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浦
纳兰容若、顾贞观、吴兆骞交游考
星期二 十二月 04, 2012 9:30 am
一、 三生石上旧精魂——顾贞观其人
长久以来研究满洲词人纳兰容若之学者，皆以康熙十六年五月——纳兰原配卢氏之死为纳兰创作之分界，认为此后纳兰词风转为悲切，悼亡之调，身世之感自此而起。。07e1cd7dca89a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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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真的如此吗？。248e844336797ec98478f85e《》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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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容若之词集，初次付梓于康熙十五年，名为《侧帽词》，收录二十二岁之前作品。“侧帽”二字，缘起于清初词人顾贞观之自画像《侧帽投壶图》，纳兰容若题《金缕曲》于其上，一时传写京师 ，是年，容若以诗词才藻大获称誉，其词集即以“侧帽”二字为名。。8bf1211fd4b7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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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词曰：“德也狂生耳。偶然间、淄尘京国，乌衣门第。有酒惟浇赵州土，谁会成生此意，不信道、遂成知己。青眼高歌俱未老，向尊前、拭尽英雄泪。君不见，月如水。。a49e9411d6
共君此夜须沉醉。且由他、娥眉谣诼，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寻思起、从头翻悔。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然诺重，君须记。”。8df707a948fac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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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年三月，纳兰容若以二甲第七名登进士第，与原配卢氏结缡一载，有侧夫人颜氏生长子富格方周岁，其仲弟揆叙周岁，父明珠晋吏部尚书 ，家门正值天心月圆枝头花满之时。然观此词，意殊不详，以至于十年后顾贞观作容若悼文，曰：“岁丙辰，容若二十有二，乃一见即恨识余之晚。阅数日，填此词为余题照。极感盛意，而私讶‘他生再结’，语殊不祥。何竟为乙丑五月之谶也，伤哉！”而其“寻思起、从头翻悔”，更不可解，或曰纳兰中进士不得馆选，有悔应试之意，而观其词意，通篇长歌当哭，岂可以此蝇头之得失，絮絮与知己，流传与天下乎？。2421fcb1263b9530df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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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深究纳兰此词之始末，不可不了解顾贞观其人。纳兰平生广交游，阅人多矣，此人有何种风采，令纳兰一见倾心，独引为平生知己，其词以彼之写照冠名，且今世不足，更许来世，三生石上之精魂，竟许人矣。。beb22fb694d513edcf5533cf006dfe《》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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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贞观，字华峰，亦作华封，又字远平，号梁汾，初名华文，祖籍江苏无锡。生于崇祯十年丁丑，卒于康熙五十三年甲午。《清史-列传-文苑》有传：“顾贞观，字远平，江苏无锡人，康熙十一年举人，官内阁中书。贞观美风仪，才调清丽，文兼众体，能诗，尤工乐府，少与吴兆骞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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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之曾祖父乃晚明东林领袖顾宪成，东林之名即得自其下野讲学之东林书院，以一布衣而振动天下左右朝堂，为有明一朝所罕见。其时东林与三党各以师承为门立门户，贞观之父枢既为东林另一个领袖人物高攀龙之门生。明亡之时，其祖父辈中多有殉节者，其叔父顾柄既死于乙酉之役，贞观年矣八岁，且又早慧，生长高风亮节之门第，家国兴亡之感当铭刻于心，故其词亦多黍离之痛，如《青玉案》：。d7a728a67d909e714c0774e22cb806f2《》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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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然一帧荆关画，谁打稿，斜阳下？历历水残山剩也！乱鸦千点，落鸿孤咽，中有渔樵话。
登临我亦悲秋者，向蔓草平原泪盈把。自古有情终不化。青娥冢上，东风野火，烧出鸳鸯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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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清之盛世，而言水残山剩，与孔氏《哀江南》意相仿佛。更有《春光好-昌平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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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幂幂水溅溅，草如烟。行近十三陵下路，敢挥鞭。细柳新蒲乍绿，玉鱼金碗依然。一骑捧香寒食日，忆当年。”。7e7757b1e12abcb736ab9a754f《》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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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明陵而不敢挥鞭，遗民之情可见矣。。3295c7《》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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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氏少有才名，未及弱冠，入吴江名士吴兆骞兄弟主盟的“慎交社”，顾贞观回忆：“东园楼上，诸公云集，誓书实出君手，珠盘玉敦，吾两人遂执牛耳，弟方发序齿之论，而汉槎蹑足附耳，必引弟为第一人。尔时意气，方谓文章风雅，夙愿金沙、云间之盛，再见于吾南，两人狎主齐盟矣。 ”可见其少年之锋芒。。59b90e1005a220e2ebc542eb9d9《》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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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又与同里词人严绳孙、秦宝寅结“云门社”，亦明末复社之分支。复社东林，高标自诩，多以侍新朝为耻，侯方域以应乡试悔，吴梅村以入仕悔，其祭奠侯方域之诗曰：“死生终负侯赢诺，欲滴椒浆泪满樽。”两人悔恨如出一辙。而顾氏以东林世家，弱冠之前虽名播江左，游学四方，未曾有入仕之意，而其忽然于顺治末年抛妻弃子，入京干谒于公侯之门，屡挫屡进，如杜甫之“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蹭蹬京师长达二十载，亦为颇受争议之行径。。15d4e891d784977cacbfc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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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观其顺治十七年手札，《寄吴兆骞》有如下文字：。6974ce5ac660610b44d9b9fed0
“弟明年走永平，问津童子试，如得当，即入北闱，淹留尚久，倘有机缘可乘，为汉槎作生还之计，固是古今一幸事，但不敢必而。”。25b2822c2f《》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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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氏入京谋仕途，似乎别有所图，未可以汲汲富贵轻目之。而本文屡屡提及之吴兆骞，实为左右顾贞观、纳兰容若一生之重大关节，将于下篇为诸君详叙。。07c5807d0d927dcd0980f8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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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38db3aed920cf82ab059bfccbd02be6a《》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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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今人多以纳兰性德呼之，盖纳兰初名成德，于康熙十四年康熙皇二子保成立太子，成德避讳青宫，改名性德，至康熙十五年初，皇子太更名为胤礽，三月，性德中二甲第七名进士，《进士题名录》性德榜名已作“成德”，知“成”字不必再避。嗣后容若手书、印章及友朋书文俱称成德，不再称性德。据此，性德二字使用不过一载，固纳兰亦自行摒弃，而成德之名，于坊间流传不广。本文以其字行。。3c59dc048e8850243be8079a5c74d079《》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2】金粟顾梁汾舍人，风神俊朗，大似过江人物。无锡严荪友诗：“瞳瞳晓日风城开，才是仙郎下直回。绛蜡未消封诏罢，满身清露落宫槐。”其标格如许。画《侧帽投壶图》，长白成容若题《贺新凉》一阕于上，词旨嵌崎磊落，不啻坡老、稼秆。都下竟相传写，于是教坊歌曲间，无不知有《侧帽词》者。（《词苑丛谈》）。a5e00132373a70310《》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3】见赵秀亭 冯统一：《纳兰性德行年录》。eccbc87e4b5ce2fe28308fd9f2a7baf3
【4】见《秋笳余韵-与吴兆骞书》顾贞观。6826《》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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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受患只从读书始——吴兆骞与丁酉科场案
