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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是评价文学艺术价值的标准吗？

星期六四月 16, 2016 2:06 pm

“黄”是评价文学艺术价值的标准吗？

　　 ·金振邦·

　　一

　　“黄”在当下的社会舆论中，似乎就是一个贬义词。一般认为儿童或非成年
人不宜接触。关于性的文学描写或图像视频，统统是见不得人的所谓“黄”，都
要加以否定和排斥。这种简单思维和粗暴做法极不科学，不值得肯定。

　　但本文不想广泛地谈论关于“黄”的种种复杂问题，而主要侧重于研究文学
作品中的性描写现象。有性爱描写的作品，是否一概都要扫除干净呢？光看作品
的描写题材，不分析这种描写背后的文化取向，就来判断一部作品的美学趣味，
我们恍若穿越时光又进入了那个“文革”时代。文学作品艺术价值的高低，关键
要看作品描写内容的审美取向和象征意义。多年前有人批评《红高粱》电影专门
拍摄中国落后、丑陋、变态的故事，就是为了满足西方人的猎奇心理。电影评论
家王云缦写道：“我以为问题不在取材和表状，而在创作者的审美情趣和态度。
《红高粱》意在从这些古老、传统的劳动方式和生活形态中，发掘出那些被扭曲、
仍不失劳动者本色的人物精神美，力度美。”[1]

　　无独有偶，2013年肖舜旦《〈丰乳肥臀〉：怎一个‘黄’字了得？》通过所
谓中学生的“童言无忌”，“莫言的小说怎么这么‘黄’哈，比郭敬明、韩寒
‘黄’多了”，从而得出结论：“中学生的看见了‘黄’，却歪打正着地击中了
它的致命软肋，何况，顺着这‘黄’色挖掘下去，作品中穷形尽相的千姿百态、
林林总总的污泥浊水，又怎一个‘黄’字了得？” [2]他只看到一些所谓“黄”
的表象，而对作品深层的审美趣味和价值取向麻木不仁、一无所知。

　　文章还说：“特别在小说的主线叙事结束之后，在结尾特意辟上几个‘专章’
来为母亲的形象进行一番‘情色’的涂染，以所谓被迫‘借种生子’的名义，让
母亲的形象沾染上许多潘金莲式的淫荡妖冶气息，以满足他的性幻想的张扬恣肆，
而这正是莫言的强项。”这种观点如果不是浅薄无知，就是刻意掩饰、歪曲小说
的深刻立意。这种口气再现出一副封建卫道士的面孔。他不仅不同情上官鲁氏的
苦难遭遇，而且对她在借种过程中流露出对爱情的某种向往和追求，进行肆无忌
惮的贬斥。上官鲁氏的八次借种，究竟是为了尽快生养一个男孩摆脱自己苦难命
运，还是“放纵淫乐的苟合”、“色诱”、“迷恋式的偷情”？正如上官吕氏所
说：“没有儿子，你一辈子都是奴；有了儿子，你立马就是主。我说的话你信不
信？”它导致了上官鲁氏悲惨的经历，受尽了蹂躏和苦难。上官鲁氏的坎坷遭遇，
丝毫不影响主人公高大形象和心灵世界的丰厚度。

　　尤其是七姐乔其莎被“玷污”的描写。三年自然灾害，一个女人为了吞咽一
个馒头，光天化日之下竟不顾张麻子的野蛮强暴。这个情节具有强烈的艺术震撼
力。小说意在揭示那个时代的荒谬，人已猪狗不如、濒临死亡边缘，食物已成为
人生存最重要的东西，压倒了人的尊严、隐私和脸面。这个社会堕落到了什么地
步？我们读到这个情节，心都在流血。这种性描写是“炫丑”、“颂丑”？小说
中所谓的“黄”，却包含着极为深刻的内涵。[3] 正常的读者，尤其是有那个年
代经历的人，绝不会得出“淫荡妖冶”的结论。

