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杂感

星期五 九月 22, 2006 2:32 pm

做诗刊时,阿角说他几个月里就写了这么一首长诗,大家都说很不错。我说,我还没看,等诗刊出来,我一定认真拜读。下午《金三角》到了,我先看了一下整体效果,美中仍有不足。反正都已出来了,管它呢,只好把问题留到下一期了。

阿角的诗,一直在心里记着,到底写了些什么呢?
就在刚才我一字一句地读完了《七月流火呵,正值大暑》,原来是她母亲来上海了,他把母亲从家里到上海再回家整个过程用诗的句式、小说的结构、平淡的语言、真切的感悟筑就了这个新篇。记得这样的写法他曾有过,但不是很完整,而这一次有一种完全放开和随流的感觉,就像深呼吸后把气慢慢放出来,就像练功到顶极时举手抬足都似功。 这样说,我只是要肯定他的诗歌的自然性。
在依然处于尝试阶段的诗歌,当然会存在一些探索性的问题。比如雅与俗、淡与浓、平与奇……有很多矛盾的综合体,难以达到和谐的状态,在手并不是太成熟的时候,会滑向一侧,使诗歌无法通达诗人和读者之间的心灵空间。诗歌其实是一个精灵,它常居于人的灵魂,也是灵魂的外使官。现在可能要纠正的是我的观念,因为做外使官的人男的女的美的丑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等几乎不拘一格,那么对于诗歌的形式,我们是不是应该以最大的容量去接受它呢?本想把第一感觉倒出来,给这首诗增加点负数,现在看来没必要了,因为我已推翻了自己的论点,结论是那样可以为诗,阿角这样为什么不可以呢?不是还有下半身诗、口语诗吗?赵丽华说自己写口语诗是一种尝试,当被恶搞时,她既然有那么多那么铁的FANS替她伸冤叫屈拔拳头踢腿两肋插刀,赵诗人其实应该要十二分感谢这些恶搞的人,是他们让她早早发现自己原来还是一位名诗人。
如此说来,我更加敬佩阿角写出这么出色的诗歌。不仅深有思想内涵、浅显生活本质,而且能做到波澜不惊宠辱不惊,对母亲的感性对社会的理性,一个忙于商业工作的大男人,时而拾起一颗敏感且怀感恩的心,是多么不容易,这也给他的诗歌又添了一砝码。与其为那些鸡皮蒜毛的诗歌摇旗呐喊,不如默默低头看一眼像这样实实在在的诗行。
我对诗歌是有很大的脾气,但我发现诗歌的错不是诗歌的错,而是在经过所谓诗人的途中被施加什么力之后才错了起来,我的脾气一下子就没了,有,我也要泄掉它。两个字: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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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今
一品翰林院大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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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五 九月 22, 2006 11:37 pm    发表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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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呵,正值大暑



1
七月流火呵,正值大暑
母亲跟我到上海。她不一定喜欢上海
像她不喜欢乘坐的长途汽车
但我在上海呆着,她就没了拒绝的理由
她年逾六旬,喜欢一个人
绕着灶台转。喜欢在堂前屋后
在她的针线筐和小菜园里
挖掘矿藏。对此,我深信不疑
在家两天,我在村道上绕了两圈
新鲜的牛粪,冒着热气
就被拾进粪箕。村后的山涧水
汇成细长的溪流,多少年了
流经村子,穿过村口的石拱桥
向东而去,没带走一片碎瓦一缕炊烟
大清早,我对母亲说
你跟我到上海呆一段时间吧
她没多犹豫,回屋收拾行装
随后,背起小包裹,颠着小脚
跟我到了县城车站
我们登上了开往上海的长途汽车



2
卧铺车。有空调。床铺窄小
我弓着身子还是展不开手脚
母亲掖着被子平躺着,还显阔绰
正午的阳光,把她映照在窗玻璃上的头发
抹上了一层亮彩,但
还是一样的灰白。这让我深信
太阳底下,那么多涂抹了
色彩的人和事物,被暴晒后
终难掩盖,从内向外
绽开的裂缝和原色
汽车驶出站点不久,我睡着了
醒来时,车已过了温州
车厢寂静,车窗外暮色四起
车轮飞转,碾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转眼瞧一下母亲,她睡着了



3
再次醒来,已到杭州
公路两旁的广告牌,把打着
强光的画面,强行投进车厢
让你无法拒绝和回避
像所谓的道路和前方
拖着你,走到了终点
我想起我的妹妹
那将永远守在千岛湖上的妹妹
千岛湖在杭州城外,不远
我去过三次,往后,我不会再去
让她一个人守着湖光山色吧
那里是自由的国度
流水静止,云霞升腾
活着的人,一脸尘埃
会搅浑一湖天堂的水色
母亲醒了,把头转向窗外
光线暗淡,看不清她的脸
我想说点什么,但没开口
我想抽根烟,可车厢禁烟
有时候,一个嗜烟的人,连根烟也抽不成



