永沐那无边的晴空艳阳
长享那不尽的福寿安康


为何人世间的一切美好
陶瓷一样轻易的就破碎
为何骨和肉
总会被血淋淋的撕裂
为何彩虹样的人生
只能由风雨来打卦
为何烟花般灿烂的生命
在闪亮后,就被黑暗一口吞没

刚出壳的黄毛小鸭
欢跳着,在父母身边歌唱
可是 我知道
要么,躲不过瘟疫或黄鼠狼
要么,躲不过主人的一刀
命好的 不过是餐桌上
被调料和厨师装点成金黄喷香的遗体
最后 在美食家瞻仰的眼光下
在筷子的挑拣和啧啧的赞美中
在酒饭的夹道欢送时
在胃里埋葬

无论人鱼鸟兽
都是同等结局
投生时 来路不同
消亡却是 万类归一
如此说来
人生的确美丽
人生 却又是
不断被毁灭的永恒的悲剧

生命无非是每个人都拥有的一个玩具
在最终被夺取之前
你可尽量玩得精彩玩得漂亮


为何我乐观平和,面带微笑
因为我知道
在苦难和幸福拉开两幅幕帘之后
人生这出戏将要打出哪一张底牌
因为我早已看见了上帝
在时光隧道的出口等我
我们将要穿越黑洞的走廊
飞到传说中的蓬莱三岛
因为了然 所以就坦然 欣然


感谢死亡
由此 我们知道
生命曾经如此顽强
没有凋谢的遗憾
何来盛开的光芒
感谢死亡
只有在有限的挤压中
才能将短暂的生命
爆发出无限的能量
感谢死亡
只因为黑暗逼近
我们才迫切的拥抱太阳
只因为亲人必然离去
我们才珍惜相互拥有的美好
感谢死亡
苦海疲惫的挣扎后
谁不盼能早日看见曙光
那就留下肉身去腐朽吧
让灵魂飞天去云游无疆

与其被恐惧羁押出境 悲悲怯怯
不如与上帝微笑握手 坦坦荡荡


2007,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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