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浦

哭瓶庐

星期六 一月 13, 2018 5:05 pm



瓶庐是晚清状元一品大员两代帝师翁同和先生生前最后一处居所。全名为瓶隐庐,简称瓶庐。

翁同和被废逐离京回乡,完全是由于他支持光绪变法维新。翁的真实情况并非如电视连续剧《走向共和》里那个迂腐的老夫子。西太后选择翁同和的生日,以光绪皇帝的名义下令撤去翁同和的协办大学士兼户部尚书的职务。“着即开缺回籍,以示保全。”据说,光绪见到此诏书时,“战栗变色,惊魂万里,涕泪千行,竟日不食。”

远离政治中心之后,翁同和其实仍时时刻刻关心着变法维新的命运。他曾题诗一首:“海程行过复江程,无限苍凉北望情;传语蛟龙莫作剧,老夫惯听怒涛声。”虽然是在从上海驶往黄石途中写景抒情,却是以高傲的诗骨写出了深刻的政治含意。

在百日维新失败后,翁同和遭到“永不叙用,严加管束”的进一步迫害。从此,他一直困守常熟远郊鹁鸽峰下“瓶隐庐”内。严酷的政治环境,迫使他深居简出,在山中“惟农与鱼鸟相亲”,过着“寂寞似孤僧”的隐居生活。然后,真正的志士是不会那么轻易屈服的。有翁同和的临终绝笔诗:“六十年中事,伤心到盖棺;不将两行泪,轻向汝曹弹”和自制挽联:“朝闻道,夕死可矣;今而后,予知免夫”为证。这是一个坚定的政治斗士垂死之时发出的最后吼声,翁以诗歌挽联的文字形式沉痛郑重严肃地向腐朽的旧制度再一次划清界限。

上联中“朝闻道”,是指他尽管从旧制度中脱颖而出,贵为一代状元两朝帝师而直入军机,但是他到晚年时终于明白非新政不能救中国。于是,即使遭到了极其不公正的待遇,他仍然能够自我宽慰。因此是“夕死可矣”,始终无怨无悔。下一联“今而后,予知免夫”更是视死如归。这也就是“终于获得自由了”的晚清版本。

翁同和死后,庆亲王曾面奏请为抚恤。但遭到慈禧太后一口拒绝,故无恤典。直至老佛爷也一朝归天之后,不久小醇王就有朱批:“翁同和著加恩开复原官”。又过了六年之久,已退位的宣统给翁同和补赐了“文恭”的镒号。在位或退位的满清皇室如何看待翁同和,并不重要。“简在帝心”轻如鸿毛,最重要的是民心,民心所向才是重于泰山。变法领袖康有为曾做哀词十四章,对翁同和在百日维新变法运动中的历史功绩给与高度的评价。其中第一章第一句为:“中国维新业,谁为第一人?”康南海即以此称颂翁同和为“中国维新第一导师”。

“岂料七年悲党锢,竟成千古痛维新。”历史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翁同和被赶出政治权力中心是一八九八年,赵紫阳被赶出政治权力中心则是一九八九年。一个被严加管束了七年,经过九十一年后,另一个受惩罚的时间更长,被整整软禁了十五年!翁和赵都是遭旧势力阻扰连逝世之后亦不得平反昭雪。只是,慈禧太后没有想到的恐怕不仅是等到她死了之后,翁同和终于得到了公正的评价,而且是时代发展的要求:革命终于替代了维新。历史上的慈禧是一个愚昧固执的老太婆,现实里的慈禧也不比她好到哪里去。尽管有了现代文明有了科学知识,老调子并没有唱完。为什么中华民族一而再地老是会失去机会呢?

后记:正如大多数上海人都来自外省市一样,我的祖籍老家在江苏常熟。出国前曾回乡去瞻仰过翁氏旧居“彩衣堂”,回国后又专程去拜访过“瓶隐庐”。值此天地同悲之日,特此提笔作文以致哀思。

备注:本文写于赵紫阳五七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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