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浦
楼上有人
星期三 四月 20, 2016 7:02 pm
作品关键字:悬疑,生活,谍战
一个漆黑的夜晚,一场惨烈的车祸,引来无数的谜团;夜深人静,空寂的工作楼里,时隐时现的灯火,时有时无的哭泣,时断时续的脚步声……
死去的人,图纸依然散发着硒鼓打印出的墨香,没有死去的人,却永远捕捉不到奇异的灵感,清香的洗发精味道随时随地弥漫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幽暗的胡同里,树荫挡住的居然是死而复活的人,几多忧郁,几多困惑,几多拼搏,几多惊喜,人生百味,尽收眼底。
心中徘徊不去的阴影,楼上频频出现的幻影,到底是人还是鬼?
回答是:楼上有人。
第一章 地震
蓉城,是一个优闲的、雅致的、阳光灿烂的城市,一个你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虽然这座城市不久前才经历了四川汶川“5、12”大地震的洗礼,但是,依旧保持着一个娴雅的生活方式和包容天下“苦难”的姿态。每当夜幕降临,一盏盏芙蓉花灯闪烁着星光,装饰着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大片大片的芙蓉花海包围着一座星光灿烂的酒店“福临门”。浓郁的花香弥漫在四周,分不清是人为的,还是天然的。
这一天是公元2009年1月22日,农历2008年12月27日,700研究所在“福临门”包下了十二桌酒席,俗称“团年饭”,全研究所官民同乐,一起庆贺新年的到来。
700研究所的设计室成员陈果和陈玉早早地来到了“福临门”,两个人在过道里就听见雅间里传来的欢笑声,陈果看见一团黄色的影子从雅间的玻璃门里飘出来,是同一个攻关小组的成员裘三品,她穿着厚实的明黄色羽绒服,额前本不太顺滑的头发因为发胶的威力而屈服的伸缩,头发束起扎着一条明黄色的发饰,迎面走过来,好像整个人都很“明晃”,嘴角上的笑意带着点霸气,说话的声音却带着稚气,看着陈果她们过来,主动亲热地打招呼。“正说你们呢,可见四川人不能说,说谁谁就到。”
“说我呢?好话?坏话?”陈果说。
“哪里有好话,都是酒话。”三品笑地很暧昧。
“你哪里去?”
“洗手间。”三品从她们身边晃悠开去。
“你瞧她,纹了眉,翻新了睫毛,脸上铺这么厚一层粉,香水味道浓的发腻,怪冲鼻的。可笑不可笑?”陈玉说。
“那你别管,有人欣赏就行。”陈果截住了阿玉的话。“你我都不是男人。”
“是啊,你说得对,有男人欣赏就行,不,确切地说,是有‘官人’欣赏。”
“你的嘴别太刻薄。”陈果推开玻璃门,走进雅间席桌,微笑地和同事们打招呼,众声喧哗中,童雅姿从座位上站起来,招呼陈果一起坐。
童雅姿是700研究所里最受欢迎的人物,她勤快、乐于助人、性格好、善于协调各种各样的人事关系和矛盾,最重要的是,她长相平常,从不化妆,不跟所里的女人比美丽,不跟所里的男人拼智慧,所以,成了人见人都不讨厌的角色。
“我以为我来的够早了,你比我还早。”陈果说。
“这叫做:只道人行早,更有早行人。”
“看见什么了?话里有话。”
“天要下雨了。”
“什么?”陈果不解。
“你师傅要高升了。”
“听谁说的?”陈果很诧异。
“我楼上有人。”雅姿很得意。
所谓:楼上,指的是“办公大楼”,暗喻:领导阶层。
“真的?”陈果的脸上绽放出花朵,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感。
“矜持,保持矜持。”雅姿笑。
“谁要高升了?”阿玉凑过来问。
“方程。”雅姿说。
“是吗?”阿玉念了声佛,用胳膊肘顶了顶陈果。“熬到头了,恭喜,恭喜。”
“还不一定呢,不是没宣布吗?”陈果含糊了一句。
“都三进三出了,还能有变吗?事不过三嘛。”雅姿说。
