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浦

王彬彬:潘汉年的百喙莫辩与在劫难逃(中)

星期六 一月 20, 2018 10:58 am





在潘汉年、陈云奔赴莫斯科途中时,共产国际的政治策略,发生了重大转变。1935年7月,共产国际第七次代表大会在莫斯科召开。这次大会号召和要求各国共产党“建立广泛的反法西斯人民阵线”,强调“在所有殖民地和半殖民地国家,反帝统一战线问题仍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因而,“在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共产党人面临的最重要的任务就在于努力建立反帝人民阵线的工作”。根据这种精神,中国共产党就应该积极实现与国民党的再次合作,与国民党建成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人民阵线。正是在这种背景下,王明起草了著名的《八一宣言》,以中国苏维埃中央政府和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的名义,提出了“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口号。顺便说一句,王明参加了共产国际第七次、也是最后一次代表大会。会上,王明被选为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委员、主席团委员、书记处候补书记。主席团全部成员四十二人,其中有斯大林、季米特洛夫。这意味着,王明与斯大林,在某种意义上可以“同日而语”了,可以“并驾齐驱”了;意味着王明不仅是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人,还是世界革命的领导人,是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领导者了。据说,在宣布主席团名单时,王明的名字同斯大林的名字一样,激起了“暴风雨般的掌声”。这一刻,王明一定体验到了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幸福。没错,这种幸福此前不曾有过,此后也不会再有。不过,当王明1937年11月在延安从天而降时,还是带着在共产国际“七大”上获得的荣耀和光环的。他不只是以中共领导人的身份回到延安,还是以共产国际领导人的身份来到延安。这也就解释了毛泽东为何对其表现得那样恭敬。国际共运的领袖,这身份令毛泽东不得不表现出某种敬畏。

共产国际策略的转变、《八一宣言》的基本精神,需要及时传达给在国内的中共中央。共产国际已批准张闻天为中共负责人,也必须尽快让国内的中央知晓。1935年10月,王明决定潘汉年、张浩两人回国,传达这些指示和精神。当然,潘、张两人必须分头行动。

在潘汉年离开中央赴苏联期间,中共内部又发生了严重变故,也即张国焘与毛泽东、张闻天、周恩来的中央发生了分裂。1935年6月,毛、张、周们率领的红一方面军和张国焘率领的红四方面军在四川懋功会合。会合后,在何去何从的问题上,毛泽东们与张国焘发生根本分歧。毛泽东们主张北上,张国焘则主张南下。后来,张国焘终于率红四方面军独立行动,并于1935年10月在四川桌木碉宣布另立中央。张国焘的气焰之所以如此嚣张,就因为他手中的军事实力远胜于毛泽东们。

这时,张闻天虽然名义上是中央负责人,但实际的决策者已不知不觉间成了毛泽东。张国焘另立中央,甚至宣布毛泽东的中央为非法,这对毛泽东来说,当然是极为头痛的事。毛泽东与“国际派”较量,依靠的是在军中的威信。“国际派”在军中几乎没有影响,这是他们终于败给毛泽东的重要原因。但毛泽东却无法靠军中的威信战胜张国焘,因为张国焘统率的红四方面军,在人数上数倍于毛泽东指挥的军队。正在毛泽东忧心如焚之际,张浩从莫斯科来到了他身边。

张浩,本名林育英,是林彪的堂兄,早年加入中共。1931年1月被派赴共产国际工作。这次,王明派其回国传达共产国际指示和《八一宣言》精神,受命后,张浩立即起程。1935年11月,张浩到达陕北。张浩是回国传达共产国际指示的,这使毛泽东心头一亮,马上想到了制服张国焘的妙策。秦福铨书中说,1935年12月的一天,毛泽东找张浩密谈,请求张浩以共产国际代表的名义致电张国焘,说明自己是受共产国际之命回国解决中共内部的分裂问题。但张浩一开始拒绝了毛泽东的请求,因为共产国际根本不知道中共内部的这档子事,根本不知道张国焘另立了一个中央。1936年1月,毛泽东再次约张浩密谈。毛泽东强调,分裂问题必须尽快解决,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共产国际既然已认可张闻天为中共中央负责人,那张国焘另立的中央就自然没有合法性,也自然是共产国际不能承认的。共产国际虽然没有授权张浩解决中共内部的分裂问题,但张浩即便“假传圣旨”,也并不违背共产国际的“圣意”。应该说,毛泽东这番话,并非全无道理。张浩终于被毛泽东说服,于是连连致电张国焘,声称共产国际要求张国焘取消他那个另立的中央,归顺陕北的中央。张国焘不能不买共产国际的账。没有共产国际的认可,他那个中央就是非法的,他那支军队就会被国共两党都视作是“匪”。秦福铨书中说:“张浩用共产国际名义发给四方面军的指示,全是冒名的。这个秘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只有毛泽东和张浩两人知道。”

