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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他也就是我的姑父

星期日 一月 02, 2011 9:39 am



分段目录:

1,引子

2,父系

3,母系

4,相识

5,成婚

6,救助

7,发展

8,上升

9,外遇

10,戴帽

11,浩劫

12,下乡

13,改正

14,辞行

15,噩耗

16,余韵


全文将在年内贴出,敬请关注。


父系的传奇经历母系的文艺生涯,其中提及到的名人多多——包括总书记以及胡适胡宗宪胡雪岩等徽州名人;文艺界人士吴祖光新凤霞吴茵王筱新王雅琴戴雪琴施春轩施春娥汪秀英向美龄戴美丽和宋掌轻等。





1,引子



我的姑父就是我的父亲,我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姑父。



我当然是我老爸我老妈生养的孩子。



可我老妈也就是我的姑妈,我的姑妈本来就是我的亲妈。



是不是越说越糊涂了?



我老爸难道,难道他竟然娶了我的姑妈做妻子?!这不是乱伦是什么?!



别着急,没事儿!我可不是近亲繁殖的后代哪----。



等到你一直看下去,知道了我该当有那么一件复姓归宗的大事之后便全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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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日 一月 02, 2011 11:18 am    发表主题:    

2,父系



要说我的姑父(我的父亲),先得说我的祖父祖母,然后再说我另外的祖父祖母。



我的祖父朱劼 庵在资本主义工商业改造之前是常熟虞山镇上位列第一名的商业资本家。具体资产有多少我从来不知情,但要说首屈一指——至少我自己始终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我知道他居然曾经是共产党常熟支部的组织委员。他出身应该是很贫苦的,在别人家的店里做学徒。属于当然是店员一类的无产阶级,也就会走上革命道路去奋斗。



七十三、八十四阎罗王不请自己去——一句老古话。毛泽东逝世时是八十三岁,民间就有关于八三四一的传说。其实按虚岁计算就是八十四。活到和伟人一样年龄的祖父他是患胰腺癌去世的,因为年纪大了反应迟钝,听我当医生的几个姑妈(她们都是我父亲的亲姐妹,和我老妈就是我姑妈不搭界)都讲我祖父走的时候并没有痛苦。这和一般的胰腺癌病人痛得要命不同,让我感到十分欣慰。



我从小就很受我祖父宠爱,可能是我一直学习成绩很好是一块读书的料子。也可能是因为我曾画过一幅铅笔画的松树给他做生日礼物。也很容易推想到像高觉新长房长孙这么一个地位在那里摆着。我的原名曾用名朱燮就是老先生亲自取的。大家都觉得这个单名很难写,只有一些人才知道郑板桥姚梅伯的名字也是单名一个燮字。自报家门的时候常常要解释究竟是哪一个字。描述了半天也有人会想起来这就是一个谜面和三国火烧赤壁有关的字谜谜底:一个言字左右各加上一个火字,下面再是一个火字。一个言字三把火,印刷体则下面是一个又字。有的时候搞不明白就被人误写为锡或者喜,在厂里上班时还和一位同事的丈夫朱熹真的被混淆起来。如果我说明就是中国乒乓队横拍高手张燮林专门会海底捞月乒乓名将的那个燮字,好多人特别是老上海人马上就明白了。



我祖父他尽管安身立命的职业是商人,出身又是穷人家的孩子,却一直喜爱书法国画。我每次回常熟看到他总是在写毛笔字,一张张的毛草纸写了小楷为了节约保存下来再写大楷。在我父系的上一辈里,我的大姑父是祖父他亲自挑选的女婿,后来便是上海文史馆馆员加上诗书画印四方面全能选手,专攻山水;我的大叔父是祖父祖母最钟爱的儿子,浙江美术学院的教授,专攻花鸟。另外还有我的一位小姑父(这儿也不是指我的父亲)和小叔叔也都是书画爱好者。我却到最后因为丢不下数理化,并没有走上那一条美术之路。