吴兆骞，字汉槎，吴江人，五世祖吴山与六世祖吴洪皆于明朝出任刑部尚书，因此吴中人有大小尚书之称，兆骞所生实乃诗礼簪缨之望族，其表弟潘耒有“系本尚书孙，门阀高东吴”之句[5]。其父吴晋锡，崇祯十三年进士，“好读书，好观古人之得失”,“以忠孝为志。”[6]满清入关，吴晋锡曾任永历朝大理寺卿、巡抚江北总督，但大势已去，吴晋锡曾一度入九嶷山出家为道士，后被清廷放归故里。。1f4477bad7af3616c1f933a02bfabe4e《》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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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骞之受业恩师中，以计东与吴伟业声名最高，此二人亦为吴晋锡之好友。吴兆骞“少颖悟，有隽才”[7]七岁从计东学，因傲岸自负戏辱同学而被计东大加笞责[8]。九岁作长达数千言的《胆赋》，十岁作《京都赋》，十三岁值国破家亡身世飘零之际，作《秋感八首》，为其师计东推崇备至：“此汉槎十三岁作也，悲凉雄丽，便欲追步盛唐。用修‘青楼’之句，元美‘宝刀’之歌，安得独秀？”以其比拟杨慎王世贞。。8b16ebc056e613024c057b《》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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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骞生长绮纨之乡，结社交游，翩翩公子之名冠绝江南，慎交社中名士备至，如其师吴梅村，顾炎武之甥徐乾学（此人后来成为纳兰容若座师，亦营救兆骞一关节人物），祁彪佳之子祁班孙，明末四公子陈真慧之子陈维崧等。兆骞“角逐文苑，谈论风生”[9]，一次社中大会，兆骞“与娄东吴学士（梅村）即席唱和，学士嗟叹，以为弗及，一时明噪吴下。传闻至京师，诸前辈巨公，恨不识吴生也。”[10] 吴梅村并举吴兆骞、陈维崧、彭师度为“江左三凤凰”，然对兆骞之激赏则远过陈彭二人。。37f0e884fbad9667e38940169d0a3c95《》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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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骞少年得志，放诞不羁，简傲礼法，曾对江东名士汪琬曰：“江东无我，卿当独步”，汪琬长兆骞七岁，文名早著，此语一出，周遭旁人皆侧目久之，即汪琬亦为之愕然[11] ，其顾盼自豪、踌躇满志之态可知。唯独与社中推崇顾贞观，与慎交社中复与顾贞观订“私盟”[12] ，顾贞观彼时方十八，兆骞长贞观六岁，成名已历十载，贞观受此殊荣，未尝不生受宠若惊之感怀，自此倾盖如故，遂成莫逆之交。。66368270ffd51418ec58bd793f2d9b1b《》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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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治十四年，岁在丁酉，顺天、应天两府开科乡试，称北闱、南闱，兆骞应南闱，中举人。兆骞之应科举，一来料与其师吴梅村之出仕有关，二来汉人士子自明以来，于科举痴迷最深。顾炎武于此痛心疾首：“凡今之所以为学者，为利而已，科举是也。其进于此，而为文辞著书，一切可传之事者，为名而已，有明三百年之文人是也。[13] ”兆骞虽风采绝世，亦难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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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洲于汉人之弊习，旁观甚清，始入关则连岁开科举，以笼络希图富贵之士子。同时恩威并用，严刑峻法震慑江南，盖以天下秀士，多出江南，江南之反清举动亦最为炽烈，清廷深恨之也。自此年酿成“丁酉科场案”后，“奏销”、“通海”大案叠起，当局痛加屠戮，江南士子受蹂躏至酷，摧折大半，披枷带锁，家室毁亡，不复再成气候，于是至康熙时，人心大局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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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大案，发端于北闱顺天场。贡生张汉与此科主考李振业先为友人，两人共享一妾，其后反目，顺天闱放榜后，张汉剪发刻揭，投送科道衙门，状告李振业收受贿赂，落第之士子趁机大哗。彼时朝中满汉大臣纷争不息，此番中式之第二名王树德为当朝吏部尚书王永吉之侄，于是满员以此兴大狱，弹劾王永吉降职，李振业等人于菜市处斩，其父母兄弟妻子流尚阳堡。。352fe25daf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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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闱案之后，南闱又起，发难于老名士尤侗之所做传奇《钧天乐》，尤侗成名于明末，却高才不第，连年科场失意，于是作传奇描写科场丑态，取三甲姓名为“贾斯文、程不识、魏无知”。早年尤侗之名因其传奇《读离骚》入顺治之耳，此番议论亦惊动顺治，于是顺治诏令“严行详审”，中式之举人尽皆北上京师复试。。ebd9629fc3ae5e9f6611e2《》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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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总督郎廷佐（此人即为后来击败郑成功者）将吴兆骞列入“显有情弊”的八名举人之中，胥吏上门索人，催促就道，直与押解无异，吴兆骞不得已，于十四年年底离家入京。次年三月，吴兆骞赴礼部点名，即被捆绑，押解入刑部下狱。兆骞此番困厄，系受仇人陷害，其父吴晋锡曰：“仇人一纸谤书，致天下才子罹此奇祸”，至于仇人为谁，则不可考。兆骞恃才傲物咄咄逼人结怨恐不少，而其早年诗文，多有追思前明之句，为郎廷佐所恶，亦在情理中。。0d0fd7c6e093f7b804f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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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日后，顺治帝亲自于瀛台，复试丁酉科南闱举人。复试之时，考生皆戴刑具，“是时，每举人一名，命护军二员，持刀夹两旁”[14] “试官罗列侦视，堂下列武士，锒铛而外，黄铜之夹棍，腰市之刀，悉森布焉”。[15] 当此情景，考生多惴惴股栗，不能下笔。。86b122d4358357d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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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隋唐而下，历代以科举招揽英秀，诱士子入彀，皆极尽礼遇之能事，以标榜君主爱才之心。以刀锯斧钺随举人之后，乃旷古烁今，开历代科举之先例，其荒唐残酷，实乃对千百年来文人之骄矜一次重创。。8efb100a295c0c690931222ff4467bb8《》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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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试之后，黜去十四名举人，除一人外，其余皆不准参加会试，吴兆骞亦因曳白而被除名。关于其交白卷，历来史家有三种论调，一为因病，徐珂《清稗类抄》曰：“吴因病曳白”；二为战栗失次，戴璐《石鼓寨杂录》曰：“吴兆骞战栗不能下笔”，三为故意如此，《宁安县志》曰：“吴兆骞叹；‘焉有吴兆骞而以一举人行贿者乎？’遂不复为。”今之学者，以其合乎兆骞之狂傲，多采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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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认为，兆骞以十年盛名，忽受此屈辱，且下狱四日，遭际为平生未有，当镣铐加身之际，纵身负奇才，恐难以七步成诗，自忖即答卷，亦未必佳，而不欲自堕其才名，故索性以生病之借口曳白，似更合情理。盖其少年无知，于当局之手段残酷始料未及，只道此番黜落，将来卷土重来未可知。遂因一时之虚名，酿千古之奇冤。。d93ed5b6db83be《》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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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顺治帝福林亲定此案，正副主考并十八房主考皆处绞刑，吴兆骞等八人，于长安街重责四十板，家产籍没入官，父母兄弟妻子并流徙宁古塔。此番处置，又较北闱更重，清廷之痛恨江南士子可见。。5ea1649a31336092c05438df996a3e59《》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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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场一案，根源于朝中满汉水火，而发端于汉人之无耻者。张汉、尤侗等人不惜假满人之手泄私愤，而满人亦乐见汉人之同室操戈，行其以汉制汉之方略，遂执刀俎、敲扑天下。如籍没家产，遣妻子父母之酷刑，辗转株连，唯明之靖难可以比拟。清廷以举子行贿之积弊，惩处一如大逆，不亦奇乎？而当彼时，北闱复试过关之举人，皆欣欣然自命为天子门生，不亦耻乎？我华夏两千年之儒冠风流，士子节气，至此狼藉扫地，不亦痛乎？。ebd9629f《》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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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治十六年闰三月，吴兆骞启程出关。宁古塔距离京城八千里，较之尚阳堡更为惨苦。临行前，当时之众多文人，无论识与不识，只要知其名，都曾赋诗送行，以致“一时送其出关之作遍天下”[16] 。压卷之作，为其师吴梅村之《悲歌行赠吴季子》，此诗于吴诗中，可与《圆圆曲》相颉颃，故录之：。dd45045f8c68db9f54e70c67048d32e8《》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人生千里与万里，黯然销魂别而已。君独何为至于此，山非山兮水非水。生非生兮死非死。十三学经并学史，生在江南长纨绮，词赋翩翩众莫比，白璧青蝇见排诋。一朝束缚去，上书难自理。绝塞千里断行李，送吏泪不止，流人复何倚。彼尚愁不归，我行定已矣。八月龙沙雪花起，橐驼垂腰马没耳，白骨皑皑经战垒，黑河无船渡者几，前忧猛虎后苍兕，土穴偷生若蝼蚁，大鱼如山不见尾。张耆为风沫为雨，日月倒行入海底，白昼相逢半人鬼。噫嘻乎悲哉!生男聪明慎莫喜，仓颉夜哭良有以，受患只从读书始，君不见，吴季子! ”。d490d7b45《》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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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吴兆骞出关之时，好友顾贞观曾发下誓言，要救他归来。《无锡金匮县志-文苑》载：“兆骞戍宁古塔，贞观洒涕，要言曰：‘必归季子’。”因此一言，二十二岁的顾贞观，踏上了他二十三年营救友人的辛酸之路。。30bb3825e8f631cc6075c0f87《》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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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潘耒《寄怀吴汉槎表兄》。1e056d2b0ebd5c8《》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6、吴晋锡：《半生自记》，卷上。53fde96fcc4《》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7、翁广平：《松陵四子传：吴汉槎》。6855456《》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8、汪婉《说铃》。df7f28ac89ca37bf1abd2f6c1《》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9、周之桢《同里志》卷十一。1a5b1e4daae265b《》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10、张贲《白云集》卷4吴汉槎诗序。74db120f0《》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11、汪琬《说铃》，陈去病《五石脂》皆载其事。dc912a253d1e9ba40e2c597ed23766
