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浦

李安请吃饭

星期三 四月 30, 2014 12:31 pm



李安在台中水湳机场密闭式地拍戏九个月,全没消息,连狗仔队的报导也很少见,保密工作严实。本来嘛!拍片的时候贵在一心专注,宣传工作不妨押后。再说咱们李大导演都混到这个份儿上了,走到哪儿都是新闻,还怕宣传得不够?

  接到他弟妹的电话,李安后天就要回美国,今晚邀二三老友餐叙。上次我们在罗曼菲的追思会上共聚台下,欣赏曼菲的二姊演唱昆曲,许芳宜同场表演她怀念老师的自编舞。罗家二姊嗓音甜美,一开腔我们就止不住的热泪簌簌而下。去了后台,李安还强颜欢笑对二姊说:“你这是在光著屁股坐板凳,唱得有板有眼哪!”

  唉!1980年代大伙儿都在纽约市晃荡,一同消磨了不少美好的时光。

  李老弟的头发黑白交集得更形严重,看著也别有味道,肚子略显突出,招牌笑容一如往昔,挺累的样子。拍电影是典型的手工作业,每个镜头都得费心雕琢,点滴累积成篇,道地的苦活计。

  “老婆没来台湾?她还在上班?”

  “退休了,我们又搬回城里,住在Soho纽约大学附近。她比退休之前更忙,节目丰富,自称是闲暇社会的寄生虫。常和儿子们凑在一块,做饭给他们吃。”

  “那么她的厨艺一定大有长进了。”

“只进步那么一点点吧!”李安把拇指和食指凑拢,中间只有一公分的空隙。

  李安是美食家,华人导演中的名厨,和吴宇森有得比,老吴专攻广东菜,两人的路数不一样。多年前他私下对我抱怨:

  “一个人能把上好的食材做得那么难吃,也需要天分。”

  我听了大惊:“你敢当著老婆的面说这个?”

  当然不敢,我们都是PTT(怕太太)俱乐部的资深会员,不怕太太怎么能当大导演?李老弟的PTT远胜同侪,所以如今他的成就也就更高。

  Soho是个很好玩的地方。当年社区的老仓库,都分隔装修成办公室或住宅,古早与前卫混而为一,自成风格,成为当年的时尚。我曾租了一间当办公室,大楼有拉铁门式的老电梯,一扇大窗俯视百老汇街景。Soho画廊林立,文艺活动丰富又多采多姿,光是去跑画展的开幕,每天就能忙个不停。

  我们最爱去的地方,是那一带的小型艺术电影院,像Film Forum,不分昼夜的放映欧洲、日本艺术影片。在那段黄金岁月里,这里就是电影爱好者吸收国际电影养分的场所。日日夜夜徜徉在狄西嘉、柏格曼、费里尼、维斯康提、布鲁纽尔、小津、萨提亚吉?瑞、黑泽明、楚浮,各大导演的虚幻世界里,承受著一次又一次的感动、震撼、振奋、自惭之余又燃起了自信,内心永不休止的在编织著、遥不可及,大概是永远无法实现的电影梦。

  李安说现在又回到那个老街坊住,走在街上似乎找回了青春时代的一些感觉,然而终究不一样了。年轻人过得太优渥了吧!缺少当年我们那股子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冲劲,也不够疯狂。他说:“在我上下几届NYU电影系的同学都很拚,冒出来好几个大导演。有Spike Lee,还有替你做过摄影师的Ernie Dickerson后来也是大导演了。最可惜的是Steve Ning,他的毕业片得到首奖,却年纪轻轻就中风去世了。”

  一阵唏嘘。我说:“你的毕业片也得了那一年NYU的首奖,那几年华裔学生表现得非常突出,后来你们的系主任产生了偏见,他还对我说,大概中国人都有当导演的天分。我心中暗暗叫苦,希望他不要看到那些港台烂片。”

  “纽约市照常争先恐后,乱中有序,还是超可爱的。”

  这部片子进行得怎样了?印度少年的演出还行吗?

  “好在没有从Hollywood的圈子里选演员,我亲自面试了上千人,这位小朋友经过一年多的训练,已经相当不错了。”

  “报上说你请到Gerard Depardieu(杰哈德巴狄厄)客串,他的戏拍了吗?”

  “头两天就拍完了。”李安不由得兴奋起来。可不是,在那个年月几乎所有的重要法国影片,都由这位大鼻子情圣主演。Depardieu是不折不扣的法国影帝,他的戏路多变,表演有深度又自成一格。才华耀眼,力道强劲,随时能出戏入戏,是天下的导演梦寐难求得的上上品演员。有人认为只有那些慧根差的演员,才去学那个什么“方法表演”(method acting)。

  我们想起纽约电影界盛传的一则故事;霍夫曼(Dustin Hoffman)和劳伦斯奥利佛合演Marathon Man,拍摄地点在纽约。霍夫曼在片中被坏人追杀,没命的奔跑,三十几个小时没睡觉。他为了进入剧情,也就不吃不睡了一天多,面容憔悴的来到现场。天才演员奥利佛见了他大吃一惊,询问:“你怎么了,病了吗?” 霍夫曼告诉他这是进入剧情的“方法表演”。老奥利佛却说,身体这么虚弱不能拍戏。霍夫曼问他:“不然我该怎么做?”