张浩致电张国焘事,肯定是真的,因为张国焘在回忆录中,详细地说到了此事。当然,说法与秦福铨稍有出入。张国焘说,张浩一到陕北,“立即致电给我”,并且此后“电报源源而来”。据张国焘说,张浩向其详细传达了共产国际“七大”的精神和《八一宣言》的内容。关于分裂问题,张国焘这样叙述张浩的电报意见:“林育英鉴于全党政见已趋于一致,复电提议党的统一。他指出过去毛儿盖的争论以及后来两个中央的对立,虽属不幸,但在他看来,这是苏维埃政策应改而未改以前的难免现象。现在不宜争辩已往是非,应急谋党内统一。陕北同志已同意他的建议,双方中央都不再以中央名义命令对方,由他暂时担任双方的联络人。他的任务是根据这个政策,使双方行动密切配合起来。”从张国焘回忆看,张浩出面解决分裂问题,确有其事。按张国焘的说法,张浩并未劝其“归顺”陕北,只是说双方都不再以中央自居。张国焘的这种说法,有些可疑。共产国际既然已经认可张闻天为中共中央负责人,那就意味着以张闻天为首的中央是唯一合法的“中央”。既然以张闻天为首的中央是唯一合法的,那当然有权力以中央的名义命令张国焘。张浩如果真的提议“双方中央都不再以中央名义命令对方”,那倒真是在对抗共产国际的“旨意”,张浩应该不会干出此等事。再说,这样的提议,十分滑稽,根本无助于问题的解决,只能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不管张浩致张国焘电报具体说了些什么,反正张浩在解决张国焘闹分裂问题上,起了很关键的作用,帮了毛泽东的大忙。那么,理应与张浩同时起程回国的潘汉年呢?



当张浩已然到达陕北时,潘汉年还没有从莫斯科动身。接受王明回国的命令后,潘汉年先到共产国际情报部门学习一种新的密码编制方法,并默记一套新编密码,以供回国后中共中央与共产国际联络之用。密码不能记于纸上,只能牢记在脑中。背熟、默写、烧毁;背熟、默写、烧毁,这个过程要反复进行。一字一码,都必须钉子一般钉在脑中。做到这一点,便用去了三个来月。正在潘汉年打算启程时,南京国民政府驻苏联大使馆武官邓文仪在蒋介石授意下主动与王明接触,就国共再次合作的可能进行试探。王明命潘汉年代表中共与邓文仪晤谈。潘、邓晤谈了三次,时间是1936年1月,最后商定于这年七月在南京举行国共正式会谈,国民党方面将由陈果夫、陈立夫出面。正当共产国际指示中共谋求与国民党再度合作时,蒋介石主动伸出了橄榄枝,这令王明十分兴奋。当然,蒋介石之所以有如此举动,也一定是因为已知晓了共产国际策略的转变。如果与中共再次携手,就可能在抗击日寇中得到苏联的援助。而中国的抗日战争,多么需要援助。在王明与邓文仪的晤谈取得初步成果后,王明便催促潘汉年尽快回国,向张闻天汇报与邓文仪接触情形,并要张闻天将实现与国民党的再次合作当作头等大事。

潘汉年于1936年2月下旬离开莫斯科。原打算取道希腊,但因希腊发生政治动荡,船未能靠岸即返回。直到四月上旬,潘汉年才从陆路到巴黎,再从马赛乘船,五月中旬才到达香港。到达香港后,潘汉年才获悉中共中央已到了陕北。但潘汉年并未立即与陕北联系,而是按与邓文仪约定的方式,向陈立夫发出信息。在陈立夫的安排下,潘汉年顺利到了南京。潘汉年到南京时,已是七月下旬。潘汉年本来打算自己代表中共与陈立夫谈判。当陈立夫弄明白潘汉年并未与陕北联系、是在没有获得陕北中央授权的情形下来到南京时,便拒绝与潘汉年见面,只派铁道部次长曾养甫与潘汉年敷衍了一番,并劝潘汉年尽快到陕北。这样,潘汉年才有些灰溜溜地离开了南京。