　　目前评论界对文学作品性描写的认知十分混乱。曾有人抨击莫言小说《丰乳
肥臀》充满“黄色”性描写。“黄”，似乎俨然成了评价文学作品艺术价值的重
要标准。只根据题材内容，就可评判小说的艺术价值，岂不荒唐？这种评论视角
和眼光，透出浓浓的“文革”色彩，体现出坚定的“革命立场”，误导读者进入
一种腥风血雨的氛围。究竟什么是“黄”？怎么看待文学作品中所谓的“黄色”
描写？这对于正确欣赏文学作品，挖掘其内含的艺术价值，是一个亟待深入研究
和科学认知的重要课题。

　　二

　　中外文学作品中的性描写十分普遍。中国古代最典型的代表作是《金瓶梅》。
它描绘了一个上至朝廷下至地方构成的鬼蜮世界，具有重要的艺术审美价值。作
品中关于性爱的描写，可以说至今还没有作品如此大胆。格非认为，《金瓶梅》
的思想意义和文学价值，它在世界上的影响，要远超《红楼梦》。其审美趣味和
价值观，与西方的十分契合。类似的作品还有冯梦龙的《三言二拍》、李渔《肉
蒲团》等。中国现当代作品也是俯拾皆是，如陈忠实《白鹿原》、贾平凹《废
都》、张爱玲《小团圆》、王小波《黄金时代》、阿来《尘埃落定》、顾城《英
儿》、铁凝《大浴女》、毕飞宇《推拿》、安妮宝贝《呼吸》、石康《支离破
碎》、冯唐《不二》等。如莫言《红高粱》：“余占鳌粗鲁的撕开我奶奶的胸衣，
让直泻下来的光束照耀着奶奶寒冷紧张、密密麻麻起了一层小白疙瘩的双乳。在
他的刚劲动作下，尖刻锐利的痛楚和幸福磨砺着奶奶的神经，奶奶低沈暗哑地叫
了一声：‘天哪……’就晕了过去。”[4]这种原始的性爱，展示了主人公对爱
情的强烈渴望。这些作品受到广大读者的普遍欣赏和喜爱。

　　在外国文学中，这种情爱描写也比比皆是。如渡边淳一《失乐园》、三岛由
纪夫《爱的饥渴》、大江健三郎《个人的体验》、村上龙《近似无限透明的蓝》、
萨德侯爵《索多玛的120天》、杜拉斯《情人》、DH·劳伦斯《查泰来夫人的情
人》、亨利·米勒《北回归线》、杰克·凯鲁亚克《在路上》、纳博科夫《洛丽
塔》、米兰·昆德拉《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马尔克斯《苦妓回忆录》、波拉
尼奥《2666》等。如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但当我进入她体内时，她痛得
很厉害。……我将阴茎推进最深处，就这么静止不动，好一段时间只拥抱着她。
见她平静下来以后，我才慢慢地抽送，久久才射精。最后直子紧抱着我，叫出声
来。在当时，那是我所曾经听过的高潮时叫声当中最悲哀的声音。” [5]这些作
品跨文化传播，在不同程度上呈现出多元化的审美趣味和艺术价值。

　　如果扩展到艺术领域也同样如此。如世界一些经典情色电影《地狱解剖》、
《爱情的限度》、《肉体的恶魔》、《法国悲情城市》、《强暴我》、《迷上
瘾》、《切肤之爱》、《魔法圣婴》、《性感枕边书》、《巴黎野玫瑰》、《一
千零一夜》、《夜间锁门人》等，受到观众欢迎，同时也存在争议。但是否展示
性爱的电影都应称为“黄片”？情色电影和色情电影是否是一回事？对未成年人
有害的电影，就不能成为其他人有益的作品吗？如奥斯卡获奖影片《被解放的姜
戈》获得好评，但放映过程中却一波三折。李安根据张爱玲小说导演的电影《色
戒》，观众趋之若鹜，但女主角却一度遭到封杀。现在电影审查是简单的一刀切，
观念严重滞后于时代发展。这里关键是电影引进和播放，缺乏科学的分级制。这
表面看保护了未成年人，而实则损害了成年人欣赏中外各种风格电影的权利。再
拿雕塑来说，法国卢浮宫里许多一流大师的雕塑，如《沉睡的海尔玛弗狄忒》、
《米罗的维纳斯》、《赫拉克勒斯与他的孩子特勒福斯》、《垂死的奴隶》等，
包括意大利的《大卫》，都是健壮的男女裸体形态。这些世界级的艺术瑰宝，是
否也要冠以“黄色”帽子，要加以禁止呢？

