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浦
刘姥姥三返芥豆村(下)
星期二 三月 06, 2007 9:54 am
(末集)
隔了多少年,这一次刘姥姥又回到了芥豆村。
重又回复到静悄悄地进村,也不知道搭的什么车。不听鸡叫,不闻犬吠,不见人影,不掀波澜。树洞洞里的猫头鹰只知道这一趟回来的是一老二小三个人。
板儿睡在小屋炕上,没有声响,该是睡着了吧。刘姥姥和巧姐儿做伴躺在大间的炕上,巧姐儿一头捂在刘姥姥胸前。刚认了不多久的姥姥轻轻地拍着这干外孙女哄她早早入睡。
夜阑人静。四下里黑洞洞的,没有半夜鸡叫,没有鼠窃狗盗,连猫头鹰都该闭上眼打个盹了吧。就刘姥姥一个人还大睁着双眼,看着顶棚,怎么样也静不下心来,更不用说睡觉了。
这两天来的事情像村头田野里的麦浪一样一拨一拨翻腾过来翻腾过去。
消息不好的紧。贾赦贾琏统统陷入人命官司,还不只是一条!石呆子鸳鸯张华尤二姐尤三姐都牵涉抖搂出来。连带王熙凤弄权铁槛寺引发的张金哥等两条人命因为用的是爷们的拜帖,即使凤姐死了也不能一死了之。望死人身上推也没有用,照样是爷儿俩个的罪责。查封抄家自是必然的结果。
火烧眉毛,刻不当缓。
“快去找板儿来,让他跟我一块儿去京城!”
“板儿跟隔壁镖局子的武师早不知上哪儿的庙堂拜法师练武术去啦。”
“嗨,你看这当口?!没人陪着,难不成我就一个人去?!”
再另找一个伴儿。刘姥姥回转身来进了房。
“青儿,你不是老说总带哥哥去吗,这一回姥姥就带你去!去见识见识那些宫殿式的屋子嫦娥样的女人。省得让人说我姥姥重男轻女偏心眼。快去换身衣裳,快!”
一老一小搭着小四的车连夜赶进京城。
先到倪家老二家歇脚。
“已经动手了!”醉金刚是一脸的沉重。
“哎,二爷,咱们能不能想想法子,先让进去看一看动静再做道理。就是抄家,有远道来的亲戚也不让教见一见?!”
“这倒也使得,让我想法跟门口的把总挂个钩,说一说,给个人情。”
“是啊,是啊,你老费心。”
第二天一大早,一行四人动身往荣国府来。
大门还是那扇朱漆大门。门口贾府那些先头或站或立或坐或靠挺着肚子神气活现的爷儿们都不见踪影。换上了一拨是从衙门来的兵丁。
倪二见了一个当官带队的模样,上前搭腔。两人转过墙角也不知说了些什么,那头儿回过来挥挥手,倪二就招呼着刘姥姥和青儿进去。
看来醉金刚有门路!刘姥姥定一定心,踏上前来。
“这位爷,多谢了。”,礼数恭敬,先道过万福。
转过身来再对倪二:“我们进去看亲戚,远道而来,万一着一二个时辰出不来,要是爷换了岗,咋办?”
看上去活塌塌一个乡巴佬,还是个两截穿衣的女流之辈,却不料倒是个有心人细心人。
兴许允应了好处,那当头的倒也痛快。怀里掏出个物件,他接口就说:“没事,拿上这两块对牌。一块牌子一个人,什么时候出来都行。只是不能过夜,千万记住。明儿个就换牌子,花样记号不对,倒是不管用啦。”
“知道,知道。”一叠连声地应承。
与倪二小四约好晚晌前来接,这一回刘姥姥领着青儿三进荣国府。
今非昔比,满目凄凉。不要说刘姥姥有种面目全非的感觉,连得青儿都感到与想象中的样子差得太远。房子是高大神气,就算是比成像皇宫那样辉煌,也必定是末代皇帝净等着素服投降或吞毒上吊,一幅山河破败的样儿了。最明显的是人!人人都还穿戴的有模有样,跟戏台上的服饰差不离。刘姥姥还看得出那些女人插头上的首饰插的满头都是,就像准备随身带着首饰箱逃难。青儿这下才看得眼花缭乱。今天进京城,不比通州,更不论芥豆村。自己特意穿了件最得意最称心最值钱的衣衫,心想不敢让京城的妞们叫比了下去。来了一看,才知道天外有天,哪里比得过去?紧跟着姥姥只敢多看不敢多说,更不敢拉下一步路。
找见了平儿,见她已有了明显的身孕。刘姥姥也顾不得与她多加寒暄,单刀直入直奔主题。先不忙找巧姐儿来见面,开口就问事情会糟到何等地步?