当潘汉年在香港与陈立夫联系并试图在南京代表中共与国民党谈判时,陕北的中央在他眼里仿佛是不存在的。这其实颇有些违背常理。而潘汉年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有王明的命令。陕北的中央是以张闻天为首,张闻天本是王明集团的要员,听从王明的命令就等于听从张闻天的命令。在潘汉年看来,在时间很紧急的情况下,执行王明的指示而事先不经张闻天同意,张闻天决不会怪罪。但潘汉年不知道,陕北的中央,名义上以张闻天为首,但实际上已是毛泽东掌门。在毛泽东看来,潘汉年的此种行为,说明他眼里只有王明而没有他毛泽东,说明潘汉年只认在莫斯科的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而不认陕北的中共中央本身,说明潘汉年仍将王明的话当作“最高指示”。这当然会令毛泽东极其不快。而国民党方面对中共的实际情形,似乎比潘汉年更清楚。蒋介石、陈立夫知道,与中共的合作,是与陕北中共中央的合作,而不是与莫斯科中共代表团的合作。没有陕北中央的同意,没有陕北中央的授权,潘汉年作为中共代表就没有实际的合法性。再说,潘汉年试图代表中共直接与陈立夫谈判,也同样是一种忘乎所以的表现。这两人在各自党内的地位根本不对等。“蒋家的天下陈家的党”。陈立夫是国民党的实际掌管者,而潘汉年只是中共党内的一个情报专家,一个信使。陈立夫派一个铁道部次长与潘汉年相见,恐怕也意在提醒潘汉年注意自己的政治地位。后来,国共正式谈判开始,潘汉年在中共中央的授权下先期与陈立夫接触,又是另一回事了。

1936年8月上旬,潘汉年到了陕北保安。他向张闻天汇报了种种应该汇报的事情。但他并没有单独向毛泽东汇报。毛泽东当然不会不在意。更糟糕的是,潘汉年一到保安,就有“拆台”之举。秦福铨书中说:“但潘汉年在向张闻天汇报中,回答张闻天的询问时,说他对张浩的‘共产国际代表’的身份,感到怀疑。毛得知后,对潘的‘直率’很不满,对潘的迟到,尤其是对潘汉年途经香港时,没有明显的理由滞留二个月,更是不以为然。”严格说来,张浩与潘汉年一样,只是信使而不是代表。张浩是共产国际的信使,潘汉年是王明的信使。当张浩在毛泽东的怂恿下以共产国际代表的身份致电张国焘时,当然是一种“僭越”。潘汉年对此质疑,张浩会感到难堪,而毛泽东则一定很恼怒。

潘汉年到达保安后,中共中央便将与国民党谈判一事提上议事日程。秦福铨书中说,在决定派谁先期与陈立夫接触一事上,毛泽东与其他领导人有过争议。张闻天、周恩来、博古等都主张派潘汉年,而毛泽东则表示反对。秦福铨写道:

当天休会后,毛泽东对周恩来说:潘汉年这个人不知轻重,这么重要的密电码放在脑子里九个月,不积极返回陕北中央根据地,把密码交给机要处后再去办别的事,却先去办“国共和谈”,让我们在这里急等,耽误了大事,这样的人不可“信用”。

毛还说:博古、王明很看重潘汉年,我看他是王明的人,对王明安排的任务比交密电码给中央还看得重。

这让我们明白,早在1936年8月的时候,毛泽东就对潘汉年下过“不可信用”的断语。1955年4月在北京,不过是重复十九年前在保安说过的话而已。当然,十九年前在保安,毛泽东还没有能力下达“立即逮捕审查潘汉年”的指令,如果能够,潘汉年可能在1936年就被逮捕审查了。

争议的结果,张闻天、周恩来、博古的意见占了上风,还是决定派潘汉年先期与陈立夫会谈。这说明,在1936年的时候,虽然毛泽东已是中共实际的核心,但还没有到一言九鼎的地步,不然以后的“整风”或许就没有必要了。