之前我一直以为常熟虞山就是老家,在祖父他得病时方才告诉我其实他是从徽州绩溪逃荒到苏南来的。那么安徽皖南大山里的绩溪便是祖籍,这应该同总书记和胡适胡宗宪他们算是老乡了吧。逃荒到了常熟这个常熟熟米米常熟的好地方,因为自家大人养不活也因为讨别人喜欢他被收养在此也就定居下来成了常熟人也就有了他这个姓氏。常熟城里人称朱老三的我祖父真实姓氏是不是姓胡或者是不是最新播映热门徽商电视连续剧《新安家族》里的姓汪姓许那就不得而知了。



估计养父家里也不富裕吧,我祖父他长大了便当了商店学徒。后来他娶的妻子也就是我的祖母钱锦华出身是贫农,娘家是常熟近郊棉区大义乡,正好是门户相当的一对。他俩结了婚后在虞山镇上成了家,一连生养了九个孩子——四个儿子五个女儿。那其中最大的一个儿子就是我的父亲。那五个女儿都是我的姑母,当然我的母亲并不是她们其中的任何一位。



出身贫穷的祖父怎么当上共产党党员的,不得而知。但是既然能够当上支部委员也应该经历过斗争考验。我所知道的是他在大革命失败后失去联系就像郭沫若一样脱了党。从此告别革命队伍,一门心思地积攒资金走上资本家的发展道路。当然如果放在现在的话,那么共产党党员和资本家可以一身二任,就丝毫也不矛盾了。



我祖母是很能干的一位女性,在商业头脑这方面丝毫也不亚于我祖父。常熟地方的乡土特产之一是花边,常熟地方风味的细巧手工艺品。这是一种以雕绣工艺为主要技法的针绣花边,因产于江苏常熟而得名。当地四乡八镇的农村妇女都会做,农闲的时候那就是一种可靠收入来源。我祖母不仅手巧,而且心思活泛。她很快就成为管发包的人员——有点像《红顶商人》胡雪岩的螺丝太太罗四姐在上海发包绣工活计那样的角色。管发包不仅是发货发放原材料还要能兼带检验收货质量把关,可想而知技艺和眼光并不简单。据我所知,后来在资本家被剥夺了资本之后我祖母她为了贴补家用仍然有不少新鲜招数。比如拿从旧货店淘来的一件件海虎绒大衣改制裁作一条一条的海虎绒衣领,通过分割来提升价值等等。甚至于在六十好几高龄时还去学习养蜂,掌握了这一门技术四处外出去放蜂。而常熟人家家家都会自己腌制的酱瓜晒的笋干豆豆之类更不在话下。我小时候每次回常熟,那就是必定要带回上海的好吃东西。



不管怎么说,他们两个人团在一起发了家。算是奋斗成功吧,——那可是没有一个电视连续剧《奋斗》张晨光扮演的老爸地产大亨徐志森从美国回来支持佟大为扮演的陆涛那样的好事儿。到我记事的时候,南门大街那里已经有了一家五开间门面的老茂林布店。在常熟虞山那么个小地方,能有五开间那么大的一个店面是很不简单的一件事情。也有人叫它是山西老茂林,因为它做皮货生意。记得硝皮这道工序还是老板老板娘亲自动手制作的光景。也有人叫它老茂林绸布庄,因为它主要是销售棉布绸缎。总而言之,那是一家纺织品商店。



出于商界惯例,也是祖父他自身的经历,我父亲被送到上海西德药房学生意。也就是和他父亲一样,我父亲开始了他的学徒生涯。这一点和越剧红楼梦剧作者徐进先生从浙江乡下到上海西药房当学徒相同。当然,徐进先生后来考进雪声越剧团当编剧去了。