  “老小子,”奥利佛回答:“你就演哪,你演哪!”(Old boy, you act, you act.)

  “请到Depardieu不容易吧!”

  “我亲自去请他,现在他比从前胖了好多。这位国宝演员在法国被冷落。人挺爽快,一口答应,在片子里演一个有案在身流落他乡的厨子。和他合作是毕生难忘的经验。”

  我们谈起Depardieu的几部名片。啊!The Return of Martin Guerre,以欧洲的百年战争为背景,他饰演一名多年之后从战场归来的士兵,冒充Martin Guerre,骗过了所有人,与Guerre夫人一起生活,发生了爱情。后来那位本尊出现,事迹败露被处死。这部电影深入的探讨了人性,寓意深远。 Depardieu的角色诠释收敛而强劲,甚有特色,数十年后还是令我们难忘。好莱坞翻拍了这部名片,男主角是李察基尔。就怕货比货,李察基尔演的都叫什么玩意儿嘛!我们几乎是同时喊出这句话。



  罗曼菲来纽约的时候,我们就到长岛他二姊家聚会,其实曼菲没来纽约,我们也没少去他二姊家混。她二姊夫生意做得兴旺,广为结交海峡两岸三地的艺术家,豪宅内高朋满座,弦歌美酒不辍。我既不会歌,也不能画,是个只会高谈阔论,品头论足的电影梦想家,但自我感觉良好,认为只要机会来了,我拍出来的电影,也不会比费尼里逊色!李安属于沉默寡言型,那时还处在“煎熬期”,没拍到戏, 但是他脑中的点子就不停地在转著。罗二姊的大女儿匀匀,美国出生,天生的美人胚子,五官四肢无一处不完美,凑在一块儿更是艳丽绝尘。她温柔大方,从小就喜欢凑在大人堆里,听叔叔伯伯们臭盖。李安有一天对我说:

  “拿一台摄影机来,面对著匀匀拍她听大人讲故事的表情,教人看不厌的。”

  李安切著盘子中的牛排,我们吃的是牛排吗?不记得了,主菜是叙旧。

  “记得匀匀吗?”我问。“多少年没见到了,她现在怎样了,结婚了吧!”

  “两年前在纽约见到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面容依旧姣好。罗二姊每天忙著玩小孩。”

  曼菲离开我们也好几年了。沉默了一会儿,不约而同地举杯,红酒溜下去得快,李安脸色泛红。

  “现在比从前能喝了,记得你原来的酒量满逊的。”

  “红酒还可以,帮助睡眠,拍戏总是睡不好。”

  很久以前,李安写好了一个剧本,兴冲冲地告诉我:“里面有一个算命先生的角色,非得你来演不行。”干嘛要我演,不太像吧!我们的朋友于半仙,那才是真正的命理大师。半仙是位奇人,英文总共不会几句,就能去格林威治村摆摊位算米卦,请同学当翻译,一天下来挣到不少钱。有一次大家在他那儿喝茶闲聊天,半仙静下来算计著什么,突然说:“某某会打电话来哟!”果不其然电话就响了,正是某人打来的。连这个都算得出来,如果他今天在台湾为各大小选举把脉,那些民调公司就只能去要饭。不知道于半仙属于阴阳五行的哪一门,回想起来他当年算我们李导演的运势;何时起运、何时崭露头角、步步上升,而后一发不可止,几乎是准到令人瞠目结舌。我的记忆从不曾辜负过我,这可不是在放马后炮。

  “不是迷信,”我说:“于半仙替你算的那几步大运,时间点都对耶!”

  他点头微笑,略想了一会儿:“有一个时间点晚了快一年吧!”

  “喂!老弟,你是说得小铜人奖的时间吗?拜托,那是福报,全世界有多少大导演等了一辈子也等不到它,晚个一年算啥!英格玛柏格曼也没拿到呀!”

  李老弟突然眼神炯炯,不会是红酒喝多了的关系吧,他说:“我见到了柏格曼!”

