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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建迷信活动中的文字游戏
星期四 九月 14, 2017 10:10 am
封建迷信活动中的文字游戏
中国数千年封建社会，迷信活动司空见惯。即如热门电视连续剧《甄缳传》中就有安陵容针扎布人来诅咒情场对手的情节；同样苏童小说《妻妾成群》也有类似的描写——想要被宠幸的丫头诅咒新来的四姨太。
《红楼梦》里这种迷信活动最典型的是第二十五回上半段“魇魔法姐弟逢五鬼”赵姨娘马道婆的鬼蜮伎俩。至于涉及文字游戏的封建迷信活动仅仅是第四回下半段“葫芦僧判断葫芦案”提及扶鸾请仙设了乩坛待看乩仙批语，并未细谈扶乩细节。关于这一点在拙作《贾雨村别传》中特意加以展开，描述了扶乩作弊的情景。伪托《三国演义》小霸王孙策怒斩于吉然后又被于吉追魂索命故事，其扶乩创意亦来自高阳先生写的《朱楼梦》。
《朱楼梦》里要介绍的关于封建迷信活动中的文字游戏包括求签、测字、扶乩三类。本来算命（主要是乾隆和平郡王两人的命理推算，此外还有马凤英等）也是一个重头，但是命理玄学太过深奥，一般读者读来会感到头痛生厌或者茫然不解，也难以归入文字游戏，故而略去。
求签部分
纯阳真人第六十六签：
绝路他乡遇故知，搜遗犹及题名时。
塞翁失马安非福，要紧寸心有秉持。
漕帮要员镖客冯大瑞接受反清卧底任务，身陷囹圄。为了解救冯大瑞为了原震二奶奶的丫鬟曹雪芹心仪的“姐姐”绣春（冯大瑞未婚妻），特地去吕祖庙求签。通篇签诗的解释是有救。曹雪芹还专门说明了科举制度中的“搜遗”。
关帝庙，回旗时马夫人求签：
落花归故土，老树发新枝。
上句表示抄家回旗，下句暗示家业中兴。
关帝庙，第三十八签：
爱尔飘扬意，依人冉冉飞。
高低惜芳草，浩荡弄春晖；
有梦常为客，无家尚忆归。
故园风物变，杨柳应未稀。
此乃西冷十子之一丁澎《扶荔堂集》蝴蝶诗，马夫人为秋澄终身求得的签诗。前半段说追随曹家半生飘泊终于认作曹老太太的孙女。后半段由于“有梦”“无家”“故园”等字眼，让马夫人感觉很不好。虽经巧妙解释为秋澄想念她原来的家——不是曹家是魏家，也难免暗示了曹家最后破败的结局给曹家女儿带来的不幸。
关帝庙，第三十八签：（同一地点同样签号，可是签诗替换过了。）
六曲围屏九里溪，尺书五夜寄辽西。
银河七夕秋填鹊，玉枕三更冷听鸡。
道路十千肠欲断，年华二八发初齐。
情波万丈心如一，深山四月百舌啼。
这是一首有名的数字诗：中嵌一二三司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总共十三个数字。另外，尺和丈是两次，也和数字相关——数量词。再有，诗押的是险韵：是把叠韵的那句诗“溪西鸡齐啼”拆开依次成为这首诗的五个韵脚。
问官司，预示发配，而且结局吻合——正是地处辽西的热河。
在拙作《姽婳将军》中引用了这首“闺怨”古诗，表达永宁王世子对世子妃彭四娘的思念之情。唯将颈联和颔联颠倒，同时把辽西改做闽西，以吻合当时反清复明的历史背景。
关帝庙，第五十一签：
得斧伐桂，遇马成龙。
马夫人问曹雪芹前程。在内外交困的当口，眼看曹雪芹不得不挑起曹家的重任；可出路何在？想来唯有科举一途，曹雪芹也一改常态表示一定要发奋。因此，马夫人前去求签以卜功名前途。