平儿未曾开言涕泪交流。边拿个手绢擦着边抽抽泣泣地说:“姥姥,你倒来看我们了!唉,不要说起,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二爷是不得回家的了,内里又没有一个正经人!”
“抄了家就算完了事,还是再会怎么样呢?”这些官府的花样刘姥姥着实是不懂。
“看定什么样罪,才知道家眷宅口何等样处理?”
“那,最糟糕会咋样?姑娘,你不要怕担心我经不住,照实讲给我听!”
平儿往两面看了看,打发小丫头去厨房准备点心午饭。刘姥姥心里有数,也不客气,就叫让青儿跟上小丫头先到厨房打打牙祭。
等人都走空了,平儿方压低声音同刘姥姥说:“有参与爷们的事儿出了事的,管家童仆一样要治罪;即或丫头仆妇没事的,免不了变卖做奴才。只是有一件,做女人最可虑最不堪的是卖到那种地方去。老太太娘家的史姑娘,听说倒了几回手,最后终究就落进了那火坑里。”
不用明说,刘姥姥也知道“那种地方”是何等样所在。
“巧姐儿呢?我好不容易得进来走一遭,得赶紧让我见见!”
刘姥姥边说边掏出那支凤钗给平儿看。
“啊呀,这不是二奶奶的东西!原是金陵王家我老东家给二奶奶的陪嫁,让她又带回金陵去的。怎么?二奶奶给了你?!”
“可不是二奶奶让我教来搭救巧姐儿的,这就是个凭证!平姑娘你怎么样也想不到吧,二奶奶认我做干娘,就为的是要我认这个干外孙女!”
“姥姥,不要说二奶奶信得过你,我自个也信得过你!听兴儿回来说过,二奶奶临终前在通州就遇见了你,还都亏了你!”
“眼下,有啥法子能叫巧姐儿逃过这一劫?”
平儿摇摇头,叹口气说:“贾家王家都指不上!老太太娘家败得更早,亲戚朋友一个比一个躲得远!再加上我名不正言不顺的,即使过把月生养了一个儿子明面收了房也只不过算个姨娘,何况你看着这又出了事。不要说这姨娘八字还没有一撇,就是有了那个名分也使不上劲啊。”
“我这趟来,昨儿个听说荣国府那边老爷太太没事,不找找他们?”
“早找过了。姥姥你有些日子没来,这里变故多啦。宫里娘娘死啦,老太太死啦,林姑娘也死啦。宝二爷出了家,政老爷不管事,现在是环三爷当家。太太自打王家垮了二奶奶休了后就一直奄不济济地病倒着。环三爷他们母子俩恨得二奶奶直咬牙,还能帮巧姐儿?”
“不是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二奶奶娘家呢?不能想想法帮帮忙?”
“那王家更不用提起!打老爷子死了之后小的越发不争气简直不成个样儿。舅老爷本不是东西,吃喝嫖赌没一样不在行。就说嫖吧,嫖了妓院嫖书寓,不分男的女的腥的臭的全要上!打量别人不知道,可二奶奶搬弄到娘家的那些家私都是我给经手的,到头来都来个死无对证翻脸不认人。真正是个“忘仁负义”的人,他的名字可巧就叫王仁!”
“我再来想个法子,先上那儿的姑子庙躲一躲。原先那个女皇武则天贵妃杨玉环不都是那样干过。反正带发修行,躲过这一阵风再回俗不就得啦!”