12、吴兆骞《秋笳集》卷八，《戊午与顾舍人书》。758874998f5bd0c393da094e1967
13、顾炎武《顾亭林诗文集-亭林余集》，《与潘次耕札》，。6e2713a6efee97bacb6
14、王应奎：《柳南随笔》，卷一。abd815286b《》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15、李延年《鹤征前录》卷二十三。6e2713a6ef《》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16、叶恭绰《清代学者象传》第二册。e94550c9《》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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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留取心魂相守——顾贞观的营救之路
前文已先行陈述，顾贞观之入京求仕，别有所图，本文之作者认为，顾贞观蹭蹬京师二十余载，非为求仕进，而为寻求契机营救吴兆骞。。e97ee205《》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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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顾贞观之才调，入科场大有可为，然其甫入京，则频频干谒公卿之门，盖以科场小道，晋升极慢，不足以撼动当局之判决。康熙元年，顾贞观以一句“落叶满天声似雨，关卿何事不成眠”受知于当朝尚书龚鼎孳[17]，被其引荐为内阁中书舍人。。335f5352088d7d9bf74191e006d8e24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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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鼎孳，字孝升，号芝麓。明末与吴伟业、钱谦益并称为“江左三大家”，前明进士，前后弹劾周延儒、陈演、王应熊、陈新甲、吕大器等权臣，明亡后，先降闯复降清。龚鼎孳于亡国时言“我原欲死，奈小妾不肯何？”小妾者，秦淮八艳之顾眉生也，时称横波夫人。入清后，龚鼎孳官至尚书，天下人多讥之。然观其平生，与顾眉生对反清义士多所扶持。傅青主、顾炎武、函可和尚、阎古古皆曾受其惠，故顾眉生殁时，天下名士咸为致祭，阎古古专程自沛县至庐洲参加其葬礼。同为贰臣，比之江阴屠城之刘良佐、绞杀永历之吴三桂等屠戮同胞之人，可谓善类矣。。d490d7b457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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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鼎孳与吴梅村于前明订交，对吴梅村之学生不能不有同情，顾贞观入京后首先选中龚鼎孳，料来亦对其多存希冀。如康熙元年，兆骞之妻葛采真万里出塞寻夫，兆骞之霜妹吴文柔送行，贞观便希图借龚鼎孳之名，渲染此事，令当局生恻隐之心，于是作《声声令》，以颂扬文柔，词序曰：“松陵吴汉槎夫人出关，令妹昭质以孤孀远送。芝麓龚公盛称为缟綦义烈，因赋此词并寄汉槎”，词曰：
“香浅晚垒，翠黛朝弯。燕霜那忽点云鬟，伯劳飞燕，禁骨肉，恁摧残。盼九天，为妾赐环。甚日生还，酒泉郡，玉门关。燕颌小妹上书难。麻衣如霜，泪潸潸，背人弹。本意儿身作木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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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顾贞观其所任之官职为内阁中书，官职虽仅为六品，但身居中枢重地，龚鼎孳如此安排，似也别有深意。果然，在康熙三年七月，顾贞观因其才名，受到了康熙玄烨接见。顾贞观曾做两首《满江红》记其事，此两首词为解开顾贞观入仕疑案之重大线索，故录于下：。e49b8b4053df
《满江红-甲辰七夕后一日陛见》：曙色天街，衣半湿，露华凉沁。何处是，双星一水，碧空遥浸。夹道纱笼趋画省，几枝银箭传清禁。赋春城，批敕与韩翃，题宫锦。初日耀，龙墀荫。罘罳角，鱼鳞淰。向御炉烟里，瞻天无任。只觉上清尘土绝，那知玉宇高寒甚。料孤眠、正忆早朝人，欹山枕。。9c838d2e45b2ad1094d42f4ef36764f6《》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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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江红-中秋直院》：凤纸中宵，亲捧出，九天珠玉。只少个，添香侍史，对燃官烛。绛节高随银汉转，红檐不定金波浴。乍因风，吹得到人间，霓裳曲。 丛桂树，家山绿。归梦好，残更促。又宫壶滴罢，晓钟相续。蓬勃鹊炉三殿敞，扑琅鱼錀千门肃。量圣朝，无关更无人，青蒲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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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其词意，清冷幽寂，牢骚满腹，丝毫无荷宠之欣喜。当日金圣叹以道听途说，听闻顺治称颂己之才子书，以至于“感而泣下”，写下“何人窗下无佳作，几个曾经御笔评”得意洋洋之句，更幻想“半生科目沉山外，今日长安指日边。借问随班何处立，香炉北上是经筵”[18]生出入翰林院之幻想来，其哭庙后被逮受刑，尤口乎先帝[19]。书生之可悲可怜如是。若顾贞观真为求仕，此乃如天之殊荣，岂可不舞之蹈之顶礼谢恩乎？而牢骚满纸以断绝己之仕途哉？。eed5af6add95a9a6f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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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仔细辨之，《陛见》一首，言有人于“玉宇高寒”之处，忆“早朝人”。顾氏滞留京师，妻儿皆留无锡，“孤眠”者，似非妻妾，而“玉宇高寒”，隐指奇寒之塞外。第二首《中秋》，以霓裳暗喻天宝之怠政，“量圣朝，无关更无人，青蒲伏”，一句，更直白讥刺皇帝不肯纳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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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其词意，应是贞观希图趁面圣之机，营救兆骞，而彼时清帝康熙年少，大权尽握于辅政大臣鳌拜之手，满人凌虐汉人，较顺治年间尤甚。兆骞一案，牵扯朝中满汉党争，当局岂可轻纵焉。贞观之请自不可行，故而失望叹息，萌生归家之志。。49c9《》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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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为不幸的是，康熙三年，顾眉生逝世，龚鼎孳痛失爱妾，且又受满员压制，心灰意懒下，于康熙五年特向朝廷告假，扶灵返回江南归葬。贞观又失一重大援手，不得已于此年应北闱，名列第二，因其祖籍江南，故天下以“南元”称之。只是这次中举，其官职也不过微有升迁，掌国史馆典籍。康熙十年春，另一扶持顾贞观之大学士魏裔介因党争被弹劾去职，贞观受其连累，在朝中已无立足之地，不得已去职。然其并未回归故里，而是继续徜徉京师，干谒公卿，再寻机遇，一腔愤懑绝望，时时流泻笔端。。e205ee2a5de471a70c1fd1b46033a75f《》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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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贞观碌碌风尘之中，与吴兆骞时有书信往来，亦多思念之词赋，如：。9bf31c7ff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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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梅》：“月中秋半，正金波委地，绛霄层卷。唱可哀、空忆人间，记一曲宾云，桂亭双幔。碧海青天，料今夜、夜凉应倦。又无言村杵，有泪边笳，不情怜管。追思十年游伴。叹吴山烟冷，广陵潮满。把清光、比似元宵，问姮娥肯放，花灯轻换。瓜果前头，小列个、结璘香案。怕珮声、钗影俱逐，晓风零乱。”。077e29b11be80ab57e1a2ecabb《》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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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骞之诗集名为《秋笳》，“有泪边笳”、“ 十年游伴”，非兆骞而其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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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首《鹧鸪天》则更为直白：。860320be12a1《》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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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惊心碧玉箫。燕猜莺妒可怜娇。风波亭下鸳鸯牒，惶恐滩头乌鹊桥。搴恨叶，摘情条。旧时眉眼旧时腰。可能还对西窗月，狼藉桐花带梦飘。”