雅姿说的“三进三出”,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两年前,700研究所设计室的室主任贾农退休,室主任的位子空缺,当时,设计室有三名颇负才情、极具竞争力的对手,角逐其位。第一个就是陈果的师傅高级工程师方程,方程年富力强,四十岁出头,具有博士学历,性情幽默,善于与人相处,业务上颇多建树,在研究所里有一定的人气和威望;第二个是陈玉的师傅高级工程师傅飞,傅飞三十八岁,是一名“海归”,具有潇洒的谈吐和仪表,工作上很认真,但是,他有一个习惯,从不加班。这个“持之以恒”的习惯从领导的角度看来,属于不够勤勉的人。第三个竞争者,也险些成为胜出者的人,是工程师姜云天。此人三十五岁,性格孤僻,争强好胜,工作方式“急急风”,人际关系欠佳,一年换一个“徒弟”,没一个“徒弟”跟过两年,设计室来的新人,他几乎都带过,至今却没一个徒弟肯留在自己身边,全都被其他的产品设计师招入旗下,整个一个“孤家寡人”。但是,从他身边走过的徒弟,没有一个人背后说过他一个“不”字,而且,跟过他的徒弟,哪怕只跟过他半年,都不得不承认“受益匪浅”。姜云天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每天工作超过15个小时,他设计出的高精尖“产品”,曾获得国家科学进步二等奖,在业内颇负盛名。
这三个人都属于“骄子”,都没有“后台”,都出类拔萃,所以,室主任人选一拖再拖,最后,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原因,譬如:资历、人缘、性格等等因素,所领导决定由方程暂代室主任。
方程高高兴兴地搬进室主任办公室,不到一个月,有人写“检举信”,揭发方程有“贪腐”行为,检举信有鼻子有眼,还牵连到所部领导,吓得所领导赶紧彻查,于是,方程的办公桌又哄哄闹闹地搬出来。彻查,彻查,查来查去,检举原是空穴来风,试想刚上任一个月的人,会犯什么大错误?他连椅子还没坐热呢,“贪腐”的门从哪边开,他连方向都还没找到呢。于是,为了恢复名誉,挽回影响,所部召开中层以上干部会议,澄清事实真相,为了尽快抚慰方程的情绪,所部领导另择一良辰吉日,又“轰轰烈烈”地帮方程把办公桌挪进去,刚挪进去不久,方程还没正式进入“领导”角色,所里又开始风传方程得了“病”,什么病呢?“前列腺癌”!这可是不得了啊,同事们进进出出都窃窃私语,设计室的走廊里总觉得冷气森森,有人旁敲侧击地劝方程,不要为了“短期利益”耽误了自己的身体,所领导又出来讲话,这个“病”还是要看的,暂时,先搬出室主任办公室来,总不能为了“当官”不要“性命”。于是乎,陈果等人又伤伤心心地把方程办公桌给抬出来,把方程气得差点连茶杯都给砸了,好在有陈果拉着、劝着。没过多久,方程向所部办公室递交了一份权威性医院出具的详细的身体检查报告,证明自己除了近视眼以外,身体全方位正常。所部领导经开会研究,一致同意方程同志继续暂代室主任一职。不过,这一次搬桌子、椅子,很低调,请了两个清洁工,加了个夜班,悄悄咪咪地把位子调整好了。
这一代就暂代了一年,也没听见什么时候扶正,“5、12”的时候,后勤部为了加固震后的门窗,请方程把室主任的房间给腾出来了,方程就跟陈果打挤用一个办公桌、一台电脑,一拖就拖到现在。
方程如果真的扶了正,陈果想,将来自己无论在项目取舍、课题研究上,都占有绝对的主动权了,而且,各攻关小组的格局将为之改变,说不准,自己年底能当上课题组的组长,越想越滋润,陈果的心花渐次开放为开心的笑靥。
“空调开得好热。”三品从洗手间回来了,脱了羽绒服,坐到阿玉身边。
工作室的陈斌和实验室的洪艳也同时走过来,大家起身招呼陈斌,陈斌在所里一直是最值得人尊敬的小人物。她技术过硬,认真负责,脾气温和,从不发怒,在岗位上一直属于标兵模范,连最傲气的姜云天,看到陈斌,也要站起来,喊她一声:陈师姐。
“师姐,今天来晚了。”陈果说。
“你师傅还没走呢。”陈斌说。
“是,他说他要整理完3号图纸才来。师姐,坐。”
“昨天晚上地震了,你们有感觉吗?”三品问阿玉。
“不知道,我晚上睡得沉。”阿玉说。
“怎么又提起地震了?”陈斌说。
阿玉说:“地震这个题目,在蓉城这个地方,没有一、两年是不会停歇的。你们知道吗?
