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浦
是谁把戏曲推向了日渐衰落?戏曲又如何走出低谷?
星期五 四月 30, 2010 8:34 am
戏曲衰亡,说白了,就是演戏没人看。找人问问,一句话,演了几百遍的戏谁还看?没人看,戏曲花样翻新,强强联合,明星联袂,可除了零距离接触看清了明星的脸外,那兴趣又能提多高多久呢?接着,从观众娃娃抓起,娃娃抓不大,娃娃也烦看,还去抓谁?把戏曲纳入小学教材里,可老师不过当诗念念,当课文讲讲其中的意思。老师懂戏能多深?我不明白,戏曲界没傻子,却装糊涂,不往点子上说,腿上痒却去挠胳膊,关节疼却吃食母生。为什么,今天的人都会不负责任地喝醉了酒般打哈哈。戏曲要人看,除非演新戏。这是地球人都知道的事,却总没人切中要害摊给大家看。难道打哈哈打到我们的戏曲消失了才醒过来?戏曲消失了,中国人的精神面貌会是啥样子?难道不可怕吗?
在我关注的博客中有博文,说有一剧团到农村去演戏,当地人点的戏是包公戏。剧团里拥有的包公戏,只有《秦香莲》和《狸猫换太子》。不知是已经演过了《秦香莲》,还是当地人不点那戏,剧团只有演《狸猫换太子》了。当地人一听火了,说:“我们这里狸猫换太子换了一百回了,我们不看。你们没包公戏就别来这里混钱了。”剧团很为难,说,我们就这两出戏,没办法。我不知道结果怎么样。我看了那博文,很同情剧团。没有新戏,他们真的没办法。他们不是关汉卿,能演戏还能编戏。就是关汉卿再世,现编也来不及。戏曲不景气让他们在经济上已经很拮据了,死守舞台已经很难能可贵了。可死守舞台时,被责难,尴尬中心里自然是五味杂陈,泪往肚里咽。但村民责备的也没错,已经看过了很多遍的戏,他们想看新戏,他们也没错。他们双方都有理,都有气。气就气在没新剧本让剧团演。
荀慧生说过,非新戏无以上座,黄梅戏王子张辉也认识到,模仿是开始,重复是死亡。谁都希望有新戏演,可就是没有新剧本。剧团一般都有随团编剧,就是没有,文化局里也有《剧目创作室》或创作中心,他们是专业的编剧,拿着国家工资,为什么没有生产出来新剧本?
我想起了家乡县专业编剧路叔,曾经一针见血地道破了戏曲陷入衰亡的症结:
他说,这要怪文革后戏曲复兴匆匆物色编剧说起。那时戏曲剧团刚刚建立,国家对戏曲非常重视,在经济上也舍得大力扶持。编剧职位,在人们眼里,是名利双收的金饭碗。为什么呢?工资高,因为是脑力劳动,臭老九翻身变成了香饽饽。这是其一。其二是编出来的戏,一经上演,票房收入得按比例给编剧提成,啥时演啥时提,一本戏成了摇钱树;其三,已经上演的戏,如果得了奖,奖金又是额外收入。评了县级评市级,以后有希望被评为地级省级。再以后还有希望被评为三省五省,还有希望得全国大奖。这名利双收的好工作,谁不想要?金饭碗谁不想抢?
于是,一时间,很多文化人都千方百计去争抢一县内只有两三个的金饭碗。走后门的,托关系的,钱权交易的......
物色专职编剧,首先不得不考虑编制问题。编制问上面要?很困难。那么,就在国营单位里物色编剧,把他往剧团一调,人带着工资来了。于是,没有工作的文化人,即使很会编剧,因为编制,被排除在物色编剧范围之外。
有编制的在职工人,八小时的工作时间,他已经很累了。回到家里,还要忙家务,忙七忙八,不得消停。如果要他在八小时之外忙完那些繁琐事后,潜心修炼出编剧本领,可能吗?文革中人人每天都提心吊胆地活着,又没书看,做十万个梦,也梦不到邓小平会扭转乾坤,让戏曲复兴。文革时看着样板戏,批判着封资修,帝王将相都是敌人,才子佳人皆为腐朽。谁还胆敢希望戏曲有出头的一天而偷偷学编戏?除非他不怕戴高帽子游街,五花大绑被揪斗,扔到监狱当囚犯。那段不堪回首的浩劫中,全中国恐怕没有几个有超前意识的不怕死的人,偷偷敢编戏曲。
十年浩劫,文革前的少年,顶多是中学水平,十年后虽然都是成年人,可文化修养却和他们的年龄很不相当。
突然一声春雷响,剧团成立了,还要戏曲编剧。可戏曲编剧谁胜任?领导很大度地说,不会不要紧,省里办戏曲编剧培训班,学习一段毕业了就会编戏了,世界上的事都是人干的,没有学不会的东西,一张白纸上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
有了这话,不会编戏只要认字的的“幸运者”,暗箱操作也罢,透明度增加也好,喜气洋洋地进剧目创作室了。
接下来,进了省戏曲编剧培训班。
省培训班,办一年就毕业。编剧知识不要说别的,仅仅编唱戏一项,那起码得会作诗。就这作诗的功夫,岂是一年时间能培训出来的?再说了,编戏曲中的唱词,得钻进剧中角色的心里,根据剧情的发展,戏词韵脚的十三道辙,五字格,七字格,十字格,行当对格式的要求,唱词是好写的?即便是戏曲编剧的其他知识一点就会,还有个能运筹驾驭剧情的发展,从你的人生社会经历中得出的洞察事物的眼光和能力等等,我不相信,一年的培训,就是醍醐灌顶,耳提面命,也培训不出来个能编出戏的编剧呀?