。087408522c31eeb1f982bc0eaf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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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波亭下”，“惶恐滩头”之句，引喻岳飞文天祥，分明指向为鞑虏所摧残之人，绝非小儿女之情辞。燕猜莺妒可怜娇，则似暗指兆骞当日为仇人所谤。然鸳鸯牒、乌鹊桥之句，似可窥当日贞观兆骞之交契盟约。。c2aee86157b4a40b78132f1e71a9《》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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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奔波京师数十载，白衣生尘，潘鬓凋残，而营救汉槎之事毫无希望，故不能不生绝望，其《夜游宫》可证：。aa942ab2bfa6ebda4840e7360ce6e7《》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雨雪空山滋味。休认作、行云一例。枯木寒藤聊暂倚。愿他生，得相逢，欢喜地。折取青莲比。怕幻出、并头根蒂。稽首皈依持准提。玉泠寒，早香焦，人静矣。”。01882513d5fa7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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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雪空山滋味”，与顾贞观另两首震动天下之《金缕曲-寄吴季子》序“丙辰冬，寓京师千佛寺，冰雪中作。”，“只绝塞，苦寒难受”语意暗合，且《金缕曲》中“曾不减，夜郎僝僽”，以兆骞比喻李白，与此词中“折取青莲比”相同，因此此词乃怀兆骞无疑，且与《金缕曲》似作与同时。其以己之寒冷，翻思兆骞与冰天雪地中“苦寒难受”。盖营救之望渐绝，故而生出寄望他生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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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骞以富贵公子坠困厄之绝塞，寄望于空门，以求解脱，其在狱中上父书云：“儿若得生，便当皈依佛门，作佛弟子矣。”[20]贞观于此绝望之时，亦“稽首皈依”，以求来世能与兆骞相逢于欢喜地。而“并蒂莲”之句，暗合“鸳鸯牒”、“乌鹊桥”，岂巧合哉？。db85e2590b610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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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更有一首《泸江月-满愿》记此心境：。303ed《》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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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寒宵携手，一篱新月，三径微霜。碧绡乍惜殷红减，平生意，百劫难忍。为我飘蓬，由他飞絮，恶风吹堕何方。燕台尺素，犹自祝剩常。怪啼痕、浥透香囊。心知从此别，但寄声珍重，莫更思量。蜀道如天，侯门似海，陌头容易盼萧郎。除非是，星轺捧节，便出泸江。 纵然金屋深藏，清笳拍遍，料依旧情伤。侧身西望貂榆赠，双鱼杳，不上瞿塘。邛筰烟迷，痒疴瘴合，梦魂可到家乡。乌衣门巷，别后总凄凉。又谁过，昔日幽窗。扫眉安镜处，任泥翻燕垒，蜜涴蜂房。黄（这个怎么了）菊休开，紫薇空老，见伊枝叶几回肠。归来也，重逢满愿。所愿才偿。”。94c7bb58efc3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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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我飘蓬，由他飞絮，恶风吹堕何方”，则叙两人离散，同《金缕曲》中“我亦飘零久”。“燕台尺素，犹自祝剩常”即《金缕曲》中“但愿得，河清人寿”之意。“蜀道如天，侯门似海，陌头容易盼萧郎”，以蜀道难比拟宁古塔之绝塞，陌头萧郎，则贞观以仕宦受辱于人，个中凄凉，无人能解，且碌碌十数载，所许诺之事又不成，既惭且愧，生出纵使相见应不识之叹。“金屋深藏，清笳拍遍，料依旧情伤”，则暗喻己之干谒公卿之门，而汉槎受苦难于苦寒之地。“乌衣门巷，别后总凄凉”，追忆昔日两人之门庭交游，一时王谢。“归来也，重逢满愿。所愿才偿。”一句，直道尽贞观一生心事。。470e7a4f017a5476afb7eeb3f8b96f9b《》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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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于兆骞出塞后，屡次求姻亲与吴家，拟聘兆骞次女，为己之长子顾统钧之妻。惜乎汉槎蒙难之时，将次女过继给娘姨李宾侯之家，李姨甚爱此女，未肯轻许，贞观多次求恳事皆不谐。后汉槎之妻复生一子，贞观则又求己女妻汉槎幼子，必欲使儿女姻盟，以稍补两人暌隔终生之憾。对此深情，汉槎“衔感入骨”[21]。 。00411460f7c92d2124a67《》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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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忽十五载，贞观羁留京师，两鬓萧然，而天不负人，竟在此时，赐予贞观一大恩遇。其年三月，当朝太傅明珠之子纳兰容若中进士，座师即为吴兆骞昔日好友、顾炎武之甥徐乾学。徐乾学与其弟徐元文皆登新朝进士，徐元文更为顺治朝状元，其为在朝中营救吴兆骞最为出力者。纳兰容若喜结交汉人才子，姜宸英、严绳孙都得以因纳兰容若而入太傅之门。于是，徐元文徐乾学兄弟盛赞贞观之才名于纳兰容若，容若亦必欲一见。。f4552671f89095《》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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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若与贞观缔交后，贞观每于容若前夸兆骞之才，而容若以他故未肯轻许。是年冬，即两人相识半载之后，贞观作《金缕曲》两首，以求打动容若，为兆骞谋一生机。贞观倾一生心血，在此一搏，乃聚其酝酿十八载之深情，一朝倾泻。其词实为精诚所铸，滴血沥髓，摧人肝胆，遂令风云色变，石人泪下，成就千古一段奇情奇事，容若毕生之憾事，盖亦因此起也。。24896ee4c6526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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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录其词于下，顾氏与纳兰容若之交往，将与下篇详叙：。d34ab169b70c9dcd35e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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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缕曲—寄吴汉槎宁古塔，以词代书。丙辰冬，寓京师千佛寺，冰雪中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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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子平安否？便归来，平生万事，那堪回首？行路悠悠谁慰藉？母老家贫子幼。记不起、从前杯酒。魑魅搏人应见惯，总输他、覆雨翻云手！冰与雪，周旋久。 。c5ff2543b53f4cc0a
泪痕莫滴牛衣透。数天涯、依然骨肉，几家能够？比似红颜多命薄，更不如今还有。只绝塞、苦寒难受。廿载包胥承一诺，盼乌头、马角终相救。置此札，君怀袖。 。2f37d10131f2a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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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宿昔齐名非忝窃，试看杜陵消瘦。曾不减，夜郎僝僽。薄命长辞知己别，问人生，到此凄凉否？千万恨，为君剖。 。92262bf907af914b95a
兄生辛未我丁丑，共些时，冰霜摧折，早衰蒲柳。词赋从今须少作，留取心魂相守。但愿得，河清人寿。归日急翻行戍稿，把空名料理传身后。言不尽，观顿首。”。072b030ba126b2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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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f50893f80d6830d62765ffad7721742《》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17、丁绍仪《听秋声馆词话-顾贞观词》：先祖西园琐述云：梁汾典籍弱冠游辇下，寓居萧寺。一日，扃户出。龚文毅〔鼎孳〕入寺答客，於窗隙中见壁间题诗有“落叶满天声似雨，关卿何事不成眠”句，大惊叹。寺僧询姓名去，称誉於朝。。5ef69《》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18、金圣叹：《春感八首》。060ad92489947d41《》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19、顾公燮《哭庙异闻》：子伟，圣叹至，见四大人，各夹两棍，打三十板，圣叹口呼先帝，四大人怒曰：“今上初即为，何得更呼先帝以诅圣躬耶？”掌二十。。a97da629b098b75c29
20、吴兆骞《归来堂尺牍》家书第二。0584ce56《》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21、吴兆骞《归来堂尺牍》卷二，康熙十二年与顾华峰书。58e4d44e550d0f7ee0a23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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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绝塞生还吴季子——纳兰容若之成全