或许是当时上海异常的吸引力再加上江浙一带像阿庆嫂丈夫那样跑上海做单帮以及进一步到上海发展的大趋势,所以我祖父给他长子选择的学徒地点不在常熟不在他自己的眼皮底下而是十里洋场的大上海。也正因为我父亲他是在上海学徒而不是在常熟就地学徒,世界上这才有了一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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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一 一月 03, 2011 11:47 am    发表主题:    

3,母系

写了父系概况再来写我的母系。

大家应该已经知道我的父系颇有点传奇色彩。如果我亲祖父四一二时不像郭沫若一样自行脱党的话,那末以他当时组织委员的身份后来一定是高干(先决条件是始终健在没有为革命光荣牺牲,他当时的作为支部书记的一位搭档建国后就是部长级干部)。可是他却走上了民族资本家的道路,时代也真奇怪——现在资本家也就会向往共产主义成为革命的共产党员啦。

我的母系可没有那么些传奇色彩。

我好婆(也就是对外婆的一种称谓)赵月珍老家从嘉定真如俞赵宅早年移居新闸路陈家浜,也不算是很贫穷的人家。我好婆的父亲叫赵木金,顾名思义大概命里缺木兼缺金。据说他属于心灵手巧的那一类人。老两口生养的孩子很多,我好婆她很小就得在大灶头上踩着小板凳烧大锅饭——因为与她相隔十二岁的弟弟(后来上海艺华沪剧团主胡)刚出生,我家的老太太坐月子。家里重男轻女,我好婆从小就只有穿哥哥姐姐的旧衣服。新三年那是轮不到她的,轮到她的是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到了女孩子懂得装扮爱俏的时候仍然是衣衫破旧。那时代普通家庭女孩子有一条出路就是去到湖丝站做童工,就像著名沪剧表演艺术家丁派创始人丁是娥小时候做过的一样。也就像革命样板戏《沙家浜》前身《芦荡火种》阿庆嫂唱的“到日华纱厂去做工”,那也不过是挣得下没几个小钱。还有就是去学唱戏,比如像我好好婆申曲(沪剧前身)名伶戴雪琴,因为她父亲原先是上海有轨电车司机后来得了病身体不好难以养家糊口就让女儿出去拜先生学唱戏。我好婆则是因为遇到了她的师姐,小姐妹两人相约一起到王筱新老前辈门下拜他为师。学唱几只开篇(比如“西厢开篇”之类)也就开始走上舞台——思想出发点很简单,至少站在台上是有好看的衣服穿。这也跟黄梅大师黄新德先生为了吃饱肚子进戏校,中国文体界首富姚明为了一瓶牛奶进体校异曲同工——样都是为了吃穿二字。

在申曲名宿王筱新师父的教导下,我好婆会唱“绣荷包”“女看灯”等著名传统唱段另外又学了好几出戏,颇受重视。王筱新的儿媳王雅琴也就是后来的沪剧皇后她就是我好婆的师妹。据说有一次王雅琴在我好婆鼓动下师姐妹俩一起出去烫头发,结果误了场子害得王雅琴被王筱新结结实实吃了一顿“生活”。

我好婆唱戏唱出一点名堂经,和姚素珍吴凤珍等一起列入四珍,过后也曾经组过班却没有理想的搭档,最后也就昙花一现。我猜想,这跟好婆她的戏路子也有关系。她不擅长演唱悲旦,跟我好好婆戴雪琴完全不是一个路子。好好婆的悲旦唱起来据说感天动地,我曾经在她离开舞台好长好长时间后复出于丽都大戏院看过她的演出实在应该说依旧是风采照人——当然,她这时候是演老旦 了。好好婆她的悲旦演出不是仅仅在小南门一带享有盛誉还上过北平天津,其最大的成功是被南汇一个大地主(我叫盛家公公)看中,天天去包座看戏,感动得来定要娶她为续弦。这位公公他高大英俊又是工商 地主,早在上海滩拥有好几家当铺。而我好婆她的人生轨迹则没有那么幸运,她的对象是南汇一个小地主,个头矮不说偏生也短命。在有了我妈之后终于没有挺得下去。只有一条值得欣慰的就是因此后来也没有成为南汇的地主婆,没有像好好婆那样受到文革批斗。——南汇是本滩也就是沪剧前身东乡调的老家,历来沪剧回娘家活动都到南汇,那里热情的沪剧戏迷俯拾皆是。再到后来,连带着我亲舅舅也幼年夭折——据说事先在红木梳妆台上出现有过好几只洋老鼠作为先兆。这样,我妈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独养女儿。