我有个好朋友,在东汽中学工作,她老公姓王,是英语组的教师,她是学校的会计,有个儿子上初一。地震那天,她老公正好休假,在菜市场买菜。地震一来,她和同组的一个同事第一时间跑出来。”
“跑得快!”三品说。
“她办公室在一楼。当时她全懵了,根本站不稳,她跟她的同事就手拉手,坐在地上。等地震一停,她就拼命向断裂的楼道口跑,去找她儿子。”
“她儿子怎么样?”陈果问。
“她儿子平常是个慢性子,地震来的时候,他还在整理书本,等他慢慢吞吞地走出来的时候,正赶上楼梯垮了,楼梯拐角下的孩子全被砸死了。他命大,他站的位置没有塌,他从另一处楼梯下去了,他妈妈在灰尘满布的楼道口截住了他,母子俩话也没一句,抱在一起往外跑。”
“万幸啊。”陈斌说。“所以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她老公跑到学校,看见他们俩母子,说了一句话:都在。”
“后来呢?”陈果问。
“后来?全家开始刨人啊,可怜啊,那些孩子在废墟地下,听见他们的声音就喊: 王老
师,救命啊,救命啊。没过多久,就没声音了,不说了,不说了。她老公落下病根了,一闭眼全是孩子叫救命的声音,他很自责,老是认为自己有错,自己没能保护好学生。”
“这是有良心的,也有昧良心的。就像那个陶跑跑,地震一来,丢下学生,自己先跑了,太自私自利了。”三品说。
“自私是什么?自私通常解释为关注自己的利益。孔圣人也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阿玉说。“三品你别假清高,‘5、12’那天,你敢说,你没跑?”
“我该跑啊。”三品说。
“你该跑,人家不该跑?”
“他是老师啊,就算他跑了,跑了就跑了,谁叫他出来嚷嚷啊。”三品说。
“这句话是真话,你们别看网上那些义正言辞的谴责陶跑跑的人,关键时刻,生死存亡的一瞬间,谁都说不准自己会做出怎样的生死抉择,舍生取义,固然可歌可泣,求生逃命,也是本能。原先我不知道自己有多怕死,自从经历了‘5、12’,我才知道,我啊远比自己想像的还要怕死。”阿玉自己先不好意思地笑了,众人都附和着笑。
“不过,也有不怕死的,陈师姐那天就没跑。”陈果说。
“所以她叫大师姐嘛。”阿玉说。
“你们别捧我,那天把我吓得腿都伸不直了。你们想,氢气炉、氧气瓶、高压电源全开着呢,我能走吗?我想跑啊,恨不得爸妈多生我两条腿。”
“那天师姐真勇敢,我们全跑了,只有她没跑。”洪艳由衷佩服地说。
“你知道,当时我在第几楼吗?”雅姿问。
“几楼?”陈果问。
“15楼”雅姿大笑。
陈果、阿玉等人狂笑起来。
“很没有同情心嘛。”雅姿一边笑一边说。“你们知道吗,当时啊,哇,烟尘扑面,不,是滚滚浓烟,也不知是谁,无意中把泡沫灭火器给打开了,天旋地转的不是,还以为烈火焚楼,整个一感觉-911来了。”
大家又笑。
“还有啊,工作证,我的工作证。”雅姿一边说,一边在胸前比划。“我的工作证明明挂得好好的,被迎面跑过来的几个人,把我撞得东倒西歪,七荤八素地爬起来的时候,工作证没了,怎么找也找不到,把我急的直跺脚。”
“你找工作证干嘛?”阿玉好奇。
“干嘛?我想,我今天是死定了。别人的尸体上都别着工作证,姓氏名谁,一目了然,我倒好,无名尸一个,到时候,怎么甄别身份啊?把我愁的,愁的,突然我又不愁了,我想到了常用的‘排除法’,你们都有工作证,就我没有,到时候,按着花名册一清点人数,剩下那个可不就是我童雅姿了。”雅姿得意地大笑起来。
满座花香四溢,肆无忌惮地笑声引来其他席座上的人纷纷侧目。
“看把她们给高兴的,忘乎所以了。”设计师傅飞和设计师姜云天一起选择了个窗口的一个小角落坐下。
“你们应该坐进去。”工艺师骆琪坐了下来。“你们应该跟当官的坐在一起。”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傅飞说。他看了一眼姜云天,说:“知道为什么落榜吗?”
“二者权衡,取其轻。”姜云天的声音含着轻蔑和无奈。
“对。”傅飞刻意地点了点头。“你不糊涂啊,还有救。”
“这就未尝不是一个缓解现阶段矛盾的好办法。”骆琪说。
“你从来就没有尝试过讨好领导吧?”傅飞压低着声音说。“失败啊,老弟。好好的反思一下。”
“无趣。”姜云天站起来。
“你干嘛去?”骆琪伸出手来拉姜云天。
“洗手间。”姜云天说。
骆琪松开手,让姜云天过去,傅飞开心地笑起来。
“平白无故的,你干什么刺激他?”骆琪的口气像是在责备傅飞。
“有趣。”傅飞顺手扯了张面巾纸,擦了擦筷子。
作者:花开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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