纳兰容若，名成德，小字成哥，号楞伽山人。其父纳兰明珠，出身蒙古贵族，娶努尔哈赤孙女、阿济格亲王之女爱新觉罗氏，因三藩之乱前力主撤藩，为清帝康熙所宠信。纳兰容若生于顺治十一年，为明珠长子，康熙十五年中二甲第七名进士，擢为三等侍卫，故时以“侍中”呼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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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容若中进士时，其父已官至吏部尚书，朝中唯有故辅政大臣索尼之子，索额图可与其抗衡。明珠虽为满人，然风流自赏，好结交士大夫，故汉官多如徐乾学徐元文兄弟、高士奇等多附之。康熙十一年容若中顺天乡试，其科主考为徐乾学，纳兰仰慕徐之才学，“入而告于亲曰：‘吾幸得师矣！’出而告于友曰：‘吾幸得师矣！’梦寐之间，欣欣私喜曰：‘吾真得师矣！’”[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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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乾学少年时结社江南，与顾贞观、吴兆骞皆为社友，兆骞在塞外生计窘促，全赖徐氏兄弟贞观等人万里寄银周济。营救之心亦无时或忘，唯以汉官职权轻微，清廷流人之法甚严，法网难开，以徐氏兄弟之力尚不足成事。贞观奔走京师十五载，天下士大夫空有同情兆骞之心，非不为也，是不能也。于此时若有一线生机，则唯有仰赖朝中权臣明珠救援。徐氏兄弟乃为其铺陈，令其入明珠之门为西宾，潜寻机遇。同时，徐乾学寄书兆骞，再嘱以生平诗文邮寄，当序而付梓，亦为其归计造声势也[23]。 。577ef1154f3240ad5b9b413aa7346a1e《》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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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贞观年已四十，但其丰神俊朗之仪容，绮丽纵横之才调，未曾衰减，故令相国之子一见倾心，此中奇缘，恐亦非徐氏兄弟所能逆料。。e00da03b《》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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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甫见贞观，贞观身携一幅自画像，名《侧帽佩剑投壶图》，容若乃作长调《金缕曲-德也狂生尔》题其上，剖析心事，缔盟三生，前篇已见录。贞观亦步韵一首，《金缕曲酬容若见赠次原韵》：。9b70e8fe62e40c570a322f1b0b659098《》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且住为佳耳。任相猜、驰笺紫阁，曳裙朱第。不是世人皆欲杀，争显怜才真意。容易得、一人知己。惭愧王孙图报薄，只千金、当洒平生泪。曾不直，一杯水。 歌残击筑心逾醉。忆当年、侯生垂老，始逢无忌。亲在许身犹未得。侠烈今生已已。但结记、来生休悔。俄顷重投胶在洋漆，似旧曾、相识屠沽里。名预籍，石函记。”。0ff39bbbf981a《》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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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贞观将有求于容若，故以容若比拟急人之难之信陵君，而自比侯赢。唯独两篇中“且由他、娥眉谣诼，古今同忌”、“ 不是世人皆欲杀”数句似有蹊跷，料来贞观托身权门，与容若之情好已遭俗世毁谤，故容若请贞观勿以己之出身为念。。8cb《》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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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与容若缔交后，时常吟诵兆骞之诗赋，希冀引起容若与明珠爱才之心，然容若“未即许”[24]。其不许之缘由似有二，一为兹事体大，要救兆骞归来，便要撼动清廷至为严酷之流人法，非轻而易举；二来贞观与兆骞之莫逆，天下皆知，贞观寄兆骞书信中：“追忆昔时，相识在甲午之春，相别在丁酉之秋，知交中未有契阔如此者。然两人既空馀子，一日便可千秋。向知有数年之别，即刻溪片叶，朝而松陵，夕而梁溪，数晨夕之素心，尚虞未尽倾倒，乃妄意为欢未央，坐失天伦乐事。”[25] 可见当日二人形影相随之情好。容若未肯许救兆骞，恐心中亦有难言之隐，与其本年诗词中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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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将从纳兰容若康熙十五年至康熙十六年五月——原配卢氏难产去世前之诗赋，考证纳兰容若词风之转变，并非起于卢氏之死，实缘起于顾氏之交，此间容若可考订年月之词赋，有《金缕曲(赠梁汾)》，《金楼曲(简梁汾)》，《菩萨蛮(新寒中酒)》，《百字令(绿杨飞絮)》，《天仙子(梦里蘼芜)》，《浪淘沙(红影湿幽窗)》，《生查子(鞭影落春堤)》，《生查子(东风不解愁)》，《瑞鹤仙(丙辰生日)》，《南乡子(烟暖雨初收)》。《点绛唇(一种蛾眉)》，《浣溪沙(伏雨朝寒)》，《金缕曲(再赠梁汾用秋水轩韵)》，《南歌子(翠袖凝寒)》，《南歌子(暖护樱桃)》。[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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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观其此年之词，风格较之先前已大为凄切，除三首赠顾贞观之金缕曲外，《天仙子》：“梦里蘼芜有一翦，玉郎经岁音书断。暗钟明月不归来，梁上燕，轻罗扇，好风又落桃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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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萨蛮》：“新寒中酒敲窗雨，残香细袅秋情绪。才道莫伤神，青衫湿一痕。无聊成独卧，弹指韶光过。记得别伊时，桃花柳万丝。”。6a10bbd4《》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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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乡子》：“烟暖雨初收，落尽繁花小院幽。摘得一双红豆子，低头，说著分携泪暗流。人去似春休，卮酒曾将酹石尤。别自有人桃叶渡，扁舟，一种烟波各自愁。”。bbcbff5c1f1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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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为悲切怀人之作，盖康熙十六年春，两人结交半载后，贞观携两人共纂之《今初词集》南返刊刻。容若遥想贞观泛一叶扁舟于桃叶渡烟波之上上，“玉郎经岁音书断”、“人去似春休”，“才道莫伤神，青衫湿一痕”，“人去似春休”等句，怀人之幽怨，实开饮水词之格调。从其“摘得一双红豆子”之句，亦约略可窥见纳兰未许救兆骞之隐衷。。d64a340bcb633f536d56e518742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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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康熙十五年末，顾贞观急切不得容若首肯，乃作《金缕曲》两首（前篇已见录），名曰寄兆骞，实为奉容若，史料载其事甚详，仅选顾氏弹指词后自行附注为准：“二词容若见之，为泣下数行。曰：‘河梁生别之诗，山阳死友之传，得此而三。此事三千六百日中，弟当以身任之，不俟兄再嘱也。’余曰：‘人寿几何？请以五年期。’”。2b4492《》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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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曰，贞观曾跪拜容若，请其营救兆骞，梁溪诗钞小传注：“兆骞既入关，过纳兰成德所，见斋壁大书‘顾梁汾为吴汉槎屈膝处’,不禁大恸。”又《世载堂杂忆》云：“时明珠当国，其子纳兰性德与无锡顾贞观最善。顾跪求纳兰，挽救汉槎生还。”。aa942ab2bfa6ebda4840e7360ce6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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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贞观以二词感之，以一跪迫之，容若为情所迫，愿以十年为期，营救兆骞，贞观犹以十年太久，请之五年。容若当时未能许，数日后乃复作金缕曲一首答赠顾贞观：。dd458505749b
《金缕曲-简梁汾》：“洒尽无端泪，莫因他、琼楼寂寞，误来人世。信道痴儿多厚福，谁遣偏生明慧。莫更著、浮名相累。仕宦何妨如断梗，只那将、声影供群吠。天欲问，且休矣。情深我自判憔悴。转丁宁、香怜易爇，玉怜轻碎。羡杀软红尘里客，一味醉生梦死。歌与哭、任猜何意。绝塞生还吴季子，算眼前、此外皆闲事。知我者，梁汾耳。”。301ad0e3bd5cb1627a2044908a42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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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深我自判憔悴”，“绝塞生还吴季子”，盖此时，容若为贞观所感，欲倾毕生心血玉成其事。然容若官职低微，必须借重其父。《随园诗话》卷三载：“一说：华峰之救吴季子也，太傅方宴客，手巨觥，谓曰：“若饮满，为救汉槎。”华峰素不饮，至是一吸而尽。太傅笑曰：“余直戏耳！即不饮，余岂遂不救汉槎耶？虽然，何其壮也！”贞观之见明珠，必为容若引领，容若值其父嘉宾满堂之时引贞观入，亦恐背人处其父翻悔也，且明珠素有爱才之名，众人面前，亦难以严拒，故有”戏言”一说为己解嘲。。9461cce28ebe3e76fb4b931c35a1《》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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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明珠、纳兰容若、徐乾学等人咸为吴兆骞之归计周旋，康熙十七年，清帝遣内大臣敕封长白山，兆骞乃因势利导，作《长白山赋》数千年及《封祀长白山》诗进程皇帝，复写《奉赠封山使侍中对公》，其诗先颂使者，再颂天子之圣灵，复陈述己恋阙之忠诚，[27]谀词如潮。汉槎于绝塞历尽辛苦，已不复昔日吴下才子之桀骜矣。。bea5955b3083《》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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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诗赋进呈预览，康熙为其瑰丽辞藻打动，询问作者何人，已有赦归之意。但因“有尼之者”，而“不果召还。”[28] 盖因吴兆骞之案，牵扯满汉党争，当日定案之人，便有索额图之父索尼，能阻明珠之事者，大半为索额图，满臣之衔恨江南士子，虽二十年后犹未肯开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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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归计虽被阻挠，吴兆骞在宁古塔之诗赋流传至朝鲜，名重国外，都下多有议论其事者。康熙十八年，徐乾学将其诗卷在江南刊刻，赦归吴兆骞之声势日大，终于于康熙二十年，得朝廷特赦，允许其纳金赎归，且多经明珠纳兰容若斡旋，将赎金从“万金”压低为“二千金”。