4
枫径收费站。我告诉母亲
上海到了,但离下车
还有一个多小时,或许更长一些
我得告诉她这一点
我不能说到了可车子还一直往前开
这就是上海了,你不能确切指出它
小时候,父亲打好衣柜,过上油漆
用毛笔蘸上黄颜料,在柜子正门的右上角
写上“上海”两个楷体字
又在字底下注上拼音。至今
那一串连体字母:Shanghai
还手拉着手在舞蹈
这就是我最初的上海。接下来
是电度表的上海,正广和汽水的上海
英雄钢笔的上海,红灯牌收音机的上海
这上海,两个汉字,触手可及
现在,是晚上8点45分
车窗外灯火漫夜,我知道母亲看不到夜色
多年了,在上海,我也看不到



5
只一个晚上,母亲感冒了
她说空调太冷。从药店回来
我发现她多穿了一件衣服,窗户已被打开
我不得不面对她的冷了
在大暑天,在她身上
有着比空调吹出更冷的风
看着她用温水吞下药片
这苍白的药片,能否堵住她骨头里的大风口
我想起多年前死去的祖母
她终年穿着蓝色卡基布斜襟衫
到死也没换上另外一种颜色
她厢房的窗口对着后山的老树林
她说,春日霉湿重,夏天暑气热
冬天北风寒。只有秋天
她才敞开窗户。也只有秋天
我才会到她的房里
秋风送来了落在松木窗台上的黄叶
还有草木灰的气息。这气息
在她死后多年,也没能散发干净
现在,母亲朝着夏天,在上海
赶在秋天之前,敞开了窗户



6
母亲说,今天是七月七
每年这一天,把窝搭在村东头
那几棵老榅树上的喜鹊
起得早叫得欢,村子里有人
能看到高高的云端上站着牛郎和织女
这话我信。我一直相信
村子里流传的传说和神话
这挂在房梁上的灯盏
照亮了腊月里的长夜
这落在田地里的雨水
浇湿了拔节的禾苗和蔓延的瓜藤
像她从篱墙上摘下成熟的黄瓜和豆荚
母亲确切地拎出了
这个泥地里长出来的七月七
抬起头,我看到窗户对面楼顶上的天空
明亮而刺眼。今天
母亲看不到云彩,看不到翘着尾巴
骄傲地站在墙头上喳喳欢叫的喜鹊



7
长寿公园,这个我每天上下班
都得途经的公园,因为叫长寿
我认为它的名字是老年人取的
并不因为它挨在长寿路的边上
母亲看到修理整齐的花草树木
还有水池、雕像、回廊和假山
她说,玩耍的地方都造得这么好
我第一次听她说到上海的好
昨晚,我们到南京路步行街
灯火璀灿,游人如织
她说她有些累,想早点回去
现在,她坐在石阶上,双手抱膝
嘈杂的虫鸣裹挟着一两声蛙鸣
她说,我们家门前的那棵老梨树
前年冬天被你父亲砍掉了
这老头,没啥东西留得住



8
黄浦江,涌动着黑色的波浪
我们在看对岸漫夜的灯光
身后,一垛垛人头筑起更长的堤坝
夜里到外滩的人,都在看灯光
灯光一暗,什么也看不到
我说,对面是浦东,这边是浦西
她说,那你住的地方是在浦西的北边了
我不知道她怎么就想起
我的住处,并指出方向
她说,上海太大了。但
报纸电视说,上海要屹立在黄浦江畔
要成为地球的中心
她偶尔抬起头,仰望夜空
那儿,除了一瓣月牙
没什么可以搁得住她的目光
但她旁若无人,时而仰起头
似乎看着江水往天上流,看到水天一色



9
一颗折腾了她多年的蛀齿
年前被拔掉后再没犯过牙疼
说完,她舒了一口气
好象那颗坏牙刚被拔掉
好象那颗被丢弃的坏牙
带走了她身上多出来的重负和疼痛
她说,那场大火烧毁了大半个村庄
阿万家的房子烧毁后再没重建
他那两个三十好几的男孩还没娶亲
年初他死了,他的老婆宝金也死了
身后没留下一片瓦
她说,那个大我一岁的木生
有老婆有孩子,到邻村偷牛
砍死放牛的老人,被县里抓起来
前年冬天给枪毙了。她说,人呵
星期天,她跟我唠叨这些事
我不相信,木生会做贼杀人
但他的死容不得我丝毫怀疑
我想知道,子弹洞穿他的胸口之前
他在挣脱,还是在静静地等候



10
母亲说,她在上海呆了十天了
明天要回去。我看着阳台下的枫树
静止不动,枝繁叶茂
在正午的阳光中泛着墨绿色的光
七月流火呵。但她说
快立秋了,天要凉了
是的,秋天要到了。对于母亲
秋天是人世获得救赎的季节
她要回去迎接这盛大的庆典
第二天清早,我送她到车站
长途客运站的候车室
坐的、站的、走动的、排队的
那么多人,回去,或者离开
如果某一天,它忽然空下来
那该是一种怎么样的空落和寂静
车子开动了,车窗密封
她不能把头伸往窗外。我向她挥挥手
快立秋了,天要凉了
我将结束这首诗歌的纸上行程
让她朝着另一个方向独自前行



2006年7月27至8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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