我好婆赵月珍擅长的是泼旦彩旦,照我猜想一定是像好好婆的得意门生开山门大弟子向美玲那样善于演《碧落黄泉》里的嫂嫂、《不准出生的人》里的珠玛太太一类的反派角色。后来六二年翻箱底老艺人大会串在《连环记》里演媒婆的杨美梅唱一只小调“寄生草”非常出色——而那正是我好婆的拿手唱段。

后来,好婆她就进了上艺沪剧团主要是唱老旦——上艺也即后来人民沪剧团的前身,那里有太多的当红花旦。不管怎么样,发生过的一件事是施派创始人施春轩“落花有意”而我好婆却“流水无情”。可能是施春轩的妹妹申曲四大名旦之一施春娥参与其间吧——记得她解放后也有好几次走访过我家。没有成功的解释其理由是两个人个性都强,属于硬命走不到一起。命运有时候真的不可思议,施春轩在常熟虞山浴室中风从此告别舞台。而我正是出生在虞山镇——当然如果他成为我的公公,也就不会有我的存在。施春轩是在长江沪剧团到常熟演出《顾鼎臣》期间出事的,《顾鼎臣》为施派拿手戏和代表作。当晚紧急改戏码,上演的是汪派创始人汪秀英的拿手戏和代表作《花弄影》。这出戏不需要当家老生,汪秀英在其中有女扮男装的戏很讨巧。她的男士西装打扮也非常潇洒十分出色。因为有一次对汪家群起逼债事件,我好婆在其中施以援手,汪秀英的姆妈就此和我好婆在申曲圈子里成为一对好朋友。

我那位幼年夭折的亲舅舅是我好婆和申曲界著名编剧宋掌轻的孩子。当时的上海滩流行文明戏,后来不景气的时候有些文明戏演员索性改换门庭。投身本滩(申曲前身)班社的公公长期从事沪剧幕表戏的编写。本滩艺人对他们这一类人也十分尊敬,称他们为“说戏先生”。 其中加入较早、对沪剧艺术贡献最大的,就要算文明戏演员出身的宋掌轻。公公他把文明戏《恶婆婆与凶媳妇》搬上本滩舞台,又以幕表形式改编了电影《孤儿救祖记》, 成为第一个使沪剧和电影结缘的剧作家,也是在业内为大家所公认有真本事的说戏先生。

我好婆那时候实际上是宋掌轻的外室。正儿八经的婆婆她人非常面善性格也很好,没有像现在的所谓小三和正牌夫人那样的明争暗斗。我至今还记得小时候经常去南洋桥东台路,坐十七路电车过了杀牛公司一转弯就到站下车所以绝对不会乘过站。公公家是面朝西的二层楼厢房间,摆着一张很大的写字台还有书橱里许多的线装书,还有一个大阳台。公公婆婆都很喜欢我妈也都很喜欢我。我喜欢去公公家玩,主要有两点吸引人:一是看线装书——记得有《华丽缘》,公公他就据此应王雅琴特邀,替艺华沪剧团编写了连台本戏《孟丽君》上下本的剧本连演练满;二是婆婆总是烧点心请大家吃,都是很好吃的点心哦。