纳兰容若、徐乾学、顾贞观倡导友人捐金赎救，就应者云集，辇下名流，皆以不参与此事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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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二十年九月，流放宁古塔历时二十三年之久的吴兆骞，终于得以生归中原，入关已在十一月中旬之后。京师故旧，执手抱头痛哭相迎，徐乾学大设宴席为兆骞接风，容若亦赋诗《喜吴汉槎归自关外次座主徐先生韵》：。ca46c1b9512a7a8315fa3c《》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才人今喜入榆关，回首秋笳冰雪间。玄菟漫闻多白雁，黄尘空自老朱颜。星沉渤海无人见，枫落吴江有梦还。不信归来真半百，虎头每语泪潺湲。”。3d8e28caf901313a554cebc7d32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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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头，容若对贞观之昵称，此诗则直言救汉槎乃为梁汾尔。。1068c6e4c8051cfd4e9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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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与贞观之交契，乃贞观有的放矢，故意为之，然容若之一往情深，亦梁汾始料未及之事，终至于辜负深意，于容若早逝后遂成抱愧终身之痛。容若平生词赋，署名为梁汾书者，词十一篇，诗十数篇，更有隐喻怀人、欲说还休之作，总数在百篇上下。两人百转千回之曲折交往，尽现于笔端，将在下篇一一剖析之。。7a53928fa4dd31e82c6ef826f3《》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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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7634ea65a4e6d9041cfd3f7de18e334a《》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22、纳兰容若《通志堂集》卷13，《上座主徐健庵先生书》。5ec91aac30eae62f4140
23、吴兆骞《秋笳余韵》：《徐乾学丙辰四月廿二日寄兆骞书》。2a084e55c87b1ebc
24、吴德旋：《初月楼闻见录》卷9。94f6d7e04《》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25、顾贞观：康熙元年致吴汉槎书。f9028faec7《》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26、赵统一等：纳兰性德行年录，康熙十五年，行年录中另并入两首《眼儿媚(手写香台)》，《南乡子(烟暖雨初收)》，眼儿媚为悼亡，南乡子似为贞观送行，当为十六年明年之作，应为作者误判。。a97da629b098b75c294dffdc3e463904《》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27、其诗曰：翩翩贝带御香衣，几载承恩在紫薇。衔诏暂从双凤出，奉车还傍六龙飞。彤墀日月开仙仗，白岳云霞护帝畿。应是臣心长恋阙，梦魂频向禁垣归。。2421fcb1263b9530df88
28、徐釚：《南州草堂集》卷20孝廉汉槎吴君墓志铭。74db120f0a8e5646ef5a30154e
五、一种情深，十分心苦——纳兰容若、顾贞观交往始末
纳兰容若与顾贞观订交于康熙十五年年中，即将自己二十二岁前之诗词集为一册付梓，以顾贞观《侧帽佩剑投壶图》为名“侧帽集”。两人遴选今人词为《今初词集》，十六年春顾贞观南下刊刻，容若即赠《于中好-送梁汾南还-为题小影》：。285e《》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握手西风泪不干，年来多在别离间。遥知独听灯前雨，转忆同看雪后山。
凭寄语，劝加餐。桂花时节约重还，分明小像沉香缕，一片伤心欲画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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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两人订交不久，而贞观半载中未曾离都，容若乃有“年来多在别离间”之悲叹，盖以相思特甚，不堪须臾别离之故。《清稗类钞-师友篇》载：“成容若与顾梁汾交契，成容若风雅好友，座客常满，与无锡顾梁汾社人贞观尤契，旬日不见则不欢，梁汾诣容若，恒登楼去梯，不令去，一谈辄数日夕。”。07e1cd7dca89a1678042477183b7ac3f《》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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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相约秋季见面，唯不幸之事，其间五月三十日，容若之原配卢氏因难产去世，容若遭逢丧妻别友之痛，饱尝相思之苦，于是作《大酺-赠梁汾》：。05049e90fa4f5039a8cadc6acbb4b
“怎一炉烟，一窗月，断送朱颜如许。韶华犹在眼，怪无端吹上，几分尘土。手捻残枝，沉吟往事，浑似前生无据。鳞鸿凭谁寄，想天涯只影，凄风苦雨。便砑损吴绫，啼沾蜀纸，有谁同赋。
当时不是错，好花月、合受天公妒。只索倩、春归燕子，说与从头，争教他、会人言语。万一离魂过，偏梦被、冷香萦住。刚听得、城头鼓。相思何益，待把来生祝取。慧业相同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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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若顾影自怜，自叹相思无益，料来对贞观兆骞之事颇为耿耿。“待把来生祝取。慧业相同一处。”则再叙两人他生之盟约，恐其遗忘尔。。5c9362《》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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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于江南得此词，即刻动身北上，于该年秋返都，容若作《金缕曲-再赠梁汾，用秋水轩旧韵》：。fe7ee8fc1959cc7214fa21c4840dff0a《》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酒涴青衫卷，尽从前、风流京兆，闲情未遣。江左知名今廿载，枯树泪痕休泫。摇落尽、玉蛾金茧。多少殷勤红叶句，御沟深、不似天河浅。空省识，画图展。。1651cf0d2f737d7ade
高才自古难通显。枉教他、堵墙落笔，凌云书扁。入格游梁重到处，骇看村庄吠犬。独憔悴、斯人不免。兖兖门前题凤客，竟居然、润色朝家典。凭触忌，舌难翦。”。a8f15eda80c50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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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两人相交后，朝中于贞观毁谤更甚，容若屡屡为贞观鸣不平，而“多少殷勤红叶句，御沟深、不似天河浅。”则有一腔心事，无从倾诉之苦闷。。c2aee86157b4a40b78132f1e71a9e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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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十八年早春，顾贞观作《浣溪沙-梅》赠于容若：。115f89503138416a242f40fb7
“物外幽情世外姿，冻云深护最高枝。小楼风月独醒时。一片冷香惟有梦，十分清瘦更无诗。待他移影说相思。”。d709f38ef758b5066ef31b18039b《》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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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若风姿姣好，曹寅诗有“忆昔宿卫光明殿，楞伽山人貌姣好。”之句，顾氏词中“物外幽情世外姿”似隐喻容若，“一片冷香”之句则直指容若之“万一离魂过，偏梦被、冷香萦住。”容若见此词而大喜，于是做《梦江南》：。e836d813fd184325《》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新来好，唱得虎头词，一片冷香惟有梦，十分清瘦更无诗。标格早梅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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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顾恺之小名“虎头”，容若时时以“虎头”呼贞观，显然“一片冷香惟有梦，十分清瘦更无诗”之赞誉深得其心。。3d2d8ccb37df977cb6d9da15b7《》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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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年末，两人共同选集之《今初词集》刊刻，收容若词十七首，贞观词二十四首，此集实两人订盟之信物。是年冬，贞观复以他故南下，岁交之际在福建，容若于除夕之夜得贞观书信，乃作《凤凰台上忆吹箫-除夕得梁汾闽中信因赋》：。246819284《》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荔粉初装，桃符欲换，怀人拟赋燃脂。喜螺江双鲤，忽展新词。稠叠频年离恨，匆匆里、一纸难题。分明见、临缄重发，欲寄迟迟。。1e056d2b0e《》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心知。梅花佳句，待粉郎香令，再结相思。记画屏今夕，曾共题诗。独客料应无睡，慈恩梦、那值微之。重来日，梧桐夜雨，却话秋池。”。3295c7《》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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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年初咏梅之词颇能解容若之抑郁，故而虽为怀人相思，但心境颇佳，乃重题咏梅之词“梅花佳句，待粉郎香令，再结相思”。。bcbe3365e6ac95《》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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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贞观南下时日颇长，直至康熙十八年秋返京，是年秋，容若与贞观、并友人严绳孙等同赏并蒂莲，三人各以《一丛花》为调，赋《并蒂莲》。92《》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纳兰之词为。