编剧们不怕困难,发扬蚂蚁啃骨头的精神,迎刃而上。可接下来的培训,让他们陷入了迷茫之中。
请来了戏曲编剧大师讲课,他说编戏必须有文可依,有章可循。中国的历史就那么长,故事就那么多,你也挖,我也挖,一挖挖了几百年,哪还有新故事等着你挖来写戏?于是,他总结出了六个字:“戏好写,取材难!”这给本来踌躇满志的学员们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来了个透心凉。糊里糊涂毕了业。
我听了路叔这话,惊讶地说,戏曲不是单一的历史剧舞台,怎么必须得是有文可依,有章可循?路叔没开口,身边的专业编剧说:“人家是中国的编剧权威,还能说错?”“那也不能迷信权威呀?虚构的戏曲太多了,《天仙配》,《牛郎织女》,《女驸马》,《孟丽君》,《三击掌》等等。”我继续反驳着,“这不是误导吗?有了这误导,本来编剧知识还没入门的学员们,还能编出戏来吗?”
......
编剧们毕业了,找篇文章做砧木,在上面嫁接新芽。一篇清官断案文章,编出了好多本失去原味的戏曲。戏曲没达到演出水平,领导出面让“照顾情绪”,搬上戏台后,戏没人看,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是,没人看说是观众欣赏水平差,现在时兴“故事淡化”,戏不能“媚观众”,“案头欣赏价值高”......
再后来,这样的编剧编出来的水戏,搬不上舞台就送厚礼,送小磨油。气得编剧们内讧妈娘,把内幕往外宣传,互相揭老底给外人看:
有一被誉为才冠半省的编剧,小学毕业。因为有靠山,编出来的戏,原来是剧目创作室唯一的组员之作。可剧作挂名《剧目创作室》。得奖他领头份。倒是他自己编的一出连看剧本都看不下去的差之又差的戏,没人看不要紧,连得县地省三省五省五个大奖。其他省市这现象,也不会没有。有这样的编剧队伍,戏曲不衰亡才见鬼呢!
......
我听了路叔的话,心里非常非常难过.路叔见我一脸悲哀,安慰我说,但是,戏曲编剧中还是有很会编戏的人,不是出现了《徐九经升官记》,《倒霉大叔的婚事》《范进中举》等好戏吗?就是北京的一个大编剧,虽然大学毕业进剧团当编剧时,还不懂十三道辙是什么意思,但后来编出了好戏......”“但那却是凤毛麟角。在戏曲高峰论坛上,不是编剧大家们用了揪心,触目惊心等词了?如今全国的戏曲编剧,已经剩了十八个人,人称十八棵青松。年纪最小的五十多岁,最大的已经七十岁。南方两省只有三个编剧,一个还是兼职,他们说那是两个半编剧。编剧们说,戏曲编剧荒,后继无人。中国文革前没有戏曲编剧培训班,文革后中国两处戏曲高等学府,一个是上海戏剧学院,可十年来培养了六百个学生,居然没有一个成为戏曲编剧;而中国戏曲学院的戏文系,更是如此。四年的课程,居然只有半年的戏曲编剧知识。学生们还没和戏曲建立起感情就毕业了。他们称毕业是胜利大逃亡。自然毕业后无一人成为戏曲编剧。戏曲编剧后继无人,偌大个中国靠十八棵青松支撑,那怎得了?”