1936年9月下旬,潘汉年离开保安前往南京。秦福铨告诉我们,临行前博古约潘汉年密谈。我们记得,当遵义会议后潘汉年启程赴苏联前,博古与潘汉年有过一次深谈。那一次,博古把遵义会议的详情、把党内斗争的最隐秘的细节,都对潘汉年和盘托出了。从那时到现在,一年半的时间过去了。党内又有过几番惊心动魄的权力斗争,中共甚至几近分裂。博古此番约潘汉年谈话,首先就是要把这期间党内斗争的详情以及现在中央的权力格局,向潘汉年说明。不过,博古这次向潘汉年交底,与上次性质有所不同。上次向潘汉年详细介绍最高层的斗争内幕,还可以理解为是通过潘汉年传达给王明和共产国际,因此也不能说是违反组织原则。但这一次,博古向潘汉年透露高层机密,却纯粹是出于私人友情,是为了让潘汉年知道在党内应该怎样立身处世。从这也一点也可看出,博古与潘汉年,的确交情非浅。



在这次密谈中,博古也对潘汉年有所批评。秦福铨说,博古首先指出潘汉年不该比张浩晚九个月才到陕北。张浩一到陕北,就问潘汉年是否到达。毛泽东等人才知潘汉年也要回来。他们等啊等,等了一月又一月,潘汉年仍杳无音信。与共产国际联系的密码,装在潘汉年脑子里。潘汉年的脑袋不出现在陕北,中央与共产国际就联系不上。这期间,急不可耐的毛泽东只得又派邓发去莫斯科,向共产国际汇报张国焘的分裂行为。所以,博古对潘汉年说:“你说毛能不生气吗?”

潘汉年到陕北保安后,言必称王明,这也被博古认为不妥和失策。当潘汉年向张闻天汇报时,口口声声把与国民党的合作说成是王明下达的指令,这令毛泽东十分反感。王明是中共最高领导人抑或仅仅是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团长,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是凌驾于中共中央之上的机构抑或仅仅是中共中央的一个派出机构,对于毛泽东来说,这是大是大非的问题。在这时期,毛泽东开始强调: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只是中共中央的一个派出机构,而王明仅仅是一个派出机构的领导人;中共中央有权撤换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团长和成员。一年多之后,王明到达延安。

博古还向潘汉年介绍了这一年半的时间里,毛泽东怎样在周恩来的配合下,以“篝火狐鸣”的方式获取了“用兵如神”的美誉,从而在军事上具有了最高的权威性。张国焘闹分裂的内情,博古也对潘汉年做了说明。据秦福铨说,博古如此告诫潘汉年:“你这次身负重任前往白区和陈果夫谈判,凡事要提高警惕,谨慎从事,大事小事先报告周恩来,批准后再办。千万不要独自行动,自作主张,否则后果难测,小则不被使用,大则祸从天降,千万注意别出差错。再有一件事,就是今后我们两人少来往,你不论走到哪里,不论遇到什么情况,见到什么人,写文章谈话……一概不要谈到我。毛泽东生性好疑,最近他对周恩来说,你是我的人,这对你今后很不利,我也不想有山头,这件事的确给我们敲响了警钟。”博古之所以告诫潘汉年凡事要向周恩来请示、不要擅自行动,当然是针对潘汉年擅自往南京、试图以中共代表身份与陈氏兄弟会谈而言。如果考虑到1943年潘汉年在南京擅自与汪精卫会晤,就该认为博古的这番告诫是十分宝贵的。博古于1946年4月死于飞机失事。他如果活到1955年4月,看到潘汉年因又一次自作主张而祸从天降,会痛惜不已吧。

博古要潘汉年从此与自己少来往,用今天的话说,要潘汉年与自己进行“切割”,确实是出于对潘汉年的爱护,不愿看到潘汉年的政治命运受自己连累。秦福铨说:“1936年9月24日,潘汉年离开陕北前往南京。以后博古和潘汉年之间,除了公务,再没有私交了。

