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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己》札记

星期日 三月 30, 2014 4:14 pm



《知己》剳记
郭启宏
一、《知己》漫长的构思过程。
50年前,我在大学读书时候读到顾贞观的《金缕曲》,大感动;但未曾想到将来会有戏剧创作的冲动,而且是写给人艺。
20世纪80年代初,我开始构思剧本,想写友情,如俞伯牙与锺子期,羊角哀与左伯桃;但觉得友情须
有社会内容作依托方有意义,便放弃了。
过了几年,我忽然觉得从“人才难得”的角度来写,似有深度;又嫌“赶时髦”,且容易一般化,缺乏新意,便又搁笔。
90年代某日,我偶然听知一个熟人的一段监狱经历,悟到“人性的异化”,大为震动,更自省,内心升腾起一种宽容的精神。
20世纪最后一年,我花了整整十天,几乎是废寝忘食,写出《知己》初稿。
初稿几经修改,却没有拿出来。不是因为初稿不成熟,而是因为当时的剧院不可能排演我的戏。我不愿意委屈自己,出卖人格;但我坚信,这部作品总有一天会被搬上舞台。我等着,一等又是十年!
感谢任鸣导演,他发现并肯定了这部作品;感谢人艺新领导,他们经由剧院艺委会讨论,决定排演这部作品。
前后三十年的过程,说明两个问题:
1、 写作是艰辛的个体劳动,常常付出岁月亦即生命的代价,当然,写作之乐亦在付出
之中。
2、 写作不是沽名钓誉的工具,写作本身是寂寞的。
二、《知己》是一部传神史剧。
《知己》的故事其实很简单,从传神的高度看,所谓史剧创作,无非是用现实观照历史,以历史鉴辨现实。史剧所凭借的那点史实无足轻重,而空明中降生的几个形象倒是无法“克隆”。我借重的是那几个形象。
我主张传神史剧。《知己》是传神史剧的一次尝试。
1、传神有三义:传历史之神,传人物之神,传作者之神。
换言之,时代背景、人物风貌、基本事件、重要情节(甚至细节)等等,重在“神”,而不在“形”。这个“神”完全出自“我”——剧作家自身的审美观念和审美感受,从而与所谓“生活真实”,也与所谓“艺术真实”,划清了界限。
比如,丁酉科场案,其“神”不在科场的是非,而在统治者意欲摧折知识分子的精神家园。
又如,顾贞观《金缕曲》之“神”在于超越苦难的“人”的生命力。遂令纳兰性德发出“河梁生别之诗,山阳死友之传,得此而三”的大感叹,且留下“我誓返子,实由此词”的豪迈心声。
再如,顾贞观喝三大碗酒,则是一个文人与一个官僚的人格的较量。
2、 传神的价值:传神使契合和沟通得以实现。
当代意识与传统文化有诸多契合点,其中之一即是传神。当代意识并非来自传统文化,却有着边缘交叉部分,于是,在某个契合点(譬若传神)上,当代可以上溯传统,传统也可以流向当代。比如古往今来的文字之灾,亦即本剧所借为背景的“丁酉科场案”,便可以经由传神衔接古今,造就一种“笔参造化、学究天人”的境界。
自我意识与历史积淀的沟通也有多种渠道,其中一个通渠即是传神。同样道理,自我意识当然不同于历史积淀,然而沟通渠(譬若传神)的存在,自我可以激活历史,积淀也可以验证意识。在我看来,史剧正是历史与戏剧的边缘交叉学科,历史其外,戏剧其里,传神其本真。
3、传神要求剧作家张扬想象力。
因为本质上是剧,所以欲求得剧的彻底解放,就必须强调主体意识,张扬剧作家丰富的想象力。也就是说,即使面对确凿记载的史实,剧作家所取的态度也必须是“六经注我”,而不是“我注六经”。
若据以史实,本剧跨越23年以上时间幅度,历经丁酉科场案、流放宁古塔、寄赠《金缕曲》、平定三藩王、吴兆骞放归等大小历史事件,其间参差错落、因果纠纷,足可以写出若干篇大论文;然本剧只为写人,背景不过依托,因此事件的先后、时间的长短均不必“过细”,但求合乎逻辑,即可放怀高蹈。
庄子说过,“醉者神全”。在“神全”的前提下,剧作家大可高扬其“醉态思维”。本剧之第一幕及尾声,大体都是虚构,其他各幕亦多有想象,能否赢得认可,关键在于其“神全”与否。
三、《知己》的创作方法。
我主张的传神史剧,自当别具一格。传神史剧在创作方法上,既不是传统的现实主义,也不是西方的现代主义;而在表现手法上,却又可以借鉴现实主义的手法,也可以借鉴现代派的手法,但传神史剧的基调应该是东方的,或曰中国的。我提出几点设想供观众审视:
1、 坚持戏剧的本体意识,即戏剧是冲突的艺术,尤其看重危机、悬念、期待、高潮、突转与发现等
等。
比如,顾贞观与吴兆骞的冲突是一种特殊的戏剧冲突,相辅相成而又相反相成,构成全剧的主线,并表现了作者对于人性的思考,通过“知己”的三段论——“舍生忘死全交”、“相见争如不见”、“弃却又复宽容”,展现出生命的价值。
2、 时空的流动性。
东方艺术中,尤其是中国戏曲艺术,其时空的流动性可谓臻至极致,倘借鉴并运用于话剧里,必利于传神的表现。
比如,第二幕里几个场景同在一个空间,表演区可因表演需要而拓展,而在想象性事件中更全然泯去地域的概念。
又如,时间的流动也十分的自由,历史上的吴兆骞流放23年,剧中的场景只二次转换,春秋递嬗彷佛弹指一挥。
3、 近乎意识流的梦幻之旅。
借鉴意识流的因由有三:
①、意识流看重人的主体意识,重在心理描写,这对于戏剧“向内转”以展现人的“内宇宙”,或曰传神,颇为有利;
②、人的意识宛若河流,不可以是切割成片断的连接,戏剧的流程亦如此,在人与事的背后可以感知那不停顿的运动的态势,我以为意识如同亡灵,它可以是目击的缺席者,但它肯定又是无所不在的隐身人;
③、戏剧由不得作家现身说法,而是依仗人物在主观的时空中间活动,往往借助内心独白、自由联想、象征暗示,甚至时空错乱、虚实交替等等,这恰恰展示了人物意识流动的轨迹。
最典型的例子是第二幕顾贞观醉倒后的梦幻之旅。这里,刻意展现人物的内心世界,追逐人物内心的张力。
4、 追求诗意、诗化,彰显文学性,坚持文白相兼的史剧戏剧语言范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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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己》剧情简介

