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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夏快递 : 孤山：职场裁人（小说）
星期日 三月 11, 2012 4:02 pm
(一)
林木坐在办公室里，眼睛直直地盯着电话，还在回想着刚才老板G电话里的话。从中国休假回来后上班的头一天，头上悬的那把剑终于掉下来了。G在电话里跟林木说，这次公司要调整产品机构，减低成本，布置了裁人的任务。林木的部门需要消减3个人员，名单马上要报给人力资源部以准备材料。
林木回到电脑上，把部门人员的文档调了出来。这时，IM窗口露出来，LD问：‘What's for dinner？’ 林木回到：‘不想做了，外面吃吧。’ LD马上回到：‘川府？’ 林木回到：‘k’，刚打完，林木又打上：‘还是去‘梅陇镇’，刚才工作上的事很烦，吃川菜辣得很，上火，还是江浙菜，清淡些。’
林木对突如其来的任务并没有太大的惊讶，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动作这么快。在旧金山转机时，林木在机场的便利店买了当天的’今日美国‘报纸，看到上面报道的林木公司季度财务报表的结果不甚理想，将会裁人的消息。这年头，墙内消息墙外穿，哪一次公司的重要消息都是外面先报道，然后公司内部才发布公告。
（二）
一个星期前，林木是在国内度假时，去北京的公司分部办了点公事。每次去国内休假，林木都会去一下公司在北京的大中华办公室。一方面去交流一下产品和市场的信息，另一方面去熟悉北京的同事，为以后工作起来找人比较方便，容易沟通。这一次，林木带着LD和孩子一起到了北京。前面两天林木在公司上班，LD和孩子在北京市内游玩，逛街。第三天，公事办完了之后，他们一家雇了辆车去长城玩。林木原来想去八达岭，因为比较其他几个长城景点，他觉得八达岭的长城更为雄壮，气派。但是，雇来的首汽公司的小车司机不愿去，推辞说去八达岭的长城要旅游证，而且路上很挤，不如去慕田峪长城。出城时路上挤，等到他们开到慕田峪时已快到中午了。孩子先去小摊上买了‘我等上来长城’的T恤，然后开始登长城。孩子第一次到长城，非常兴奋，一路蹦蹦跳跳，一口气爬上了长城。一家人搬开姿态，让在城墙上旅游的老美拍了全家照。正打算往西面走去时，林木的手机突然响了。‘这tmd的中国移动，连长城上也不放过覆盖。’一边骂，一边林木拿起手机一看，不是本地的号码，一接原来是从美国打来的。林木临走时，让一个资深技术人员罗杰代理休假时的管理，把自己在国内的联络方式留下了，并跟他开玩笑说：‘除非是关于丢工作的事，其他的事不要来打扰。’罗杰红着脸说：‘好，好，我能处理好，让你度个愉快的假期。’所以，当林木接到罗杰的电话，知道一定有什么严重的事了。罗杰在电话里告诉林木，说大老板G知道在林木休假期间，他是林木的替身，找他要他把林木部门的经费降低25%，明天必须把新的项目经费表交上去。 从电话里，林木听得出罗杰很焦急，说他自己不熟悉各个项目的情况，不知从那个项目里砍，只好对不起来打电话求助。林木一听，淡淡地对罗杰说：‘嗨，这事好办，G不是想要砍我们的项目吗？你就挑最重要的项目砍。’罗杰听着，丈二和尚摸不出头脑：‘为什么？我们不应该先去掉不重要的项目吗？’林木知道这事在电话里跟罗杰讲不清，如果把不重要的项目砍了，G会照盘全收，一点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这时候，一定要先表示无所谓，把最重要的项目推上去，等到上面一看，哎，这不行啊，怎么重要的项目砍了？或许会手软些，刀下得慢点或钝点。 而这些，罗杰没有经历过，自然不知道这个雕虫小技。想到这，林木在电话里对罗杰说，好吧，我知道了。我会在你们那儿明天早上之前把修正过的预算给G发过去，谢谢你了。林木挂了电话后，没有游玩的心思了，想急着回去。LD在一边发话了：‘着什么急？反正明天早上才要，小孩好不容易来一次长城，让他们玩好了，你今晚把文件发回去也不耽误事。’林木一听，觉得有道理，对着LD说：‘高，实在是高。我们去玩吧。