　　三

　　文学作品性描写的不同方法和尺度，会产生迥异的艺术效果。这可能出于不
同的艺术理念和审美取向，或由特定时代环境所致，或与作者艺术风格相关，完
全由特定主题的表达需求所决定。

　　有的描写比较柔婉、朦胧和悦目，呈现出间接、隐晦的形态。它体现出一种
艺术的高雅风格。这类描写艺术性较强，侧重于给读者提供广阔的艺术想象空间，
优雅的意境和审美的享受。古代作品如《子夜歌》：“宿夕不梳头，丝发披两肩，
婉转郎膝上，何处不可怜？”孙绰《情人碧玉歌》：“碧玉破瓜时，郎为情颠倒。
芙蓉陵霜荣，秋容故尚好。碧玉破瓜时，相为情颠倒。感郎不羞郎，回身就郎
抱。”无名氏：“对垒牙床起战戈，两身合一暗推磨。采花戏蝶吮花髓，恋蜜狂
蜂隐蜜窠。粉汗身中干又湿，去鬟枕上起犹作。此缘此乐真无比，独步风流第一
科。”“携手揽腕入罗帏，含羞带笑把灯吹。金针刺破桃花蕊，不敢高声暗皱
眉。”五代吕洞宾：“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桃渊陷乃夫，可怜几滴菩提水，尽
洒两片红莲中。”《金瓶梅》：“一物从来六寸长，有时柔软有时刚。软如醉汉
东西倒，硬似风僧上下狂。出牝入陰为本事，腰州脐下作家乡。天生二子随身便，
曾与佳人斗几场。”《肉蒲团》：“怎见得新郎与新人成亲的乐处？有新词一首
为证：星眸合处差即盼，枕上桃花歌两瓣。多方欲闭口脂香，却被舌功唇已绽。
娇啼歇处情何限，酥胸已透风流汗。睁开四目互相看，两心热似红炉炭。”其中
“春宫册子”还对不同性交姿势有具体的描绘。古人的性爱描写具有一定的艺术
性，需要充填读者的丰富想象。

　　现代作品如张爱玲《小团圆》:“他的头发拂在她大腿上，毛参参的不知道
什么野兽的头。兽在幽暗的岩洞里的一线黄泉就饮，泊泊的用舌头卷起来。她是
洞口倒挂着的蝙蝠，深山中藏匿的遗民，被侵犯了，被发现了，无助的，无告的，
有只动物在小口小口地啜着她的核心。” [4]阿来《尘埃落定》:“她嘻嘻一笑，
撩起长裙盖住自己的脸。我就看见她双腿之间那野兽的嘴巴了。我又叫：‘卓玛，
卓玛。’她一勾腿，野兽的嘴巴立即把我吞没了。” [4]铁凝《大浴女》：“她
被他亲得停止了发抖，她被他亲得活泛起来张狂起来，当他把头滑向她的腿间，
用舌尖顶住那里所有的柔嫩和滑润时，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又凄厉的嚎
叫。……他就在她的嚎叫声中霸道而又勇猛地闯入了她。” [4]这些描绘运用文
学的比喻、象征、借代等手法，呈现出很强的美感。

