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

岚姐，我的同事，年长我几岁，一个办公室共事好多年了。岚姐是全局公认的大好人，善良，贤惠，心灵手巧的。和公婆住在一起，日子并不宽裕，对公婆更是孝敬有佳。提起岚姐，没有不竖大拇指的。
　　岚姐，不惑之年，身材有些发福，目光中少有女人的那种灵气。我甚至没有看到过她真心地笑过。她的笑里总有些滞木，表情也有些僵硬。不像别的女人，每天老公啊孩子啊说个没完。
　　一日，我看到岚姐正在看一本名字叫做《吻》的书。我打趣地逗岚姐：
　　“你的书好看吗？”
　　岚姐放下书，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然后就低下头，怯怯的说：
　　“你知道接吻是怎么回事吗？”
　　“这个……”
　　我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才好。
　　这是个比较敏感的问题，恐怕没有人能说清接吻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它在比较亲密的男女之间是可以交流和体会的。同性之间，似乎说不明白吧。
　　我继而问岚姐:
　　"你家老高没有和你接过吻吗？”
　　“没有……”
　　“吻过你脸吗？”
　　岚姐还是摇头。
　　“那你们这么多年夫妻都在做什么……？”
　　一阵持久的沉默。
　　打那以后，我就知道了为什么岚姐永远是一张木纳的脸。
　　后来，风言风语地听说岚姐丈夫老高有了外遇。那个女人比岚姐小很多，长相不如岚姐，但是神气却高于岚姐。
　　岚姐去找了她，那个小女人似乎预料到岚姐的到来，没有任何的慌张，相反，还挺沉得住气的。
　　“请你离我丈夫远点……”
　　那小女人瞥了一眼岚姐，没有作声。
　　“你想怎么样？”
　　那小女人忽地站起：
　　“你家老高说，他喜欢我，爱我，他吻了我，我们还那样了，我也爱他，我要和他结婚……”
　　那个小女人再说什么，岚姐都记不清了。本来她去找人家理论，人家却理论了她。
　　岚姐从此更加忧郁了。他的丈夫老高没有吻过她，却去吻了别的女人。
　　岚姐提出离婚，老高什么也没有说，从此就消失了。剩下岚姐，孩子，还有老高的父母，岚姐还像从前一样，照顾着一家老小。
　　又过了大约两三年吧，岚姐突然接到电话，说老高住院了。
　　老高得了重病，肝硬化晚期，已经开始腹水了，肝脏严重萎缩，生命进入倒计时。
　　从此，岚姐开始了漫长的护理过程。最初是住院治疗，过了一段时间以后，因为没有人帮助和接替岚姐，岚姐每天要照顾他打针，服药，吃喝拉撒睡。还要往返于家和医院之间做饭，送饭。终于拿不下了这繁重的体力劳动，后来就回家治疗。一样是打针吃药，只不过是大夫到家里来用药。岚姐就不用来回跑了，晚上还能小睡一会。
　　岚姐再没有见过那个小妇人，岚姐也没有问这几年老高在哪里生活，和谁生活，老高对此也只字不提。
　　老高在床上又躺了三年，人周人放的。岚姐偶尔来单位取她那点可怜的工资，这时的岚姐已经像干瘪的黄瓜一样，更没有生气了。
　　老高最后的日子里总是拉着岚姐的手，并不说什么。临死之前，示意岚姐低下头，岚姐以为他要说什么。她并没有听到老高说什么，只是觉得老高的冰凉的嘴唇吸在她的脸上。
　　老高临死的这一吻。想表达什么呢？是自己曾经对不起岚姐表示歉意？是对自己生命如此短暂给岚姐带来的不幸表示遗憾？还是在生命最后阶段岚姐给予地精心照顾表示感谢？这一切，随着老高的离开，就永远也没有了答案。
　　又过了一年多，岚姐恢复了许多，脸面上不像从前那样灰土灰土的，但是眼神里仍然充满哀怨。
　　有人给岚姐介绍了一个对象，是个老干部，老伴去世三年了，比岚姐大十几岁的样子。岚姐开始不想找，后来经大家规劝，也就同意和老干部正式相处了。
　　渐渐地岚姐一天天在变化，脸色好起来，眼神活起来，表情也自然起来，穿衣戴帽也新鲜起来……
　　这么多年，我终于看到了一个崭新的岚姐。
　　岚姐也开始讲一些生活当中快乐的事情了。
　　一日，岚姐趴在我耳边，幸福而又羞怯的说：
　　“我知道那件事是怎么回事了……”
　　“哪件事？”
　　“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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