孩子在烽火台上拍照时问林木，这么难爬的长城挡住了蒙古人的入侵吗？每次去长城玩，望着绵延起伏的长城，林木也总是在想这么大的工程值吗？想了半天，他对孩子说：‘长城只在和平时代起作用，战争年代不起作用。’
他们走走停停，一路上遇到许多美国游客。有一个夏威夷来的土著歌舞团，在长城上跳起了土风舞，引来许多人的观赏。 快到索道下山时，他们遇到一帮美国人，好像是美国的一家在华机构的。他们在长城的峰火台上搭起了白布桌，布满了香槟，葡萄酒，正在开爬梯。 孩子凑到林木跟前，说：‘我们能不能去crush the party?’ ‘Sure, make your day.’ ‘Never mind. All they have is alcohol, I cannot drink.’ 他们若无其事地从人群中穿过，准备下山了。林木看着老美喝酒的样子，忽然有点时空穿梭的感觉，他想着几百年前，戚继光带领的一帮义乌兵，守在这一段长城上，在黄昏时，当夕阳笼罩着长城聚在一起喝故乡的黄酒，回忆着老家的事。
（三）
回到长安街边的东方君悦大酒店，林木进了房间，看到有个电话留言。原来，G也给这儿的同事打电话了，让林木打工电话给他。 这儿的同事就在房间的电话留言里转达了G的话。 林木打开电脑，连上网，想把项目经费表改好发过去。 可是有个文件是加密的，必须在公司内部时才能打开。林木把电脑放进包里，对LD和孩子说：‘我得去公司一趟，大概一个半小时内回来，晚上去‘全聚德’吃烤鸭。’临出屋时，又转身回来说：‘这楼下的游泳池不错，很大，打扮得像夏威夷海滩似的。你们可以去游游泳，等我回来正好去吃晚饭’。LD和孩子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好吧，我们先息会再说。’
到了公司，人们差不多陆陆续续地要下班了，林木找到一间会议室安顿下来，又去这儿的部门经理办公室打听了一下，问问这儿的预算是否也受影响。人说，大中华区的业务这几年好得很，怎么可能裁减？哎，你怎么还不海归？林木笑着脸说：‘是啊，等我们那儿不行了，就往这儿撤。’当然，林木心里清楚，别人是不希望自己回来抢他们的位置的。回会议室的路上，林木去休息间泡了杯茶。大中华区办公室的休息间有各种茶叶，阿姨们把杯子洗得干干净净，放在消毒柜里。休息间还有方便面和其他一些点心。林木想到晚上要去‘全聚德’吃烤鸭，就没有尝点心。
林木改好了项目经费表，删去一些项目中非要不可的项目和经费，给大老板G发去了。在邮件上，他列了消减经费后预期的各种影响，估计G会手下留情，不会减这么多。他随后又发了另一份邮件给罗杰说：‘经费的事已经发电邮给G, 不用担心了，剩下的假期，我会去中国的边远偏僻地区旅行，手机和上网可能接不通，有事等我回美后再说。’然后关上电脑，回旅馆去了。
（四）
回到美国过了个周日，林木回来上班的第一天，时差还没有调好，上班时还是昏昏然然的就碰上棘手的事。林木回到人员名单上，尽管他熟悉每个人做的项目和工作能力，但是有一份名单放在眼前，搜索起来更方便。首先他想到了Tim。老美提姆的老婆是当地大学里的一个教授，前不久收到老家新英格兰地区一所大学的聘书，条件好得他们不能拒绝。因此，他们打算这个学年完了之后就搬迁过去。提姆已经表示过，如果到时还拿不到遣散费，他就辞职走人。这次给他一个遣散补贴，准保提姆会高兴得跳起来。第二位是Pardip，老印。这老印不知是怎么混入公司的，就只会拿别人的东西用，每次给他分配任务，就像脚底踩着西瓜皮，溜了。平常晚到早退的，习以为常。 公司内部的那些客户，意见老大了，已经反馈到林木这儿几次了。去年年末给他的评价是最低等的，跟他进行年末总结谈话，他都表示要改进。可是，过不久就外甥打灯笼—照旧。这次把他裁了，林木觉得理所当然，不能让他的坏习惯影响团队。 至于第三个，林木在名单上前前后后看了几遍，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 按公司规定，每年评为最低等的要占总人数的10%，除了Pardip之外，另两位已跳槽或自己走人，因此已无人可垫底了。这次裁人的原因是因为项目的收缩，预算的裁减，被影响的项目有TMD和 ICP，负责这两个项目的是老美杰夫和老中Vivian.