我妈在我好婆的培养下上完小学,这就给她后来自称文化程度初中当上会计打下了基础。自然,原先她也不是要当会计的,一样也学了好几出戏在肚子里。据说我妈和我小舅公(后来艺华沪剧团主胡)上台演过沪剧传统戏《庵堂相会》里的折子戏“搀桥”“盘夫”。这是两出必学的启蒙戏,想当年茅善玉和徐俊首次搭档演出时也还只是B组而不是A 角。当然到后来,我妈没有再演金秀英,我舅公(就是比我好婆小十二岁的弟弟)也没有再上台演过陈阿兴。

正在这个时候,我父亲被我祖父送到上海学生意——在医药店里当学徒。两个命里注定要相遇的人才会在上海滩上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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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二 一月 04, 2011 6:31 am    发表主题:    

4,相识

本来,我的父亲母亲是不可能认识的。

我母亲即使开始耳濡目染,学唱“庵堂相会”等沪剧传统戏,可她的心思不在这上面。这大概和我好婆供应她上完完小有关系。算有知识的我妈对于常跟在我好婆身后对她很关照的邵滨孙顾月珍也看不在眼里。顾派创始人顾月珍像个大姐姐,除了经常帮我好婆拎饭盒之外,对这个小妹妹也照看有加。邵派创始人邵滨孙这位大哥哥色彩倒据说有点意思,可是我好婆和好好婆都不喜欢他。我长大后还听到过几次她们两人笑话邵滨孙的邵派唱腔——像公鸭叫,那喉咙确实是过于沙哑有时候像是用劲吼出来似的。难怪后来较少有人继承邵派唱腔——邵派也就成为弱势流派。

邵滨孙在这一次追求爱情上没戏,要我说倒是好事,他有两房妻室都没有能白头到老。他的妻子筱爱琴人好长相好,比我妈还要漂亮得多。邵滨孙也是有他自己的命运,因为筱爱琴文革受迫害自尽他中年丧妻之后又和石派创始人石筱英姐弟配。之后石筱英又因病死亡,他再续娶的是韩派创始人韩玉敏。

就算是我母亲不在沪剧演员圈子里面找对象,她也是不会看上我父亲一个小小的学徒工。命运的不可抗拒有时候真的不可思议。虽然我祖父把我父亲送到上海西药房学徒——这无疑是一个好专业,但是学徒一来忙二来苦——据说还要帮师父去倒夜壶,也不可能有谈婚论嫁的事情发生。等着他的或许就是学徒期满回到常熟虞山镇上走我祖父一样的经商之路。或许就像我祖父一样一个学徒出身的店员娶一个贫下中农出身的女孩子。

可是不知道是哪一根神经搭错了,那位挺有名气的西药房(专营德国进口西药)的店主忽发奇想,把店面盘了出去不干这一行了。西药店老板摇身一变,成为上海滩股票市场里的 Dealer。我不了解那时候的行情,好像不应该单单用大户来描述。而应该是交易所成员一分子的角色。但是,是不是能像华尔街纽约交易市场那样神气,好像又很难想象。

总而言之,那家西药店是换了主人。我父亲竟然没有被新店主留下来,而是跟着原先的老板进了交易所穿起红马甲来。大家应该明白他就此成为一名场内交易员。

现在,股票交易已经为大众非常熟悉非常热衷。股民们自然就知道红马甲的神气。我父亲年纪轻相貌好身材高,拿我好好婆的话来讲真是看上去“弹眼落睛”,可见得是一表人才。后来我回到上海工作,有一次发工资买了一件大地牌雨衣。那大地牌雨衣是没有配套雨帽的,所以后来又再买了一顶稍微有点防雨性质的鸭舌帽戴。那一次,我去好好婆家看望,她老人家看了惊呼说道那就是活脱活像你父亲在证交所的样子。唯一区别就是个子不同,我没有父亲那样的身高。

