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浦
戏剧当揭帝王丑——看话剧《天之骄子》
星期三 二月 06, 2013 2:04 pm
一九九五年，我看过北京人艺演出的郭启宏老师创作的话剧《天之骄子》，记住一句曹操的台词：“百姓讲真话是君子，帝王讲真话是蠢驴！”当时我就觉得，凭这一句话，此剧将名流千古。
多年来，这句话我一直记着，而且我越来越感觉到，封建社会的帝王，多数靠假话来维持政权。当我跟着陈凯歌拍摄电影《荆珂剌秦王》时，陈凯歌在谈到为什么允许李雪健那么演秦始皇时说：“开国君王，一定是反复无常，心狠心辣的小人。让别人惧他不敢反他，他才坐得了江山，正人君子打不下江山。”这更让我对封建帝王有了明确的认识。人类越是进步，越应该揭露封建帝王的丑行，让那样的社会一去不复返。
最近，又在北京首都剧场看了复排的《天之骄子》，我愈加感到：戏剧当揭露人类的丑行，当揭露封建帝王的丑行，为推动社会文明进步出力。
想想我们推崇的世界戏剧鼻祖莎士比亚的四大悲剧：《哈姆雷特》揭露了一个杀兄霸嫂的暴君的丑恶；《马克白》鞭挞了一个弑君篡位的帝王，在精神上经受的煎熬；《李尔王》描写了一个老而昏庸的君王，如何是非不分，独断专行，造成的家庭和国家的悲剧；《奥塞罗》揭示了宫庭内部尔虞我诈，陷害忠良的恶果。最近由王晓鹰导演的莎士比亚的《理查三世》，也是无情地揭露了封建帝王的疯狂和虚伪。从十八世纪欧洲文艺复兴后的戏剧史看，以揭露封建社会的黑暗和无道为主流。很少再有吹捧帝王英明的戏，能成为典型传世了。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人类已经进入到民主自由的社会，封建专制已经为全人类的文明社会所抛弃，现在再出现为封建帝王唱赞歌的戏剧，在国际上一定为人不耻。
《天之骄子》正是在这一层面上，巧妙地鞭挞了封建社会的无情和帝王专权的丑恶。曹操，这一形象在中国历史上，早已经被正史和老百姓共同钉在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篡位谋逆的乱臣贼子”的耻辱柱上。“白脸曹操”这一戏曲形象是无法改变的。至于郭沫若为曹操翻案，不过是想拍拍马屁，以此保住自己的好日子，结果就把自己也挂在历史的耻辱柱边上，成为他人生的一大污点。
郭启宏老师的《天之骄子》正是以曹操临死那一刻为戏的开头的。曹操将死，最后在安排后事。他说：“别人说我是乱臣贼子，可是我连一天皇帝也没敢做，我现在要做的事，就是选一位太子，让天下永远姓曹。”这就是封建帝王最丑恶的嘴脸，他们想的就是“家天下”。郭老师用这一句台词，就刻划出了这个人物这个侧面。接着，曹操开始也是最后一次测试曹植。其实曹操早就知道曹植的军师是杨修，曹操先杀了杨修，然后审问曹植，曹操心里的想的是：以曹植的才华，治理国家是没有问题的，但曹植是正人君子，而以曹操的标准，正人君子是不能当君王的。当在他的断喝下，曹植终于没有冲破道德底线，承认他是在杨修的帮助下杀了门卒的。此时，曹操对曹植彻底失望了。他最终放弃了正直的曹植，选定了狡诈的曹丕做为他的接班人。
而曹丕是个什么人呢？曹丕是个反复无常，心狠手辣的小人，他上位前，对他人恭敬，对兄弟礼让。刚一坐上王座，即刻抓了两个兄弟，开始杀有功之臣，并毫无怜悯地杀了自己的结发夫人。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认为这些人威胁了他的王位。他信誓旦旦地向亡父曹操相告：为了曹家的天下，我不择手段！最后，天下在曹家手里，而正义和真理，百姓的幸福和安宁，都已经不在曹丕的考虑之内了。
这就是《天之骄子》的价值。
《天之骄子》告诉我们：封建社会的皇权，是靠谎话维持的，是靠强权维持的。封建社会最怕的就是有才华的人，有力量的人，有组织能力的人，有思想和理想的人。这样的人，专制统治者认为都是他们的威胁，所以，必须统统干掉。中国的封建王朝，无一不是以强权武力打下天下，开始时以招降纳叛，网络点没有骨气的人才,利用他们治理天下，当国家一旦走上发展的正规，皇权统治者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寻找威胁者，干掉威胁者！让文人闭口无言，让百姓无所适从，以利他们的专制统治，至于国家的发展，人民的福祉，已经远远退到维护皇权的后面。
苏民老师导演的这一版《天之骄子》秉承了北京人艺的戏剧美学传统，人物精雕细刻，表演讲究从容，舞台文雅干净，戏剧节奏抒缓。这出戏像一首长诗，一首悲壮耐看的诗，一首让人盯住舍不得眨眼的诗，一首看后不得不思索的诗。二个多小时的演出，观众席没有丝毫声响，几乎都在屏住呼吸的看。看后，散场，人们还在议论曹丕的狠，曹植的纯。
这一台年轻演员真的好。邹健的曹丕英俊，强悍，不脸谱化，他做事有自己的理论，做坏事的理论让人相信他是自信的，尽管这种自信是逆世的，但符合这个人物。刘辉的曹植文弱，正直，有点儿娘娘腔，这正符合这个人物。他的悲剧在于他的善良，他的真诚，这个人物对观众的触动是很大的。龚丽君已经成为北京人艺的当家花旦。她演的卞氏，有身份，有城府，压得住台。我认为比较突出的是原雨扮演的阿鸾。原雨扮相漂亮，台词颇有当年朱琳老师和徐帆老师的味道，讲究韵味，可喜北京人艺又有了如此讲究台词的女角儿。我看的这场演出，曹操是张万昆老师演的，张万昆老师嗓音好，演戏有份量，有一点不足就是当看到曹植说了真话以后，遗憾表现的不够，不似当年顾威老师那样一拍大腿，重重地“咳——”了一声，然后慢声慢语且大声地说道：“百姓讲真话是君子，帝王讲真话是蠢驴——”表达了他对曹植的最后的失望。我认为这句话是此戏的“戏核”，值得夸张、强调。也许张万昆老师认为，曹操早就认为这个儿子经不住审问，所以反应不用那么强烈。但我还是认为，反应强烈一些，对曹植的失望更大一些，更有戏剧效果。
回到家里，看到节目单上写着“发声指导：姜家锵”。更增添了对北京人艺的敬仰之情，以北京人艺现在的艺术水准，拍个戏还要请发声指导吗？可是，北京人艺就请了，请的中央民族乐团的姜家锵先生。姜家锵先生是中国古曲演唱专家，他对中国汉字的四声和中国古曲的五音有深入的研究，他的演唱，字正腔圆，吐字清晰，音韵绕樑。由姜家锵老师指导，这台戏的演员的台词讲究韵味，很有历史剧的美感。难怪原雨的台词那么好听呢！
北京人艺尚在不断学习。何况我辈？
最后想起一位戏剧前辈说的话：“不为帝王唱赞歌，只为百姓说真话。”
是为点题。
---关东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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