杰夫来自美国中北部的一个有弟兄姐妺七个的大家庭，高中毕业后去当兵哥哥，分到航空母舰上去做机械工，在这期间喜欢上跟电有关的活。复员后去一州立大学修了电机工程的学位，工作上踏踏实实，喜欢自己专研，同时还在当地的一所大学继续进修硕士学位。杰夫平常对林木布置的任务执行起来从来就不打拆扣，客戸的反馈都是正面的。如果不是名额限制的话，杰夫上一年是可以被评为模范员工的。
Vivian是北大本科毕业的，来美国之后在一个州立大学读书一直拿到博士。林木还记得两年多前招她来的情况。当时有一个员工跳槽，林木好不容易上报申请经付总裁批准得到了填补的名额，因为已接近年底，大多数好的学校的毕业生都已找到工作，而林木又不愿夜长梦多，怕过了年后名额被冻结，因此就广为撒网，去各个大学招人。收到的简历中几乎都是老印或中东人长长的名字，所立的条件和技能大致都差不多，不知道从那儿下手。况且，林木手下已经有许多老印和中东人，没有打算再多一个。这年头，很难找到老美学工程的。 正准备放弃时，收到了Vivian的简历。看了之后，林木觉得背景不错，博士论文的题目和修过的课程挺符合自己部门的基本要求，就打了个电话去安排她来公司面谈，给一个演讲。那天正好有个临时的顾客会议，林木没有去听Vivian的演讲。但是因为马上要进入圣诞长假，就匆匆忙忙地要人力资源部发出了录用的通知。Vivian来了之后，林木让她花了三个月熟悉公司运转程序，然后分给她做些小项目。从去年开始， Vivian开始负责ICP课题。这个题目是研发新产品，涉及许多部门，市场，产品管理，项目管理，研发，测试，验证等等部门都要打交道。 而参加这一项目的人背景很杂，要达到有效的交流，需要在不同的场合下，对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做了一年后做总结时，林木专门向各个部门收集了对Vivian工作反馈。 有几个部门反映跟Vivian打交道比较困难，并不是完全语言上的，主要是Vivian做的模拟模型太理论化，难以应用到实际的产品中去。而且，她不太能够用通俗的语言和一起理论水平不高，但经验丰富的技术人员交流，到头来，她所做的模型大家不愿用，而产品的一些参数是必须依赖某个模型的。 最后，林木只好安排部门其他几个技术骨干，在原来的模型上做了重大的修改，才勉强把产品的第一阶段任务应付过去。 而这次，ICP课题后续基金要下马，Vivian的经费就没有了。
（五）
这一天，Vivian早早地到了公司，进了工作格间后，打开电脑，趁着它启动时，往白色杯子倒了点菊花茶，往咖啡间走去。 平常在去的路上遇到同事都会停下来打个招呼，说几句话。最近，因为大家都知道要马上公布裁人名单，个个都避免在公共场合高谈阔论，以免被老板看到好像工作不得力。当然，私下里大家都互相通着气，四处传播听来的小道消息有各种版本。有的说工作业绩不好的会先被开掉，有的说裁人是根据课题的经费和规模，和工作表现无关，还有人说是根据后进先出的原则。Vivian拿着泡好的茶, 在回来的路上跟隔壁组的老印大姐打了个照面就回到自己的隔间坐下。这时计算机也已经启动完毕，Vivian开始启动Excel，她要把昨天做的结果看一下，是否能够自圆其说。这一段时间Vivian的心情很郁闷，儿子刚出生不到三个月，自己奶水不足，经常晚上被饿着的儿子吵醒。丈夫早就说要把奶停喂，改为买奶粉，Vivian不同意，说小孩喝母奶对智力和身体健康都是最好的，所以一直撑着，直到上周末才开始添加些奶粉。而小宝宝不习惯，添了奶粉后闹得更凶，几天都没有睡好觉。晚上睡不好，白天工作时就难以集中精力，自己做的课题进展缓慢。另外一个揪心的事是丈夫童信失业已经有近一年了。童信是学生物的，学生物的拿到博士学位后的结局基本上是博士后或者是失业。随着Vivian到这儿公司上班，童信也来到这边城巿中一所大学的医学院里找了一个博士后位置，在实验室里做事，虽然薪水不髙，但有一份自己专业的工作也凑合着，加上这儿的消费不髙，二人的收入，尤其Vivian的那一部份不错，所以不到半年就按揭买了一幢房子。那知道世事难料，刚买好了房子，丈夫的研究项目就下马了。政府削减经费，科研基金首当其冲。而且它影响一大片，本来另几个有经费的教授都不招人了。童信也到外面去找了，別人一听有博士学位，都表示庙小养不起大和尚。剩下的选择就是交钱去学甲骨文数据库或其他IT的技术。但是一想到要背离自己的专业，童信就下不了决心。Vivian也不愿看到自己丈夫夹在一堆老中妇女中奋战甲骨文，反正自己有工作供房款和正常生活开销是足够了，不知比当学生时强多了。当然，最麻烦的是自己的身份。公司已经帮助办了，已经快到了最后的阶段，如果现在没有了工作，又可能会前功尽废。 想到这儿，Vivian的脑子一片混乱，怪不得最近的工作经常出差错，心一直静不下来。
