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浦
即兴判断,木也有心
星期一 十月 03, 2016 12:09 pm
木心走了。自从陈丹青竭力举荐他的这位在海外偶然得遇并聆听教诲长达五年之久的仙师以来,我一直也没敢去读木心的作品,因为怕失望。一是怕对木心失望,这年头好货难寻,能有一块艺术瑰宝搁在那里,时时作为诱饵,日子方才过得有趣。二是怕对自己失望,万一不小心搬回一座偶像,把自己给禁锢了,岂不更糟。
不久前再次邂逅木心作品,《即兴判断》和《素履之往》,终于忍不住,还是打开看了。既然看了,当然就要说几句废话或曰闲话,讲一讲自己的即兴判断。首先我发现,《素履之往》的大部分内容,也都是即兴判断,亦可以顶得起这样一部书名。推想起来,木心的许多文字,大约也都属于这一类。这让我对他的文体,算是有了一个初次的、肤浅的印象。
记得过去曾经听一位网友说,木心的作品好坏参半,好的非常好,坏的比较烂。这次初读木心给我的感觉是,好的非常好,看不懂的有一大半。于是让我想起鲁迅的《野草》,也是只能看得懂一小部分,好是真好,只嫌太少。
与看鲁迅所不同的是,读鲁迅,得到的是大快人心,抚掌称心的大快。读木心,收获的是小快淋漓,会心莞尔的小快。这一点,与读张爱玲相似。还有与读张爱玲相似的地方,就是你不能一目十行,必须一个字一个字的念,才能咂摸出一点橄榄的味道来。
由于陈丹青的努力,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就开始推出木心的作品。而《即兴判断》和《素履之往》,都是2009年才初版的,刚巧也是初版我的《闲书闲话》的同一年。现在想来,同一家出版社当年既有木心的书稿待印,还愿意接纳我的中文处女作,对于在下我来说,又是何等荣幸。不胜感激。
随着越来越多的木心作品问世,以及陈丹青不竭余力地高调赞美,也开始出现另一种声音,认为木心作品的价值被高估了。本来,能有多种声音自由争论,是一件大好事。但不幸的是,反方意见的着眼点和落脚点,似乎全都放在了所谓高估与低估上,这就全然走了味儿,也是文艺批评之大忌。
无论是对作品还是作家本人,文艺批评的功效,只在于揭示各种好处以及不足,甚至可以说,只是在表达交流各自的看法与感受,或许也还可以顺便帮助其他读者,看得出其中味儿而已。一涉足所谓高估低估,俨然就沾上了铜臭,仿佛艺术是可以称斤论两、作价评估的,也无意中把自己放到了评委裁判的位置,而这个位子天然是不存在的。排座次的想法,上帝和人类都会发笑。当年沈从文就已经笑过一回,他就绝不认同谁是第一、谁是第二。
对于陈丹青的高调赞美,我当然也有我自己的反思与反动。例如他说木心不和时代玩,我就愈加去注意木心文本中那些留下时间痕迹的句子。例如木心曾写过,“愚民政策,造成移民对策,苦于被愚,纷纷移了算了”。他还说,“美国老太太,吹着口哨散步,我遇见过不止一次。转念中国,几千年也不会有此等事,种族的差异,可惊叹的宿命”。
木心甚至还写道:“中国人喜欢听琅琅上口的话,喜欢说琅琅上口的话,聪明的皇帝就不断想出些琅琅来让百姓上口,某时期琅琅的东西不多,无疑是某些皇帝不太聪明,百姓也不大开心,接着有人把不太聪明的皇帝挤掉,自己做皇帝,当然是比较聪明的,琅琅的东西又多起来,于是就这样琅琅地糊涂下去琅琅琅琅地没落下去”。这样的句子,还能说是不和时代玩吗?玩得也太接近!太时髦!太超前了!好不好!?
诚然,能像这样如鲁迅一般犀利、让我得抚掌称心之大快的句子,毕竟很少。归根到底,他的“不和时代玩”,是出于他内心里的根本原因。他说,“人家总在乎谁在台上演,演得如何。我却注意台下是些什么人,为这些人,值不值得演——因此我始终难成为演员”。如今,他被徒弟架上舞台,身不由己,不得不演。那我们就都还是静静地坐观其演出吧。
財經網,文化專欄---朱小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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