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浦
儒林洋史——第三回：十月怀胎双亲得救
星期一 三月 12, 2007 3:56 pm
第三回：十月怀胎双亲得救
一部好莱坞电影，一部荒诞电影里的情节在现实生活中竟然同样发挥了作用。
电话铃次第响起。这一次不是纽约长途。
一个是校内电话，打到我的办公室；一个是区内电话，打到我家里。
电话预约的是今晚，两对两。
别误会，这不是老美流行的那种Double Dating。从华东大学来的君健和章怡两口子吃过晚饭要造访我家，同我们两口子商讨重大问题。
回家匆匆收拾了一下子，尽管是陋室空堂。有朋自三条街外来，同样也是不亦乐乎。我们都是住在原先意大利移民的旧住宅区，相隔不远。但是因为在校园里经常能见面，有事嘛也只要电话里拉呱拉呱即可，到家里相互拜访的机会很少。这大概也是已经入乡随俗了吧。
今天是什么特殊情况？他们到底有什么疑难问题？
我们两口子在国内时少不了给人“望闻问切”施诊搭脉。忙起来家里真是高朋满座，这一回也自信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晚饭对付过去，洗了碗筷锅台。准备好太太从国内带来的龙井，摆好水果碟子。在等候他们两口子上门之际，我情不自禁地又哼起解洪元在样板戏“沙家浜”前身沪剧“芦荡火种”‘开方’一折里解派的代表唱段：
壶中炼日月，笔下传奇方。
赛华佗，家住常熟迎春堂。
三代祖传名儿扬。
风痨癫膈疑难杂症，
妙手回春啊——指日可望！
没等我把那“指日可望”望字的拖腔哼完，电铃响了。
太太应声，把他们俩口子迎进门来。
在这里有必要把登门来做客的这一对做些介绍。君健和章怡是华东大学的同班同学，属于那种在校谈恋爱并且获得空前成功的类型。同学搞对象最方便的是时间机会，最节省的是时间金钱，最理想的是知根知底。尤其是同系同专业同班级，最后还一起留校一个搞教学一个搞行政。甭提有多美多幸福啦！
两人先后来南州大后也是相当杰出的一对。看到他俩的北美新朋友，无论来自祖国哪个省市，都会由衷地称赞他们郎才女貌加郎貌女才。拿我们两口子对他俩的评价是归结为一个封号：男女混合双打冠军！
这不仅仅是指他俩人才出众，学业优秀，而且包括他俩的社会活动知名度。本来华东大学是国内极有知名度的学校，两人都是一流学生留校优秀人才之选。本来在校内就是活跃人物的一对换了国家换了地方，仍然是活跃分子。还不单是活跃分子，本来就是领袖人物。君健做了中国学生学者联谊会主席，组织各类活动十分起劲，精力也充沛。当然也是因为足以应付老板有余暇时间的缘故。很难设想一个在老板的项目面前弄得焦头烂额的人会出任如此重要如此繁琐的职务。章怡则是山姆俱乐部会员卡的共享组合发起人兼会员卡保管者。大家都是穷学生，访问学者更穷，一张山姆俱乐部会员卡的年费要由一家人家来独自承担当时很难设想。而且那种大包装的商品销售方式也需要大家来分摊更为合适。什么事情都要有人挑头，章怡就是那种认准了绝不含糊勇于挺身而出的角色。当然保管那张会员卡以及年费分摊收费等杂务也当仁不让。
这种德才兼备愿意且乐意为人民服务的精神可不是小菜一碟，尤其是在国外。很多学生学者难以达到那种高度，原因多种多样。有夫妻不是一个档次的，比如一个攻博另一个端盘子。不是说那一位知识水平不够，而是由于种种缘故一时间只能到餐馆去藏龙卧虎。有夫妻英语水平相差很远的，即使都在读学位，一个较顺当一个显得十分吃力。有夫妻机遇运气差老远的，一方对另一方爱莫能助。就是后来在国内极有知名度的李银河王小波那一对，当时在他俩就读的匹兹堡大学，也赶不上君健章怡在南州大那样有名气。原因是很明显的：李王他俩攻读的社会学并非匹大的第一流专业；文科学生在那儿不及匹大的主流工程生物吃香；两位后来虽然在国内分别以“他们的世界”和“东宫西宫”驰名，当年在宾州却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儿；大龄学生不够活跃未能成为圈子中心等等。尽管王小波最终被好些人认为若是长寿必是诺贝尔文学奖中国大陆得主的最佳人选，可惜在北美的当口任谁也没有能看出来。总之像君健章怡那样雌雄双剑珠联璧合，是极难得的一对博士生。
泡好香气四溢的龙井，切开四个黄橙橙的橙子，话题急转直下，挑明主题。
我们碰到了一个难题，今晚特地上门请教。
请教不敢当，我说。
也就是多四双眼睛两个脑袋吧，我太太帮腔。