清初江南科场案的罹难者吴兆骞被流放宁古塔,顾贞观为营救好友屈身坐馆太傅明珠府。
顾贞观的两阕《金缕曲》深深感动了纳兰性德,这位以“朋友为肺腑”的佳公子誓言“绝塞生还吴季子”。
经由顾贞观、纳兰性德、徐乾学、明珠多方合力,吴兆骞历尽苦寒岁月终被放归。孰知绝域归来的吴兆骞已经形神两异,顾贞观如何面对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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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己》人物表

顾贞观──清词人,字华峰,号梁汾,江苏无锡人。一个讲求传统气节的读书人。
其杰作《金缕曲》光耀千古。
吴兆骞──清诗人,字汉槎,江苏吴江人,顾贞观的好友。丁酉科场案的罹难者。
他的遭际可能引起人们的反思。
纳兰性德──清词人,原名成德,字容若,顾贞观的好友。“以风雅为性命,以
朋友为肺腑。”(顾贞观语)这位佳公子在本剧中相当完美。
明珠──当朝柄政之太傅,武英殿大学士,性德之父。一个非常高明的官僚,只
是“久之,为上所觉”。观者若有兴趣,可查阅《清史稿》。
徐乾学──字原一,江苏昆山人,累官刑部尚书。与明珠时称“南北党”。考察
当年的政经形势、典章文物,似属信史。
安图──明珠的宠仆,相府的总管,一个生龙活虎的豪奴。
云姬──“扬州瘦马”,小字素秋,色艺兼优,更冰雪聪明。关于瘦马,谢肇淛
的《五杂俎》和张岱的《陶庵梦忆》均有生动的记述。
吴文柔──吴兆骞的小妹,随丈夫赴任进京,又从丈夫革职还乡。有词集《桐听
词》,中有《谒金门(寄汉槎兄塞外)》传世。
寒花──明珠府上夫人屋里的小使唤丫头,与归有光《寒花葬志》中那位“目眶
冉冉动”的同名阿姐相仿佛。
杏花儿──杏花天茶馆女掌柜,可能还有女人的某种优势,或者劣势。
老小孩──一个过气的说唱艺人。
佟爷──茶客中最有身份者,三分善心,四分豪气,另外几分,说不清楚。
钮爷──茶客中身份、人品与佟爷略同。
德爷──茶客中身份、人品均低于佟钮二位爷。
那爷──茶客中与德爷可称伯仲者。
阿祥伯──吴兆骞府上的老管家,没能熬到吴季子绝塞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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