于是,我父亲的命运发生了莫大的转折。因而西装革履神气十足的他就认识了我母亲的一个要好小姐妹淘——丽萍姐。丽萍和他认识后发展到了热恋阶段,又有了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小姐妹情深,居然丽萍姐会忽发奇想,要和我母亲一起嫁给我父亲保证两姐妹不会分开。其实又不是李渔写的昆曲《怜香伴》,怎么会有这等样事情发生——我到现在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样的事情确实匪夷所思。到多少年之后,我听说这段情缘时仍然十分震惊。在我的记忆中有小兄弟们一起上山下乡到同一个农场的,有小姐妹淘一起到焦裕禄当书记的兰考插队的,又有要好的同学报考同一所高校同一个专业的。但是这样子姐妹两个准备共嫁同一个丈夫的事情从来没有听说过。当然除了书本上读到的娥皇女英和飞燕合德不算。可是她们两个女孩子哪能和人家相比,我父亲也根本不配和那两个男人去相提并论啊。

异想天开的事情并非虚构。我从我父系和母系的老人那儿都证实了有这么一回事。没有真实的成功,但确实有过动议。好像犯罪有了计划但没有能够实施成功算是犯罪未遂吧——尽管这个比方很不恰当。

把这个计划摧毁掉的人是我祖母。她是个非常厉害非常能干的女人。自然不会允许我父亲一下子娶两个老婆。经过她的眼睛扫过,马上决定只能娶一个,并且马上决定在小姐妹俩里面要娶的是一面孔老实相作为妹妹的我母亲,决而不是那位丽萍姐姐。

那场一夫两妻的天大笑话就此没有发生。接下来要真的谈婚论嫁,却不料又发生了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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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五 一月 07, 2011 11:04 am    发表主题:    

5,成婚

我的祖母否定了那个始作俑者,“录取”了我母亲作为她的大儿媳妇。个中原因对我来说一直是个谜。就是到了多少年之后的今天,也是只能够把拼盘图画凑起来想个大概。

我妈的那个要好小姐妹“丽萍”姐,我自然从未谋面。但是直到很晚又很晚的时候我一个同胞手足不知道怎么会拿到一张姐妹花当时的照片秀给我看了一次。一张很暗黄很老旧的那种老照片,单从照片上看丽萍她确实比我妈漂亮也比较能看出来生有一付风骚相。或许这是我祖母不喜欢她的原因之一。当然要说我妈也算是够漂亮的,但是她属于那种第一眼美人,不是很耐看的那种。我妈应该算是那聊斋上所说美而不媚的一类。而丽萍姐她则肯定要媚得多。说我妈她漂亮的证据之一是当年风流倜傥沪剧名小生沈侠民结婚时她是女傧相之一。记得从照片上伴娘看着比新娘子还要漂亮。另外的比较则是我妈不及邵滨孙的第一任太太筱爱琴漂亮。世界上的事情果真是不好说,邵滨孙那时候跟在我好婆身后赶着叫姆妈,而筱爱琴也是怎么看也看不出她只有活到68年才刚四十岁就断送了艺术青春。我妈自然要长寿得多。

再一个原因是否就是具有宜男之相不得而知。我妈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不算不宜男。当然这也是倒拍帐,不好足数的。

还有一个证据是我祖母的儿媳妇娘家都是没有儿子的。像我妈是幼年的弟弟夭折,成为独养女儿。我两个叔叔家都是干脆就只生养一个闺女,尤其是身为杭州美术学院教授的叔叔他前后两房妻室都是的的刮刮的独生女儿。除此之外,再一个婶婶不算独生女儿可也只有一个姐姐,没有兄弟。按照我好婆的说法,亲家母那是门槛精到家了。反正我的堂房兄弟姐妹都是和我一样没有亲舅舅的。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和我一样从小特别眼红别人家的同龄小孩有舅舅,尤其是年龄大不了外甥多少的小舅舅——比如有一位网友嘴里所说的满舅长满舅短。