情况在君健和章怡两人相继介绍相互补充下逐步明朗化。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办？
怎么办？这答案在俄罗斯大文豪车尔尼雪夫斯基的长篇力作里也找不到。
看来，当初你们贪省事省力，才有眼下的困境。
就是，可谁能想得到他是这么个人啊？
这个“他”是君健章怡的共同老板：斯蒂文 秦。
秦教授来自香港。在男生前辈积极地前往机场接女生后辈的班机后娶了个台湾太太。太太给他生养了一双儿女。自己谋到了终身教职。小日子应当说其乐融融。可是在拿到终身教职后，日子每况越下。太太不得不外出打工，支持两个子女上常青藤的愿望也落了空。
终极原因在于秦教授的科研经费不断紧缩。秦教授名下现在只有这两位来自中国大陆的博士生。一般而言，男女双方一方已经出国，马上会给另一方寻找来美的出路。尤其是同学同专业的，往往在本校本系与别的教授拉关系寻机会。华人教授又往往是首选。秦教授跟好多其他教授一样，自己不会干活光接不干可是识家。就像搞管理的懂得招收好雇员，做教师的知道谁是好学生。在先就承诺给配偶寄发I – 20，目的就是把这一对都霸住在手里。君健章怡觉得是好事，多省心啊！两人同班同窗同惯了，根本没有警觉到有什么危险性。
我开玩笑说：这样你们俩就成了拴在一根线上的两个蚂蚱。
就是啊，现在他找上关系有人要用他，可秦教授居然不放！
这所谓的“不放”就是不让毕业。在美国攻博是没有年头限制的，故而有“八年抗战”的戏昵之说。国内却不是，一刀切！三年毕不了业，导师也着急。这跟大学生读本科一个样。在这儿可不是，一个博士生读得出读不出是你自己的事。有通不过资格考试的有完不成开题报告的有导师不让提交答辩申请的。君健遇到的就是最后一种情况。
他竟然说，你看清楚了吧：你有签字的这个开题报告是很大很大的一个Case。你根本做不完，怎么能让我同意你答辩。
章怡气愤地复述秦教授对君健说的原话。
情况很清楚，君健上了套！
当时还以为老板重视，目光远大，勇挑重担，前途无量。秦教授要靠手下这两员干将做完够好几篇博士论文分量的科研，才可能把日益萎缩的课题申请打开几个缺口。尽管秦教授已经是终身教职，仍然要争取到足够的科研经费才有他在系里活得舒坦。在美国，一切的一切归根结底都是用金钱来说话。比如像化学系里的一个高分子化学副教授，没有科研经费来源，上了好多课程带了好多实验教学量繁重不说还被研究生背后唾弃根本看不起他。如果谁有大笔大笔的经费，不光给系里校里争光，而且对学生来说也是脸上满面生光。至少日后申请“国家利益”的移民优先就占了先。就像生物系的那个女教授一下子拿到半个百万美元，手下的一个个研究生博士后无不欢欣鼓舞——工钱会上涨，队伍要扩大，哈哈哈哈哈，大家笑哈哈！
章怡告诉我们，她还几次上门想通过师娘迂回曲折地打开一条道路。
这种办法显然行不通。在北美，你就是拼命爬上司也没用！也不可能一屁股坐在他家门口赖皮不走。
这儿是一个个独立的小单位，没有校一级压系里，或者抬出系主任来压教研室的状况。何况你一个无根无攀两眼一抹黑的学生，还怕你飞上天去！
一个教授就是一家饭店；一个华人教授就是一家中国饭店。这是我太太对他俩说的一个比喻。
嗨，你说的对极了！秦教授他们就是抠门！
同在华人教授手下的这一对回首过去一致同意。
饭店老板管的是招徕顾客进原材料收费送客。真正干活的是躲在后面的厨师，可谁也看不见到底是哪个厨师手艺精到。名和利都归老板啦！不少中餐馆又特别喜欢压工资，不替你交税，自己偷税漏税，把大把大把的票子成捆打包藏在床底下，后来又发展到全部雇用老墨来洗碗。理由是洗碗的老墨不会抓紧一切可能的机会瞎聊天，因为单个的他跟其他华人谁也说不上话，光干活不吭气真够得上劳模水平！
情况明朗化，问题很辣手。
就是明儿一早装疯卖傻也太迟啦，明明你有的是油水可榨！
要不了，蓄意诱惑，反过来告他个性骚扰，也不行。
真要拆了庙，和尚又得重新找地方落脚。
总不能像卢刚那样，拿把枪把他干掉！
哼，恨起来我真的想那么来一家伙！多痛快！
很抱歉，我们也帮不上忙。
空洞洞的安慰话也不用去多说，也不用在这儿多写。
没有结果。没有办法。就这么熬？！
百思不得其解。
过了好几天，日子无聊加上无趣。正好城建系的小李送过来一盒录像带，早点收工回去免费享受享受。
这是一盘从录像店租来的喜剧片子：魔鬼的食品。
不是什么汤姆克鲁斯汤姆汉克斯朱丽叶罗伯兹等的大明星杰作。可能属于那一类租费便宜租期较长的电影片子。学生圈子里租了以后相互转借充分利用用足时间是常有的事。