包含“伐桂”“成龙”字样的签条看来很是圆满，似乎马年好景就在面前。但谁又能说难道不是有灰蛇草线暗藏其中，结果便是“无才可去补苍天”呢。
关帝庙，王渔洋求签：
君今庚甲未亨通，且向江头作钓翁；玉兔重生应发迹，万人头上逞英雄。
据说很准。
测字部分
口——同样是为了冯大瑞的官司。
解作：一人入口，是个囚字，牢狱之灾难免；有“士”则“吉”，有人搭救。就不要紧；不能进京，“京”字砍头去足，是为“口”字；托庇有门，成为“问”
字，暗含方问亭；“京”字再加“言”旁，就能取得谅解，纵然进京亦无大碍。
春——由冯大瑞的官司引发，为了判别绣春休咎来进一步印证。
解作：上边拆开看，一夫， 一个男子，解释怀孕得子，是个男孩；二大，两头大，两个丈夫；合起来三人。余下一个“日”字，长方，有欠圆满；日者天也，日在下方是为南，天南地北，人在北边。相见有日，表示总有重逢之日。
扶乩部分
降坛诗一
饮酒读书四十年，乌纱头上有青天。
男儿欲到凌烟阁，第一功名不爱钱。
用岳飞的诗来赶走秦姓来客。
降坛诗二（两首）
（其一） 沉香亭子好春天，斗酒题诗可百篇，
妃子妙年亲捧砚，至今衣染御炉烟。
（其二） 满林枫叶蓟门秋，五百年前忆旧游，
偶与瑶池仙子遇，相携且上酒家楼。
李白降坛，被看客指出降坛诗的疏漏。然后，扶乩人巧言令色强自辩解。最后，用出自《山中与幽人对酌》一句唐诗“我醉欲眠卿且去”的前四个字来自我解围全身而退。
降坛诗三
春风一笑手扶笻，桃李花开泼眼浓，
好是寻香双蛱蝶，粉墙才过巧相逢。
翰林院陈编修为了“大考”来问前程。何方神灵降坛不明，但是降坛诗十分灵验。
陈编修考试成绩四等，降调知县——第二句应验了做县官的结局。典出潘岳曾河阳作宰任父母官，河阳县遍种桃花。门上因为主人从穷翰林外放县老爷，今后门包可观欣喜之余摔坏了腿只能柱杖而行。第一句又有应验。三四句更是令人发笑。员工来两名听差也都想谋取门包好处，各自都奉献自己的老婆去勾引老爷，结果两败俱伤。正是粉墙转角巧遇撞个满怀。
降坛诗词四（三首，其中一首《西江月》词，最末是单句）
（其一） 万乘弃草芥，一担装山河，
自古帝王宅，相残骨肉多。
（其二） 问我何时复降，总归有日重来。
人间游戏识英才，欠我坛前一拜。
（其三） 旧日燕享未到，今朝北国低徊；
高墙幽死有余哀，嫡子东宫犹在。
（其四） 万年之后无多日。
建文帝降坛。整个扶乩情节围绕着理亲王谋夺帝位，借助这个封建迷信手法来给自己打气并测试结局。降坛诗极尽煽动之能事，倒也很巧合两者东宫嫡子身份。
最后一句是预告大功告成之日。这就和算命先生一样有模棱两可的手法类似，正反两面都可解读。结果是果然很快帝皇梦破灭，落得个终身圈禁的可悲下场。
仅就上述三类来列举的事例已经足以反映《朱楼梦》文本内容的博大精深。特别要关注的是曹雪芹对八股不感兴趣，却装了一肚子的杂学。求签、测字、扶乩三类自然归属杂学，并非正统，感谢高阳先生给我们做了十分详尽的描绘。
向高阳先生学习和致敬，在拙作《贾雨村别传》中就具体展开了曹雪芹原本一带而过的扶乩情节：小霸王孙策怒斩于吉，而后反被其索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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