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浦
海派的一次亲密接触
星期二 三月 13, 2007 7:19 am
上次回家乡，越剧王子赵志刚主演的《第一次的亲密接触》早已落幕。正在上演的是为纪念巴金诞辰一百的《家》，同时登台的还有话剧沪剧川剧总共四台《家》。时光真快，从前演大少爷觉新的孙道临现在只能演高老太爷。不可抗拒的历史规律，人人都在老下去。一晃，当年青春焕发的越剧王子已经年届四十不惑。
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巴金的《家》《春》《秋》激流三步曲。不喜欢软糯糯的大表哥觉新，不喜欢悲戚戚的梅表姐，甚至也不喜欢那所谓的革命派三少爷觉慧。内心抵制着不想去看。没有去看赵志刚孙智君单仰萍的《家》，想法子找了一合两碟的《第一次的亲密接触》，来来回回看了个够。
蔡智恒的《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开启了网络小说成功的先河。从印刷版的问世到舞台剧的上演，痞子蔡的《第一次的亲密接触》一次又一次地取得了莫大的成功。在越剧舞台上，由赵志刚来扮演Ｅ时代台湾的痞子蔡，不作第二人想。赵志刚演活了一个成功大学水利系研究生，称得起“一个是朴实无华”。
很高兴看到往日的红花奖得主赵志刚徐俊两人一主演一导演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取得极大的成功。巧得很，这两位一主演一导演都来自上海郊县农村，早先的梨园生涯都并不看好。有考官认为徐俊的膝盖有问题，以后练武功练不出世，他甚至于差一点进不了学馆。真是天晓得唱本地滩簧还要考究多少武功？亏得沪剧界元老邵滨孙力保，才有了后来沪剧界出了名的文武小生徐俊。赵志刚在越剧舞台上一开始并不是“水蜜桃”而是“酸柠檬”，原先甚至学的根本不是尹派小生，分派他学的是老生。即使后来演小生，也一直是Ｃ角。你看，竟然连Ｂ角也轮不上！改学尹派后自一出《何文秀》成名，方始崭露头角。听我曾在场子上当过舞美的表妹讲，尹桂芳起初最喜欢的徒弟是嘴甜貌美的另一位。后来傅全香劝尹大姐，“这小朋友人老老实格，心肠好，又用功。”这时尹派创始人才始把心思放在赵的身上。
赵志刚是敢于创新勇于创新的，他演出尹派代表作近代戏《浪荡子》，一曲“叹钟点”着实比尹老师好看。西装革履到底是男演男比女演男强。为此赵志刚得了红花奖。徐俊是敢于创新勇于创新的，他演出的《十打谱》连唱带做，唱功武功样样扎实两不耽误。剧中赵圣哥童子拜观音一个招式技惊四座。为此徐俊得了红花奖。到后来徐俊他主演新版《陆雅臣卖娘子》里“叹五更”以及《野马》中的翻桌子更显功力。
徐俊自香港海归就读导演研究生更上层楼。这次执导越剧《第一次的亲密接触》确是演而优则导，何况还是个研究生。他把沪剧《弹吉他的姑娘》里的伴舞用在越剧《第一次的亲密接触》里，手捧笔记本电脑载歌载舞的现代女大学生，化作厉鬼状张牙舞爪的凶恶病魔，麦当劳里跳跳蹦蹦的快乐伙计，充满了现代气息。充满了现代气息的还有场面设计，比如圣诞晚会新年晚会麦当劳约会海边奔驶的摩托；动作设计，比如阿泰双脚搁在写字台上，痞子高兴得在地板上打滚，三个小女孩勾了脚转圈跳“直升机”。特别有趣的是频繁出现的现代派词汇如“见光死”“星座”“当机”“恐龙”等等，一下子拉近了同观众的距离。再大胆地提出一项是充满了性感的话题，如“他为你画一幅写真画，也许你脱得一丝也不挂”，“要是爱喝雪碧，是不是就一身透明不穿衣裳？”，再加上服装的性暗示：女主角的无袖衫，显露剃尽腋毛的膈肢窝；出场时着的紧身裤，隐隐露出里面穿的内裤边纹；男主角套的休闲衫，微微看到胸前鼓起的乳头。如此等等，大胆而又刺激，更是拉近了同年轻观众的距离。或许诚如剧中讲的“令我飞扬的不是你的眼神，而是我一颗年轻的心”，越剧《第一次的亲密接触》确实吸引了大批年轻观众特别是年轻网民的心灵。
唱腔革新在《第一次的亲密接触》里尤其突出。未看之前，很难想象如何演唱那痞子蔡写的开场白“如果我有一千万，就能把楼房买下来。我有一千万吗？可叹，可叹，所以我还是无房产。”结果一开头就处理得极好，越歌融入了越剧令人耳目一新。类似之处还有“若说是网络真，怎又似雾里看花”的歌曲拖腔，特别是洒香水雨时男女两重唱“让我们铭记这一刻，让真爱永留人间”则完完全全是现代歌曲。女主角唱的似是吕派又非吕派，在临终时又掺进了王派，或者说是什么派也不是，而是一个越剧唱腔革新派！男主角本身唱尹派，但在介绍浪漫男子时第一段海边巧遇黑男子，唱的是陆派；第二段街上巧遇美男子，唱的是范派；第三段山中巧遇酷男子，唱的是徐派；第四段酒吧巧遇冷男子，唱的则是赵志刚最开始学的老生张派。不同的人物不同的流派，交待得十分恰当。
第十场“临终”里赵志刚的一段唱“怦怦心跳轻轻呼叫，飞扬啊你可知我已来到。你恰似小鸟依人在月光下，我要想让你飞扬重上云霄，重上云霄。－轻舞飞扬啊……。”，前四句干脆完全是沪剧唱腔，只有最后那五个字才切换成越剧的哭头但不设计为上扬而是下降。拿来主义既适合剧情需要又焊接的天衣无缝。你可以认为是赵志刚在唱越剧也可以认为是徐俊在唱沪剧。不要奇怪，当年上海滩文艺界第一场个人演唱会上赵志刚为孙徐春友情出演就是唱的沪剧《血染姐妹花》里那有名的诗句“海波浴日兰映红，美不胜收传古今。世间最是何物美，我道白鹭最迷人。白鹭白鹭莫离去，栖息绿岛享安宁。愿作海滩一堆沙，与君相伴共晨昏。”
《第一次的亲密接触》是徐俊和赵志刚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是越剧曲调与歌曲申曲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是地方戏剧同网络小说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是县级剧团余杭小百花与上海越剧院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是越剧王子和越剧新秀的第一次亲密接触。一句话，是海派艺术的又一次亲密接触。种种创新种种尝试，要说还有什么美中不足之处，唯一可说的是最后女主角去世后，设计由救护绳牵引升上天幕表示飞往天国成为天使，恐怕是个败笔。
对男导演男主演的极力赞赏之余，不能不同样极力赞赏女主演。《第一次的亲密接触》由余杭小百花的越剧新秀陈湜出演女主角轻舞飞扬，活脱脱一个Ｅ时代的女大学生。设想以上海的那些名牌花旦来替代她，凭直觉感到竟无一人能替代。看了小陈的精彩演出，笑颜如花如玉，哀怨如泣如诉，真当得起“一个是惊鸿落霞”。听说她调来上海后又在《家》里出演鸣凤，又不断地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去买票看一场这巴金写的陈旧沉重闷得煞人的《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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