可以想见,潘汉年是怀着很沉重的心情离开陕北的。以后,随着王明、博古等人所受打击日益沉重,潘汉年的心情也日益沉重。1936年的时候,潘汉年就已经知道毛泽东对自己很没有好感、很不信任,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时毛泽东已经是党内核心人物,潘汉年的心头不可能不有着一片阴影。此后,毛泽东的权势越来越大,并最终成神成圣,而潘汉年心头的阴影当然也越来越浓重。潘汉年的头上,一直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带着沉重的心情、带着心头的阴影,潘汉年参加了国共和谈。国共再度“合作”后,潘汉年又回到了情报战线。1939年,潘汉年重返上海,从事情报工作。当年在上海,潘汉年的情报工作是以国民党为对象。如今,上海已为日军和汪伪控制,潘汉年的使命则是获取日伪情报。此时的上海,日本人和汪伪都建立了情报机关。日本人的“梅机关”和汪伪的“76号”,都臭名昭着。“梅机关”实际上是日本在中国的情报基地,其创办者和首任机关长影佐祯昭,是日本在华的特务头领。除“梅机关”外,日本驻上海总领事馆也建立了一个情报机构,由先任副领事后任领事的岩井英一负责。汪伪的“76号”,由丁默邨、李士群掌管,是令人闻之色变的魔窟。潘汉年在上海,与日本特务头子岩井英一、汪伪特务头子李士群都建立了直接的联系,甚至当面接触,甚至与影佐祯昭也见过面。潘汉年与日伪特务接触,是想获取情报。要从日伪特务手里得到情报,就必须用他们所需要的情报交换。潘汉年这时期与日伪特务的情报交易,是十分有趣的。尹骐所着的《潘汉年的情报生涯》,这样叙述潘汉年与日本特务的交易:“数日之后,岩井英一就约请潘汉年在虹口一家日本餐馆见面……席间,岩井向潘汉年询问了一些香港和重庆以及整个大后方的情况。潘汉年适度地讲了一些香港和内地的概况,包括国民党和共产党以及其他各党派的情况,还讲了一些苏联、美国和英国与蒋介石政府的关系。等等。岩井对这些情况显然很感兴趣。虽然其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机密信息,而大多属于新闻背景资料和时事观察分析,但潘汉年的侃侃而谈和独到的评述,还是令岩井听得津津有味。”按这位作者的说法,潘汉年是在用没有价值的信息从日本特务那里骗取有价值的情报,这恐怕有点说不过去。日本人的“特务水平”之高、间谍技术之强,是世界公认的。中国现代杰出的军事学家蒋百里,堪称日本通,他曾说过,日本男人最适合当特务、日本女人最适合当护士。岩井英一是一个特务机关的首领,他的上司是影佐祯昭。他们怎么可能轻易被骗。如果潘汉年的确从他们那里得到了有价值的情报,他们也一定从潘汉年那里得到了他们所需要的东西。日本人不可能做亏本生意。

潘汉年在上海与岩井等日本特务来往时,虽化名“胡越明”,但他的真实身份,日本人其实是很清楚的。尹骐写道:“岩井这个人是很值得注意的,他既然已经从袁殊的报告中知道‘胡越明’的真实身份就是中共要员潘汉年,何以又会答应让袁、潘合作共同开展情报工作,并且一直不点破潘的真实身份,而且装出很相信‘胡越明’是一位普通左派人士的样子,放手让袁、潘去从事情报活动呢?这正是岩井这个职业情报主管和普通日本特工人员的区别。”岩井能识破潘汉年的伪装,说明确非等闲之辈。潘汉年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瞒不了岩井,能用没有价值的情报哄岩井吗?

关于潘汉年与岩井等日本特务来往的情况,尹骐书中还有这样一些叙述:“以后每半月要交给小泉清一的情报,在潘汉年的指导下……负责编写,内容以大后方情况为主,包括国共合作情况,美、英、苏在香港和重庆的活动情况,等等。不用说,这类情况的编写必须仔细斟酌,不能太有价值,也不能没有价值。”“他(岩井英一)当然会想到潘汉年这位中共情报官员会利用袁殊和‘岩井公馆’猎取日、汪方面的情报。但他更重视潘汉年所能为他提供的有关中国内地以及重庆政府和苏、美等大国关系的情报。”“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试探和商讨,潘汉年通过袁殊和日本情报机构‘岩井公馆’及其主持者岩井英一之间便建立了这样一种特殊的关系:袁殊不断从‘岩井公馆’搜集情况供给在香港的中共情报机构;潘汉年则以胡越明的名义在香港定期为‘岩井公馆’提供情报。互相利用,各取所需,这正是情报战场一种特殊的政治游戏和智慧角逐。”

(未完待续)

请使用以下网址来引用本篇文章:

http://coviews.com/trackback.php?e=16656

   

作者 留言
这篇文章没有任何回响。
从以前的帖子开始显示:   

酷我-北美枫 首页 -> Blogs(博客) -> 飞云浦 -> 王彬彬:潘汉年的百喙莫辩与在劫难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