“这法子我想过,也办不通。那东府里珍大爷的亲妹子四小姐就为的躲灾避祸,带发修行做了姑子!看她那孤僻性子,不像想回俗的样儿。栊翠庵原先当家的妙玉出了事,现已经叫惜春师太给占了位子。那儿容不得人再去避难。水月庵也不行,本来事儿就多,最近那贾芹的名字都上了帖子,什么西贝草斤的,闹得沸沸扬扬。哪能去得?馒头庵名声早就不好,现在急切间上哪儿去找妥帖的庵堂去?再加上我们这位小姐性子最老实,几曾有一星半点像了她娘老子?没有人守着孤单单一个人上尼姑庵子里怎么叫人放得了心!”
“不是说东府里蓉大爷自己分家单过,也逃过了年晦月灾?!让他给想想法子,行不?”
“千万别指望他!二奶奶的事就出在他身上!这位蓉大爷可是个不要脸的,史大姑娘进窑子的事儿就是从东府里传过来的,说不定他就去嫖过!巧姐儿送他那里去,还保不住先就被他糟蹋了呢!”
“看我!可是老糊涂啦,竟忘了这档子事。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嗨,光顾的着急说话,先让我坐下喝口水再想想。”
静悄悄了一阵子,只见刘姥姥一拍大腿舞着两手直蹦起来:
“想见着,不是有一出戏?叫啥子"狸猫换太子"。还有年前听的鼓儿词,真假巡按大人,一个金印一个蜡印,一个眼错不见,就楞给换了个个!”
“咋换?跟谁换?”主意是好,但是平儿仍不免疑惑。
“我有了主意!别着急,等我们定定心神先吃了饭再说。”
猜不透,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平儿也不想多问,从门外叫过一个小丫头,让厨房把翻开到屋子里头,再教把巧姐儿也喊过来一并见客陪客。
等巧姐儿过来,平儿先解释了一番原由。巧姐儿她也记起了自个名字的来历,那是娘在时常提起的一桩故事:这个正好,就叫巧姐儿。这个叫作‘以毒攻毒,以火攻火’的法子。姑奶奶定要依我这名字,她必长命百岁。日后大了,各人成家立业,或一时有不遂心的事,必然是遇难成祥,逢凶化吉,却都从这‘巧’字上来。
等到刘姥姥把她母亲留下的凤钗插在巧姐儿头上的时候,那看似木呐的女孩子竟还自发地低声喊了一声:姥姥!一下子刘姥姥心里咯噔了一下,弄得个积世的老虔婆眼圈儿也发红起来。
边吃边谈凤姐的通州结局,丧事,坟墓等琐碎杂事。又说了一通开姥姥饭庄的经过和这几年不得上荣府的原由。
饭罢自有人收拾残局。刘姥姥对饱吃了一顿的青儿说:“闺女,你看这儿的女孩子们细皮白肉的,打扮得多俊俏!想不想让平儿姑娘给找几身衣服来挑着换换?”
一听这话,青儿喜不自禁。巧姐儿立起身来拉着青儿的手就要去她房里挑选,平儿她却只觉得眼前一阵发晕一阵发黑!
等两个女孩儿家走了以后,平儿看着满脸肃穆加镇静的刘姥姥,望着她深不可测的眼瞳子,也十分平静地问:“你老有了决断?”
“没事!只有把她带在我身边了!”脸上一面孔正气。
“舍得?!”还是有些挂心。
刘姥姥知道平儿问的是啥。
“我也只能把她托付给你了!”
“姥姥,你快说,还有什么话交待?”
“狸猫是狸猫,太子是太子。姑娘日后别混了,千万记住!”
相对无泪,默然无言。
青儿打扮得焕然一新,顾盼自然神气地出现在平儿房内。
“喜欢吗?”
青儿笑笑不响,只是低下头来弄裙带上的玉佩。
“真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这句老古话一点不错!”平儿帮腔。
“让平儿姑娘再找些首饰来装扮装扮,也叫我们开开眼界。”
平儿带上青儿去了后房。
“过来,巧姐儿,我问你,跟姥姥去姥姥家玩几天好不?”