　　国外的作品如劳伦斯《查泰来夫人的情人》：“他也是把前身裸露着，当他
进她里面的时候，她觉得他裸着的皮肉紧贴着她，他在她里面静止了一会，在那
儿彭胀着，颤动着，当他开始抽动的时候，在骤然而不可抑止的征服欲里，她里
面一种新奇的、惊心动魄的东西，在波动着醒了转来，……美妙地，把她溶解，
把她整个内部溶解了。” [5] 米兰·昆德拉《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他的动
作如此急促，使她毫无戒备。她那高塔一般的骨架仰面躺下时，他从她脸上红色
的斑点中，看到了失去平衡以后害怕的表情。现在，他站在她上方了，一把托住
她的膝下，把她叉开的双腿微微向上举起。那双腿猛一看去，就像一个战士举起
双臂对着瞄准他的枪筒投降。” [5]这些描写具有一定的动感和热度。

　　有的描写直接和感性，显得粗暴、赤裸和刺激，具有一定的视觉冲击力。这
完全是为了强化和突出某种特定的主题内涵。如莫言《丰乳肥臀》：“张麻子终
于把馒头扔在地上。乔其莎扑上去把馒头抓住，往嘴里塞着时，她的腰都没顾得
直起来。张麻子转到她的屁股后边，掀起她的裙子，把她的肮脏的粉红色裤衩一
褪便到了脚脖子，并非常熟练地把她的一条腿从裤衩里拿出来。他劈开了她的腿，
然后，掀起她的无形的尾巴，便把他的从裤缝里挺出来的没被一九六〇年的饥饿
变成废物的器官插进去了……任凭着张麻子发疯一样地冲撞着她的臀部，她的前
身也不由地随着抖动，但她吞咽馒头的行为一直在最紧张地进行着。她的眼睛里
盈着泪水，是被馒头噎出的生理性泪水，不带任何的情感色彩……张麻子为了不
脱出，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从裤兜掏出一个挤扁了的馒头，扔到她的面前……
这时她的嘴吞食，她的身体其它部分无条件地服从他的摆布来换取嘴巴吞咽时的
无干扰。”[6] 这是对那个社会的抨击和揭露，立意的文化取向十分明显。

　　贾平凹《废都》未删节版有2万字写性爱。里面描写庄之蝶与唐婉儿幽会：
“庄之蝶从后面一把揽住妇人腰胯，妇人却将臀部翘起，两腿绷直，于是呈现了
一个雪白的滚圆。在那两股间也开出了一瓣粉红色的荷花。庄之蝶就忍不住俯下
身去亲吻了那瓣荷花，荷花就一阵颤抖，仿佛不胜了凉风的娇羞。妇人颤声说：
‘你快进来吧！我要流了，我等不及了！’就回过头来伸手抓了庄之蝶的东西，
急切切地塞了进去。女人臀部犹如氢气球一样柔软而有弹性，令庄之蝶销魂不已，
他禁不住一时兴起，兀自剧烈冲撞起来，任女人在自己身下起伏如波滔汹涌，叫
个不停。片刻，只见妇人回过头来，蹙着眉叫道：‘我来啦！我快不行了啊！’
庄之蝶醉眼看妇人如虫一样跌动，嘴唇抽搐，双目翻白，猛地一声惊叫，双手死
死抓住床单抖个不停。也便趁势直顶妇人花心，感觉自己仿佛被一簇柔软的蕊瓣
儿跳跃着缠绕了，也就一泻如注。”作品是否为了表达那个时代的一切，包括知
识分子的精神颓势，必须“都废”的主题？

　　陈忠实《白鹿原》：“他的双手痉挛着抚摩她的胳膊她的脊背她的肩头她的
大腿她的脖颈她的肥实丰腴的尻蛋儿，十指和掌心所到之处皆是不尽的欢乐。他
的手最后伸向她的腹下，就留驻在那儿不由地惊叹起来：‘妈呀！你的这儿是这
个样子！’他感到她在他的抚摩下不安地扭动着，一阵紧过一阵喘着气。当他的
手伸到那个地方的一瞬，她猛乍颤抖一下就把他箍住了，把她的嘴贴到他的嘴上，
她的舌头递进他的嘴唇。……他的腹下突然旋起一股风暴，席卷了四肢席卷了胸
脯席卷了天灵盖顶，发出一阵的伤的强光，几乎焚毁了。” [8]这里对孝文新婚
体验的描写，凸显出他那性窦初开、纯真无邪的形象。