这时她案头的电话响了，Vivian一看是老板林木打来的，她心里一怔，赶快拿起了话筒。‘Morning, Vivian，could you please stop by my office?' Vivian听不出老板的语音中有任何异样的声调，‘Sure， I'll be there in second。’Vivian 放下电话，默默地盯着电话看了一会，心想这回老板叫去会有什么事呢？按理说，裁人的时间还没有到。Vivian 站了起来，理了理头发，就朝林木的办公室走去。
到了林木的办公室，门是虚掩着的，Vivian在门上敲了一下，'Coming, please。' 林木答到，但是他并没有从计算机屏幕前转过来，等 Vivian进去后， 他才切换了计算机屏幕，转过来对Vivian说：‘Sit down， please。’ 林木目视着Vivian, 开始问到：‘How is your project going?' 'It's fine. I'm making some fine-tune, changing a few parameters.' 'Good, good。' 林木开始把目光移开，进入了正题。 ‘Vivian, 你知道目前公司处在一个财务困难的时期， 有一些项目会要下马，没有这么事可做，公司就会考虑减少些work force，想必你也听说了，你要做好准备，现在可以在公司内外看看有否机会。‘Vivian一听林木的话，就差明说要开掉自己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喃喃地说了一句：‘真的吗？’ 林木一看Vivian泪流满脸，一下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赶紧从计算机边上拿了一盒Kleenex放到她面前: ‘你不要着急么，现在还没有完全决定，我只是给你先透透气，让你有个准备。’ Vivian还是不说话，只是拿着脸纸擦了擦眼泪。 林木一看Vivian不说话，也不知道要再说什么，就说：’那好吧，你先回去，上公司的招工网站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我也再想想办法，但愿能有个法子。’ Vivian站了起来，说了声: ‘谢谢.’ ，转身出了屋。
（六）
Vivian走了之后，林木转过身盯着屏幕，继续看着电邮，可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傻傻地看着，心里却想着刚才Vivian的反应。本来是想给她一个预告，却没有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强。女人一哭起来，男人就没办法了。 按常理，在美国呆过几年的，自己或周边的亲戚朋友中多多少少有过被裁的经历。林木自己有过一次，因为在公司办公室政治斗争中没有站对路线，靠山被撸掉自己也被殃及到，一起走路。HR的人叫他去通知他被裁时，一进屋还没等坐对面的HR代表把话说完，林木就笑眯眯地对她说，我们不要说废话了，我原来经常是在对面那个位置通知别人的，所有的程序我都很清楚，我把该签的文件马上签了，大家都愉快些。’人力资源部的人一听，也笑着说：‘要是都像你那样，我们的工作有都轻松。’林木当时下岗后，正准备买张机票去国内看看，就有人通过朋友打电话来要他，一谈，马上就上班了，还拿了半年多的遣散费。