“嗯。”极细极低的回应。
青儿这回是满头珠翠,俨然一个小姐的样儿。
“青儿,姥姥今儿个先回去,过几天再来接你。好不好?你就在这里跟平儿姑娘学学人家大家小姐的作派,日后去婆家也好懂得个眉高眼低,是不?”
青儿一听得婆家二字,羞得低下头来不敢开口,也忘了再问姥姥几时来接她回去。
平儿吩咐让小丫头带上青儿到园子各处去转转。青儿早听姥姥和小哥哥说过那个想象中像天堂似的大花园子,喜盈盈地跟上走了。
“快,平儿姑娘,咱们快去巧姐儿屋里拾缀拾缀!”
三人一行来到巧姐儿屋里。见青儿换下的衣服撂在炕上,刘姥姥马上让巧姐儿换上。巧姐儿当然不识得为什么,却也听话。平儿又让教巧姐儿两条胳膊上套上十来个金镯子。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不觉有什么破绽,才放了心。
“多用心眼,别说话,跟着姥姥走,没错!”
又叮嘱了一番,方始一路送出来。
出门时倒也无惊无险。有对牌,那些差官兵丁也懒得多盘问察看。出门转过墙脚,倒反而让大家都吓了一跳。
板儿也赶来了。他是跟威武镖局就便到京城联手镖行的车马来的,看姥姥早起找他会有啥事儿要相帮。板儿一眼先就看到一个并非是青儿的女孩子家,才要张口,就被刘姥姥喝住:“快回去!”
倪二小四都是聪明人,一看这情景都刹住口不闻不问。赶上车就走,先送倪二到家而后一溜烟就进了西山。
芥豆村内,真相全明。
“记着了,你姓王,是我亲亲外孙女青儿。这里是芥豆村,你的老家。你爸王狗儿你妈王刘氏,都在通州姥姥饭庄。巧姐儿她可还在荣国府,别弄错了。千万千万得记住!”
村里人只知道刘姥姥带着板儿青儿回村子来住上一阵子。有好奇多事的还想来听听有啥子新闻,都被刘姥姥挡了驾。
板儿常出门拾缀田里村头的活计,出过一回回门。听说是去了通州,没几天又见到小伙子的身影。就是青儿老不见露面。
“青儿啊,她病啦,着了凉不惯见风。”这是刘姥姥的说法。
村里人老实,也就信了。
隔壁二丫头是唯一知情人。刘姥姥让她过来教青儿纺线线,一看就知道这“青儿”啥都不会,也根本没使过村里的家伙没见过田头的阵仗。
刘姥姥应承下一旦教会青儿纺线线,就有一对京城里小姐太太们带的那种耳环送二丫头。先已看到过“束修”的二丫头自然尽心尽职,也决不会多嘴。
就这样,过了一阵太平日子。不料,有一天板儿下地去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这个不速之客就是周老财家的雌老虎。
“哎呀呀,回来都这么些天啦,也不叫乡里乡亲的来聚聚。京城又有些什么好事儿?”
村里人闭塞。天高皇帝远的,都喜欢听新鲜事儿。
雌老虎另一目的是想拉近乎。王狗儿家可今非昔比!听说通州有大买卖,京城有大后台,怪不得这小地方就不放在眼里。难得有机会回村来,可得拉呱拉呱!自个家里的小子配青儿倒也年齿般配,家里底子也应当让这个老婆子开眼,这样日后就也能往通州去京城求个发展发展!
闲扯着说闹着磨蹭着不走,一个眼错不见,雌老虎蓬一下子站起来直往里头小屋闯进去:“来,咱们瞧瞧青儿这闺女去!看看这些年长的有多俊俏!”
一把没挡住,门帘已被她掀起。
巧姐儿在房里,看到来生人,急忙往门背后躲。
雌老虎一看之下,“嘿,这不是青儿吧?怪不得藏着不让见人!”
又一掀门帘,扬长而去。这回掀的是大门门帘。
“板儿,巧姐儿,你们今夜就圆房!”