  “No Way!”我当时肯定是眼中喷出来熊熊的嫉妒之火。能怪我吗?柏格曼当年影响了好几个世代的欧美和全世界的年轻导演。李安这家伙狗运亨通到这种地步,居然见到了亿万影痴崇拜的祖师爷。

  “我去了瑞典柏格曼住的小岛,聊了好一会,临别时拥抱了他,老人的身体非常柔软,没多久他就去世了。”

  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看柏格曼的电影是欧美或全世界知识分子的时尚。他的电影在美国市场从来不卖座,我们也从来没有错过一部。他不玩镜头,原文对白冗长,不配音,来不及地读英文字幕,有时必须看好几遍,每一遍的感受都不同,震撼次次加深。偶尔还会重温他的作品,窝在屋子里看DVD,感觉又不一样。

  “瑞典政府保存了不少柏格曼的拍摄场景,《野草莓》(Wild Strawberry)的那间谷仓barn house,《处女之泉》(Virgin Spring)的现场,”李安的脸更红了:“老实告诉你,头一次看完《处女之泉》,我觉得就在那时失去了我的virginity(童贞)。”

  乖乖这太屌啦!我这边就逊到不行。大二那年在宁波西街后面的那条巷子,有位女孩叫阿珠,和我时常一起磨蹭……都扯到哪里去了。

  我们无可遏制的谈柏格曼,我对《野草莓》情有独钟。那位去领奖的老科学家,一路上回忆往事。老人的学术成就非凡,但一生境遇坎坷,最美的时光是幼年的一个夏天,和小朋友们一同采野草莓。大师运用Flash back不落痕迹,身著白衣白裙小仙女般的玩伴来找他,镜头反打,见到一位九十多岁的老者和她说著童言童语,观众不但接受了,更被深深的触动。举重若轻,直指人心。另一部戏,Fanny and Alexander(《芬妮与亚历山大》),是柏格曼的彩色缤纷童年美好回忆,完全不同于他一贯的沉重严谨风格,他挥洒自如的讲故事,行云流水,其流畅几乎胜过了费里尼。柏格曼在1967年的访问中说:“拍电影就是将自己再度投入最深层的童年记忆里去。”



  我说:“我和我那时候的太太,一同去看柏格曼的Scenes from a Marriage(《婚姻场景》), 接连两个礼拜家中无宁日,吵到天翻地覆。”电影中的情节、对白,都在无情的挖掘、暴露现代婚姻关系中的虚伪、自私。每个人都极善于保护、伪装自己,巧言善辩,为自己提供正当性。电影是在探讨那对北欧夫妇的隐私和相处上的问题,却处处反射到自己的婚姻,招招击中要害,如果认真地探讨下去,诚实面对,恐怕每个现代婚姻都岌岌可危。柏格曼在一次访问中说;电影导演只能扮演解剖医生的角色,他以不同的角度切下去,拿起来给大家看,肝癌长得是这个样子。治疗肝癌?电影导演不会。

  “后来我们协议离婚。严格来说,它起自柏格曼的Scenes from a Marriage。”

  “但是据我所知,”李安说:“你那次离婚还有更重要的原因。不过把离婚算在柏格曼的电影头上,也算挺有品味的。”

  “我在好几年之后才看了Philip Hoffman主演的Truman Capote(《柯波帝:冷血告白》),”我说:“他学Capote的那副样子特别恶心,一举一动都透过了精心设计,斧凿的痕迹出处,矫揉造作阴阳怪气的,非得那样才像同志?很具侮辱性。可是他得到那一届的最佳男主角金像奖,我有点为你《断背山》的男主角Heath Ledger叫屈。”

  “对,我一看到Hoffman的表演,心里就知道这下子完了,那种表演好莱坞最喜欢。”

  “他们认为那样才叫演戏,使劲地演戏。”

  “Heath很酷,也算是满豁达的。他生性不喜欢热闹,很少参加庆祝酒会这类活动。”

  “唉!Heath也不在这个世界争名夺利了。听说Hoffman当了导演。天呀!上帝要多多保佑美国。好莱坞是一头杀伤力无穷的巨兽,它能捧一个人上天,更能瞬间毁掉成千上万的人。”

  不予置评,互相举杯一饮而尽。

  “还跑步吗?”他问。

  “勉强算是在跑吧!比我在纽约的时候差得远了。想当年我每天沿著East River从五十九街跑到一百二十五街,再兜回来。现在只绕著国父纪念馆慢跑个几圈,实在堕落得厉害。”

  “你还在第八大道跑哩!有一回我和舒哥他们开车经过,就看见你在人行道上跑。”

  “真是的,当年我也还是纽约第八大道的一景耶!勤于锻炼是为了迎接即将降临的大任,这‘大任’老是没降下来,我就马马虎虎维持个血液循环吧!”