　　四

　　中西方性理念有着较大的文化差异。现在对艺术作品中性展示存在的混乱认
识，归根结底是性理念有问题。中国几千年封建社会，“性”欲望受到长期压抑，
属于统治阶级的专利和特权。人们谈性色变，视性为洪水猛兽、大逆不道、讳莫
如深。在封建社会，男性歧视和压迫女性，统治者可三宫六院，官僚和有钱人能
三妻四妾。而女子死了丈夫却必须守寡、保持贞节。中国人的所谓贞节，只是限
于肉体而已。黄宗羲《赐姓始末》：“北兵至安海，大肆淫掠，成功母亦被淫，
自缢死。成功大恨，用夷法剖其母腹，出肠涤秽，重纳之以殓。”[9]郑成功母
亲被入侵者强暴后，郑成功觉得这是奇耻大辱。他命令部下把母亲腹部剖开，试
图反复用清水来洗刷母亲身上的肮脏。中国人的贞节只止于肉体而已。古代常视
女人为祸水，她们是一切罪过的根源。女人不管什么原因一旦失身，将永世难以
翻身。建国后包括文革时期，表面上无人谈性，可社会充斥着丑陋的性犯罪，强
奸犯屡杀不禁。随着改革开放和社会进步，性犯罪已大为减少。但我国在教育的
不同阶段，科学的性教育几乎没有一席之地。在艺术作品中，凡是涉及性爱的一
概加以排斥。其实，文学和影视作品对性题材扫荡得越干净，社会中反而会滋生
扭曲的性现象，甚至性犯罪也大幅上升。相反，在多元化传播领域和渠道中，科
学、适度地涉及和再现正常性现象，能引导大家正确认知各种性问题及其本质，
从而来抵制错误的性观念，减少无知的性犯罪。在一些开放的欧洲国家，人们对
某些性现象熟视无睹，性犯罪率反而十分低下，就说明一些问题。我们应看到，
在性现象的背后有着文化理念和价值取向。对文学性描写不能简单粗暴加以排斥，
需要从艺术理念上来进行分析和评论。

　　西方某些性理念具有一定的启示性和科学性。圣·奥古斯丁在进行宗教改革
时说，一个人是否贞洁与身体无关，而与心灵相通。公元410年，西哥特人攻陷
罗马城，大肆奸淫烧杀，许多修道院处女遭到入侵者野蛮强奸。当时禁欲主义者
指责这些修女丧失贞操，亵渎了上帝。奥古斯丁则争辩说：“如果意志能保持坚
定，没有动摇，但是仍旧不能无罪地加以逃避的时候，别人无论对肉体，或在肉
体上做什么事，都不是承受者的错。”[10]“只要灵魂的圣洁仍旧保持着，即使
肉身遭到侵犯，肉身的圣洁也没有失去；同样，当灵魂的圣洁受到侵犯，哪怕肉
身没有受到侵犯，肉身的圣洁也就失去了。因此，一名妇女受到他人罪恶的侵犯，
而她自己没有任何赞同，那么就没有理由把她处死，更不必说为了避免受辱而自
杀了。” [10]这就是说，他人情欲不能使一个人失去贞操，因为贞洁是一种内
心品德。只要被强暴者具有贞洁操守，就不能谴责她失去贞操。相反，如果内心
充满邪念，把性交看成肉欲，那么她即使未被强奸，其实已失去了贞操。他还说：
“我的财富不在身外，也不是在太阳之下用我肉眼找寻得到。凡以快乐寄托于身
外之物的，容易失去操守，沉湎于有形的、暂时的事物，他们的思想饥不择食地
去舐那些事物的影子。” [11]由于命运变故，一个女人一生可能与不同男人生
活过，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失去贞操。一个人的贞操观与价值观、道德观、世界观
息息相通。