2838023a778dfaecdc212708f721b7《》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阑珊玉佩罢霓裳，相对绾红妆。藕丝风送凌波去，又低头、软语商量。一种情深，十分心苦，脉脉向斜阳。 色香空尽转生香，明月小银塘。桃根桃叶终相守，伴殷勤、双宿鸳鸯。菰米漂残，沉云乍黑，同梦寄潇湘。 ”。65ded5353c5ee48d0b7d48《》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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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意殊为悲切，且有一腔衷情无由剖析之伤感。盖容若自恨识贞观之晚（即从前翻悔），时时有患得患失将恐将惧之意，故而艳羡“桃根桃叶”得相守。。d34ab169b70c9dcd35e6289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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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之下，贞观之词则颇为无情。496e05e1aea0《》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一篙轻碧众香浮。月艳淡于秋。双成本是无双伴，汉皋佩、知猜谁收。浴罢孤鸳，背花飞去，花外却回头。 合欢消息并兰舟，生未识离愁。相怜相妒浑多事，料团扇、不耐飕飂。金粉飘残，野塘清露，各自悔风流。”。9ad6aaed513b73148b7d49f《》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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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漂泊半世，满眼沧桑，即负兆骞之深恩（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又辜容若之深情，正所谓情到深处情转薄，心热甚，眼冷甚，生出“悔风流”之消沉叹息。。7eabe3a1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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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绳孙寓居容若府邸，与贞观容若之缔交始末知悉甚详，故而其词则略带劝慰雅谑之意；
“画桡昨夜过横塘。两两见红妆。丝牵心苦浑闲事，甚亭亭、别是难忘。澹月层城，影娥池馆，生小怕凄凉。 而今稽首祝空王。便落也双双。露寒烟远知何处，妥红衣、忽认余香。那夜帘栊，双纹绣帖，有尔伴鸳鸯。”。15d4e891d784977cacbfcbb《》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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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年中，贞观屡因他故离京，容若不乏思念之词做，如《翦湘云-送友》：
险韵慵拈，新声醉倚。尽历遍情场，懊恼曾记。不道当时肠断事，还较而今得意。向西风、约略数年华，旧心情灰矣。。eb160de1de89d9058fcb0b96《》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正是冷雨秋槐，鬓丝憔悴。又领略、愁中送客滋味。密约重逢知甚日，看取青衫和泪。梦天涯、绕遍尽由人，只尊前迢递。 。cfa0860e83a4c3a763a《》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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翦湘云之调为顾贞观自创，只贞观与容若以此赋词，故而容若曰：“险韵慵拈，新声醉倚”。则此词亦送贞观之作。“不道当时肠断事，还较而今得意”大约当日虽知贞观心系边塞，尚可留其在身畔，而今南北两隔，更为凄凉。。59c33016884a6211《》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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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二十年，吴兆骞南返，贞观相侯廿哉，终得知己归来，正欲相见，孰料是年秋，贞观之母忽于无锡去世，贞观于此生离死别之际，锥心刺骨，仓皇失据，无奈之下，踉跄南下奔丧，容若乃作《木兰花慢-送梁汾南行》。a67f096809415ca1c9f112d《》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盼银河迢递，惊入夜，转清商。乍西园蝴蝶，轻翻麝粉，暗惹蜂黄。炎凉。等闲瞥眼，甚丝丝点点搅柔肠。应是登临送客，别离滋味重尝。。aab3《》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疑将。水墨罨疏窗。孤影澹潇湘。倩一叶高梧，半条残烛，做尽商量。荷裳。被风暗翦，问今宵谁与盖鸳鸯。从此羁愁万叠，梦回分付啼螀。”。15《》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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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有诗《送梁汾》。2ca65f58e35d9ad45bf7f3ae《》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西窗凉雨过，一灯乍明灭。沉忧从中来，绵绵不可绝。如何此际心，更得与君别。南北三千里，同心不得说。秋风吹蓼花，清泪忽成血。。605ff764《》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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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骞离家二十三载，老父兄弟皆已长辞，唯家中老母在。兆骞急欲返吴中省亲，徐乾学等亦为之治行囊，容若却强留兆骞于其府邸，教授其仲弟揆叙，兆骞以明珠、容若父子有再生之恩于己，不得不应，然观容若此举，似不合人情。盖容若实有不得矣之苦衷，其羁留兆骞，则为恐贞观之不返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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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年冬，贞观处置老母丧事之后，即刻返京与兆骞相见。然家中之事，不能不挂怀，故而贞观于第二年春再次离京南下，不久吴兆骞思母心切，亦南下归家，两人皆三年未曾入京。而此后两三年间康熙频频出巡，容若身为侍卫扈从左右，即苦离别，又苦鞍马，其词欲见悲切。而其为与生俱来之寒疾折磨，屡屡辗转于病榻之上：。e3796ae838835da0《》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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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桃源慢。69cb3ea317a32c4e6143e665fdb20b14《》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斜倚熏笼，隔帘寒彻，彻夜寒如水。离魂何处，一片月明千里。两地凄凉，多少恨，分付药炉烟细。近来情绪，非关病酒，如何拥鼻长如醉。转寻思不如睡也，看到夜深怎睡。
几年消息浮沉，把朱颜顿成憔悴。纸窗淅沥，寒到个人衾被。篆字香消灯灺冷，不算凄凉滋味。加餐千万，寄声珍重，而今始会当日意。早催人一更更漏，残雪月华满地。。182be0c5c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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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美人。3d2d8ccb37df977cb6d9da15b76c3f3a《》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黄昏又听城头角，病起心情恶。药炉初沸短檠青，无那残香半缕恼多情。多情自古原多病，清镜怜清影。一声弹指泪如丝，央及东风休遣玉人知。。55b37c5c270e5d84c793e486d798c01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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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容若病中诵贞观之《弹指词》泪下，犹恐彼知其病痛狼狈之态。。69421f032498c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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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有《浣溪纱-谁念西风独自凉》：。3d2d8ccb3《》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74db120f0a8e5646ef5a30154e9f《》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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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来研究者将其归为悼亡，不过因“赌书泼茶”为赵明诚李清照故事。然细辩则误矣，其另一首悼亡词《沁园春-序》道：“妇素未工诗，不知何以得此也”，可见卢氏并非容若文字之友，赌书泼茶之事当另有他人，容若引为文字知己者，以贞观为最，且两人合编《今初词集》，暗合此事。而“被酒莫惊春睡重”更暗合贞观为救兆骞饮酒事，纳兰许救兆骞在康熙十五年冬，谋于其父大约在次年春，贞观素不饮，豪饮之后春睡，为容若所窥，事隔五载，重想当日情形，令人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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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兆骞南下之后，容若屡屡致书招之，兆骞在边塞即久，南下后不堪酷热，随即卧病，以致返京之期推迟。容若听闻兆骞卧病的消息，更催促他回京休养，其后来《祭吴汉槎文》中道：“中得子讯，卧疴累月，数寄尺书，促子遄发。”于是康熙二十三年，兆骞乃再次返京。容若再致书招贞观北上，是年春，容若为贞观建茅屋三间，以为将来二人读书处，并作《寄梁汾-并葺茅屋以招之》