路叔听了,说:“中华大地上,从来就是藏龙卧虎的宝地。中国戏曲的希望,会有的。因为就我参加过几个县市级剧本评审会来看,发现业余编剧中有很多能人,其编剧水平远远高于专职编剧的人大有人在。他们有的是农民,有的是工人,有的是学校老师,有的是文化站职员,还有的是戏曲演员。“可他们的剧本为什么没搬上舞台?”我急切地问。
路叔一脸无奈,他说:“ 他们当中,有人曾经慨叹说:‘可笑吴员不丈夫,戏关哪有昭关难?’的确如此。我在剧本评审会上,百十人中有好几本好剧本。但在决定往地区上报剧本名的时候,他们的剧本却没有份。因为上报的数目只有一两本,还不够专职编剧挤的。主持会议的又是剧目创作室负责人,他一提出剧本名,谁举手反对?人们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第二年再开那会,谁还去参加?那会结束后,还有几个继续写剧本? 花费了大量心血,却是无用功。即便有执着者不甘心,把剧本直接给县里主管戏曲的领导,可懂戏的领导有几个?不是曾经有过这样的怪事,海外邀请昆曲剧团去演《牡丹亭》,领导一审查没批准。说牡丹亭是宣传封建迷信。他不知道神鬼是文艺作品中的一个表现方式,如他所说,中国的四大经典名著都得扔到废纸篓里。红楼梦里有太虚幻境,西游记更不用说,三国演义里有关公显圣,水浒传里的一百单八将是天罡煞星。不懂艺术的当了主管艺术的领导,有理也说不清。剧本送给他,他不懂戏,就送给剧目创作室。结果,剧目工作室里的专职编剧,会不会编戏,却学会了一套评论编剧专业术语。把剧本评得一无是处,领导听得一头雾水。剧本的命运,自然可想而知了。如果这剧本作者还不甘心,最后的一招,就是往发表剧本的杂志社里投。可他哪里知道,他得到的答复,不但失望,几近绝望。一个剧本杂志留给发表剧本版面就那几页。你翻翻那杂志,发表的剧本多是带着剧照的已经上演的剧本。如果读者挑出毛病,责任编辑没责任,责任由演出单位挑着。如果发表的是还没上演过的剧本,一旦有人挑出毛病,显得责任编辑没水平,脸上不好看。说不定还影响当月发的奖金呢!谁愿意干下力不讨好的事?如果说发表了没有演出过的剧本,多是只收钱不付稿酬的《本刊学员新作》。另外,编辑的那张关系网里的剧本多得让编辑发愁,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的作品,能发表得了吗?再说了,编辑们说,他们还有创作任务,留有自留地。往发表剧本的杂志里投一百本戏,恐怕连百分之一的希望也没有......”
是的,路叔的话,让我想起了一个执着编戏的老人。他原来是西北某建设兵团京剧团的花脸演员,不知为什么,后来他带领一家人回到了故乡。回故乡后,他在街上刻章。没生意时就编他的戏,编出过好几本戏。我看过他的一本戏,叫做《牧羊城盗图》,绝对是一流的好戏。但是,这好戏却四处碰壁,一点希望也没有。可老人不灰心,他让儿子上戏校,说儿子就业了,把戏拿给他所在的剧团里演。很痛心的是,听说儿子看戏校就业难,中途辍学向南方打工去了。剧本被一个自称是记者的人拿走看后,从此消失了。老人很快明显地苍老了许多。我不知时隔几年后,老人还在不在世。如果带着遗恨去世,他会死不瞑目的。
路叔也认识这刻章老人,我问起他的情况,路叔没有说话,我看到他脸上布上了凝重和悲怆,我怕问出不幸,也就没再问下去。
路叔毕竟没有白起个路的名字,一番沉默之后,他说,戏曲唯一的出路,是出新戏。赶紧结束“编剧荒”。国家成立个《戏曲编剧协会》,在电视上广泛宣传,把所有的戏曲编剧组织起来,把他们的作品中有希望的,经过众人的加工和修改使其成为好剧本。办个《戏曲编剧辅导园地》报纸,把他们的水平逐步得到提高。剧本给剧团,报酬按演出收入提成。只有这样,新戏才能不断涌现,戏曲剧团有了新戏,才会拥有观众。不过,还要拥有一些曲艺节目做辅助。北方有个话剧团,在宣布解散的当天早上,团长含泪说,破釜沉舟,走出都市,走向农村。他们绝地逢生,倒闯出了一条新生路。那就是每到一地,把当地的感人的故事编成话剧,搬上了舞台。当地人一听自己身边的事被编成戏,兴趣一下子就提起来了。剧团走遍了中国,他们创出了高效益高收入。这经验拿到戏曲剧团上来,把感人的故事马上编成戏曲是不现实的,可编成曲艺节目却不难。如果剧团有随团编剧,能把当地的感人故事编成曲艺节目,同样能创出高收入。再者,要拥有一批滑稽短剧,拥有一两个滑稽演员。剧团和愁走不出低谷?
转自豫州梅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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