“姥姥,我……”板儿是张着口半晌也合不下来,不知道如何答复。巧姐儿是一声不吭,低着个头,满脸飞红。
“不要多说,赶紧给我去!明天,到明天什么都没事了。乖,别怕!听姥姥的话,没错!”
二话没说!刘姥姥边说边动手,拉着巧姐儿就往板儿房里走。
退出来,看着板儿还愣在堂屋里,气不打一处来。
“还不快给我进屋去,熄了灯,我也要睡了。”
盯着板儿进了房合上门熄了灯。刘姥姥这才放下心来,独自回自个房里躺在炕上琢磨起来。
原先是自己和巧姐儿一炕睡,现在是板儿和巧姐儿一炕睡。眼下一个人正好好静静心心做个明断。
明儿个天一大放亮,刘姥姥叫起小两口:“快走!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看来只有望南边走,是这个理儿不?”
随身细软收拾好,刘姥姥让留下应承给二丫头的一副耳环。又叮咛道:
“去告诉你爹,立马收摊子走人。我一个老婆子,活不过几天了。也净对得起你们王家,还有正儿八经王家这位上吊死了的姑奶奶。要过些天真的去了阴曹地府,对不起的就是你妹子青儿一个!说要罚,上刀山下油锅也就让阎王判官罚我一个!”
“那,那姥姥你……?”
“甭管我!天塌下来有我顶着。看他们还能把我这么个八十开外的糟老婆子会怎么着?!哎,记着一件事,这一走看来回不得家乡,别指望回来。记住,临离开通州一定要带她去上趟坟,磕头烧香。”
(尾声)
夕阳早已西下,这寒冬腊月的光景转眼就是黑天昏地。惯常躲在那个树洞洞里的猫头鹰瞧着,心里也在纳闷:芥豆村里这一家怎么老不见有灯光呢?!
西山跟前芥豆村口,一间东倒西歪屋,破败得不成个样子。也没有见有人来住,也没有人来照看。直到有一天傍晚,居然搬进来一家子住下。那男的看上去有点点木衲,不像是会做什么营生。苍老的脸上既看得出岁月累积的刻痕,也依稀看得出些往昔的风采。给人写个什么春联书信的倒看得出是一笔好字。不知是他前几世修来的这等齐人之福,在一个茅草屋檐下消消停停舒舒坦坦安安稳稳地却有两个女人在服伺。那两个女的看着不像是大房同二房,也不像是小姐和丫头,倒像是姐姐跟妹妹似的。就眉眼身材来说,年轻时倒应该都是个美人胎子,平素里一起兢兢业业地做针线。尤其是那个看来稍微领头管家主事的心也直爽手也灵巧,从不会与人争长论短。连周老财的雌老虎娘子都喜欢她们的针线活。
通州官道旁的姥姥饭庄,仍然不声不响地敞开着大门蹲在那圪塔。只是换了店东,不再姓王而是姓了倪。没有出色的厨子不太有人精心照管,生意也大不如前。一个劲儿传说要关门了事。原先的店东王狗儿把店面折给老二小四后也竟然不知去向。
几千里外的江南,不管人事更迭世道变迁,长江之水照样一头扎进东洋大海。
谁又能想得到,若干年后,瓜州渡口,一个穷极潦倒的半老船娘会常时对着一只茶盏发呆。她记得很清楚,那一天摆渡口来了小两口子,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那小女孩的母亲看见她一惊,又回头和她身旁那个男的嘀咕了一阵子。临下船之前,是那个小女孩给递来了那只茶盅,放在自己的面前……。
记得更加清楚的是:那就是自己亲口关照不要收回了,结果让宝二爷拣便宜白送了一个人情的祖传成窑茶盅。那当口,她是俩手颤抖抖地捧起茶盅来,一阵阵心酸一阵阵犯昏,禁不住就一头扑在船头上放声痛哭起来,恨不能一下子就跳入长江。可悲可惜的却是终究没有恨得下心,也就还是半死不活地守在这槛内苦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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