当林木还在回忆过去的时候，电话铃响了，他一看，原来是接客（Jack）赵打来的。 这Jack赵是林木当时国内一起在GELC集训英文时的室友。到了美国，分别去了不同的学校，就失去了联系。半年前，林木在当地的中文报纸上看到Jack以当地大学的教授名义参加了本地华人组织的一项活动。林木好奇这个Jack是否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室友，就去网上查了一下，果真是他，就通过LinkedIn给他发了一个电邮。Jack接到后打了个电话回来，高兴的不得了。他是刚来这儿不久，有这么一位老朋友，当然高兴。圣诞节时，两家在一起聚会了。这不，知道林木刚从中国回来，Jack就来找林木，想一起去外面吃中饭。林木在电话上跟Jack约好餐馆和时间。
（七）
处理好几个电邮后，林木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开车去了餐馆。到了那儿，Jack还没有来，林木就找了靠近窗口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要了一壶茶。这时，他从窗口看出去，有一辆黑色的凌志RX450开进停车场，车上走下了Jack。林木向他挥了挥手，但是，隔着窗Jack没有看见。
叫了菜之后，林木和Jack回忆了当年在一起的日子，通报互相认识的人的下落，大部分的同学都不知道在哪儿。不像大学同学，GELC同学基本是班散人走，没有人组织搞个同学通讯录。菜上了之后，似乎是Jack一个人在吃，过了不久，Jack意识到了，对林木说：‘吃，吃，看你愁眉苦脸的样子，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林木动了下筷子，喵了Jack一眼说：‘看你得意的样子，香车美女，整天被一帮大陆来的年轻学生mm围绕着。我那有那个福气，整天愁着funding。’‘什么，你们也要搞funding？’Jack一脸不解地问。‘是啊，那时没有留在学术界就是烦那整天要申请funding，没想到在公司里也还是要玩这把戏，每年搞funding，早知当初，何必如今。’Jack像是要安慰林木：‘何必这么低沉，拿不到就算了，我们申请基金也就是十里中一。’林木说：‘这哪像你们在学校，一旦有了终身，就旱涝保收，大不了不招学生，自己享清福。在公司，没钱就得砍人。’接着，林木把今天早上的事跟Jack说了。Jack听完后，突然问了一句：‘Vivian是不是北大毕业的？’ 林木一怔，问道：‘你认识她？’ Jack 回答到：‘见过面，她丈夫跟我是校友，在这儿的校友聚会上见过。’然后，Jack又补充到: ‘听说她丈夫已被裁掉好久了，还有校友问我能否帮忙找一找事做。另外，她不刚有孩子吗，好像身份也还在办。如果Vivian也丢了工作，那可麻烦了。’林木听着，心头一愣，没想到她是这么个情况，怪不得她反应这么强。这个Vivian，跟其他北大的女生不一样，社交不活跃。林木接触过的其他北大的女生，都是伶牙俐齿，外向型的多，随便什么人都能搭上腔，认识的人多，各种信息从不漏过，社交的强人，尤其是能够利用社会资源，自己不一定能做到事，找人都解决了。Vivian来了之后，虽说同为老中，就从没有和林木谈论过工作外的事。 所以，林木对她的家庭一无所知。这时，Jack又说了:‘哥们，我虽跟他们不熟，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帮帮她，度过这一关。想想我们这一批，当时要有人帮助会少走多少弯路。’‘那是，那是。’林木本能地点了点头。
（八）
林木上车回公司，车里收音机放着小甜甜布兰妮的老歌‘Baby One More Time’。林木听着 歌词的中的‘Hit me baby one more time!’， 情不自禁地跟着唱起来了。 当然，林木想到的不是歌中所唱的情人之间hit的感觉，而是觉得这几年中动不动公司就来一次精简人员，自己的技术管理工作本来是很喜欢的，但是摊上了招人，砍人就不好玩了， 尤其是碰上裁女员工。记得裁第一个女的是一位俄国移民娜塔莎。娜塔莎在列宁格勒（现在的圣彼得堡大学）读的本科，然后随老公一起移民美国。前几年，老公跟别的女人搭上了，净身出户，留下她和十几岁的女儿。