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浦

粉墨春秋梨园梦

星期二 五月 01, 2012 1:27 pm



粉墨春秋梨园梦

(一) 梦发芽的地方

一九六五年,我出生在林县一个热爱文艺的教师家庭。红旗渠水荡漾着我童年最美的梦——当演员,演大戏!

巴望我走出穷山窝的父亲见我爱戏成痴,便踩了辆吱嘎作响的自行车,三十里山路崎岖,带我到林县豫剧团“朝圣”。然而从艺的道路注定远比来时的山路更坎坷,剧团嫌我人小个儿矮,将我拒之门外。打听得团里当晚有演出,不甘心放弃的我把身子凝成雕像固执的伫立在剧院门口的瓢泼大雨里,揣着仅有的一腔真诚,期望给我刚破土的梦换取一线生机。熬到散场,有位领导模样的人感动了:“明天到剧团参加考试吧!”

我穿着连夜借布做就的新衣,唱着少腔没调的《大海航行靠舵手》,憋着口初生牛犊的莽劲儿,一头闯进了心中的“圣殿”。那年我九岁,上课练功、下课吃饭、夜里尿床,终于还当了次“逃兵”——我想家,想每次回去母亲都给我做的撒了芝麻盐的面条。不料逃回家没吃上母亲的面条,倒饱餐了父亲的巴掌。父亲怕我被开除,摔了家里的瓷像,取出里面珍藏的五毛钱买了两盒“大刀”烟备好人情,送我回剧团,自行车在黑黢黢的山道上一路吱嘎。

(二) 梦中多少事,花开了无声

稳住神儿,梨园梦又上心头,我艳羡起那些进团早的大班孩子来,什么时候我也能扮个兵、露个脸、跑个龙套哇?夜里琢磨日里练,终于盼到十六岁,第一次登台演的是《南阳关》。砸了。是真的砸了——有观众用东西砸我,没人愿意听光张嘴不出声的戏,尽管那可能是因为紧张。下来难免怨声四起,恨铁不成钢的食堂大师傅冲我骂:“贾文龙,不好好踢腾,你还有脸来吃饭!”骂完,却不忘给跑回宿舍淌眼抹泪的我端来一碗饭,终究还是见不得我那副窝囊模样,又接着骂。我则拌着他的骂声就着领导老师们的安慰声边哭边吃。

梨园梦难以割舍,我决心干出个样来。台上演武戏,台下练唱腔。我成了每个人的学员,每个老师的“梦魇”——一见面就穷追狂问不止。为了吊弦,我当上了板胡学员的“跟班儿”,日子久了扰了人家的清静,他就躲着我到山洼里练去。我远远的瞅着,不远不近的跟着,以便不失时机地与他“偶然相遇”。感激之下,团里发给我的烟酒糖果从来都是“公共财产”。

路不会一直平坦就像梦不会一直灿烂。由于练功过度,导致我右腿扭伤难复,祸不单行,演武戏时又摔伤了腰,连累老父的自行车半年多吱吱嘎嘎,携我穿梭于医馆诊所之间。不能仰卧,趴着入睡,接骨之痛,难以行走,这些我都能忍都愿受,只怕梨园梦碎、永别舞台,因此等不得完全康复,我就急不可耐的回到剧团,虽然只能负责打打字幕,但在那里能守着我的梦啊!

打字幕的日子,我学会了静心观察别人的得失成败,捎带着将许多大戏倒背如流。不久,县里召开三级干部会议,我团给会议组演出《樊梨花归唐》,剧中唐王、薛丁山由一人扮演,挺吃功夫。演出那日,扮演者患病,全团惊急束手。不知谁说:“文龙可能会。”领导探询,我答:“会。”又问:“没有时间排练,敢不敢上?”“敢。”“敢”字落地,砸出了我第一次成功的火星儿,众人刮目相看。我感慨万千——心中至美的梨园梦啊,从发芽到此刻已是整整十载春秋。

(三) 追梦,星光初现最动人

是站在舞台中央浅尝梦的味道,还是让梦闪烁更美的华光?一九八四年,将近二十岁的我毅然离开剧团报考了濮阳戏校(原安阳地区戏校)。八五年,濮阳豫剧团为迎接首届河南省戏剧大赛排演新编历史剧目《斩御史》,导演赵春生先生亲自坐镇安阳百花影院挑选御史“晁错”的扮演者,叫我来看了身段又听唱腔,当即拍板:“就是他!”我两成兴奋八分忐忑的跌进令旁人垂涎三尺的“炼狱”生活:三伏天着蟒袍、戴头盔、踏厚底、扎水纱,除了食宿,终日“全副武装”,不得稍离导演视线。汗水汹涌、心血澎湃,推动着《斩御史》过关斩将,我这二十锒铛岁的在校学生竟拿了省里的表演奖。惊叹之余,校长老师对我关爱有加,请了裴艳玲的武师——著名武生郭景春先生给我排《醉打蒋门神》。临近毕业,又荐我参加全省首届中专艺术类唱腔比赛,摘了头名。一时间,我依稀看到了远方梦的微光。