　　奥古斯丁《上帝之城》还论及女人贞洁问题。“他们如何热烈地赞扬古罗马
那位高贵的烈女卢克莱提娅的贞洁。国王塔克文的儿子侵犯了她的身体，她把这
个浪子的邪恶行径告诉了她的丈夫科拉提努斯和她的族人布鲁图，要他们发誓为
自己报仇。然后，由于心灵受到伤害，无法忍受耻辱，她自杀了。我们该把她称
作什么？荡妇还是烈女？这个问题不是问她过去是什么。若有人就这件悲惨的事
宣布说‘这真是一桩奇事，有两个人，但只有一个人犯奸淫’。那么没有什么能
比这说得更好了。这个说法最有说服力，最真实。因为这个人看到，两个肉体的
结合，一个肉体有愚蠢的淫欲，另一个肉体有贞洁的意志。他注意的不是肉身肢
体的接触，而是他们的灵魂有着巨大的差别。” [10]他还说：“肉身的圣洁并
不在于身体的完整，也不在于不受任何触摸，因为肉身会受到各种侵犯和伤害……
只要灵魂保持这种甚至能使肉身圣洁的坚定意志，他人淫欲的暴力侵犯不会对肉
身的圣洁产生影响，这种圣洁的保存在于自身始终不渝的节欲。” [10]

　　可见，现在许多人对所谓“黄”认识，仅仅局限于性的表象认知。从某种意
义上说，这种幼稚、错误的观念带有一定的封建色彩。奥古斯丁的理念，对今天
的文学评论仍然有着重要的启示。

　　五

　　关于文学中的性题材研究，在我国现在还是一个禁区。这是文学领域内，一
个极富价值的探索话题。其研究内容可包括：关于色情或情色文学的科学界定和
丰富内涵，中外的发展源头及嬗变轨迹，具体的历史地位及艺术功能，多元化的
审美取向与美学趣味，不同的评价标准与正负效应，历代作品的系统汇辑，世界
经典作品的分析比较与艺术解读，电子大数据库的建设与共享，等等。情色文学
的艺术价值，亟待我们进一步地去研究、开掘与揭示。

　　性是人生存的基本欲念之一。《孟子·告子上》：“食色性也”。可见，饮
食与情色的需求是人的本性。如果排斥了作品的性题材，文学就将是残缺和畸形
的，它将严重损害文学的整体艺术价值。人为的无性取向，在一定程度上是反人
性的，它将使文学的生命活力逐渐萎缩，并最终丧失殆尽。

　　而文学作品中的性描写，在特定时期常是抗拒、颠覆传统观念的一种有力手
段。如《西厢记》：“[元和令]绣鞋儿刚半拆，柳腰儿勾一搦，羞答答不肯把头
抬，只将鸳枕捱。云鬟仿佛坠金钗，偏宜（髟下为狄）髻儿歪。[上马娇]我将这
纽扣儿松，把缕带儿解；兰麝散幽斋。不良会把人禁害，咍，怎不肯回过脸儿来？
[胜葫芦]我这里软玉温香抱满怀。呀，阮肇到天台，春至人间花弄色。将柳腰款
摆，花心轻拆，露滴牡丹开。[幺篇]但蘸着些儿麻上来，鱼水得和谐，嫩蕊娇香
蝶恣采。半推半就，又惊又爱，檀口揾香腮。(末跪云)谢小姐不弃，张珙今夕得
就枕席，异日犬马之报。(旦云)妾千金之驱，一旦弃之。此身皆托于足下，勿以
他日见弃，使妾有白头之叹。(末云)小生焉敢如此？(末看手帕科)[后庭花]春罗
原莹白，早见红香点嫩色。(旦云)羞人答答的看甚么？(末)灯下偷晴觑，胸前着
肉揣。畅厅战，浑身通泰，不知春从何处来？无能的张秀才，孤身西洛客，自从
逢稔色，思量的不下怀；忧愁因间隔，相思无摆划；谢芳卿不见责。”[12]这里
描写张生与崔莺莺幽会，就是为了主张年轻人爱情自由、婚姻自主，公开提出
“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颠覆传统封建礼教、专制联姻方式。