这娜塔莎，和典型的俄国圆桶大妈形象完全不同，非常苗条，穿着时髦暴露，高耸的乳房，深深的乳沟，一头金发，蓝蓝的眼睛会给人放电的感觉。 娜塔莎自从离了婚后，身边的男朋友像走马灯似的，一个接着一个。她在自己的工作隔间里，不是在和前来的同事，主要是男同事聊天，就是在电话上跟男朋友打情骂俏，搞的附近隔间的同事难以安心工作，告到林木这儿来了。由于小孩经常要她开车接送，外加与男朋友约会，娜塔莎经常晚到早退。工作上的事靠点老本马马虎虎地对付，新的东西是基本不懂。 林木找她谈过，要她注意点，要学习新的东西，否则会落伍的。娜塔莎蓝蓝的眼睛直视着林木，答道她会改进的。林木本来还想再说什么的，望着娜塔莎一副楚楚动人的样子，就不再说下去了。他在想，这么一个迷人的徐娘怎么工作起来就那么不靠谱。不过，最后压倒骆驼的一根稻草是有一次去客户那儿出差。开会做演讲前的一天她跑到附近的赌场去玩，在酒吧里喝多了酒，到了该她做演讲时，人还没到会场。客户在会场等着，急得客户经理打电话到处找林木。林木当时只好自己上，远程演讲了内容，马马虎虎地应付过去了。 有了这种事，到了裁人的时候，首当其冲，再美丽迷人也改变不了结果。 那天回家吃晚饭时，林木在饭桌上跟家人聊起了公司的事，说了几句感叹，意思就是女员工招来，麻烦事就比较多。 没想到讲完后，正在读中学的女儿很严肃地对他说：‘父亲，你的情况也许只是个个例，你不应该对女性有这样的偏见。你要想一想，你女儿将来也会申请工作，希望不会碰到一个有个对女性有偏见的经理。’林木听了女儿一席话，如醍醐灌顶，半响说不出话来。他一直没有意识到自己会给孩子这么个印象。平常公司里，林木对女同事员工十分重视说话的态度和轻重，主要是因为在工作环境下，对女性言语或行为上随便，有可能被理解为性干扰，很难理得清。 没想到，经女儿一提醒，林木认识到自己骨子里还是对女员工有看法。 林木诚恳地对女儿说：‘一定会公正地对待每一个员工。’从此，林木平常在工作中，一旦注意到女员工作业绩有滑坡，马上提醒，通供帮助。此外，考虑到女的家务负担重，女员工的工作时间也根据她们的要求，尽量弹性调整。
（九）
和Jack赵吃完中饭后返回公司，林木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去了另一个经理安东尼奥的办公室。安东尼奥是意大利人的后裔，跟林木一起进公司的。原来两人在同一个组，一起受训，一起发展。一开始，两人合作搞课题，一个搞算法，另一个侧重编程实现，很默契。 后来，两人差不多同时升为经理，一直保持不错的关系。
林木一进安东尼奥的办公室，把门一关，开门见山地对安东尼奥说：‘哥们，我需要你帮忙。’ 安东尼奥从屏幕前转过来，伸伸肩膀问：‘wtf，什么事这么严肃？’‘我知道你的 部门这次裁人不受影响。你是知道杰夫的，他跟你们部门打交道蛮多的。’ 安东尼奥点点头说：‘是呀，表现很不错的，做事很扎实的。’‘事情是这样的，——。’
（十）
一个星期后的D-Day，公司正式动刀了。当人事部把要裁的人叫去的时候，其他留下的人也得到去会议室开会的电邮。在会上，头G跟大家说，公司改革需要降低成本，减少了一些员工，在坐的都是留下来的公司人才，要好好工作，公司还是有前（钱）途的。
据参加会议的人说，Vivian和杰夫都去开了会，但是会上宣布杰夫因项目需要，归安东尼奥管了。有人还注意到安东尼奥下面的一个平常表现泛泛的越南人没有参加会议。
后话
过了半年，Vivian向林木提交了辞呈，自愿离开了公司。她先生在外州找到了一份工作，她自己也在新的地方的一个社区学院找到了一份教职。在这之前，林木从公司的律师事务所收到一份账单附件，是为Vivian递交I-485表的费用，林木默认后，钱会从林木的部门经费中转去。Vivian走后，林木申请名额填补她的位置，并且借项目要求，把招聘位置的级别提高了一级，相当于一线经理的水平。公司的营业已有所好转，位置马上批下来了，但仅限于内部招聘。经过一阵筛选和程序，林木要了前来申请的杰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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