片头字幕，镜头拉近，淡出淡入，场景转换，电视台的女主持人痛哭流涕一筹莫展，魔鬼在背后在当面对着她狂笑不已……。
这是一部荒诞片。苏珊出演一个富有名气极受欢迎的电视节目女主持人。忽然她发现自己面临一个困境：人到年龄容易发胖，爱吃贪吃引起发胖。体形确实是一个公众形象的本钱！否则人气下降，弄不好还要炒鱿鱼。如何能够控制体重体型，成了她的一块心病。这时候魔鬼出场了，魔鬼承诺她能够尽情地吃随便什么她爱吃的东西，巧克力也罢，冰淇淋也罢，总之吃什么都不怕！她的体重将始终保持在理想的范围。这该多理想啊！正是梦寐以求的好事儿。
当然，天上不会掉下免费的午餐。什么都是要有交换条件的。魔鬼的要求很简单：到她满意她的体重状况并且继续保住她的首席主持人地位若干时间之后，他将要来拿走她的灵魂。如果签约后有朝一日反悔，他也将要求她付出灵魂做毁约的代价。
女主持人心花怒放，哈哈，吃什么都行！也确实吃什么都不胖！可过了一阵子，鲜花名誉的光辉陶醉之后，她终于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犯了一个特大特大的错误。不应该把灵魂出卖给魔鬼。可惜，已经太晚了！在这样一个契约世界里，“A deal is a deal”。
魔鬼约定要来收取她灵魂的日子一天天地逼近。可怜的女主持人以泪洗面，还得在镜头面前强颜欢笑。这内心的痛苦让她的一个追求者看在眼里。一番追问后真相大白，这个勇敢的追求者和她一起到魔鬼那儿要求修订契约条文。注意是修订契约条文，不是毁约！
修订内容是魔鬼宽容把收取她灵魂的期限推迟三个月。到时候他愿意把他自己的灵魂一并交给魔鬼。三个月的时间换得买一送一的结果。魔鬼高兴坏了，这么便宜的交易！双方（实际上是三方，有新参加的第三方）再行签约。新的承诺新的要约结果是新的承诺新的条约成立。魔鬼高高兴兴地走了，她和他也高高兴兴地回了家。
三个月的时间没有到，她俩就取得了胜利！
胜利来之不易。他俩努力的结果是他使得她怀了孕！
孕龄妇女怀孕这一自然的结果，上帝的恩赐，腹中的天使，使得她的体重突破了契约上的标准。孕妇的体重现在不再是一个苗条女郎的理想体重。魔鬼的食品再也不能起到作用再也不能保持她的体型！
魔鬼违约！契约失效！
结局大家都能够想象得到：有情人终成眷属，再加上一个宁馨儿！
十三寸韩国出品的金星牌电视机屏幕上打出了剧终的字样。
一丝灵感像电光石火般地闪现。
怀孕？！
保护孕妇的权益！
魔鬼被孕妇打败！
马上打电话，马上送货上门。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第二天在教学大楼走廊上，碰见他们俩，大家会心的一笑。
录像带还掉，就等着看魔鬼的契约失效。
花样年华，只要不特意防备，开花结果是意料之中的事。
过了一个月，检查报告出来，特大喜讯！
大概章怡的腰身肚子属于那种特显的类型。反正不跟有的妇女怀孕后不显山显水那样。据说有的女中学生甚至于把新生儿生在厕所里，大家才知道她十月怀胎。章怡的身材特争气，不多久，就挺着个大肚子进了秦博导的办公室。
怀孕的事实任是谁也看得出来。明眼人看不出来的是大龄产妇患有遗传性高血压，还加上家族难产史的恐怖。在这儿童就是天使的国土上，最受重视的是人，人里面数婴儿幼儿少儿。现在在这儿，就在你面前摆着一个胎儿。
秦教授，你看着办吧！
耽心孕妇精神受刺激，担心会引发什么可能引起孕妇不适甚至流产子癇的严重后果，尤其是秦太太赶紧敲边鼓的作用，栏杆升起，大门敞开。
不仅仅君健得以顺利毕业，连得章怡也赶在生产之前答辩完毕。快足月的孕妇答辩格外顺当，坐在下面的答辩委员会委员都希望这毕业答辩快一点结束。
祝贺的电话打过去。
怎么样？这孩子是你们的福星，是吧？
我们已经离开南州大，打的是长途。
电话那头笑得合不上嘴。
学业，工作，家庭，过一道绿灯又是一道绿灯。
君健和章怡两个高材生并非是自己不争气，毕不了业。遇到的毕业障碍竟然要靠一个胎儿来帮助取得突破，也算是一个天方夜谭吧。
而一个来自功成大学的博士生可是自己不争气，毕不了业。那么，他又是如何找到突破口的呢？
读者诸君，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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