  “你看来比同年龄的人年轻多了。”

  “当然,我惯于装年轻。半路出家的悲哀,第一次当导演已经四十五岁,得装年轻才能和小伙子们拚。”

  “当年在Soho的华人艺术家很多都回流了,”李安说:“纽约的孟尝君北海兄还在那里,不然的话那地方还叫什么Soho。”

  北海兄是当地的酒仙,数十年来广交天下豪杰,大江南北、两岸三地的知名之士,都在他家里作过客。有一回胡金铨来纽约,北海为他约来好多人,李安就是在那次头一回见到胡大导演。我的酒量中等,酒品尚可,就成了孟尝君府上甘草型的混混来宾,随叫随到,不请也到。北海兄的酒兴最浓,愈喝下去人就变得愈有趣,妙语连连。李安记起来一件事:

  “北海家里的那些五、六十年代的黑胶唱片,很珍贵。”

  “对,他喝到一定的程度,就会拿它们出来放。有一回他逼著我听Sam Cooke的歌,说:听完这首歌,你就应当去自杀!到现在我还是没弄明白,为什么偏偏是我听完了就该去自尽?”

  “但是有一阵子北海嫂将我列入黑名单。”我回忆往事。

  “怎么可能?你们有那么多年的交情,而且又是保钓运动老同志。”

  “唉呀!喝出问题来啦!有一回约了北海兄一道去欢送夏阳的party,喝到一半我不胜酒力,借尿遁回家宿醉。据说黎明时分,三、四个人扛著北海回去,护送人员中没有我。下一次北海嫂见到我便破口大骂:你们两个人一道去喝酒,一个横著回来,一个不见了。如果北海出了什么事,就是你的责任!骂得我们二人都低头不语。但是我赖皮成性,以后有聚会还是照去。不久大嫂的气消了,挺亲热的问我:冰箱里还有一条鱼,要不要煎来给你吃?我便忙不迭的说好。”

  又想起一桩事,我说:“你记得吗?有一部电影,北海的晚辈当导演,你做监制,在纽约拍摄。”

  “对,他们请辅导金的时候,挂了我的名字做监制。”

  “虽然是挂名,阁下还挺投入,每天提心吊胆的。”

  “当然啰!名字上去了就得负责呀!”

  “嘿,你还和导演发生了点沟通上的问题,跑来找我帮忙说说,真叫找错了人。”

  “我以为你和北海这么熟,论年纪辈分也算是个长辈吧!其实你根本没尊严,说不上话。”

  “咳!留上这把胡子只为了装老成持重的样子,其实连五岁的孩子都不把我当过长辈,为老不尊,没人听我说话。所以说我一下子装年轻,一下子装老,结果都不成功。”

  餐馆内还有一桌客人,杯酒联欢甚为喧嚣。有人眼尖,看到我们这桌有位国际知名大导演。一个个带著几分酒气前来致意、合影,要求签名。有位女士索性就当著李安的面,念起他某部电影的对白台词来,李老弟微笑点头不止。一阵热闹过去,大家归位。就听见那边又有一位女士,以女高音厉声喝道:“你是台湾之光!”

  “哎哟喂!”我低声的说:“这太沉重了,你和曾雅妮一样,人家都寄望你们每次都要赢大满贯奖杯,受得了吗!做名人真辛苦,连顿饭也吃不安宁。”

  “在纽约还好,戴顶帽子,搭地铁、在街上闲逛,基本上没大问题。”

“对哟!因为纽约人个个都自以为是大咖,踩到别人的脚不需要道歉,你和他们客气,马上露馅是个外来客,不小心会受欺负。”

  “石头(他的小儿子)也演戏了,”我说:“一定是受了父亲的不良影响。”

  “冤枉,”他急忙辩解:“这完全是小孩自己的决定。他还在纽约大学读电影,跑去应征拿到那个角色之后才告诉我们。”

  “做老爸的有没有面授机宜,教他如何应付恶劣导演之类的绝招?”

  “这年头做家长的能说什么?我只告诉他,在美国亚裔演员的工作机会不多。他为了拍戏向学校请假一年。”

  “石头很机灵,小时候和我打闹他专攻我的下三路。现在有一米八几了吧!再和他干架,就得对付他的泰山压顶。”

  李安压低了声音说:“刚听到石头要演戏的消息,第一个反应是;我的报应终于来了。”举座大笑。

  “老大在干嘛?”

  “他计划从事漫画创作。”

  “这部片子什么时候上映?”

  “明年底吧!这类电影不是blockbuster(大片),票房过得去就好,估计绝不可能上美国的暑期档。”

  焉知非福?暑期档是大公司集中财源的年度主力战场,血淋淋的杀戮,一旦卷进去,战况十分惨烈。

  意犹未尽,筵席要散了,再干一杯红酒。摄制组的车子还在外面等,他们今夜要回台中。走到门口,李老弟说:“下回来Soho找我。”

  “Yes, here we come, Soho or bust.”

  门启处,十几盏镁光灯不停的闪烁,眼前一片漆黑,狗仔队在门口守候多时了。

【联合报】2011.11.16

Author: 王正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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