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浦

严歌苓:文本的痛楚——评范迁力作《锦瑟》

星期六 三月 18, 2017 11:44 am



(长篇小说《锦瑟》,范迁著,美国南方出版社,2017年)

摘要:范迁,上海人氏,八十年代毕业于旧金山艺术学院。作家,画家,长期为国内外媒体撰稿。已出版长篇小说《错敲天堂门》《白房子 蓝瓶子》《桃子》《风吹草动》《失眠者俱乐部》《丁托雷托庄园》《宝贝儿》以及中短篇小说集 《见鬼》《 旧金山之吻》。

福克纳说过;我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我们的痛苦都是我们自己造成的。所有的不幸都可以找到可怪罪的人,或是时代。是嘛,我们只是升斗小民,手无缚鸡之力。我们的行为高尚或卑贱,正确或错误,都不可能对国家、社会、或历史产生哪怕微小的影响。所以,我的不幸,一定是得由谁来负责。
坐在美国南方燠热的书房里,福克纳永远令人摸不透他的话语究竟是嘲讽还是怜悯。而米兰·昆德拉就直白的多;永远不要认为我们可以逃避,我们的每一步都决定着最后的结局,我们的脚步正走向我们自己选定的终点。
我们中国人也有一句话,叫做;风起于青苹之末,摧城掠地。历史的变迁缓慢而不易察觉,一旦发轫,任何力量阻挡不了。
近来,文学界反思中国近代史,这一步错了,那一步不该走。指头点来点去,就是不会点到自己头上。作家和学者们深刨历史的细节,研究由于这个事件那个起因,而形成了当下的局面。全是见木不见林,几代人的认识论,就是被这种短视而蒙蔽,以致弯路走了又走,至今还未从这个怪圈里摆脱出来。
我们是社会最小的细胞,也是最重要的细胞。我们健康,社会也健康。我们病恹恹的,社会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锦瑟’这部小说以李商隐的同名七律为轴,叙述了生命的华美与无奈。但读来更像是一曲普通人的哀歌,一个软弱的书生,阴差阳错地被时代卷裹着参加了革命。像阿Q一样,认为自己从此成为统治阶级的一员,勤勤恳恳地完成上级交予的任务,也确实短暂地风光一时。但好景不长,在历次运动中他所熟悉的世界一点点地崩塌。很快地,他就被划分到对立面去了,历尽波折。他一直没有想透,为什么命运如此多舛?究竟是哪个关节出了岔子?
岔子出在整个民族的性格,认知,以及有生俱来的惰性。
范迁以精细的白描手法勾勒了男主人公的一生,我们看到一个卑微的男人,读过些书,生性懦弱却狷介自赏。他是我们身边某个熟人的影子,某个远房堂叔,世伯家从未晤面的侄子,或是对门邻居家孤僻的兄弟。常常听说他要求进步,在单位里被赏识、升职,委以重任。偶尔一见,意气飞扬都写在脸上。然后就听说他戴了右派帽子,被削职降薪。被摘帽之后也是被闲置,郁郁终其一生。这样的实例太多了,整整一代人,本来是可以有些成就的,十毁其九。
历史一向是大而化之的,只演示而不解释。小说就得花很多具体而细微的笔墨。范迁在‘锦瑟’中重塑了当时微妙的政治气候,日益紧缩的经济环境,人文世情与市井百态,无一不栩栩如生。贯穿其间的是涓涓滴滴的血肉人性,小百姓日常生活的悲欢炎凉,夹缝中的日子怎样一天天捱过去。说到底,文学还是人学。而加缪说过;要了解一个时代,最好的办法就是去观察那时的人民,怎样生活,怎样相爱,怎样死去。
这是一段痛苦而迷懵的历史,我想,范迁也写得很痛楚。但是痛苦中蕴含着警醒,历史诡谲,发生过的还会再次发生。在当前眼花缭乱的世界上,警醒和反思是必要的,就像一锅美味中的一撮盐。也许,‘锦瑟’的特殊意义就在于此。


美国南方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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