“三年此离别，作客滞何方？随意一尊酒，殷勤看夕阳。世谁容皎洁，天特任疏狂。聚首羡糜鹿，为君构草堂。”。903ce9225fca3e988c2af215d4e5《》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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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有《满江红-茅屋新成却赋》。e6b4b2a746ed4《》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问我何心？却构此、三楹茅屋。可学得、海鸥无事，闲飞闲宿。百感都随流水去，一身还被浮名束。误东风迟日杏花天，红牙曲。。fe131d7f5a6b38《》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尘土梦，蕉中鹿。翻覆手，看棋局。且耽闲殢酒，消他薄福。雪后谁遮“檐角翠，雨余好种墙阴绿。有些些欲说向寒宵，西窗烛。。0a113ef6b61820《》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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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中之意，唯愿与贞观投簪归隐，剪烛西窗。。c4b31ce7d95c75ca70d50c19aef08bf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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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茅斋》。a9a1d5317a33ae8cef33961c3414《》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东园桃李姿，是妾嫁君时。燕婉为夫妇，相爱不相离。良人忽远征，妾独守空帏。忧来恒自叹，冀死魂追随。又念妾死时，谁制万里衣？幸有双鲤鱼，拟为寄君辞。终日不成章，含泪自封题。君若得鲤鱼，剖鱼开素书。但看行中字，一一与泪俱。”。a1d33d0dfec820b41b54430b50e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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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其诗之意，以闺阁相思自况，促贞观之归也。。2bcab9d935d219641434683dd9d18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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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果然于是年秋入京，不料二人甫相见，九月二十八日，康熙启程东封南巡，容若不得已护驾而去，两人匆匆擦肩。而兆骞病已甚笃，十月十八日，“一代奇才千秋恨”之边塞诗人吴兆骞病逝于太傅明珠府，顾贞观亲眼目睹知己之丧，痛心疾首，于是容若作《金缕曲》慰藉：
“木落吴江矣,正萧条、西风南雁,碧云千里。落魄江湖还载酒,一种悲凉滋味。重回首、莫弹酸泪。不是天公教弃置,是南华、误却方城尉。飘泊处,谁相慰。 。d34ab169b70c9dcd35e628
别来我亦伤孤寄。更那堪、冰霜摧折,壮怀都废。天远难穷劳望眼,欲上高楼还已。君莫恨、埋愁无地。秋雨秋花关塞冷,且殷勤、好作加餐计。人岂得,长无谓。”。d56b9fc4b0f1be88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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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年暮春，为了宽慰贞观丧友之痛，又作《暮春见红梅作简梁汾》。1728efbda81692
杏花庭院月如弓，又见红梅一瓣红。知是东皇深著意，教他始终领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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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为唤起两人当日咏梅之事。。6a9aeddfc689c1《》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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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年五月二十三日，容若得疾，七日不汗，病故，年近三十一岁。。0266e33d3f546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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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贞观作文祭之（见附录），旋即出京，其归故里，“视平昔才华如飞絮落花，任其沾泥随水，一切色相不留”[29]，一如老僧。 。6512bd43d9caa《》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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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容若有《采桑子》：。b1d10e7bafa4421218《》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谢家庭院残更立，燕宿雕粱，月度银墙，不辨花丛那瓣香。。0f28b5d49b3020afee
此情已自成追忆，零落鸳鸯，雨歇微凉，十一年前梦一场。”。68264bdb65b97eeae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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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有步韵：。55b37c5c270e5d84c793e486d798《》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分明抹丽开时候，琴静东厢，天样红墙，只隔花枝不隔香。 。2d6cc4b2d139a5351
檀痕约枕双心字，睡损鸳鸯。辜负新凉，淡月疏棂梦一场。”。c86a7ee3d8ef0b551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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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来将纳兰此词归于悼亡一类，然若为亡妇，贞观步韵，可言“檀痕约枕双心字，睡损鸳鸯”之句乎？以两人唱和之句观，非悼亡，乃生离也，当作于康熙二十四年，纳兰去世之前，两人自康熙十五年缔交，至二十四年，前后十年，十一年前，取虚数也。。a02ffd91ece5e7efeb46db8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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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历断肠之往事，鸳鸯茉莉，尽成追忆，于两人皆为梦幻泡影耳。
附录：顾贞观祭纳兰容若词文
望海潮 祭纳兰容若。06409663226af2f3114485a《》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青烟散后，绿云重绾，今来欲见何缘。 每约花时，共听莺处，将归几度留连。 冰玉语空传，信书生薄命，自古而然。 谁遣刚风，无端吹折到青莲。 品题真负当年，倩泪痕和酒，滴醒长眠。 香令还家，粉郎依旧，知他一笑幽泉。 慧业定生天，怕柔肠侠骨，难忘人间。 莫更多情，漫劳天上葬神仙。。13fe9d84310e77f13a6d184dbf1232f3《》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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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纳兰容若文。eefc9e10ebdc4a2333b42b2dbb8f《》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呜呼吾哥！其敬我也不啻如兄，其爱我也不啻如弟，而今舍我去耶？吾哥此去，长往何日？重逢何处？不招我一别，订我一晤耶？且擗且号且疑且愕，日晻晻而遽沉，天苍苍而忽暮，肠惨惨而欲裂，目昏昏而如瞀。其去耶？其未去耶？去不去尚在梦中，而吾两人俱未寤耶？吾哥去而堂上之两亲何以为怀？膝前之弱子何以为怙？辇下之亲知僚友何以相资益？海内之文人才子，或幸而遇或不遇而失路无门者，又何以得相援而相煦也？欲状吾哥之生平既声泪俱发而不忍为追，惟欲述吾两人之交情更声泪俱竭而莫能为覼缕。盖屈指丙辰以迄今，兹十年之中，聚而散，散而复聚，无一日不相忆，无一事不相体，无一念不相注。弟举其大者言之：吾母太孺人之丧，三千里奔讣，而吾哥助之以麦舟；吾友吴兆骞之厄，二十年求救，而吾哥返之于戍所。每戆言之数进，在总角之交尚且触忌于转喉，而吾哥必曲为容纳，洎谗口之见攻，虽毛里之戚未免致疑于投杼，而吾哥必阴为调护，此其知我之独深，亦为我之最苦。岂兄弟之不如友，生至今日而竟非虚语！又若尔汝形忘，晨夕心数，语惟文史，不及世务，或子衾而我覆，或我觞而子举，君赏余弹指之词，我服君饮水之句。歌与哭总不能自言，而旁观者更莫解其何故。又若风期激发，慷慨披露，重以久要，申其积素，吾哥既引我为一人，我亦望吾哥以千古。他日执令嗣之手而谓余曰：“此长兄之犹子。”复执余之手而谓令嗣曰：“此孺子之伯父也。”呜呼！此意敢以冥冥而相负耶？总之，吾哥胸中浩浩落落，其于世味也甚淡，直视勋名如糟粕、势利如尘埃，其于道谊也甚真，特以风雅为性命、朋友为肺腑。人见其掇科名、擅文誉，少长华阀，出入禁御，无俟从容政事之堂，翱翔著作之署，固已气振夫寒儒，抑且身膺夫异数矣，而安知吾哥所欲试之才，百不一展，所欲建之业，百不一副，所欲遂之愿，百不一酬，所欲言之情，百不一吐。实造物之有靳乎斯人，而并无由毕达之于君父者也！犹忆吾哥见赠之词有曰：“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又曰：“惟愿把、来生祝取，慧业同生一处。”呜呼！又岂偶然之言，而他人所得预者耶？吾哥示疾前一日，集南北之名流咏中庭之双树，余诗最后出，读之铿然，喜见眉宇，若惟恐不肖观之落人后者。已矣！伯牙之琴盖自是终身不复鼓矣，何身可赎？何天可吁？音容僾然，泣涕如澍，再世天亲，誓言心许，魂兮归来，鉴此悰愫。 。b3e3e393c77e35a4a3f3cbd1e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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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东去，用坡公原韵作：。26657d5ff9020d2a《》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跋：呜呼，容若已矣，余何忍复拈长短句乎！是日狂醉，忆桑榆墅有三层小楼，容若与余昔年乘月去梯，中夜对谈处也。因寓此调，落句及之。 。2《》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倚楼清啸，休重问烟阁云台何物。总似矶头黄鹤影，瞥眼横过石壁。百战孙曹，一篇崔李，数点鸿泥雪。只应沉醉，傲他千古人杰。 谁道兰蕙多情，一般芳草渡，萋萋争发。别有凭栏无限意，不受潮痕磨灭。万里空明，年时曾照取，镜中颜发。等闲辜负，第三层上风月。
一种情深 十分心苦// 纳兰容若、顾贞观、吴兆骞交游考 作者：掠水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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