总而言之两者取一,淘汰一个取中一个。但是,父系那一头做出结论后,母系这一头却没有应允。按照传统习惯,我好婆给毛脚女婿就是我老爸算了命。那不是简单的合婚简单看看八字就算数,而是批了一整张命书。据说那是长长的一串结论性东东——现在猜想起来就是批流年。

沪上著名算命先生的结论出来了——要点是两条:一是我父亲在三十三岁时有牢狱之灾(非常应验的老古话,就是三十三乱刀斩);二是算命先生只有批到他七十二岁,不肯再批下去了(这一点更是绝对应验)。

化了好些命金,一张决定命运的命书摆在面前。因此,我好婆不想答应这门亲事,那七十二岁也罢了,人生七十古来稀,不批下去也说不定天机不可泄漏。但是三十三岁的牢狱之灾非同小可。可是我妈属于那种死脑筋的人,认准一条道走到黑。她就策动好好婆也跑出来游说——理由之一就是出身好,好人家,我祖父店里五开间门面,错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很有点财迷心窍,是不是?

好好婆一向不大喜欢管闲事,一直是明哲保身的那种性格。比如好好婆的一位得意门生戴美丽,——从名字就可以知道她非常漂亮,在日伪期间被一位汉奸看上谈论 嫁娶。徒弟就来征求师父意见。而好好婆一向是奉行那种轻易不表态的姿态,就是表态也是中庸之道模棱两可。师父说了半天其实既不说嫁给他好还是劝徒弟不要嫁给他。轮到我妈出嫁这次实在是个例外。好好婆她竟然被发动起来出面热心游说。不过游说的理由并不是开店的门面有多大,据说是讲我父亲看上去是属于那种很老实也很忠厚的人。这一点也打动了我好婆。以后的事实也证明好好婆的理由是正确的,在当时也很有说服力。

于是既已预知又未可知的那个三十三乱刀斩大关口就此被搁置一边,好像算命先生也可能会有失误一样。再有的一条是我父亲保证女婿半子之靠进到全子之靠(尽管推迟兑现而且从三十三岁之后他也未能兑现),希望我好婆从此不必要再去登台演唱。并且还有生养了若干个儿子之后就有一个给我舅舅家顶香火之类的承诺。

终于,这一对鸳鸯就这样沪常两地结合在一起。这才有了我和另外四位同胞手足。世界上的事情只能说是奇妙的结合奇妙的邂逅,各种因素凑在一起就成为了一个家庭。

受十里洋场西风东渐的薰陶,我父亲将我祖父给取的名字朱补经改为单名朱琪。此后在常熟市虞山镇颇有名气的就是朱琪这个名字。跟随着大哥哥的这一新派举措,家族里面兴起了一股改名字的风气——桂英改称瑾、补森改为颖人、补仁把补字去掉就留一个仁、毛弟改成琦,惠英换作玮等等都很有点儿洋派,是不是啊。上海滩的影响力可见一斑。这也好比现在的年轻人都得有一个英文名字——杰米啦简妮啦啥的洋味十足。

接下来发生的事是根本不用等到三十三岁去坐牢,婚后不久马上就有一个大变故等着我父亲——他的那位西药店老板弃商从股投身股海炒股失败宣告破产!我父亲的红马甲穿不成了,连带着也一败涂地!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没有饭碗,没有收入,更不要说兑现什么半子或者全子之靠,连得妻儿自身都养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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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六 一月 08, 2011 9:43 am    发表主题:    

6,救助

一直很纳闷,为何好端端的庄家会有朝一日一败涂地。到现在,金融风暴不再是单单刮在东南亚,而是刮遍华尔街,总算让我真正地明白了即使是实力雄厚的大庄家 照样会“只落得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看看那些曾经多少人仰慕的职位灰飞烟灭,看看那些捧着纸盒子黯然离开摩天大楼的情景,确实感到实际上是下曼哈顿的九一 一风暴再度来临。