三年的系统训练堪称脱胎换骨。八七年我分配到到濮阳豫剧团担纲主演,不久又当上了团长。年轻的剧团和年轻的心一起渴望着辉煌,我开始不遗余力地为团里编织瑰丽的梦——排出好剧目、打响知名度、开拓大市场、建起排练厅、盖成家属楼、添置硬件设施、让团里的兄弟过得舒坦滋润、让名不见经传的濮阳豫剧团成为河南戏剧舞台的生力军……梦一个个接踵而来,仗着沾染了红旗渠特有的耿直内敛百折不回,我和同事们风雨同舟四处奔走,把十余载艰辛糅进心里,笑看蚌磨珍珠梦成真。

伴着辛酸追梦,也有平地风波。千禧年,有人因对单位住房分配有意见,竟将一枚土制炸弹安置在我家门口。恰是全省戏剧大赛在即,排练紧锣密鼓的当口,这样险些夺命的打击偏还来自于我全心实意带着的团体内部,怎不令我倍觉凄伤?然而敢追梨园梦,需有大心胸,我逼自己一声长叹,劝走了警察,一句“接着排戏”,化此事为无形。静夜压力重重,身心交瘁之时,唯有在心里对自己默念:排戏要紧,查出来伤感情。或者是宽容和坚持带来的好运,这次省赛,我们的《刘邦与萧何》又捧回了金奖,我在剧中的四十六句大段唱腔也成了豫剧中的“皇帝咏叹调”。

(四) 圆梦,燃起烈焰照天烧

不愿见人生至美的梨园梦仅仅是一颗流星,闭上眼,心有多大,梦就有多远。九二年,我携我团新编的《能人百不成》代表我省优秀剧目远赴太原参加“全国地方戏交流演出”引起轰动。这毕竟是我主演的第一出在全国很有影响的现代戏啊,所以我心中竟一直稚拙的难忘那句来自观众的夸赞:“想不到哇,豫剧的男演员,了不得!”《能人百不成》丰收了,不但获得这次交流演出的一等奖,接着又迎来了中宣部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自己也取得了第四届文化部文华表演奖。我的梦燃烧起来了,就让我百炼成钢。

零一年《村官李天成》的排练是我艺术路上的里程,也是我淬炼人格的历程。排戏期间我因患肾结石住院,日夜“陪护”我的是剧本和谱子。因做跪步、吊毛、劈叉等高难动作,膝部场场挂彩,磨破的裤子混着血水结痂的难分难舍。但谁也劝不动我去掉这些必要的动作。不是我生就的钢筋铁骨,我也曾散了戏背人处抚伤惜痛,但我不愿影响艺术效果,男人的梦从不打折!当我凭此剧站在第二十届中国戏剧梅花奖榜首的位置上,反而大喜无言。

零四年,我在省人民会堂举办了“龙啸神州”个人演唱会,出人意料的火爆效果使我彻夜难眠,我多想把喜讯尽快地告诉红旗渠畔的家乡父老啊。步上那条三十年前颠簸坎坷送我踏上艺术长途的山路,我听到了喧天锣鼓,鞭炮齐鸣,那是我数百名父老乡亲,用最隆重的仪式欢迎他们的文龙回家!这是我的梦发芽的地方,这里到处充满我梦的影子,这里还有许多有梦的孩子,我想用我燃烧的梦点燃他们的梦,但我仅能浅薄的唱段戏庸俗的捐些款。渠水滔滔,当年的梦,圆了吗?

(五)粉墨几春秋,大梦一万场

从艺三十年,我抱定“艺不惊人死不休”的誓言挽住了幸运的手:幸运的走入灿烂辉煌的艺术殿堂,幸运的荣获了文华奖、梅花奖、白玉兰奖,最幸运的是能够用青春年华装点戏曲舞台,用汗水心血勾画粉墨春秋。瞭望戏曲现状,五味杂陈,忧从中来,不可断绝。我还有一千次伤心没有体验,一万场美梦没有成真。既然粉墨只能画在脸上,真正的爱艺人也必然会有一颗不施粉墨的心,那么就让这颗心承载着这场因热爱而执著,因执著而壮美的梨园梦继续燃烧下去。

——贾文龙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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