　　又如《红楼梦》借人物之口提出“意淫”的理念：“警幻道：‘淫虽一理，
意则有别。如世之好淫者，不过悦容貌，喜歌舞，调笑无厌，云雨无时，恨不能
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时之趣兴：此皆皮肤滥淫之蠢物耳。如尔则天分中生成一段痴
情，吾辈推之为“意淫”。惟“意淫”二字，可心会而不可口传，可神通而不能
语达。汝今独得此二字，在闺阁中虽可为良友，却于世道中未免迂阔怪诡，百口
嘲谤，万目睚眦。’” [13] 作者借人物之口提出的“意淫”说法，强调精神恋
爱、要风雅得体。他不主张表现过于赤裸裸的性爱。《红楼梦》与《西厢记》在
表达情爱方面，具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乔万尼·薄伽丘《十日谈》，内容涉及大
量的性爱描写。它歌颂了现世生活，赞美爱情为才智高尚的源泉，冲击天国的禁
欲主义，极力褒扬可贵的自由爱情。它是世界文学史上具有巨大艺术价值的作品，
是反封建、反教会的犀利武器，曾12次遭到封杀。

　　性爱题材的文学作品解读和评价，还有许多工作需要去做。它蕴含富矿，但
又显得扑朔迷离、高深莫测，充满着机遇和藩篱。随着社会的进一步开放和发展，
文学研究将冲破人为的意识禁区，更加全方位和多元化，为读者展现出一幅更加
美好的艺术图景。

　　六

　　艺术欣赏分级制是大势所趋。借鉴西方一些国家的做法，对艺术作品包括文
学的阅读与欣赏，应实现分级制。曾有中学生提问莫言先生，你的小说适合我们
吗？莫言回答说：“建议中学生现在不要读我的小说，可以等到你长大结婚后再
看。”这就是说，文学作品的欣赏要与读者的年龄、经历和审美趣味相适应。

　　早在十几年前，国外和港澳台地区就已实行了电影分级制，制定出相关的
管理办法。如台湾将电影分为4级。1.普遍级：一般观众皆可观赏；2.保护级：
限制未满6岁儿童；3.辅导级：12岁以上儿童观看；4.限制级：未满18岁不得观
赏。香港电影分成4级：I级适合所有年龄；II级儿童不宜；III级限18岁及以上
人士；四级是拥有更多性爱镜头的电影。日、韩、新都有类似成熟管理办法。马
来西亚电影分成3级。U ：适合任何年龄人士观看；PG13 ：13岁以下禁止观看；
18 : 18岁以下禁止观看。随着时代进步，电影尺度已不断开放。有不少争议性
电影不经删减就可放映。美国非官方影视作品分级较复杂。G级：适合所有年龄；
PG级：建议父母陪伴观看；PG-13级：不适于13岁以下儿童观看；R级：17岁以下
须父母监护观看；NC-17级：17岁以上可观看；NR或U：前者属未定级电影，后者
是1968年前的电影定级；M：成年观众才可观看；SMA：建议是成熟观众。法国电
影分级摆脱任何审查理念束缚，将宗旨定位于发展经济、保护儿童上。为此制订
3种等级：不满12岁禁止观看的影片、不满16岁禁止观看的影片和X级影片。此外
还有TP级，即所有人可观看影片和TP+avert级，大众可看但要警惕某些内容。加
拿大也有类似的电影分级。

　　关于中国电影，国家广电总局领导已明确表示，电影分级制讨论暂时可以停
止，中国目前不会采取这种做法。理论上电影分级可保证不同年龄、层次观众的
需求。但在实践中还没看到非常成功的经验。中国市场上目前还不适宜推进电影
分级制。[14]

　　不管怎样，文学发展前景一定美好。我们要在青少年学生中普及性知识，开
展科学的性教育，传播先进的性理念。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凡是出现性描写的文
学作品一概加以封杀和排斥。这是一种粗暴、简单的做法，不利于文学艺术科学、
健康的发展。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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