于是,我理解了父亲的西药店老板关店下海作股市交易商从受利益诱惑入市到投机失败的可能性和必然性。有时候回想起来,一个人的命运真是不可捉摸。如果这个西药店老板不是突然有这么一个转型,那么我父亲就不可能跟着他下海。那末,就根本不可能认识丽萍,更不可能认识我妈——丽萍的好姐妹。根据我所知丽萍的点点滴滴来猜想,她是绝对不可能要去嫁给一个西药店学徒工的。也就根本不可能会忽发奇想要要好姐妹俩共嫁一夫——当然结果她没有成功,实际上是妹代姐嫁。

或许,如果我父亲也因为那位老板的破产因此连得西药店学徒的饭碗也失去的话,假如丽萍她和我父亲结婚的话结局会如何可想而知。无论如何,我猜想当时的她得知父亲彻底玩儿完,一定是十分庆幸自己被淘汰的。

父亲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初来上海学徒的小青年了,他已经成家但却没有能够立业。如何担当起一个丈夫的责任父亲的责任都面临极大的问题。分文不名,又不可能再 去过学徒生涯。我想一个人穿过红马甲再去给老板倒夜壶是不大可能的,何况他已经不是来上海滩闯荡的小青年——早过了从少年学徒做起的年龄。

雪上加霜的情况是——我祖父立刻登报声明和我父亲脱离父子关系。关于这一条,我一点都不持异议。我祖父他经历了从共产党地下党支部组织委员到颇具规模的绸 布店老板的转型实在也很不容易,何况我父亲已经成家立业老家又有一帮子同胞手足需要我祖父来照顾来抚养。在上海滩混得这样子的破产法是很容易让在老家一个有些财产的家庭望之生畏的。

唯恐子债父还,生怕引火烧身,采取这样的割断法子也实在无可非议。上海滩上其实如此之脱离直系亲属关系屡见不鲜。比如我写的戏曲剧本《张君秋与吴励箴》中的第四场“斥女”所取材于当时的申报就是一例——吴家一家之主银行大老板宣布和长女吴励箴脱离父女关系。同样,周信芳夫人裘大小姐也是由她父亲宣布脱离父女关系。区别仅在于他们是为了保名声——认为女儿嫁戏子是辱没家声,我祖父则是为了保财产保一个大家庭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山穷水尽总会有柳暗花明。在上海滩遭遇“破产”的父亲并没有流落街头。所幸运的是他已经有了一个家,并且是娶了一个独养女儿(你看,独养女儿的好处就看出来了吧)。在这个当口,我好婆必须挺身而出要来挽救这个女婿。其实也是挽救自己的女儿。享福是没有享到,反过来是拿出私囊来——相当于“救市”行为吧,嘿嘿,说句笑话而已。

一只金戒指,搭救了我父亲跳出困境。搞得一败涂地实在无颜去见江东父老——他不愿意就此回老家,就拿这枚金戒指作本钱搞了一个小人书摊。据说他铮铮有词地回报我好婆说:姆妈,我一定会还你的!算是很争气的哦。

掷地有声,居然就此被他从小人书摊开始重起炉灶打开一片天地——哪怕只是一小片天地。

说到小人书摊,那是我儿时的最爱。自然,我父亲摆的小书摊我是不会有印象的。我印象很深的就是好好婆天潼路典当门口老山东摆的小书摊。用绳子串起一连串 的小人书封面,地下摆着是一排排小人书。沿着上街沿是几条长板凳,让小读者们坐着翻看。也可以租回家看,以天数计时,代价比在当场看的贵一倍并且要付押金。 我和老山东混得很熟,当然可以免除押金。

小人书也就是连环画。那时候是非常风行的,没有电视连续剧看嘛。不光小孩子喜欢看,大人也喜欢看——他们多半是租回家去看。就相当于现在租影碟回家看一个样。

我父亲就这样从丈母娘一个金戒指起家,由一个小书摊摊主后来发展成一个号称书店的小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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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非是,我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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